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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丫鬟(下) 第二十一章 坦承交心訴衷腸(1)

爭著獻身的姑娘吵成了一團,唐棣使勁拍著驚堂木大聲喝罵,但是沒有半個人理睬他,最後唐棣喝道︰「將這幾個青樓姑娘全都叉出去!」

這句話落下後四周終于安靜了。

蕭素素一甩袖子,率先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委屈地說︰「只不過是提了一個建議而已,大人生這麼大的氣做什麼?這案子還得審理,您不用這種方法,如何能證明世子真的有這個病?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此話一出,四周無不竊笑,直到唐棣冷冷的目光掃過,聲音才慢慢停止,然後消失。

蕭素素等眾位青樓姑娘站在外頭,安安靜靜再也不吭聲了。

唐棣這才轉頭對江天嘯道︰「四殿下,您是傷心侍女之死所以失態了。事實上有這三位名醫加一位御醫共同診斷的結果,天下又有誰敢質疑?您這般說話,知道的人說您是主僕情深,不知道的人說不定以為您心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這般咄咄逼人。」

江天嘯頓時面紅耳赤,「胡說……本皇子哪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棣淡淡笑道︰「所以下官才說不知道的人會誤會啊,畢竟您與雍王的公子江天凌來往甚密,而剛才幾位大夫又說江天舒中了斷子絕孫的毒藥。這些事連在一起總讓人有不好的聯想,因此下官想來想去,四殿下您還是獨善其身,不要理睬這樁案子比較好。」

江天嘯悲憤地說︰「可是死的是我的侍女!」

唐棣卻道︰「正因為死的是您的侍女,所以下官才對您特別禮遇,要是平常的貴族子弟在這里呼三喝四,下官老早就命人將他叉出去了。雖然承天府府尹在京師就是一個受氣包,但是在這公堂之上,還沒有什麼人敢給下官氣受。」

眾人听著唐棣這番話,眼楮全都睜大了——唐大人這是要與四殿下對著干?

江天嘯臉色鐵青,卻不再說話了。

唐棣當下喝道︰「下面听審!」

江天舒抬起頭來,在場眾人也全都抬頭,豎起耳朵等著。

唐棣沉聲說道︰「江天舒奸殺四皇子侍女黃鸝一案,經江天舒的侍女無瑕舉證,並從四位大夫的診斷證明江天舒有天閹之疾……」

江天舒忍不住抗議,「剛才四位大夫說了,我這是中毒,不是天閹!」

唐棣不理睬江天舒,逕自說下去,「根本無女子的能力,因此江天舒的嫌疑已經洗清,無罪開釋,並恢復雍王世子之身分。而此案將再行徹查……」

江天舒不依不撓的叫起來,「我不是天閹!」

他無比悲憤的叫聲在大堂里回蕩,嫋嫋不絕,眾人再度大笑,真正歡樂無比。

而這事的結果就是江天舒再度出名了,以前是因為紈褲出名,現在則是因為天閹!

雖然很多在場的人都努力向旁人說明江天舒並非天閹,他不能人道是被人下毒的結果,但是听眾紛紛表示同情後又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十八個青樓女子月兌光衣服在他面前跳舞而他始終毫無反應的傳聞來。

江天舒所剩不多的臉面就這樣被無瑕整得無影無蹤了,不過江天舒本來就不大要臉,無瑕這般作為並不會令他苦惱,不過此時兩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大眼當然是無瑕的大眼楮,小眼則是江天舒眯起的雙眼。

無瑕眼神銳利,恨恨的道︰「松手!」

江天舒咬牙切齒,「不松!」

無瑕目光灼灼,「我不願意做你的丫鬟,我要走人!」

江天舒齜牙咧嘴的叫道︰「你既然在公堂上都自稱是我的侍女了,你就別想走人!」

江天舒之所以齜牙咧嘴,是因為無瑕在他的腳背上狠狠踩了一下。

而無瑕之所以狠狠踩了他的腳背,是因為江天舒兩只手死死扣住了她的雙手。

江天舒死死扣住無瑕雙手的原因是因為無瑕將他解救出來後就打算走人了!

兩人糾纏的地點在馬車上,畢竟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中,救出江天舒的無瑕不好立刻轉身走人,只好與他上了同一輛馬車,然後江天舒就揪住了她的雙手,再也不放開了。

春桃看著正在鬧別扭的主僕倆,轉過頭與銀杏竊竊私語,「世子的手勁怎麼變大了?」

銀杏也表示不解,「無瑕姐姐武功高強,以往都只有她欺負世子的分……」

香菊則恍然大悟的說︰「肯定是無瑕姐姐舍不得走,所以故意做個樣子。」

這三個侍女是在竊竊私語沒錯,但是嗓門也太大了一點,無瑕听進耳里卻是有苦說不出啊,這三位姑娘還不清楚她們的世子到底是怎樣一個貨色!

無瑕咬牙解釋,「在公堂上那是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你還是不肯留在我身邊做侍女?那成,改做我妻子好不好?」江天舒死死抓著無瑕的手,然後雲淡風輕地說出了這麼一個建議。

一瞬間無瑕的腦子混亂了,所有思緒被撕碎成無數的碎片,她像被石化般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腦子也根本不能思考。很快的,無瑕仿佛變成一團面糊般,整個人軟了下來,使不出半分力量。

江天舒說得雲淡風輕,但他的眼神卻是無比的……真摯。

真摯?無瑕頭腦有些混沌,可直覺告訴她,江天舒的眼神信不得。

听到江天舒那句話,春桃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的樣子,對著車夫道︰「常叔,停車。我們三姐妹還要買一點東西。對了常叔,你也陪著我們一起去買吧。」

常叔一時反應不過來,「三位大姐啊,這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到哪里去買東西?」

春桃卻不管他,和銀杏她們下車後直接將常叔也扯下馬車,于是整個世界安靜了。

馬車內,江天舒的臉頰與無瑕靠得極近,他呼出來的氣息吹動著無瑕的劉海,令她的發梢微微顫抖。

他就這麼直直的看著無瑕,極其誠懇地重復,「不做侍女做妻子,好不好?」

江天舒的眼楮是一汪深潭,深不見底,其中卻有一個漩渦,似乎有著極深極深的吸力,無瑕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發覺自己已經陷進他的眼神里,竟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凝視著無瑕美麗的眼楮,江天舒的唇輕輕往她的眼皮印了下去。

無瑕慌亂地一低頭,江天舒的唇就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是一種極溫暖的感覺,像是春風拂過了一片荒野,讓無瑕慌亂的心底不知不覺冒出了點點的新綠;又像是一個新生的太陽,出現在亙古的冰原上,冰層以極緩慢的速度消融。歡喜從心底冒出來,無瑕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然而她終究回過神來,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問道︰「你這個天閹,還想要禍害我?」

江天舒嘿嘿笑道︰「天閹是你害的,只要你不願意守活寡,那就得想辦法治好我。」

無瑕突然之間變聰明了,又是狠狠一腳踩下去,「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江天舒裝傻,「什麼故意的?」

無瑕冷笑道︰「你是故意將自己陷入險境的,堂堂青鯉幫幫主會被幾杯酒灌倒?」

江天舒很委屈地說︰「他們還動用了迷香。」

無瑕哼了一聲,不理他。

江天舒扁了扁嘴,泫然欲泣,「那迷香很厲害,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無瑕哼了兩聲,還是不理他。

江天舒無奈地吸吸鼻子,「好吧,其實我是有反抗能力的,但是我當下決定將計就計。因為你躲得實在太遠了,我找不到你,所以我決定讓你自己回來。」

無瑕又狠狠一腳踩下去,江天舒尖叫起來,「事不過三,我已經淤青了!」

無瑕面無表情的說,「我有化淤膏。」

江天舒賠笑著說︰「化淤膏要留著敷,我的都被打傷了……呀,無瑕,我的被你看去了,你要對我負責!」

江天舒嘴上叫著受傷了,其實無瑕在公堂上就看過了,一點事兒也沒有。她忍不住撲哧一笑,「你是被唐大人一把扯下褲子的,你去叫他對你負責!不過唐大人是一個美男子,你配不上他。」

江天舒叫道︰「他是一個男人,誰要他負責?也只有像無瑕你這般天下無雙的女子我才有那麼一點興趣。」

無瑕板著臉說︰「當初在公堂上你被扯下褲子,大男人不算,至少也有二、三十個女人看見了你光,其中還有不少花魁娘子,不如咱們花點錢將她們全都娶進門來好不好?到時候雍王府肯定熱鬧。」

江天舒睜大了眼楮,「可以嗎?無瑕,我真的太喜歡你了,選你做大婦是我這輩子最英明的決定。我先將你娶進門,你再給我安排好不好?不過動作要快一點,畢竟花魁娘子們都是色中餓狼,她們說不定等不及就全都從良了……」

無瑕一腳踩了下去,江天舒的話被打斷,又是一陣鬼哭狼嚎,她禁不住撲哧一笑。

江天舒頓時不叫了,他凝視著無瑕,笑著說道︰「我的事兒都向你交代了,你得告訴我這些日子你躲到哪里去了?我調動青鯉幫所有人手都沒有找到你的下落。不要告訴我你躲在黑風林里,那個地方只適合捉迷藏,不適合住人。」

無瑕搖搖頭,「我答應他們堅決不說的。」

江天舒也笑著搖搖頭,又問道︰「那天與你一起的是什麼人?是不是我的老丈人?」

無瑕沉默了一下,才說道︰「算是我的家人,來尋我回家的。」

「果然是你的家人!」江天舒眼楮發亮,「我還以為是你的追求者呢,現在我終于放心了……無瑕,恭喜恭喜,你居然找到家人了,什麼時候帶我去拜見丈母娘?」

無瑕怒道︰「你說話有個正經樣子好不好?第一,我不會嫁給你,第二,他們也不是我的父母。」

江天舒嘿嘿一笑,「沒啥沒啥,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有的是水磨工夫……等等,他們不是你父母?所以你家是一個大家族,那個長胡子的是你叔叔?他好像挺威風的樣子。」

無瑕搖搖頭,「他們只是懷疑我是他們家失蹤的小姐,那天將我迷倒帶過去驗證,但是驗證的結果出來後他們又有了爭議,有幾個人認為這里差一點,那里啥不對,還說我與我那位可能的娘親一點都不像。可是偏偏我又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後來他們的結論就是先將我關起來,帶回家再說。」

江天舒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自覺地握緊無瑕的雙手,「將你關起來?」

無瑕吃痛的輕輕喊了一聲,江天舒連忙松開,不安地搓著她的雙手道︰「純屬意外,純屬意外。」

無瑕白了江天舒一眼,「但是他們究竟對我的身分有些懷疑,對我的看守也有些松,我那叔叔對我也挺好的,于是我瞅了一個機會跑出來。偏偏又無處可去,就到一個小姐妹家里混了兩天,然後就听見你殺人的消息了。我知道你這般奸滑,肯定不會輕易被人算計,本來打算不理睬,沒想到傳來的消息越來越糟糕,我越來越擔心……終究還是上了你的惡當。」

江天舒再度握著無瑕的手,感動不已,「你是關心我的,是我太卑鄙了。」

無瑕恨恨說道︰「你也知道你卑鄙!」

江天舒突然大叫一聲,「糟糕!」

無瑕皺起眉,不解的看向他。

江天舒道︰「你今天在公堂上大展神威,你那些家人會不會再度來尋你?糟糕了,你叔叔那般厲害……」

無瑕笑靨如花,「這就要看大名鼎鼎的青鯉幫幫主能否將他們攔在青山書院之外了。」

江天舒一聲哀嚎,「你連對方是誰都沒告訴我,現在卻要我幫你對付你那些家人?」

無瑕端正了臉色道︰「我不能說,只要沒確定他們不是我的親人,我就不能出賣他們。你那些花花腸子都收起來吧,他們不是我的親人自然是好的,但萬一他們是我的親人……我們之間就不可能。你要留我在你身邊也可以,咱們之間就是主僕關系。」說完,無瑕的臉色終于有幾分黯然了。

江天舒怔了怔,小心翼翼看著她,半晌終于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無瑕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我確實是那個身分,你不會接納我,我也不可能接受你,這是命中注定的事。」她的聲音非常平靜,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

是的,那是命中注定的事……無瑕只能慶幸,慶幸自己不曾陷得太深,慶幸自己與江天舒之間一直未曾開始。江天舒很英俊,江天舒也很有才干,在他還是沈青鯉的時候自己也曾對他有過短暫的遐思。

他們一同在馬背上時,她听見過沈青鯉的心跳,那沉穩的節奏與自身的心跳緩緩地起了共鳴。在天香女神廟那殘破的蒲團上,她也曾听見沈青鯉的呼吸聲,綿軟而悠長。

當他將大黑交給自己時,她也曾心慌意亂,心中隱隱有一種難言的竊喜,但是隨著真相一層層剝開,那些遐想都被無瑕親手按進內心深處,試圖埋葬。

所以她向江天舒說永不再見,不是因為他的欺騙,而是因為她知道,既然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不如不要開始。她要遠離江天舒、遠離沈青鯉,讓他與自己的生活完全隔離。

然而听聞江天舒被套上殺人的罪名,甚至會被殺死的時候,無瑕發覺,她的心根本管不住自己。當初那些遐想是被自己埋葬了,可是江天舒身陷險境的消息就像是一場狂風驟雨,席卷而過埋藏她心事的沙堆,沙堆七零八落,那些不應該出現的想法再度冒出頭來,她對江天舒的感情像是一頭怪獸,在心中來回奔跑沖撞,她已經無法控制。

可無瑕知道自己必須控制,人是無法戰勝命運的,既然無法戰勝命運,那就只能戰勝自己。所以現在的她再度將自己的心冰封起來,非常平靜地說出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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