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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賴婚不出閣 第6章(1)

翌日,夏天擎進宮上朝,朝堂上卻不見樊秉寬,金鑾殿上亦不見皇帝。

但何定羲也沒讓某些官員失望,直接與站在龍椅下方的廖博均杠上了好幾句,炮轟他這躲在皇上身後的首輔定國公誤國誤民,說完後甩袖走人。

金鑾殿上一片靜悄悄,被狠狠羞辱的定國公眯著眼,額冒青筋,又氣又怒,但能怎麼辦?

何定羲可是五皇子保護的人!

所有官員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火爆的場面,不明白內情的他們只能猜測何定羲在百姓們心中的地位太崇高,定國公才不敢動他。

定國公咬咬牙,怒瞪著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總管太監,「退朝,有事要奏的到御書房再奏!」

「呃,退朝,有事要奏的到御書房再奏。」

總管太監話未說完,定國公已憋著一肚子的沸騰怒火率先步出金鑾殿,一些朝臣神情各異的站定不動,但另一些人,其中包括夏天擎卻是快步跟上去。

一行人來到御書房,門口站著兩名神情疲累的老太監,見定國公過來,其中一名連忙快步上前低聲說了些話,老臉困窘。

定國公眸光一閃,陡地上前打開門,兩名老太監頓時呆若木雞,這定國公是覺得皇上的名聲還不夠臭嗎?都說了皇上在里面翻雲覆雨至天亮啊。

御書房內,空氣中有一股男女交歡後所殘留的淡淡氣味,原本放在書案上的奏折散落一地,另有被撕裂的粉色肚兜、褻褲與象征最高權勢的金黃龍袍散落在地,沿著散落一地的衣物看過去,就見皇帝著身體,左擁右抱兩名赤果果的宮女在軟榻上熟睡著。

定國公嘴角一勾,火氣瞬間消失了,他刻意將門大開往旁邊一站,讓身後幾名朝臣也見見屋內情況,有幾人先是倒抽口涼氣,再急急的搗眼止步,但後方有幾人沒注意,繼續往前走,于是多名文武官員登時跌撞成一團頻頻痛呼。

唯一站定的只有刻意落在最後的夏天擎。

吵嚷聲一起,兩名被皇帝叫來侍寢的宮女驚醒,再見自己袒胸露乳嚇得尖叫出聲,胡亂地抓起衣服要遮身,但衣裙都被撕裂,難掩春色。

但這幾聲尖叫可將好夢正酣的皇帝給吵醒了!就見他縱欲過度,氣色不佳的臉浮上怒意,一起身,一巴掌先甩向一名宮女,另一腳踹向另一名宮女,火冒三丈的怒吼,「敢吵朕睡覺,來人啊,將她們拖下去斬了。」

兩名宮女顧不得全果的身子,急急跪下哭著求饒,但君令如山,兩名宮女就這樣光溜溜的被拖了下去,無良又荒婬的皇上看也不看一眼門口那群戒慎恐懼的朝臣,再度抓起被褥呼呼大睡。

荒謬!荒唐啊!幾名官員在心里怒喊,但也有面露喜色的看向定國公的朝臣,他們一他的心月復,皇上愈頹廢,定國公的地位愈無法動搖。

「這里已不適合議事,我們移到另一殿去吧。」

定國公語畢,示意眾人離開再轉往另一邊的宮殿大廳,但有些朝臣卻往反方向走,他們本以為有機會見到皇帝,能請皇帝收回定國公的權勢,如此一來王朝才有希望,但眼見皇帝如此荒唐作為,他們又何必冒著賠上身家財產及項上人頭的危險枉作小人!

于是,留下的朝臣僅有六名,都是想抱定國公大腿的有心人,他們說些歌頌贊嘆的好話後便退了出去。

空蕩蕩的大殿內,僅留下從頭到尾都一臉淡然的夏天擎。

「何定羲那家伙,你還是搞不定?你也看到他那囂張的樣子了!」說到這事,定國公還是氣得牙癢癢的。

「啟稟國公爺,事情並非沒有進展,只是……」夏天擎將何定羲說的話——轉述。

「該死的家伙,皇帝昏庸無能,若非我竭盡心力長期輔佐朝政,王朝肯定不如現今的繁華太平,他竟要你當面給我難看。」定國公怒極拍桌。

「國公爺息怒,我非常認可是國公爺勞心勞力的一肩扛下內政及外務,才使秋邑王朝國力不衰。」夏天擎口是心非的附和,「說來,我也為國公爺抱不平,世人對國公爺誤會極大,或許何定羲對國公爺常常不假辭色的批評正是主因。」他藏在眼里的嘲諷,完美的讓臉上的敬重給掩飾了。

事實上,若非廖博均在朝政上一手遮天、胡作非為,官員們貪贓枉法的問題還不致如此嚴重,但夏天擎的表情與內心所思可是南轅北轍,就見他一臉為難地說︰「只是,若我無法取得何定羲的信任,國公爺交付的任務著實無法完成。」

定國公也知道,他咬咬牙,「罷了!看來只能演上一出展現他要的誠意。對了,你爹怎麼了?替他辦事的小闢們對他女兒開的小醫館那麼上心,真的沒其他事可以忙了?我對他的能力可是愈來愈沒信心。」

他黑眸一閃,看似突兀的後半段話卻讓夏天擎很清楚這奸官的下一步,但就不知他是感覺到危險趨近,還是打算棄車保帥?

不管如何,他絕不允許讓他摘了出去,全身而退。

「我爹還是太仁慈,那些人替他做了太多事,他對他們就寬容了些。」

「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人不為已,天誅地滅,你得勸勸他別存婦人之仁。」定國公頓了一下,檜著胡子沉吟一下,突然轉換話題,「前些日子,听你爹說你跟芷瑜的婚事近了?近日就要辦?」

「沒有,我跟爹說暫時只想做國公爺交辦的事,終身大事暫不考慮。」

「好好好,這段時間的確還不適宜。只是天擎,你也知道我膝下無子,女兒卻不少,我很欣賞你,若你能成為我的半子,那也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說到這里,定國公突然又哈哈大笑,「不過,這句話就留在這里,免得樊大人前來抗議我跟他搶女婿。」

接下來,定國公又說了些話就讓他離開了。

夏天擎坐上馬車後,那張俊美如上天細細雕琢的五官才浮現一抹冷峻。

每每與廖博均虛與委蛇,他心情就不好,不過他告訴自己再忍忍,這一世重來,他布局已久,絕不會失敗!

可是一想到昨夜曹曄報告的事,他黑眸一凜,下顎緊繃。

幾天後將發生的擄人一事,他該去阻止嗎?時間遠比前世提早太多了,再想到昨晚,他緊緊抱著芷瑜時的滿足與愉悅……

不!他的血海深仇未報,他憑什麼滿足愉悅?她可是仇人之女!沒錯!就讓他們去狗咬狗吧!

回到樊府時,樊秉寬也正巧回府,一臉疲累,看來是一夜未眠,但他仍關心今日朝上之事,夏天擎大略簡述,也將自己與廖博均的對談交代一番。

兩人邊說邊往大廳走,樊秉寬也提到自己的事,「那些人終于擺平了,看著他們一句句批評芷瑜一個閨女卻想沽名釣譽的難听話,我差點沒讓侍衛將他們全殺了,但沒有他們,我又怎麼替國公爺做事?」

他難得跟養子吐苦水,疲憊不堪的老臉不見過去的精明狠絕。

「爹是如何擺平?」

兩人在廳堂坐下,下人立即端上兩杯熱茶。

樊秉寬喝了口熱茶,這才苦笑回答,「還能怎麼擺平?不就是送錢再幫他們的兒子謀上一職?」他面帶嘲諷的看著夏天擎,「我看著他們貪婪又得意的嘴臉,不禁想著,我在他人眼中是不是也如此面目可憎?」

夏天擎蹙眉,「爹怎麼這麼說?」

他長嘆一聲,「最近,芷瑜常跟我說些善惡之事、為官之道,」他像是想到什麼,頓了一下又道︰「其實,上回她要開寬仁堂時就說了一些,其中讓我特別省思的一句話,就是‘當官的人應該在百姓的需要里看見自己的責任’。」

她竟然說了那樣的話?夏天擎有些驚訝。

他繼續道︰「就是這句話讓我不得不軟了心,否則明知大雜院住的都是什麼樣的人,我怎麼會放心讓她去?雖然我也找了不少人暗中保護她,但更大的原因是她說,她是我的女兒,我欠那些人的,她想替我還一些,這孩子……」

他老眼泛淚,「我跟她說,那也是爹該去還,她卻說她以前太不懂事,對很多事都不上心,對我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但她長大了,知道我是為了她能過得好、能平安長大才做了違心之事,她既享受了我給她的美好就該為我付出,要我別愧疚,更何況那些人都很善良,要我別擔心。」

夏天擎默默的喝了口茶水,心頭卻像是被壓了數百斤的石頭。

樊秉寬深吸口氣,壓抑感動的淚水,「那一晚,我掏心掏肺的痛哭一場……天擎,爹老了,爹也後悔做了很多不該的事……我……」他感傷的一嘆,往事道不完,盡是無盡的懊悔,「你確定要執行定國公的反間計?真的要演一齙反他的戲?」

「定國公的勢力太大,我跟爹若不听話,他要殺要剮甚至傷害芷瑜,我們都沒有能力反擊。」他布局已久,怎容他臨時抽腳?

「也是,還有芷瑜,我們沒有選擇余地。」樊秉寬皺眉苦笑,再拍拍養子的肩膀,到西晴院去看看女兒。

夏天擎喉頭像被什麼梗住,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久久,久久……

***

時序入夏,陽光正暖,京城里也有兩件熱騰騰的大事讓老百姓們津津樂道。第一件事是宮中傳出來的,某日上朝,何定羲仍舊以諫臣自居,猛力批評定國公,沒想到夏天擎挺身而出同聲譴責,即使他養父上前制止,他仍義正詞嚴與何定羲站在同陣線。

接著,一連數日樊秉寬不時向定國公哈腰致歉,還頻頻感嘆養子就是沒有血緣關系才如此難以掌控,一再的祈求定國公原諒。

反之,何定羲卻一連數曰請夏天擎到他住所下棋喝茶,有不少百姓信誓旦旦說,看過夏天擎從何定羲那棟樸拙老宅進出好幾回,短短幾日,夏天擎在老百姓心中的好感度就急速上升。

第二件事,是寬仁堂順利開張了,不意外的,許多貧困百姓攜老扶幼的前往就醫。

坐堂的是醫術極有口碑的大夫,甚至還有盧老太醫坐鎮,但寬仁堂的患者多是貧民,有能力、非富即貴的病患不是往仁文堂,就是朝其他普通但收費較高的醫館就醫。

而在樊芷瑜授意及盧老太醫的掌事下,寬仁堂只酌收微薄的看診費。

只是一樣米養百樣人,還是有些想裝窮佔便宜的人來,但想混水模魚可不容易,盧老太醫年紀雖大,眼力還是毒辣的,真沒錢的,他一毛錢也不要,但要是誑人的,他老人家狠收十倍價,若不給錢還不準人離開。

此時,初夏天空已是一片湛藍,日頭高掛,空氣溫暖,大雜院在樊芷瑜請了工人重新徹底修繕後,少了過去那窮酸淒涼的樣貌,如今紅磚瓦的屋子看來很有生氣。

「小姐,外面很多人都好奇盧太醫為什麼要收十倍價,可是沒人知道原因。」蘇玉也很好奇,她問主子不下數十次了。

「就是殺雞儆猴嘛,讓一些貪小便宜的不敢再心存僥幸。」紀香回答,她也回答好幾次了。

「可是小姐說過用意不只如此。」蘇玉倔強,就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大家愈不清楚就愈愛猜測,答案愈是五花八門,這件事就傳得人盡皆知,而個中用意就是……」樊芷瑜俏皮的看著兩個丫頭,「盧太醫他懶啊,他說他舌頭不長,不想逮一個貪小便宜的假窮人就解釋一次,他沒那麼閑。」

兩個丫鬟這才恍然大悟,這招極有用,就連遠從其他地方來求醫的,也少見假的窮百姓。

「好了,別聊了,快把這些衣服拿去給大雜院的人。」樊芷瑜笑著催促兩個愈聊興致愈高的丫鬟。

兩人連忙從馬車上搬了些衣服,朝中間一個院子走去,而幾個在玩石頭的孩子一看到她們就笑咪咪的越過兩人往樊芷瑜跑過去。

「樊姊姊,雪兒沒來嗎?」孩子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

「它上次過來讓大家找得人仰馬翻,所以這次沒帶過來。」

樊芷瑜對這些仰望企盼的孩子感到抱歉,但三天前她帶雪兒過來,它卻突然不見了,恰好有個孩童看到急著來通知她雪兒是讓杜漢抓了,讓她及時從一臉陰寒的杜漢手上抱回雪兒,她不敢想像再晚一點雪兒會發生什麼事。

一想到雪兒,她就想到十天前自己突然在書齋門口變回人的事,好在就那一晚例外,接下來幾日變身一事倒是一如往常。

只是,那一日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她跟天擎哥哥這幾日都特意避開彼此,偶爾在爹的院落遇上,兩人也絕口不提,禮貌地點點頭就走。

而她就連變成雪兒出現在他書房時,也是一溜煙就從半開的房門出去了。

唉,變身成雪兒已夠讓她提心吊膽了,近來還有人湊熱鬧!

梁千千天天來樊府找她,跟她說不到十句就去找她的夏哥哥。

梁袓睿也每隔兩天就來找她,而她最希望出現的梁芝芝卻沒出現。

「芝芝陪我娘到冀州娘家小住幾日,後輩成親,娘跟二妹去幫忙張羅。」

梁袓睿是這麼跟她說的。

她問梁袓睿為什麼常常往樊府來,沒事做嗎?

「有,很多,但這里有我想見的人。」他勾起薄唇一笑,眸光透露著對她的欣賞。

唉,所以她跑來這里,有一半也是想逃開他那過于灼熱的眼神。

大雜院的孩子們見沒雪兒可玩,樊芷瑜又分心的想事情,便無聊的散開了。

一會兒後,蘇玉先走回來,臉上還臭臭的,一見到主子就忍不住說︰「小姐,這里除了婧娘幾個人,還有那些不懂世事的孩子歡迎我們外,其他人都帶著仇意,可小姐還是三不五時往這里來送些生活用品,這次還提前帶了一些夏裝及種子,但有些人連謝謝也沒說。」

「沒關系,他們並沒有拜托我們這麼做,你就別想這麼多,快送一送,我們就回去了。」

她笑著安撫。

蘇玉點點頭,抱了另一包衣服往另一間屋子去。

樊芷瑜則拿了幾包種子打算拿給靖娘,讓她幫忙分發。

只是到了婧娘住的院子卻不見人,倒是她那四歲的孩子在房里睡得好熟。

樊芷瑜微微一笑,腳步放輕的出了屋子,迎面就見聶老婆婆走過來。

「聶婆婆。」她微笑打招呼,對這個年過七十佝僂著身軀的白發老婦,這段日子,她可是特別親近。

「樊姑娘,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老人家歷盡滄桑的臉上坑窪不平,那雙眸子卻透著不安,「我想寫封信給我在南方的老姊姊,可是認識的字太少又老眼昏花,想請你幫忙寫,可以嗎?」

信?樊芷瑜的心陡地一震,雖然與前世的地點不同,但聶婆婆的說詞都一樣,所以,今天就是前世充滿殺戮的那天?

若是,時間很明顯提前了!

她臉色微白,不行,她不能被擄,那會死很多人的。樊芷瑜怔怔地看著聶婆婆,也見她布滿皺紋的臉色愈來愈不安,眼中似乎隱隱示意要她拒絕……

「呃……我可能得走了,下一次過來我再幫聶……唔!」

樊芷瑜的話尚未說完,一塊帶著濃烈氣味的巾帕突然從後方搗住她的口鼻,她來不及掙扎,眼前一黑,身子一軟,旋即失去意識的倒在地上。

聶老婆婆忍不住哭了出來,「杜漢,一定要這樣嗎?她是個好姑娘啊。」

杜漢一把抱起昏厥過去的樊芷瑜,咬牙低吼,「我的妻子不是好姑娘?你的女兒不是好姑娘?還有多少好姑娘不是死在她爹手上?別多說了,我們只有半個時辰,照計劃行事!」

聶老婆婆只能拭去淚水,看著杜漢抱著樊芷瑜幾個大步到她的房間,她連忙跟進去看著他將樊芷瑜放入老舊衣櫃後,拿了衣服遮住,再將櫃門半掩。

「待會兒你去喊人,再來不管大家怎麼找,你都不要離開這里,別讓人發現她。」他說。

她點點頭,看著他從另一個門走出去後,這才慌慌張張的跑出去到處喊著,「樊姑娘?有沒有人看到樊姑娘?」

聶老婆婆問了好一會兒,再走到停放在大雜院前的馬車,見到紀香跟蘇玉正在等著樊芷瑜,她焦急的問︰「你們小姐也不在這?這……你家小姐明明在我屋里說要幫我寫信,我就想著去外頭燒個茶水給她喝,結果一回屋子就沒見著她,我一路喊出來,大家都說沒看到她!」

紀香跟蘇玉臉色大變,急急的大喊,「暗衛呢?有人在嗎?!你們不是負責保護小姐的人嗎?」兩人忽地對空拼命喊,因心急如焚,沒注意到聶老婆婆一听到她們叫暗衛時,老臉唰地一白。

「我、我也再去找找。」天啊!竟然有保護樊姑娘的暗衛,她不會被發現吧?聶老婆婆急急的回身往她的房間跑去。

兩個丫鬟直喊到大雜院的人都出來問出了什麼事,又不見暗衛的影子後,納悶的對望。

「先找人,小姐不會把咱們兩個留在這里自己回府,何況馬車也還在。」紀香先恢復理性。

蘇玉驚慌點頭,也麻煩其他大雜院的人一起幫忙找。

但從白天找到日漸偏西還是找不到人,最後兩人哭成淚人兒的飛車離開,一路奔回樊府向老爺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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