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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遺珠 第五章 順利除籍(1)

徐宥善更加堅定追求仕途的決心了,因為他們想盡辦法都無法達成的事,侯一燦輕飄飄兩句「關雨涵犯下誅九族的大罪,把人交出來」,就搞定了。

九族的範圍當然包括丈夫,這頂大帽子壓下來,徐國儒膽顫心驚,飛快擠出理由,說他早在兩個月前寫下休書,只因關雨涵重病,他心存善念,沒把她趕出家門,誰知道竟會危害家門。

侯一燦覺得這話實在太瞎,但他並未戳破。

徐宥慈、徐宥善配合演戲,口口聲聲喊爹,求他別狠心把娘交出去。

兩人一喊,徐國儒這才想起這兩個孩子也在九族的範疇內,又見侯一燦的目光在他們身上瞄來瞄去,他嚇得兩腿發軟,為求自保,他大聲疾呼兩人不是自己的親生子,還指天誓日的要滴血認親,非要把和關雨涵的關系切得干干淨淨。

就這樣,徐宥慈、徐宥善順利除籍,拿著徐國儒的親筆證明,到府衙辦理改姓,登錄在籍,為著日後行走方便,在關宥慈的請托下,侯一燦順手幫忙,將阿默登記在關氏名下,取名關宥默。

阿默沒有矯情,也沒有感激不盡,只是點頭應下,好像這麼做才算合理,大方的程度讓侯一燦訝異卻沒置喙,不管怎樣,這對姊弟能有個人在旁邊照應,總是好事。

侯一燦好人做到底,處理好戶籍事宜後還幫著買下厚棺及馬車。

必宥善堅持把娘親葬在京城,理由?不知!別看他年紀小,行事卻是自有主張,和他姊姊一個樣,滿腦子主意。

這日天氣晴朗,宜出門,侯一燦領著關家三人到蘇裴禮的學堂里告別。

見著蘇裴禮,三人並肩站立,關宥善雙手高舉,把幾張地契呈上,那是徐家大宅以及母親置辦的三十畝田地。

蘇裴禮猶豫,對旁人而言,這是份相當豐厚的禮物,但對蘇家來說微不足道,重點是收下這份禮,勢必與徐家交惡。

他和徐國儒並無深交,雖說兩人都是舉子,卻不是在同一個層級上,但終歸是鄉親一場,他不想把事做絕。

「娘一向樂善好施,濟州有多少貧戶都受過娘的濟助,這些就當是娘捐的,用來擴建學堂也好,賣掉土地,資助更多貧童進學也行,總是為濟州盡一點棉薄之力。」關宥慈道。

當今皇上勤政,百姓富足,肚子吃飽,就有多余的心思想其它的。

哪個父母不盼望孩子光宗耀祖?在衣食富足之余,越來越多的百姓希望孩子向學,于是各地的書院紛紛開設,而教出三個少年進士的蘇裴禮自然是家長心之所向。

必宥慈的話說得蘇裴禮心動,書院確實早已人滿為患。

「我收下後,你們的父親弟妹怎麼辦?」

蘇裴禮的問話讓兩人一時語塞。

沒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只有不是的兒女,長輩錯得再大,晚輩也只有受著的分,但是……關宥慈不服,她撩開瀏海,露出額頭的紗布。

德言容功,身為女子,容貌何其重要,為錢財毀去女兒容貌的男人,還能稱做父親嗎?

她尚未開口,蘇裴禮已然知錯,但她還是要表明態度,「徐老爺親口對侯公子表明我們不是他的親生子,恨不得滴血認親,早點把我們送進牢獄,試問,父不慈,子何孝?」

蘇裴禮喟然,小丫頭沒說錯,所謂父親,會舍身喂虎,為孩子擋災避難,怎能為求活命,親手將孩送入虎口?他收下契書,誠心認錯,「是老夫迂腐了,待新學堂建好,老夫將為關夫人立身塑像,讓就學的莘莘學子感念關夫人的恩德。」

聞言,關宥慈、關宥善鼻酸,母親從未想過名利之爭,豈知身後他們這番舉動能為母親爭得薄名,兩人攜手跪下,關宥默見狀也跟著跪下,三人叩首。

必宥善真誠地道︰「弟子感激先生為母親揚善名,感激先生為弟子啟蒙,感激先生對弟子的指導及所做一切,大恩無以回報,唯待他日功名加身,為先生爭光。」

「好好,快起來,你們都是好孩子,往後出門在外要相持相助,知否?」蘇裴禮動容,這樣的孩子,怎會遭遇這樣的父親?

「是。」三人齊聲應和。

必宥慈看看哥哥,再看看弟弟,有家人支持,她的每一步,必定走得穩、走得堅定。

「宥默,你年紀最大,看事周全,弟弟妹妹全仗你了。」蘇裴禮叮嚀道。

必宥默點點頭,眼神透出堅毅。

「宥善,你要記得拿著老夫的名帖去找柳夫子,他頗有幾分能耐,你若能拜在他名下,是你的福氣。」

柳夫子雖然有幾分勢利,但他那雙眼楮看人比誰都精準,能被他挑中,必是上上之才,他定將傾盡全力教導,好在科考中奪魁,雖然他的目的是替他的寒舍書院打響名號,招牌越亮,學費可以收得越嚇人,但能被他看上,悉心教導,對關宥善是好事一樁。

「宥善會的。」

「很好,老夫就在這里等著,等你們兄妹功成名就,共飲一杯。」

三人深深一揖,這才告辭。

侯一燦領著幾人,一起離開濟州。

兩日後,一行人在皖縣分手,侯一燦要繼續往北,前往收購的最後一站,關宥慈兄妹要往南,朝京城方向走。

臨別在即,關宥慈對侯一燦鄭重地說道︰「我會依約前往同文齋。」

看她板著小臉,侯一燦忍不住好笑,多大的孩子,人生有必要搞得這麼嚴肅嗎?「行啦,我知道你會去,不必老是掛在嘴邊,深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我的丫鬟似的。」說完,他抬手朝她的臉伸去。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關宥慈下意識退後,關宥默搶上前,一把將她護在身後。

「緊張什麼,我只是想看看她的傷。」侯一燦說著,身子一閃,沒有人看清楚他是怎麼做到的,轉眼間,他又來到關宥慈面前,他伸手撩開她的瀏海,白色紗布上已經不見血跡。

這丫頭真倔強,那天血都快流滿整張小臉了,她還不哭不鬧,一心護著弟弟。

夫說,傷口太深,怕是要留下疤痕,這麼漂亮的小泵娘,若是額頭留下疤,豈不可惜?好吧好吧,誰讓他是賣化妝品起家的,讓女人變美是他的終生職志。

侯一燦從懷里掏出一瓶玉肌霜遞給她。「這是太醫開的藥,記得每日早晚擦一次,不想變丑的話,認真一點。」

必宥慈定眼望著他,不接手。

「怎麼,怕我下毒?」看她一副防狼防狗防壞胚的表情,侯一燦實在很悶。「放心,我不做對自己沒好處的事。」

「我養好傷,對你有什麼好處?」她馬上反問。

防備心這麼重?談買賣時還不會啊,怎麼才幾天,心思就深了?她遇到什麼事,讓她對人處處不信任?他望著她,企圖要找到什麼似的。

他知道,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需要苦難,人都是在磨難中學著長大,這些日子,她吞下太多的苦了。

其實關宥慈是不是吃苦,與他無關,再往深里說,兩人之間不過是交易、是雇佣關系,多關心她幾分,只因為他是視覺系男人,喜歡看俊男美女。

她不是他的責任,他不需要承擔她什麼,接不接受他的好心,她可以隨意,而他可以不在意,只是……

她繃得死緊的小臉,她快打結的眉頭,她凝重的表情都在告訴他,她緊張、她害怕,她在防備著她無法防備的事情。

他根本不需要說明,但還是解釋了,「良心修補。」

「良心修補?什麼意思?」關宥慈听不懂。

「我這個人,沒有旁的優點,但凡做出承諾,必定要完成得盡善盡美,那天若不是我到得太晚,你不會受傷,這當然要算在我頭上。」

那幾天他遇到麻煩事兒了,若不是為忙著替大老板搞定,哪會讓關宥默找不到人,也不至于讓關宥善差點兒被掐死,而她毀容。

必宥慈點頭,明白了,她松了一口氣。「不關侯公子的事,是我沒處理好。」

彩隻的背叛,張嫂的下藥,母親的死亡……一件件、一樁樁,讓她不再輕易信人,即使是善意。

她把府里所有下人的身契全轉給人牙子,不收半分銀子,只讓對方答應自己兩件事,第一,把文嬌和張嫂留在身邊;第二,把彩隻送進那等骯髒地兒。

她對彩隻很殘忍?是啊,她就是要殘忍。

娘敦厚了一世,溫婉了一世,下場如何?

所以她立下志向,永遠不當好人,她寧可為惡、負人,也不要當個傻瓜。

「我知啊!」侯一燦痞痞地笑開。「誰讓我秉性善良,性格光明,樂于承擔,非要身邊人過得快樂幸福,既然你現在是我手下,我自然是盼著你好。」

兩人視線都停留在對方身上,沒人發現安溪一臉糾結,性格光明?樂于承擔?這種屁話,二少爺怎麼說得出來?

見他的手臂再度往前伸,關宥慈嘆口氣,收下玉肌霜。「多謝侯公子。」

侯公子?真是見外,不過沒關系,時間長得很,有得是機會拉攏。侯一燦湊近她耳邊,低聲道︰「昨兒個趙姨娘的私房錢七百多兩被竊一空,今天早上她哭著要上吊。」

必宥慈瞠大雙眼,微微張著小嘴。「是……你?」

微微一笑,他又道︰「誰讓我樂于承擔呢,就當劫富濟貧嘍。」

七百多兩全拿了?「她沒拿刀砍人,只想上吊?」

「她是想拿刀,問題是找不到人砍。」

想到趙姨娘氣急敗壞的模樣,關宥慈忍不住笑了。

侯一燦揉揉她的發,說道︰「這才對,小小年紀別總是裝老頭。」話落,他翻身上馬,領著人離開了。

望著他遠離的背影,不多話的關宥默開口了,「侯一燦不是普通人,他的武功遠在我之上。」

必宥善說道︰「我問過燦哥,他說他沒當官,大理寺的牌子只是用來唬人的。」

必宥慈搖頭,她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物。「不管了,且走一步看一步。」

必宥善撫棺,低聲道︰「娘,我們上路了,我們回京,尋找外祖父。」

這趟路遙遠而疲憊,但三兄妹不喊苦。

新年是在路上過的,沒有團圓飯,關宥慈、關宥善也長大一歲。

開春雪融,關宥慈一張臉白得厲害,傷未愈,又染上風寒,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不過他們終于來到京城,仰望巍峨的城門,三人心中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探听關伍德的墳並不難,讓關宥慈姊弟倆感到意外的是,外祖父的墳旁邊大大小小還有幾十個關氏族人的墳墓,墳頭整修過,干淨整齊,似乎有人經常打理,會是誰呢?

他們花五百兩銀子在附近尋一塊好風水,葬了母親。

沒有大張旗鼓,他們靜靜地陪著母親走完最後一段路。

三人站在墳前,一炷清香,他們對母親傾訴心事。

紙錢飛快燃燒,熊熊火光映著關宥慈堅定的面容,她在心里發誓,定要與兄弟在京城闖出一番天地。

她閉眼默祈禱,娘,我們來了,外祖父、外祖母就在您身邊,您安息吧!我知道您不會生氣,您只會用無奈的目光看著我說︰「你這孩子,恁地倔強。」

我好倔強,和您一樣,倔強得不向命運低頭,倔強得想為自己出頭,未來會變成怎樣,我不確定,但我一定要活出個人樣兒,讓輕視我的人恐懼,讓對不起我的人遭受報應,我、發、誓!

紙錢焚盡,三人在母親墳前再次叩首。

入了土,他們才感覺母親真的離開了,孤獨感襲上,一股不確定的驚惶入侵,從今爾後,他們正式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必宥默摟住必宥善的肩膀,跪地舉手,揚聲道︰「母親大人在上,宥默以性命發誓,會保護照顧弟弟妹妹一輩子。」

必宥慈笑了,母親與人為善,終是為他們留下善根,結下善緣,只是這天地間,能有幾個人像他這樣知恩感恩?

「哥。」關宥慈輕喚。

難得地,關宥默揚唇。「不怕,有哥在。」他一手拉著一人,向馬車走去。

車行轆轆,經過關家墳塋前,與人錯身而過,關宥慈拉開簾子,多看對方幾眼,前頭那匹黑馬極其雄壯,馬背上是個青衣錦服的男子,左手按劍,右手攬巒,眉宇疏淡,若有所思。

策馬在後的隨從拉緊了韁繩,快速往關雨涵的墓前繞一圈,又轉回青衣男子身邊,笑道︰「那里有座新墳,主人也姓關,叫關雨涵,莫非所有姓關的全看上老爺子的名聲,想往他身邊湊?」

阿睿回眸,望了眼遠去的馬車,淡淡一笑。

回到客棧洗去一身塵土,三人前去拜訪柳夫子,有蘇先生的帖子,關宥善大可以直接進書院,但關宥善性子驕傲,知道三天後書院選士,他決定要通過考試,成為寒舍書院的正式學子。

寒舍書院名不符實,高門大牆,隔開了權貴和平民百姓,分明是

斌族盤踞,卻取名寒舍,讓人想笑,但這並不影響它的名氣,每年考試,總有人想盡辦法奪得進學的入門票。

夜里吃過飯,三人圍坐在桌前,雪球躺在關宥慈膝間,討論著往後的日子。

「大哥,你想不想念書?」關宥慈知道他能文會武,學問不比關宥善差,若他有心仕途,進書院會是條快捷方式,寒舍書院在京城頗負盛名,每屆科考總有不少學生出仕。

必宥默不答反問,「你希望我進書院嗎?」

「我想。」她點點頭。

弟弟的性格太過剛硬,有稜有角並非不好,堅持也非壞事,只不過人生地不熟,一個沒有靠山的小子,混在一堆天之驕子當中,很容易成為被欺負的對象,而大哥武功高強,有他在弟弟身邊,她放心。

必宥默知道她在想什麼,安撫道︰「別擔心,宥善比你想的更懂事。」

差點被徐國儒掐死,害得姊姊破相,關宥善何嘗沒有一再反省?「姊,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柳夫子很厲害,能被收在名下更不簡單,只是……能不能被柳夫子親自教導尚且不知,但每個月要交的束修就是件大事。

京城地小,一心向學的人不少,更遑論皇親貴冑那麼多,人人擠破頭都想進寒舍,到最後只好比誰的腦袋好、銀子多。

必宥慈看出弟弟的顧慮,問道︰「善善是怕銀子不夠花,對不?」

侯一燦說過,想進寒舍,本錢要足夠,她也探听過了,寒舍書院光是一個月的學費就要五十兩銀子,這還不包括書費、寢食費等,這種價錢可以在濟州念一整年的書了,就算省吃儉用,要是讓大哥和弟弟都去念書,兩個人每個月要花上一百三、四十兩銀子,三年下來就

要大約五千兩,若是三年內考不上,再三年、再三年……母親留下來的錢實在無法讓他們這樣花。

「對。」關宥善老實回道。

「善善對三年後的大考沒把握,想著也許還要再念三年、六年、九年?」

這問題是為難人,若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奪魁,代表今年要取得童生資格,之後參加秋闈,鄉試中舉後才有資格在來年春闈中取得進士資格,進而參加殿試。

弟弟取得童生資格沒問題,但鄉試、會試就是大考驗了,甭說他年輕,對科考毫無經驗,就算屢試屢敗的徐國儒,都不敢對考試大言不慚。

但關宥慈清楚,弟弟和自己一樣好勝,請將不如激將,他絕對會入套。

丙然,關宥善回道︰「我有把握,我會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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