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場,傅井然是藉著恭喜好兄弟結婚為借口拚命地敬酒,拚了命地喝,紅酒、白酒,數不清多少杯下肚,身邊那個梅凌非又是個人來瘋,不但沒發覺他不對勁,還撒開性子跟著他鬧起來,叫上服務生開了幾瓶洋酒,混起酒來,後來連混的也喝了不少。
最後散場的時候,梅凌非已經不知道去哪了,那個伴娘也不在,傅井然估計他們可能上樓開房去了,也就不再理他們,跟鐘離玦打聲招呼就走。
「喂,井然,你行不行啊?喝了這麼多。要不你等一下我們,我們收拾好後順路把你送回去。」
「滾吧你,你還是擔心你自己今晚行不行吧。」傅井然拍了下鐘離玦的肩,「別以為我喝了一點就喝傻了,這樓上有你們今晚的房,送我,順的是哪條路啊。」
「哎啊,明知道我今晚沒空送你,你今晚還喝這麼多,這什麼意思啊。」
「去,我高興。你今晚新婚夜這麼高興,不趁這時候宰你一筆,等今晚過後你們家的財政大權轉到依婷手里,我就是宰你,你身上也沒幾個錢。行了,兄弟,別管我,我開車來的,我自己回去就是。」出差前他就把車停在機場敖近的停車場,他已經習慣了經常出差沒人接機的生活。
「你還敢自己開車嗎。行了,你別說了……小玥,過來。」鐘離玦把自家小妹從朋友圈里招過來,「井然今晚喝多了沒法開車,你送一送他。」
鐘離玥看了看傅井然,面上也沒什麼醉態,臉也不紅,看上去挺正常的,要不是她是看護,習慣照顧人,恐怕也不會留意到他眼楮有些渙散的焦距。
「行。」鐘離玥一句廢話也沒多說,直接把傅井然手里的車鑰匙奪過,在傅井然反應過來前一把截住他的話,「能自己走嗎?」
暗井然踫了一下她的視線,又迅速回避,他不願意承認他有些羞于面對鐘離玥,「車鑰匙還我,我可以自己回家。」
鐘離玥暗地嘀咕了句,「嘖,扭捏什麼呀,像個小泵娘似的,搞得老娘像在逼良為娼。」也不顧幾人有沒听到她的自言自語,她直截了當地問傅井然一句︰「你自己走還是我抱你?」這種事她上班時候干多了,以致于她看起來身材高挑,衣服袖子下卻是漂亮的二頭肌。
暗井然默默地往大廳門口走去。
鐘離玥跟她哥交代了句就緊跟著傅井然離開,「那我先送他回家,完了要是還早,我就回來幫你們收拾場地。不過我建議你們還是別抱這個希望了,看他一臉不情不願的,等下路上肯定還有得折騰。媽的,沒病沒痛還染上病人的脾氣……」
鐘離玦知道自家妹妹性格剽悍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從小她就是這種直爽的性子,現在做的又是看護,這個職業幾乎可以無視病人的性別,以致于現在說話、做事也就更沒多少男女間的忌諱了。
要不是鐘離玥那張充滿女人味,漂亮得可以直接上雜志封面的臉,他都要以為他媽二十六年前給他生的是個弟弟,而不是妹妹,他突然明白為什麼他媽近來這麼憂愁妹妹的終身大事。
鐘離玦看著自家妹妹追出門的背影,心里暗暗懷疑,今晚不會有事吧?傅井然那人吃軟不吃硬,而鐘離玥從小驕傲,沒說過軟話,認識這麼久,兩人湊一起每次都火星撞地球似的。
他突然有種讓鐘離玥送傅井然回家,比傅井然喝醉了自己回家還讓人忐忑的感覺。
鐘離玥走出飯店大門時,傅井然已經在那站著等了好一會了,酒氣也被晚風吹散了不少。鐘離玥走過去時,看他背影感覺有點蕭條,知道他心里難受,她也難得溫柔了一把,「還好吧?想吐還是想喝水?想吐的話從這邊拐過去有洗手間,想喝水我就進去讓服務生拿一瓶,記我哥帳上……」
誰料傅井然突然凶起來,「你們他媽的干嘛老問我好不好,是不是听見我說我不好你們才高興!」
鐘離玥看著他暴躁地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她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跟著,心髒跳得飛快,一半是被他突然大聲發脾氣嚇的,「媽的個熊孩子,問幾句話就發脾氣。」她自言自語。
不過發脾氣總比憋著要好些,誰知道他這種不聲不響又任性的性子,憋著憋著,脾氣爆發的時候會干些什麼瘋狂的事。失戀這種坎也總得他自己熬過去的,她能做的就是盡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招惹他,讓他自己想通吧,這麼大個人,總不至于失個戀就干什麼傻事吧。
于是在鐘離玥看到傅井然坐在副駕駛座上,乖乖系好安全帶後她就一直閉嘴。
等車開出了停車場,行駛了一段路後,傅井然突然開口,「再兩百公尺有個火車站,你在那里靠邊停車然後下車,我自己開回去。」
鐘離玥差點就翻了個白眼,「你別這麼多事行不行,讓我順順利利地送你回家,然後我好跟我哥交差。」
「你交什麼差,你分明就在看我笑話,上次看我狼狽的樣子看上癮了,沒看夠,這次接著看嗎。」
鐘離玥暗嘆了口氣,果然是喝醉了。知道他現在不比平常,不能計較他說的話,她耐著性子跟他說話,「你怎麼狼狽了,我怎麼看你笑話了,你有什麼好讓我笑的嗎,你不就是失戀而已,我不覺得這種事有什麼好笑的。」
說完兩人又是一陣無話。
其實那些大道理,傅井然都懂、都明白,他當初決定了放手就預料到有朝一日他會面對今天這樣的局面,他也一直為了今天作著心理建設,他總想著今天要好好表現。但現在他感覺他搞砸了,他表現得很糟糕,肯定是他表現得不夠平常,所以才那麼多人問他還好吧。
沮喪極了,傅井然重重地吐氣,「對不起。」他知道鐘離玥是沒有惡意的,他守了這個秘密這麼多年,只有鐘離玥一個人知道,只有鐘離玥能有一丁點明白他現在的心情,大概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在她面前肆無忌憚地發脾氣、發酒瘋吧,「那些話你別在意,我不是存心的。」
「嗯,行,只要你別給我添麻煩,我就勉強原諒你。」實際上鐘離玥想的是,我一直都當你在放屁而已。
「路過前面的便利商店時,能幫我買瓶水嗎?」
「好吧。」才說別給她添麻煩……好吧,失戀的人最大。
鐘離玥把車停在路邊,動作迅速地進便利商店買瓶水。她以為傅井然已經想清楚了,人也清醒了,沒想到她一下車,剛關上車門,傅井然就落了鎖,解開安全帶,坐到駕駛座上。
鐘離玥幾乎是才關車門就馬上想起車鑰匙還在車里,她得把它拿出來,結果一回頭,看見的是身後那輛車倏地呼嘯而過。
「我去你媽的,傅井然你個蠢貨,敢騙我、敢搶車,還敢酒駕,看我不揍死你!」她轉頭連忙截了輛空的計程車,讓司機大叔追著前面那輛馬自達。
這時候已經接近凌晨一點了,這個地段不是人流密集區域,街道上的人並不多,有的也是一些玩樂完準備回家的年輕人。
暗井然開著車出了市區,上了高速公路,高速公路上幾乎沒有車。
夜風呼呼地從車窗灌進來,剎那間讓他有種像是飛起來了的錯覺,他喜歡這種感覺,每當他壓力大時,他就喜歡開快車,特別是像現在這樣大半夜地上高速公路飆車,看著儀表板的指針一格一格地往上指,越來越快的速度似是能帶走壓在他心頭上的壓力。
他現在心里很復雜,除了暗戀了將近十年的人要跟好兄弟結婚,他覺得有點酸澀以外,還有更多的竟然是解月兌的感覺,不用再留任何希望給自己,也不用再在他們之間的夾縫里苟延殘喘。他好像不再苦悶于失戀這件事,心頭上是久違的輕松感覺,他的脈搏在飛快地跳動,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在發抖。
他好像該停下來了,儀表板上的指針已經快要指上時速一百四十公里了。
手機響了,傅井然順手就接了,車廂內置喇叭響起了鐘離玥心慌意亂的聲音,「傅井然,你他媽的想做什麼,你想自殺嗎,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你趕緊給我慢下來!」
暗井然直至這一刻才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神經真的被酒精麻痹了,因為他听著鐘離玥慌亂又生氣,氣得像是想吃了他的聲音,他居然會想笑,「知道了。我沒事,我經常飆上一百八十公里,今天喝了酒,我連一百四十公里都沒敢超過。我不是要自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鐘離玥的心這才定了一半,不是自殺就好,可心才放下一點,怒氣就奔騰上涌,「你個蠢貨,你也知道自己喝了酒,喝了酒還敢上高速公路飆車,還超過一百公里,你他媽下車的時候敢不是完完整整的,看我怎麼把你往死里揍!」
暗井然沒有說話,實際上他真的笑出來了,難得听話地慢慢把車速降下來,時速一百二公里,一百公里,八十公里……
看著傅井然的車速已經快要降到高速公路的最低時速,鐘離玥正要放下心來,想叫他靠邊停一下,讓她來開。
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間。
一輛紅色法拉利從鐘離玥坐的計程車後方飛速駛過來,車里是震天震地的搖賓音樂,鐘離玥似乎看到了那里面的幾個人也是喝醉了的,她甚至一瞬間就猜測他們吃了毒品,此刻精神異常興奮。
她正要提醒傅井然小心看車,只見那輛紅色法拉利閃過了她坐的這輛計程車後,切進內道然後繼續加速,幾秒後撞上了前面躲避不及的馬自達。凌晨的高速公路上突然響起一聲巨大的轟鳴,馬自達被撞擊後搖晃地撞上了路邊。
眼前的視野劇烈搖晃,在傅井然腦袋快要磕上方向盤時,氣囊猛地彈出,把他緊緊地反彈到椅背上,然後他感覺到手上、腳上一陣劇痛,眼前視線逐漸模糊。
在他昏迷之前,他還能听見車里喇叭仍播放著電話那頭鐘離玥緊張至極的聲音,她的驚呼、她一聲聲焦急的詢問︰「傅井然、傅井然,你能不能听見?媽的你還愣在這干什麼,叫救護車然後報警……」
在傅井然最後的意識里,他看到鐘離玥跑到了他車門外,滿臉焦急緊張,隱約還帶著點不知所措。
他很想告訴她,他沒事,別慌,但敵不過倏地暗下來的視線。
最後一個念頭是,這次丟臉丟大了,時速一百四十公里時沒事,可時速七十公里的時候出車禍,他估計要被鐘離玥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