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佛堂外相對無語,被涼風吹了一會,好像頭腦這才清醒了點。
為了解除某種尷尬似的,卓海棠傻傻一笑,說︰「真不容易啊,嚇得我衣服都濕了。」
周連傅看她刻意裝出的滿不在乎,一直以來壓抑的什麼東西燃起了小小的火星。
「妳這些天都在干什麼?」他問。
卓海棠被他問得一愣,「沒做什麼呀,好多叔叔、伯伯都很久沒見了,拉著我聊天,能有什麼正經事,哦對了,我還說好晚飯要跟小麗她們一起吃的,搞不好她們還在等我呢,先走啦。」
怎麼又要走!周連傅被這種模式搞得煩了,一把抓住卓海棠,硬把她又拉了回來。
「哎呦哎呦,疼啊!」卓海棠掙月兌,揉著手腕,責怪他使這麼大勁干什麼︰「你有話不會好好說啊,沒听過君子動口不動手嗎!」
她倒還很有理!周連傅顧及四周不時有人走動,總不能在這跟她大吵大鬧,便要她晚上無論如何去找他一趟,他有話說。
晚上卓海棠鬼鬼祟祟地剛蹲到周連傅門前,還沒等她磨指甲,門已經自己開了,嚇得她差點叫出來,就看周連傅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真像在看一只找不著家的小貓,卓海棠吐了吐舌頭,跟著周連傅進屋。
這天晚上正逢滿月,萬里無雲,月光如洗,讓屋里罩了層白光。
卓海棠環顧四周,發現周連傅的床鋪整整齊齊,不像是有人睡過的樣子。
「你不會這大半宿就一直這麼坐著等我吧?」她驚訝過後又自己笑了起來,「看來我以後可以考慮去當個說書先生了,那咱們開始吧,我上回書說到哪了來著……」
「妳打算這樣持續到什麼時候?」周連傅打斷她,或者說根本沒在理她。
「哪樣?」卓海棠沒听明白。
「就是現在這樣。」周連傅冷著臉說︰「咱們來這也有一段時候了,幾乎所有跟朱家有聯系的人也都見過了,但沒人發現我是假的,這是不是就可以理解成他們全都對此事不知情,如果到最後都沒有人識破,那我是不是就要一直這麼扮朱品言扮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這……」卓海棠無法對周連傅的嚴肅視而不見,而他說的也的確是個問題。
本以為到了朱家,以為得逞的那個人見回來的人不是朱品言定會識破,誰知待了這麼多天,所有人都完全沒有異議的樣子。
「妳有沒有想過,也許朱品言真的是死于心病發作,回清露也只是妳的錯覺,因為妳無法接受他忽然離開的消息,所以編出個理由才能說服自己?」
「不可能!」卓海棠反駁,「我絕對不會看錯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妳要我怎麼相信妳?」周連傅心中積壓的氣也釋放出來,「如今朱府上上下下都把我當成了正牌少爺,今天馮慶豐竟然把鋪子里的賬本也拿給我看了,朱老夫人更把我當親兒子一樣,可是我不是,我不是啊!如果那個妳所謂的幕後黑手並不存在,那這麼裝下去還有什麼意義?這就不是叫為了朱家了,這只是一種單純的欺騙,最終會傷害所有人,難道妳不明白?」
卓海棠從沒想過,如果朱品言是正常死亡的,他們的這場戲要如何收場,她也沒想過周連傅會動搖。
「不會的,你不能這麼想,我跟他在一起那麼久,你一定要相信我的直覺,他不可能就那樣發病去世的!」
周連傅太陽穴的神經一繃,也不知是哪個字觸動到了那根神經,讓他有前所未有的憤怒,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鎮定。
「在一起久就能成為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嗎?如果東窗事發,妳不過是個從犯,真正冒名頂替的人可是我,不管出于什麼理由,那些如今信任我的人全都會把我看成一個貪圖富貴的騙子,朱夫人和大小姐會受到更重的打擊,也許會因為這樣而一蹶不振,而這些可能出現的後果全是來自于妳的『直覺』?」
「不只是直覺,還有決心!」卓海棠見周連傅動了氣,努力地想讓他明白,又不知該怎麼說,「這里也是我長大的地方,我也想讓大家永遠高高興興的,我絕不是出于一時的頭脹腦熱,我所做的事都是認真的!既然那天在太合鎮你信了我,就拜托你給我點時間,再多信我一點可以嗎?」
她的急切帶有懇求的意味,在他仍不做出任何回應後,卓海棠當他是不願再幫她了,雙腿一彎,竟給他跪了下去。
她這一跪的直接後果,是周連傅差點沒從眼楮里噴出火來。
瞧瞧他多大的面子啊,這丫頭一向主不主、僕不僕的過慣了,跟誰都是沒大沒小,除了朱夫人,他以為這世上沒有能讓她下跪的人了。
如今他既非她的主子也不是什麼達官貴人,她前一刻還能安然盤坐在他的床上裹著他的被子,下刻就像是欠了地主家兩年田租的苦命農戶。
傍他下跪?他是誰?地痞惡霸還是土匪頭子?
「拜托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卓海棠怕事情進行到此前功盡棄,一心只想著能安撫著周連傅,卻不覺自己的行為完全是適得其反,「下輩子做牛做馬我都會報答你,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做!」
「做什麼都行?」周連傅冷著臉,「為了朱家妳願意給別人做牛做馬,這樣值得嗎?妳可知道就算朱家的背後真有一個大陰謀,事情得已昭雪,朱家也沒有第二個兒子可以娶妳了,無論妳付出多少也當不成朱家少女乃女乃,何況還只是個妾!」
卓海棠倒吸口氣,「你別在意今天老夫人說的話,那些事情在現在都已經無關緊要,我又怎麼可能去想。」
是啊,周連傅也明白那些事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了,但關鍵就是即使朱家連個名分都給不了她,她也不惜給人下跪,只為了以那渺茫的「直覺」去做最大努力,為的是不讓朱品言冤死。
「妳為了他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什……什麼?」
他眼神一暗,一個平時的他怎麼也做不出來的事此時已浮上心頭,並且不做不快。
「好吧……」周連傅說︰「那麼就讓我來看看,妳的決心到底到了什麼程度好了。」
卓海棠見他松口,以為是有商量的余地,心也放下不少,「怎麼看啊?」她還傻乎乎地問。
「妳去站在門前。」他命令。
她雖然疑惑,但哪敢不從,馬上爬起來跑到門前站直,問他︰「就這樣?」
他坐在椅上,像是戲台前最好的位置,而那戲台就是兩扇房門的前面,被月亮照得最為亮潔的區域,她此時站在那月光里,像是上天特別為她開啟了一盞燈。
卓海棠不是什麼大美女,不懂什麼風情萬種的,但也不是什麼野丫頭,她只是很純粹,從一開始周連傅就只能從她身上看到這個詞,純粹。
她氣,她笑,她指著鼻子訓斥她的主子,她跑了很遠的路去追一個落魄的難民,她似乎總是有著很明確的目標,而看著這樣純粹的她卻越發地叫他迷茫起來,他開始不清楚自己的目標是什麼,竟就這樣跟她扯在了一起。
「月兌衣服。」
如他所想,卓海棠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巴張了合,合了張,看上去有幾分可笑。
周連傅很驚訝自己說出這話時心跳竟還十分平和,並好心地跟她解釋道︰「妳的決心不是為了查出妳所謂的真相,犧牲自己也無所謂嗎?下輩子給我做牛做馬也可以,但下輩子的事我是不指望了,比起做牛做馬,月兌個衣服稱不上什麼犧牲吧,咱們是同艘船上的,還用分什麼彼此嗎,是不?」
「是,可是……」
「還是說妳那些話都只是說好听的應付我而已,只要朱品言還在,妳就能每天都像現在這樣跑去跟這個敘舊,跟那個敘舊,每天都玩得不亦樂乎。朱府的待遇豐厚,妳又是少爺身邊的紅人,在這可謂如魚得水,而沒了朱品言,妳也沒了如今這種輕松的日子。我希望妳是真當我是妳的同伴,而不是在利用我讓妳好獲得多一天的快樂日子,畢竟好不容易回到繁華的京城,不享受些日子就太冤了。」
「不是!我才不是為了那些,我也沒有在享受什麼。」卓海棠的腦子一片混亂,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不說話則矣,一張口就能把人說得啞口無言,錯的都成了對的。
她此時又氣又急還有求于他,哪里想得到那麼多理由跟他舌辯,「我月兌就是了,就能證明了是吧?」她說著就氣呼呼地去解頸上的斜扣,憑著一鼓子拗勁將上身的衣服月兌掉,很有骨氣地丟在地上。
「還有呢?」周連傅並不知足。
卓海棠又去解中衣上的暗扣,他看著她,她也瞪著他,就算隨著扣子一顆顆的少掉,她的手也抖得越來越厲害,她也不服輸地絕不錯開眼神,怕視線一錯開,她就再沒了勇氣,要奪門而出了。
她細細的脖子上罩著一層銀白,更襯得她的肌膚有種非真實的細女敕,脖子下面漸漸可以看到鎖骨,然後露出了粉色肚兜的邊緣。待卓海棠把所有的扣子解開,她一件中衣大敞,里面粉紅的肚兜配著白色褻褲,看得周連傅耳根燥熱。
他本沒想到她真的會照做,他這種行為絕非君子所為,何必將一女子逼到如此境地,他開始唾棄自己了。
而他的內心,卓海棠自然不知,只當他是仍不滿足,她干脆月兌下中衣也甩去了一邊。
她的身形出乎意料的細弱,兩條看上去一折就斷的胳膊環抱在胸前,以緩解著她的不安,但這個動作卻能更將她胸前那一片飽滿聚攏起來,精致的肚兜上那女性的特征是如此刺激著男人的感官。
周連傅一動也不動,卓海棠紅撲撲的小臉上寫滿了難堪和委屈,他看到她將手慢慢伸到了頸間肚兜的系帶上,那只手抖得那麼厲害,連他的心都跟著痛了起來。
卓海棠最終不堪受辱地哭了起來,「我以為你是個好人的!」
她撿起地上自己的衣服,想著他愛怎樣就怎樣好了,她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被他如此羞辱!
她以最快的速度欲奪門而出,最終敗給了自己的羞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