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無雙花 第5章(2)

一樣的月白身影,一樣的絕色容姿,一樣立于安陽城之頂,唯一不同的,只有身分今非昔比。伏雲卿從大齊王爺淪為平民女子,成了東丘王手下俘虜。

她眯眼眺望遠方,透過迷蒙薄霧,隱隱約約能窺見皚皚白雪覆上山頂,緊鎖的眉頭緩緩松了開來,連日來的煩心,稍稍舒解。

雲間關總算落雪了。那麼杭煜在今年冬天過完之前,絕不可能攻上安陽山,闖不進大齊東九州。但,北邊動向呢?她還有足夠的時間向十一哥提出警告嗎?「姑娘,起霧了,在外頭容易著涼的。」丫頭取來鶴氅大衣為她披上。「還是要覆上面紗擋些風?姑娘真怪,明明是大齊女子,卻常常忘記出房門得遮臉呢。」

伏雲卿苦笑擺了擺手。多年男裝,自己真沒那習慣藏頭藏手,還得丫頭提醒。輕撫大衣上的朱色鳳凰,她心思有些復雜。在安陽城里,就連離開內城到街上走走都沒人攔她,甚至有兩個丫頭八名士兵隨行陣仗不亞于杭煜自己出巡。放任她出人,是他太小覷她,不怕她逃,或是真如他所說,拿她當賓客款待?瞧瞧兩名丫頭凍得嘴唇都發青了,還是乖乖跟著她在城上吹風,她們定是受杭煜之命監視她,倒是辛苦極了。伏雲卿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咱們進屋里吧。」丫頭們一听,不掩稚氣地笑了開來。

才轉身想踏進城內長廊,見到迎面而來的巡邏將士,讓伏雲卿突然停了腳步。兩個丫頭急著回去,沒注意她停下,從後撞上伏雲卿,差點讓她撲跌到地上。「姑娘、姑娘沒事吧?!咱們不是有意的!」

「瞧你們黏得如此緊迫,天天跟前跟後,怕我跑了不成?這是城內,無須緊張。當真有意逃走,我靠秘道就行,哪天惹惱我,你們想攔也攔不住。」

「千萬別這麼做,姑娘!」兩名小丫頭嚇得又要開始抱她大腿嚎啕大哭。「咱們的腦袋已經是向王上借來的了,絕對不能再有第二次,求您行行好……」

伏雲卿伸手掩耳。女人難道就只能哭哭啼啼嗎?「要想我留下,就安靜回到房里準備用膳,我再看一會兒景色就回去。再哭,今兒個晚上我會沒心情吃粥的。」

丫頭們一听,立刻抹去淚水,飛也似地忙活去了。

伏雲卿身旁沒了別人,無獨有偶的,率領士兵巡邏的戎裝將軍也湊巧對士兵們下了什麼命令,讓士兵們先行。她與將軍即將擦肩而過時,刻意放緩腳步。

低沉的年輕男聲傳了過來︰「殿下究竟意欲如何?說要殉城,讓我爹頂替之後,現在卻像個無事人似成了東丘王座上貴客?」

「放肆!」她原先有太多太多話想問,現在卻讓他言詞給激怒。「蘭祈,你是在對誰說話?!」

「末將所言可有半分錯?家妹蘭襄為了亡父遺命護著殿y,結果卻讓殿下舍棄了不是?」年輕將軍說話字字帶刺。

柳眉倒豎,壓抑著層層怒氣與心寒。「我命蘭襄逃出城去見我六哥,連唯一能證明我身分的印信也交給了她……」

「蘭襄恐怕沒成功。那一夜,她腿傷失血過多,倒在井里秘道中,若非當時我沿著血跡找人,替她收拾善後,只怕她早讓東丘士兵發現給帶走殺了。殿下不覺得太過狠心了嗎?印信給了蘭襄,豈不是讓她被人盯上?」

失望震驚心痛交錯,她怒道︰「你在我身邊時日不算短,難道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她死?我若不以身作餌,她帶傷,又如何能逃過士兵追緝?」

看著蘭祈沉默不語,伏雲卿也不想多做辯解。只是沒料到,原來別人眼中,竟是這樣看待她的。「那……她現在如何了?你會如此責問我,莫非她已……」

「一息尚存,但氣若游絲,目前藏身在城中廢棄的地下牢房中。」

伏雲卿從袖中取出一直帶在身邊的小丹瓶遞了過去。

「這是東丘秘藥白玉露,拿去給她用吧,要她好好養傷。她處境堪慮,傷沒好之前千萬別露臉。若還需要什麼,我來張羅便是。」

面帶慚色地收下東西,蘭祈問得心虛︰「殿下日後怎麼打算?東丘王太精明,想在他眼底下搗亂只會白白送命,末將……只怕派不上用場。」

伏雲卿黯然垂眸。安陽年輕一輩的將領都主張投降東丘,她早知悉。如今她已不是皇子,他們何須效命于她?只是,撇得這麼一干二淨,她免不了心底難受。

「蘭襄傷若痊癒,你告訴她,我謝謝她為我盡心,這恩情我牢記不忘。從今往後,就當咱們主僕緣盡于此,我的路,我自己走。你們兄妹……過自己的日子吧。」

她轉身,腳步再不遲疑,可眼前卻是水霧彌漫,讓她有些看不清前方。

伏雲卿那身厚實鶴氅大衣上,胸前的朱色鳳凰漸漸沾染上了大片濕,更顯艷紅,一瞬間幾乎要讓人錯認,沾染上的不是淚水,而是——

心頭血。

為了籌備已故重華王伏雲卿的隆重葬儀,東丘王杭煜終于回城。

一早,兩個丫頭忙不迭地前來通報,說是王上要見唯音姑娘。不過在那之前,伏雲卿已不知起身多久,坐在窗前鎖眉沉思了;見她只披件外袍,險些嚇壞丫頭。

還好她們徹夜將房里的暖爐炭火燒得紅通通熱呼呼的,否則姑娘若有閃失,王上定會大怒;這一次,王上必然不會再對她們開恩的。

「外頭吵鬧得極凶。」伏雲卿讓丫頭慢條斯理幫她梳理,有些不耐。「一大清早便不安寧,我看街上士兵來來往往的,出了什麼事?」

「听說是城中四處水井全被封死,所有人要用水只能擠到城中大街上那一口,才會吵成這樣。」兩個丫頭見伏雲卿驚得立起,硬是把她請回座。

「王上有令,天寒,姑娘得穿得夠厚實、帶上懷爐才能步出房門。」

好不容易等到丫頭們願意放人,怒氣騰騰的伏雲卿沒戴面紗便急往殿上奔去,還一面不住嘀咕︰「封什麼井,肯定是該死的杭煜又干什麼糊涂事了。」

才正要踏進大殿,便听到極為熟悉的男聲正與杭煜在抗辯什麼。是蘭祈!

「末將敢問王上,何以命人封死城中十八座不枯井?」劈頭便問,蘭祈當真是忍無可忍才前來見東丘王。總以為這個人高深莫測,心思極難揣度。

杭煜斜坐高位,有意無意撥弄著系在腰間的鳳凰對玉,語帶慵懶,提不起勁。

「理由嗎……因為有人通報,有奸細想利用水井藏身;也有人謠傳,那些井中藏有秘道,不可不防有亂賊宵小潛入城里。朕問過水衡官員,重華王建城時算計得還不差,據說那些井終年不枯不是?需要水的話,用城正中那一口就夠了。」

無聊眸光隨意掃視,望見連接偏殿的重重紗簾後有道縴細人影時,霎時停住,略顯森冷的表情總算回暖。

伏雲卿僵在原地,雙腳彷佛生根。他才回來,便又開始朝她步步進逼了。封井,是他的懲罰,他故意要她看見。她敢有絲毫抗命,受苦的便是百姓。

「來得正好,唯音。」親切笑臉有些虛假,杭煜起身迎進她,彷佛呵護備至地將她強拉至身邊坐下。「瞧你心急的,都忘了戴上面紗了。就這麼想見朕嗎?」

「見個——」太粗野的話她說不出口。她俏顏染緋,想躲開,他偏不讓,健臂緊緊環住她腰際。她愈是急著想推開他,卻只讓雙手傷處弄得更疼。

「蘭祈將軍,你可認得她?」杭煜親昵介紹她,目光直鎖在蘭祈身上,不錯過任何細微動靜。「這位是……朕極為中意之人。听說是遠來投親,朕想幫她找到她的長輩親戚。城里你熟,可曾在哪里見過與她相似的長相?也許會是她的親人。」

「不,沒見過。大齊國女子,不論貴賤,多是頭紗覆面,只有低賤娼妓才會露臉的。這位姑娘如此不知禮數,應非大齊女子,末將不認得她。」

蘭祈屈膝半跪在地,自然不過地搖了搖頭。「王上若無要事,末將先告退。」

冷眼靜觀蘭祈匆匆退出,這期間,杭煜依然故我,沒有放開捉握之意,反而更加收緊懷抱,要掙扎不停的她別再徒勞無功。

他頰上笑痕更深,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蘭祈將軍……他見到你,依舊面不改色呢。」

「或許王上該先給我頂頭紗,才方便人家指認哪。」

他刻意欺近,那陽剛炙熱的氣息無巧不巧地拂過她玉頸,教她渾身驟起顫溧,小手像趕蒼蠅似地拚命猛揮。她不怕他動粗,卻怕他如此古怪的踫觸。

「你知道嗎?他掩飾得極好,可惜他犯了一個錯誤一天下間,沒有男子見到如此絕色佳人能不動搖的。震驚、訝異、疑惑、痴迷、失神,什麼都行,就是不該無動于衷。」無法再繼續貼近佳人俏顏,杭煜喉間逸出一縷不易察覺的低嘆。

「而且……日前你們不是曾在長廊上照過一面嗎?轉身即忘,絕不可能。」

滿意地自臂彎中察覺到嬌桂身軀微地一僵,杭堪笑顏更為燦爛。

「我猜……蘭祈認識你,而且試圖袒護你。總不會你是紅帳子里的花娘——」

「誰是花娘了!」她惱地用力一掙,轉身一巴掌甩了出去,卻被他輕松攔下,大掌握住柔荑不放,她被迫正面迎上他,四目交會。

「朕也認為不是。不是,更好。否則這手欲拒還迎的招式就太高明了。唯音,你是真不懂或裝不懂,男人哪,愈是得不到手的愈想掙到;你愈逃,會讓人愈追上。」

他毫不掩飾的火熱視線直勾勾瞧進她眼底,她能清楚看見,他黯黝墨瞳中兩團火簇燒得狂熾,在那熊熊烈焰之中,滿滿映著她身影。

「既然你還有氣力出手打人,看樣子,精神、氣色都好多了。瞧你的來信與字畫一日比一日工整,那手傷也該不礙事了。」

他將那柔軟玉手扯至唇邊,像是品嘗上好花蜜似地輕輕吮舌忝一遍又一遍。

「這只手,竟能寫字作畫……以無才便是德的大齊女子而言,過分出色了。」

她抽不回手,娥眉蹙起怒道︰「死活都與你無關!手傷又礙著你什麼事了?!」

「或許礙著的……可多了。」他的目光由她手掌手臂游移到她頸間,最後停在她微微敞開的衣襟里,在那似雪無瑕的粉女敕玉肌上流連不去。

「快放手!你再不放手——」她再甩一巴掌,還是被擋下。

她氣息不穩,櫻唇緊抿,不甘心兩手被輕易制住,身軀被逼貼上他緊實胸膛,彷佛能感受他心律。

她明明穿得極為厚實,可他瞧她的眼神,怎麼卻像、卻像沒有那些重重阻隔?

「唯音,你听清楚。朕,若不想放手,就算你哭喊求饒,朕也不放。」

他故意施加手中握力,直至看見那張嬌俏小臉忍不住痛,眉眼都糾結成團了,他才放緩,壓抑心頭莫名憐惜,緊盯她眼角的晶瑩淚珠。

又是矛盾。他確實不舍她受痛,可卻想不擇手段逼她臣服。為什麼?

「……要想不弄疼自己,你就得早日習慣順從朕的脾氣,別逼朕用強。」

她想頂撞回去,誰管它什麼東西放不放手,可一觸及他一反常態不帶笑意的專注凝視,她又很沒志氣地把那些頂撞言語都咽了回去。

他對她……難道不僅僅是為了重華王的緣故,還有其它原因?

她突然不想知道那答案。她得牢記,他是敵人,是侵略她城池的敵人!

雖然現實令她挫敗,但男女天性有別,光比氣力她會輸。可是,她不能輸!閉上雙眸,再度睜開,眼神清明無比。不逃,不躲,不閃,不讓。

她既不是男子,只能以女兒身與他周旋。語氣放軟︰「我以為唯音是王上的座上賓客。既是賓客,不是該以禮相待嗎?還是,調戲民女,便是東丘的待客之道?」

他略俯身,輕嚙她圓潤耳垂,聲音壓低得不能再低,幾乎讓人听不清他的耳語。

「賓客嗎?難得你如此甘願依朕的安排行事。那朕若說,要你成為朕的寵姬,朕就能為所欲為了嗎?」恰如預料的,他看見那張絕色麗顏當真沒留半點血色。

丙然還是急不得哪……他咧嘴一笑,恢復一派輕松,干脆地松開對她的箝制,擊掌召進隨從,替大殿兩側的暖爐添加炭火。

「瞧你臉色發白,手還抖成這樣。會冷嗚?」

「……不是冷,是疼。」

伏雲卿還在詫異他怎麼突然放棄逼她,兩手不住交揉泛疼之處,兀自懷疑究竟是否自己听錯,怎麼一會兒他便客氣起來,彷佛方才咄咄逼人的不是他。

不過她能確定一事︰擊不倒他,就只能先順他之意,看他想玩什麼把戲,再伺機找出他要害。她不動聲色,緩緩退離數步,拉開與他的間距。

「看樣子,今年是得在安陽過冬了。」他一回頭,見身邊一空,不覺莞爾。她的反應太好捉模,教他逗弄得都快成癮了。

「這樣也好,咱們可以多點時間聊聊,也許你會察覺朕其實也挺好相處的。可惜的是,不能進山里游獵,也沒法子看到你漂亮的字畫了。」

「無所謂,王上喜歡的話,字畫要幾張有幾張,唯音全部獻上。不過倘若能親見實景會畫得更好,尤其領軍大將斷頭那張希望能由本人來畫。」

沒好氣地率直回應。威脅一解除,她便又開始挑戰他的耐性了。

對她的沖撞,他似乎樂在其中。那對精靈美眸、朝氣十足的絕艷麗容,他百看不厭;柔弱無骨的她讓人不忍,但隱藏在縴荏嬌軀中的那份堅毅最是令人激賞。

而若能得到這份甜美的獎賞……這挑戰,自始至終教他躍躍欲試。

「那麼……朕允你日夜與朕寸步不離,或許你便能瞧見你想瞧的。」

「我沒那麼卑鄙,會趁人睡著時瞧些不能瞧的。是個君子就該明白非禮勿視。」她難得笑顏燦燦,嬌美得教人忘了去細想她的語帶雙關,暗諷他是小人。

她似乎慢慢模透了他的作風。無論她言詞上怎麼挑釁,他都能容忍,甚至看戲似地等她出招;惟獨對他的踫觸,他不許她拒絕。他和九王兄……其實相差甚遠呢……

「安陽並不富裕也無美景,王上留在此地毫無意義,若想奪得天下,憑王上的強兵快騎,早該翻過雲間關,何須留在安陽過冬?」

她忍不住沖出而口,問了之後又惱。他怎麼可能回答她真心話!

杭煜笑著擺手。「雲間關是出了名的易守難攻,遷是步步為營得好。」

「可感覺王上似乎並不想取下大齊。」她隨口說說,卻換來一陣沉默。略覺詫異,轉頭看向他,那俊雅笑容依舊迷人,笑意卻不達眼底。莫非她……猜對了?

「朕……確實不想。」

「那麼,攻進安陽,圖的是什麼?」她問得直截了當。

杭煜笑彎了眉眼,朝她走來,感覺卻極為危險。「依你的聰明,何不猜猜朕的用意。若猜得中,朕便賞你一個心願——任何事都行。」

「任何事?」

「朕承諾你一事,你說得出,朕便做得到。不過,你猜得出朕的用心嗎?」

「不試試不知道。」她定定凝視他,沉吟片刻。「王上允諾,任何事都行?」

「任何事都行。但若猜錯,就得受罰。如何?你遺敢猜嗎?或是要挾著尾巴逃跑也成。」

「我猜!」她脾氣被激起。「那我要王上允諾,從今以後,不許再為我濫殺無辜。王上言出必行,是嗎?」

她要解除那道唯一能牽制她行動的枷鎖。她就賭上杭煜引以為傲的守諾。

杭煜先是一愣,繼而大笑。「哈哈哈……」

「這有什麼好笑?難道王上想言而無信?」微微惱怒,他到底允是不允!

「我只是笑你太過天真。」他環臂抱胸,提醒她︰「你怎麼沒想過……要取走眹的性命?或是要朕放你走?」

她答得直爽︰「要討東西,也得討王上給得起的不是?性命,王上肯給嗎?」

「說得極是。要眹放了你,除非……等到朕對你完全失去興致。或許,只是或許,那將會是在無數個、無數個漫漫長夜之後。」

又來了!杭煜又用那種奇異的探索目光注視她,順著她的臉蛋、頸間、胸前、腰際直往下掃去;最駭人的是,明明她身子已好些了,怎麼讓他一瞧,又開始發熱?

她得冷靜。冷靜找出杭煜的本意是什麼。「我猜王上攻進安陽——」

話才出口,便引來杭煜再次逼近,教她步步後退,退到背脊抵上冰冷石牆。

不妙。她應該等地方大些時再來打賭的。

她發現,只要他稍稍有些詭譎舉止,便是接近答案之際。他故意用貼身的踫觸擾亂她思緒,教她看不透真相。

她咽了咽唾沫。拐彎抹角不是她本性,一咬牙,傲然挺直身子迎向他。

「我以為,王上是為了想見某人而來。」

杭煜輕笑不語,僅只淡淡揚眉,站定她身前,用鐵箍般的臂膀將她圍困在牆面與他壯碩胸膛間,大掌卻再輕柔不過地撩起她頰邊垂下的鬈發,在指間不住把玩;嗅著盈繞在馨軟身子上的花香,他勾了勾唇。

他不是早知她不同于尋常女子?「……你繼續說。」

「王上想見的那個人……身分極高,深居簡出,平日不輕易得見。」

「或許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大掌來到她縴頸,似揉似撫,最終覆住。

「大齊重華王,伏雲卿。」才出口,她就讓他霎時轉冷的神情給震懾住。那凜冽眼神她見過,就像當初從井底捉住她、打算懲治刺客時的無情眼神。

「你還知道些什麼,嗯?」宛若隨時要掐斷她細弱頸子,掌力轉瞬加重。

「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王上為何執意追捕重華王,唯一知道的,是東丘大軍之前連下數城不斷猛攻,安陽城一落全變了樣。王上與伏雲卿究竟有何過節——」

頓時,她所有聲音突然出不了喉間,他大掌緊緊扼住她,幾乎令她氣窒。

「唯音,你不該逼朕出手的。」他略略俯首,在僅剩寸許的距離定住;再近,立時會貼上她粉女敕櫻唇。俊美笑容狀似無辜,打量她的眼神卻極為陰鷙。他手勁梢紱卻不放開。

「你聰明,卻太過耿直,是朕平生所見最有趣的女子,要是不趕快在你身上落下繚銬,只怕夜長夢多,哪一天就讓你自朕手中溜走。」

「所以我、我猜對了?」話不敢說多,因她唇瓣一動,就能感受他同樣柔軟熾熱之處。

彼此氣息交纏著,分也分不開,心脈亂了,藏不住自己,擋不住對方。

他沒給她答案,倒是看著她的手足無措笑了,語音嘶啞︰「過去,從不曾有男人這麼踫過你,朕是第一個。」不是問話,而是肯定。

「王上、王上打算對唯音……做什麼?」他的手……做什麼一直踫她?

「你聰明,再猜。」粗礪指頭沿著她櫻唇撫弄,柔柔描繪唇形,頰上猶帶笑意。

「唯音愚昧,不知道王上打算做什麼,只知道……只知道王上此刻不會對唯音胡來。」她咬牙轉過頭,任憑他燒灼的唇欺近,輕柔拂過她臉頰。

「……何以如此認定?」伴隨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輕嘆。

「因為那絕對會讓王上失了樂趣;王上寧願欣賞困獸之斗,遠勝一劍了結猛獸性命。」

杭煜一怔,松了手,而後大笑退開。「哈哈哈……唯音,你還真是直言不諱,率直得可愛。瞧,朕沒說錯,聊一聊,你便知道如何與朕相處、逗朕開心了呢。」

「若無要事,唯音告退!」趁他退後一瞬間,她匆忙繞過他,往外直奔。

這次杭煜沒攔阻她,任她離去。他臉上笑容漸斂,眸光中有著惋惜。「不過啊……唯音,聰明如你,怎麼竟沒發現,犯下錯誤的,可不只蘭祈一個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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