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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見鐘情 第1章(1)

「顧醫師,顧醫師,請立刻前往手術室支援。」

內部廣播聲擾醒正在午睡的顧騰鈞,他睜開眼,當他正要從沙發起身時,砰的一聲,私人辦公室的門扇被人用力推開。

「顧醫師,真是抱歉,我知道你還沒銷假上班,才剛回國就得麻煩你,實在是這個病患的情況看上去有點糟糕。」金護士長匆匆忙忙來找人,她看見沙發邊還擱著一只行李箱,一件黑色風衣隨手拋在沙發椅背上,沙發椅腳旁丟著一雙破舊的咖啡色短靴。

「沒關系。」面對金護士長的迭聲道歉,顧騰鈞不以為意,大手揉著臉龐讓自己清醒過來。「金護士長,麻煩你先去通報一聲,我換好衣服會立刻過去支援。」

「喔,好,顧醫師,麻煩快一點,情況真的很緊急。」金護士長邊嚷著,人瞬間消失在門後。

他立即動作,走進窄小的洗手間里倉促的洗了把臉,伸手撈來醫師袍穿上,邁開腳步,偉岸健壯的身軀很快消失在辦公室門扇後方。

他一路邁步前往外科手術室,相關人員過來協助他進行手術前的準備工作,待一切就緒後,立即進入手術室投入支援。

「抱歉,緊急把你找來。」任美蓮醫師從隔壁手術室快步走過來打招呼。「我听說你明天才正式上班。」

「救人要緊,病患情況如何?」他不想多說廢話。

「這……這名病患送進醫院時渾身泥土,胸口沾了一片血跡,不過方才看過X光片後,病患身上確定沒有骨折傷勢,只有左手肘有月兌臼以及手腳有一些挫傷。至于血跡則是誤判,那應是某種紅色果實汁液,並沒有血跡反應。」光看傷患外表誤判在所難免,不過說上來還是有點糗,覺得自己的專業度不足,任美蓮表情浮上一抹尷尬。「抱歉,沒必要進行手術,讓顧醫師白跑一趟。」

「反正都來了,這里交給我,你去忙吧。」任美蓮有另一床刀正在等著,耽誤不得。

「那就麻煩你了。」任美蓮快速移動,前往另一間手術室。

彼騰鈞走到一旁,抬頭專注看著牆上的X光片,雖說任美蓮已經看過,判斷傷勢無礙,但既然由他接手,還是得慎重起見。

緊接著,他走到手術台前檢查病患狀況。處于昏迷狀態的女人,一頭烏黑頭發被藏在無菌帽里,一張臉只有巴掌大,臉色異常蒼白。

她的眼楮緊緊閉著,有雙宛如蝶翼般濃密漆黑的眼睫,小巧的嘴唇沒有血色,額頭有道淺淺刮痕,臉上似乎有幾處傷口已被處置妥當,臉頰額頭貼著紗布掩去她的真實樣貌。

但即便如此,這輪廓依舊似曾相識……陡地,一抹奇異的感覺爬上心頭,讓他瞬也不瞬地盯著病患。

這種異樣最近也曾經有過。

日前,他在成田機場遇上一個女子,當時心頭也曾浮現一樣的感覺。

「顧醫師,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見顧騰鈞不發一語地盯著傷患瞧,讓金護士長心頭有些不安,是哪兒不對勁嗎?

彼騰鈞回過神來。「任醫師判斷的沒錯,病人傷勢並不嚴重。」他的目光仍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病患,心頭那抹異樣益發清晰。

「慈愛醫院」是一間位于南投小鎮的地方型醫院,這里人力很吃緊,也缺乏先進的醫療設備,經費少得可憐,有許多城市來的醫師待不上半年就離開,只有顧騰鈞一留就是五年。

以他的醫術和名氣,台北有不少大醫院爭相網羅,但他都一一婉拒。

盡避家人、恩師以及身邊的友人通通反對他待在這兒,面對父親的軟硬兼施也撼動不了他的意志,在他的理念和抱負里,學醫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造福更多需要醫療的病患。

「病患身上並沒有任何身分證明文件,她跌落在山上的坑洞里,被子翔幾個孩子發現後,緊急通知醫院獲得救援,她有失溫現象,頭部有明顯撞傷痕跡。」金護士長補充說明。

彼騰鈞邊處理病患月兌臼的手臂並迅速囑咐用藥。「直接送去做腦部斷層,片子出來馬上通知我。金護士長,這幾個小時麻煩你多加注意,有狀況隨時跟我報告,我下午都會待在醫院里,倘若辦公室找不到我,我應該會在院長室。」雖說尚未銷假上班,但院長說有事情找他討論,他就算想回宿舍休息也走不開。

「好。」金護士長心知肚明院長找顧騰鈞,鐵定是為了挽留任醫師一事。「顧醫師好好跟院長談一談,能不能留住……我是說,我們的希望就放在顧醫師身上了呀。」

彼騰鈞休假這幾天,院長為了這件事找不少人私下談過,大家一致認為唯一能留住任醫師的,只有顧騰鈞。

任美蓮是個做事相當盡責的好醫師,醫院里上上下下都希望任醫師能夠像顧醫師一樣留下來,大家也把期望都放在顧醫師身上。

眾所皆知,任醫師去留的關鍵人物是顧醫師,從院長到清潔工,大家都深信,只要顧醫師開口,任期即將屆滿的任醫師定會留下來的。

彼騰鈞瞥了一眼金護士長,表情淡然。

背負眾人期望的他,心里早有盤算,他會對院長的要求冷處理,任美蓮的去留,跟他何干?

林紫夏,二十八歲,日籍華裔,是日本盛洋集團總裁的獨生女,一個星期前剛從東京來台灣度假。

罷派到山區的新進張警員正打算挨家挨戶問有沒有人認識這個受傷的女人是誰時,村里的福嬸正好前往報警要求協助找人。

在張警員的帶領下,福嬸立刻前往醫院確認林紫夏的身分,這件原本被認定棘手的案件,就這麼三兩下解決了。

林紫夏掙月兌黑暗,緩緩張開眼。

她短暫的恍惚了下,瞪著白色天花板和泛黃的燈管,一時間記不起自己身處何處。

她眨巴著困惑的眼眸,一雙如蝶翼般的長睫扇了扇,渾沌的腦袋慢慢清明起來。

「我的好小姐,你可終于醒了。」福嬸熟悉的聲音鑽入林紫夏的耳里。

她轉頭,望著福嬸一臉激動,眼里含淚。「福嬸,我怎麼了?」

「小姐掉進坑洞里,這昏迷整整一天吶,看來頭部是撞得不輕。」福嬸緊張的往外走,「小姐,你頭一定很痛吧,我馬上去通知醫師過來。」

「福嬸,等一下。」她喊住急著跑出病房的福嬸。「我感覺還好,不覺得哪里痛,只是有點頭暈而已。」

「顧醫師有交代,小姐的頭部受到撞擊,怕會有腦震蕩的後遺癥,可能要再幫小姐檢查看看。還有啊,小姐左手月兌臼,雖說是小傷,不過任醫師說這些天還是得帶著固定套,不要隨便亂動啊。」

怎麼一下子任醫師,一下子顧醫師,听得林紫夏頭更暈了。

捧著發暈的頭,她試著回想昏迷前的片段。「福嬸,是誰發現我的?」

「是子翔發現小姐的。」

「巫子翔?我在櫻花林里認識的那個小男孩?原來是他救了我。」

「小姐真是福大命大,要不是子翔跟同學成天往山里跑著玩抓寶,才能及時發現你,看來小姐跟子翔那孩子還真是有緣。」福嬸再一次感謝上蒼保佑。「不過,小姐你怎麼會跑到深山去,難不成小姐也迷上抓寶?」

「福嬸一定不信,我當時被一只野豬追……」

說起來真是糗,她被櫻花林吸引,正開心的在那片櫻花林漫步,不知不覺越走越遠,突然發現一只野生的山豬往她這兒沖來。

情況發生得太突然,她完全無法思考自己該往哪個方向逃命,不顧一切往樹林里跑,結果一個不小心滾落坑洞里,頭撞到石頭,跌落時左手臂直接撞擊到地面,頭部和手臂傳來一陣劇痛,她眼前驀地一黑便暈了過去。

「原來凶手是野豬!」福嬸打小在山區里長大,倒是見怪不怪。「我明天跟張警員說,讓他多注意些。」

「福嬸,我得找個時間謝謝子翔,這件事就麻煩福嬸幫我安排。還有,我受傷的事不要告訴我爸,拜托了。」

「我知道,沒有小姐的允許我沒通知東京那邊。」所幸是小傷。「不過這次的意外算是小姐福大命大躲過一劫,萬一以後要是再遇上野豬,恐怕沒這麼幸運了。小姐,你听我的話,雖說你打小在這里長大熟門熟路,可以後還是別老往樹林里去,要是有個萬一,我怎麼跟老爺交代——  」

「福嬸,我突然覺得頭好暈。」她不是故意打斷福嬸的碎碎念,實在是身體不適,頭暈目眩加上傷口疼,讓她對福嬸的關切少了一分耐心。

「唉呀,我這就去找醫師來,小姐,你忍忍啊。」福嬸一臉緊張,急著跑出去通知醫師。

病房內恢復短暫的靜謐。

林紫夏轉頭看著窗外,風從窗縫吹進來,窗外一片宜人暮色,暫時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頭暈的癥狀似乎也在瞬間減輕了些。

結束門診的顧騰鈞昂首闊步朝病房前進。

任醫師今天休假,他答應代班。

他雙手放在白袍口袋里走在長廊上,自信高大、充滿存在感的身影,行經之處無不引來注目。

白袍下的穿著樸實簡單,一件洗舊的灰色合身棉衫搭上破舊感牛仔褲,可隱約見到遮掩在衣物下僨起的結實胸肌,一頭半長發率性落在那寬闊得不可思議的肩膀上,舉手投足間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磊落陽剛之氣。

在走廊遇上病患,顧騰鈞會停下腳步跟病患聊聊天,路過的醫護人員跟他微笑招呼,女護士和女性人員都紛紛對他投以愛慕目光。

彼騰鈞,未婚,目前沒有交往中的女朋友,是醫院里公認的黃金單身漢。

鎮上的年輕未婚女孩也都很肖想他,附近鄰里的長者時不時都想幫他安排相親。

不過截至目前為止,顧騰鈞不曾答應過任何一場相親安排,就連條件最符合的任美蓮醫師也暫時沒能達陣成功,大家都只能在外場吧巴巴觀望。

彼騰鈞走到護理站拿病歷,正欲翻看時,有人對他揚聲喊道︰「顧醫師,你來得正好,我家小姐已經醒了。」

出來找醫師的福嬸,一眼就看見這小鎮上的紅牌醫師顧騰鈞,立即上前攔人。

彼醫師除了醫術好之外,更令人欽佩的是具有犧牲奉獻的精神,明明有很多知名醫院開出好條件招攬,他卻堅持留在慈愛醫院,留在小鎮上行醫。

「顧醫師,小姐喊著頭痛,小姐她會不會真的腦震蕩?」

「這要檢查看看才知道。」他拿著病歷信步走進病房里。

埃嬸口中那位喊頭痛的小姐正轉頭看著窗外,用後腦杓對著他,她看得凝神專注,沒發現他已經進入病房內。

彼騰鈞也沒打擾她欣賞風景,高大壯碩的身影停在病床邊,他低頭邊翻閱病歷,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個名字——

「林紫夏?」

男人帶著一抹詫異的喚聲鑽入林紫夏耳膜里。

她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緩緩轉頭,一雙水眸對上站在病床邊穿著白袍的醫師……顧騰鈞?

嚇,這是什麼狀況?她在東京機場躲開了他,卻在南投這個默默無名的小醫院里遇上顧騰鈞,是她頭昏眼花了嗎?

彼騰鈞刻意彎身低頭拉近與她的距離,眯著眼望著她那張像見到鬼的表情,腦海中驀地浮現一星期前在東京機場的一幕,她此刻眼中透出的那一抹明顯驚慌,跟那女人簡直如出一轍。

他可以確定,那天在他面前慌張跑掉的女人就是林紫夏。

命運真是奇妙,一個急慌慌從他眼前逃開的女人,繞了一圈又來到他面前。這該怎麼說呢……是緣分還是冤家路窄?

面對顧騰鈞充滿威脅感的氣勢,林紫夏倒抽一口涼氣,她縮著肩背直往後縮去,可後頭沒有退路,只能眼睜睜看著不懂保持禮貌距離的顧騰鈞一再逼近,他那審視銳利的目光讓她心驚肉跳。

「你是顧醫師?」刻意朝他胸前瞥了眼白袍上的名字,她的語氣顯得相當生疏。「顧醫師你好,初次見面。」

彼騰鈞濃眉往上一挑,嚴酷的俊臉更朝她挪動一寸。「你不是頭暈?」

她緊張微微蒼白的小臉往旁移了一寸。「剛剛是有點暈,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

「是嗎?」他露出狐疑。

她忙不迭強調。「我自己的身體我再清楚不過,現在一點都不暈了,真的。」

「你不用太強調,事實上我一點也不曾懷疑你說的是——  」他又挪前半寸,兩人幾乎是臉貼臉了。「瞎掰的假話。」

「呃,顧醫師,你其實不用靠我這麼近,你的聲音我听得很清楚。」

「你的听力沒問題,這我比你清楚。」他冷冷一哼。「我擔心的是你的視力,嘖,我都快黏到你眼楮上了,還沒看清楚我的臉。」

「……」

「你對我這個老朋友怎麼這麼生分?」

她硬著頭皮接話,「我跟顧醫師頭一回見面,這……顧醫師是不是認錯人了?」

「林紫夏,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認識。」

「可我真的不認識顧醫師。」她眨巴著無辜的雙眼,語氣相當堅決。「顧醫師真是認錯人了,可能是同名同姓吧,我這名字也不算特殊。」

「或許吧,看來我可能認錯人了。」好吧,顧騰鈞也不苦苦相逼,他只是意味深長的深深望她一眼之後,挺直腰桿,如她所願將兩人距離拉開。

林紫夏暗自松了一口氣。

彼騰鈞將她的表情收攏眼底,心頭無端冒著一把火的同時卻也興起一抹惡趣味。

他倏地又一傾身,這回更是變本加厲的朝她逼近。

「你這是……」林紫夏嚇得動都不敢動,蒼白的臉頰飄上兩抹尷尬的赧色,不知所措的驚慌目光越過肩頭和站在他身後的福嬸面面相覷。

這男人存在感十足,別說他光站在她面前就氣勢凜人,讓她無法移開目光,現下她被強迫挨在他寬闊熱燙的懷中,簡直是快要讓她緊張又慌亂的無法呼吸。

站在一旁的福嬸一頭霧水,顧醫師的舉動是不是有點太唐突了?

不過話說回來,顧醫師雖然靠小姐很近,可身體卻踫都沒踫到她。福嬸原本要上前提醒顧醫師別嚇著小姐,卻遲疑了下決定先按兵不動。

彼騰鈞靠近林紫夏耳邊,以兩人能听見的音量提醒她,「當年你寫給我的情書我還保留著,偷夾在我書里的照片也沒丟。我看,明天我把信件和照片拿來貼在醫院的公布欄里,如果這麼做才能喚起你的記憶的話……」

她嚇得馬上改口,「我記起來了,你是顧騰鈞學長,我們以前同校過是吧。我撞暈腦袋,可能是腦震蕩的後遺癥吧,現在記憶有點模糊……」

「你是撞到前額不是後腦杓,連百萬分之一失憶的可能都沒有。」他直接了當吐槽她。

她撇撇嘴,「奇怪,學長以前很少開金口,今天怎麼話這麼多。」

「沒辦法,情勢所逼。有人把我當毒蛇猛獸般躲著,我又沒做對不起人的壞事,被當成鬼一樣,心里自然不好受。」他雙手一攤,譏誚的語氣跟表情讓人發指,活像指責林紫夏才是干過壞勾當的壞蛋。

林紫夏原本想為自己抗辯,但他卻搶先一步,「你好好想清楚再來跟我爭論,倘若你忘記當年你做了多少讓人心煩的事,還曾害得我面臨血光之災,我不介意一一提醒你。」

她識相地把嘴閉上。

因為她心知肚明,七年前她追著人家後面跑,每天把他煩得要死,他為了躲她有一回還不小心摔了車,受傷送醫。

唉,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年少不懂事啊!當年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倒追男人,現在被記仇了,只能說自己活該。

林紫夏垂著小臉,滿臉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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