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康驛出差一天,樓晴茵只能用「好累」兩個字來形容。
康驛對公事的要求向來嚴謹,視察帝亞分公司的謹慎與面面俱到可想而知,她這個特助得隨時跟著他的步調進入狀況在一旁記錄、幫忙審查內部重要資料、偵錯……一刻不得閑。
當康驛展現更有遠見的專業與魄力,和邵氏與鼎鋒兩大集團談重大合作案時,她也必須更聚精會神地記下他與兩大集團商談的要點與關鍵小細節,以便隨時給予必要的支援。
一天下來,她真覺得比平常在總公司奮戰一天還要累。
所以,她決定今天不回台北了。
「你說什麼?你不回去?」華燈閃爍的街上,康驛錯愕的望著眼前的小女人。
他們終于結束出差的工作可以回台北,豈料他剛說了句「走吧,回台北了」,他身旁的女人卻冷不防的說她不回去。
現在是她說錯,還是他听錯?
「我只想找間餐廳吃飯,不想趕回台北。」樓晴茵邊回答邊尋望哪里有餐廳。
原來她肚子餓了。「OK,我們用完晚餐再回去。」
她搖頭,「吃完飯我還想欣賞夜景,然後再找間飯店好好休息,明天才回去。」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還得回帝亞看有什麼公事要處理,明天也還有工作,哪可能在這里過夜。」她調回視線瞪他,「誰跟你開玩笑?我說的是我自己一個人留下來,你要回去盡避回去,又沒人攔你。」康驛怔住,不解的問道︰「昨天你還抗議我要你來高雄出差,為何現在想留下來過夜?」
「我沒想到和你出差這麼累啊!靶覺好像在一天之內做了兩天的工作,雖然坐高鐵回去很方便,但是我今天就是不想搭任何交通工具趕回去。」無論是一時的情緒化,或是因為認真辛苦工作一個月之後,她突然懶病發作,想放緩緊湊的步調,她就是不想在今晚匆促的趕回台北。
仔細望著她小臉上暈現的疲憊,他胸中滑過一縷不舍的情潮,今天他們一早就南下,到帝亞分公司後立刻投入視察工作,他一個部門接著一個部門考查,她自是緊繃心神在他身旁待命與協助,更要馬不停蹄隨他和兩大集團談合作案,直到不久前結束所有工作,才得以真正喘口氣。
以她一個女孩子的體力,是透支了吧,意識到這一點,他不由得放柔嗓音低道︰「我知道今天難為你了,等用完晚餐你還是跟我回去,明天公司若沒什麼重要的事需要你協助,我就兌現讓你放假的承諾。」
「不要!大不了我明天請假,你若不準,我就蹺班,反正今晚我要住這里。」
听他又將工作掛在嘴邊,她柳眉輕皺,執拗回擲她的堅持。
他跟著覺眉,「別使性子。」
「別亂安我罪名,我不僅是你的部署,更是你的老婆,我都已經說我工作得很累,你仍是一副工作至上的口吻,哪有像你這麼不體貼的老公……」猛然發覺說錯話,她搖頭輕時自己,「我是累昏頭了喔,你本來就不是我真正的老公,哪來的貼心?不過,康總經理,現在是下班時間,我有權決定自己的去留,你無權干涉。」
「是我把你帶來南部的,就必須把你帶回去,否則無法對你父母交代。」他眉間的皺折又加深幾許,發現自己討厭她仿佛刻意拉開兩人關系的話語
「這你可以放心,我沒跟我爸媽說我今天到高雄出差,他們也還不曉得你是我的上司,你用不著跟他們交代什麼。」
「你就非得這麼倔強、讓我擔心是不是!」為何她就不能溫馴點?
樓晴茵心口一震,他在擔心她?但這道念頭剛滑過心中,隨即便被她否決,莫名感覺失落的道︰「你只擔心公司的事,哪會擔心我?你快回台北吧,免得延誤處理公事的時間。拜拜。」
看著她說完轉身就走,他胸中瞬間積聚一團郁郁之氣。
她居然說他不擔心她?他若不擔心,早撇下她離開了,何必在街上和她周旋這麼久,硬要她一起回台北?
「樓晴茵!」他怏怏不樂的在她身後喊。
她沒回頭,背對著他伸出右手揮搖道別。心中正涌上莫名失落感的她,這時,更不想和他回台北了。
「晴茵,我叫你停下來!」他揚聲再喊。
這回,樓晴茵因為入耳的喚喊頓住腳步,他只有在歡方家人面前才會喊她「晴茵」,她其實喜歡听他這樣喊她,感覺他們是真正的親近,只可惜那份親近本質上也僅是神假象。
她不知他為何突然未連名帶姓的喊她,可她現在不想理他。
就在她正要再次邁步之際,左手冷不防教人拉住,她嚇一跳驚轉過頭,望見熟悉俊顏的同時,也接到他帶氣的指責——
「你存心氣死我是嗎?叫你停下來你還想走?!」康驛睨望她的深眸里,滿是抑郁星火。
「誰想氣你啊!我肚子餓了沒力氣跟你吵,放開我。」無端被他追著指責,她的脾氣也上來了,扯動教他拉扣住的手,執意要掙月兌他的鉗制。
都說了要他自己回去,他究竟還想怎樣?
「你!咦?」
他收緊她的手不讓她掙月兌,視線卻不經意地落在兩人拉扯間成十指交扣的雙手上,他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胸中的慍快忽教困惑取代。
他知道她有雙手指縴長漂亮的手,也曾撫觸過那細致柔滑的膚質,可以想象握住她手的感覺肯定很好,事實證明,即使兩人正在爭執,此刻他掌心里的小手握起來依然極為柔軟。
問題是,為何他會有著他早該與這只柔弱無骨的小手十指相扣,並且只有他能這樣牽著她的奇怪佔有念頭?
「你別又說我的手丑喔,要不然我會用高跟鞋踩你的腳。」發現他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看,想起他曾沒眼光的暗指她的手指有點粗有點短,樓晴茵直覺以為他又要批評她的手,搶先威脅他。
「呆子。」他低時一聲,手稍微使力一扯,她突地重心不穩,便直接撲入他懷里。「康驛!你——」
「今天累的不只你,我也想盡快回去休息,結果你硬是不肯讓步,非要在大街上跟我吵嚷對峙,你這個特助兼老婆的又有多體貼了?」沒讓她再有機會罵人,就算她抬頭瞪向他,他也未放開她的手,甚至連左手也環住她的腰,加入鉗制她的行列,沒空再細究胸中奇怪的佔有念頭,只顧宣泄心中的不滿。
他希望回台北將公事處理妥當才能安心休息,她偏選在這時候鬧脾氣,嘔得他滿懷氣快,現又徑自斷定他認為她的手丑,要用高跟鞋踩他?這就是她這個當老婆的貼心?
忘記回駁她並非他真正的老婆,也忘記討伐他喊她呆子,樓晴茵一逕訝異著這個總是像鐵人的上司也會承認疲累。可是……
「為什麼是我要讓步?」她柳眉輕蹙,低頭不服的嘟囔。
要她讓步好像錯全在她似的,她只是想依自己的情緒任性一次,這樣也不行?
望著她委屈又不服的神情,康驛心中一軟,妥協輕嘆道︰「這附近有家夜景餐廳,我們先去吃飯,然後依你的,我們在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台北?」說完,他牽著她往前邁步。
「你說‘我們’?」被動的隨著他跨步,她好驚愕的瞅著他接線分明的側臉。他不回台北了?
「對,我們。我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在這里過夜,專心看路,別再說話了,等會兒跌倒可別怪我。」有些粗氣的回道,但牢牢牽握住她的大手,卻帶著他沒察覺的守護溫柔。
他不清楚自己為何那麼擔心她,然而一想到這麼晚,她一個女孩子在外地過夜可能會發生危險,他的心便一陣緊窒,就是無法丟下她負氣回台北。總公司那頭延宕的公事,只好明天回去再處理了。
他已經破天荒對她做出讓步,她要是再說出什麼不中听的話,到時別怪他改變主意,直接把她押回去。
樓晴茵果然很識相的沒再說話,她訝異的視線由他的俊顏調至他始終牽握著她的大手,心弦因那包覆著她的溫暖,而輕輕怦悸著。
他好像是真的擔心她耶,只是他的擔心……是因為累昏頭,還是餓過頭了?
當樓晴茵隨著康驛來到位于市區一處可以仰看月色星空、俯瞰萬家燈火,用餐處還有自然造景戶外庭園的夜景餐廳,她不再疑惑他擔心她的原因,注意力全教令人驚艷的美景截去。
「這里好美,你怎麼會知道這間夜景餐廳?」站在欄桿旁賞看燦爛燈火景色好一會兒,樓晴茵轉身問坐在一旁座位的康驛。
「分公司的王副總介紹的,他原本要招待我們來這里用餐,但因為我打算趕回台北,遂婉拒了他的好意,那時你剛好去洗手間,沒听見王副總的邀約。」
「是喔,幸好我們還是來了,不然就會錯過這麼美的景致。」
「不過就是普通的夜景,有什麼好可惜的。」他不以為然。
她細致的眉梢因他的回答挑動幾下,隨即上前拉他,「麻煩你起來一下。」
「做什麼?」他納悶的關向她,這女人想干麼?
「你先把眼楮閉上,」見他蹙眉,她在他開口前搶先再道︰「我不會害你啦,你先閉上眼楮,然後照我說的做,等我叫你張開你再張開。」不曉得她在搞什麼名堂,但他還是暫且依她,听話的閉上眼楮。
她拉著他走至她方才站的地方,讓他面向欄桿外,接著要他什麼都別想,放松地做個深呼吸。
「等一下你要仔細看映入暇里的東西喔!」她特別提點一句。「好了,你可以張開眼楮了。」
得到她最後指示,康驛狐疑的張開眼,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清朗星空與閃爍燈火相連的絢麗景色,那乍然入眼的夜景,光彩奪目,迷人至極。接著耳邊傳來她輕柔的低語——
「或許人們對美景的定義不盡相同,但很多時候,只要靜下心或換個視野角度,再乎凡的事物也有令人驚艷之處。就像這片夜景,也許它不稀奇,可在這忙碌的工商社會中,我想很多人沒有閑情逸致仔細欣賞,自然也就忽略了它蘊含的美麗。其實你眼前的這片景色,美得很簡單也很純粹,不是嗎?」
康驛無語靜視著眼前的燦爛夜景。此景渾然天成,確實美得簡單又純粹,而這樣的景色他並不陌生,由他辦公室那片落地窗向外看,也能看見入夜後的萬家燈火,只是他的心思從來都在公事上,忙碌得未曾靜下心好好欣賞放眼可得的美景……樓晴茵沒怪他未搭理她,唇畔噙著淺淺的笑,知道這個先前直言這里夜景普通的男人,已靜下心在欣賞難得一見的美景。
她安靜的和他一起賞看令人沉醉的景致,直到服務人員送來餐點,兩人才回座位享用晚餐。
每道料理都很可口,她吃得津津有味,此刻正朝她的紐西蘭菲力牛排進攻。
「哇,這間餐廳的東西好好吃!」她大口嚼著牛排,有些含糊的贊嘆。
「你小心別把碗盤全吃下去了。」康驛切著香煎韓式羊小排,好整以暇的附和,見她冑口這麼好,他也覺得入口的食物格外美味。
聞言,她忍不住眉頭頓蹙。他是在挖苦她像個饞鬼,不淑女的證明再添一樁嗎?這個平時只知埋頭工作的男人,肯定沒有品嘗美食的雅興。
思緒至此,她心中的埋怨忽地中斷,望著他認真的問道︰「你都不怕過勞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