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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運年年 第十五章 發現真相(2)

這里是寧王府正廳,可當堂正坐的卻是衛翔儇,門外侍衛十數人,有人守在門口,有人擋下喧鬧不已的丫頭婆子。

太囂張?沒錯,衛翔儇就是要一路囂張到底,還要囂張到皇上跟前。

冷冷的白玉地板上,跪著幾個受傷的黑衣人,他們身上負著重重枷鎖,一個個垂頭喪氣,頹唐萎靡。

正廳兩旁有二十幾名老老少少立著,雙手縛在身後,身上顫抖不停,他們臉上滿布驚恐,望著跪在地上的親人,有人忍不住淚流滿面,只是迫于靖王的威勢不敢號哭出聲。

「都看清楚了?你們可以選擇說出真相,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也可以選擇對主子效忠,讓自己和親人、家族,因為你們錯誤的決定而滅絕。」

衛翔儇說話的速度緩慢,不帶一絲溫度,掃過眾人的目光中隱含著冷冽。

衛翔儇佔盡重生先機,預知葛氏一族將會做的每件事,五年來他每每搶先一步,暗中布置,以至于葛氏一族屢次功敗垂成、鎩羽飲恨。

最有趣的是,他們甚至搞不清楚背後是誰在與之作對。

他和大哥衛翔祺一點一點翦除葛氏一族羽翼,滅其勢力,相較起前世,現在的葛氏一族遠遠不及前世,他還曾經樂觀猜想,這樣的葛氏一族斷無造反的可能了吧。

沒想到天底下的蠢貨不少,大還丹事件尚未摘干淨呢。

今日,與上輩子相同的八月初三,與上輩子相同的皇帝召喚,與上輩子相同的東安大街上,葛皇後動用宮廷侍衛,刺殺衛翔祺。

幸好他有備無患,充分布置,否則……

前世的今日,大哥所受的傷讓他足足半年無法下床,導致寧王妃文珈玥能夠順利地在大哥湯藥中動手腳,更因為大哥無法下床,皇上不得不偏倚葛氏一族,等大哥重返朝堂時,已無立足之處。

今生,情勢迥然不同。

衛翔廷染上天花,雖然治愈,但太醫說了,他臉上的麻子終生不會退。

原本的風流俊俏變得丑陋可怖,本就陰晴不定的個性更加暴戾凶殘,這些日子甚至傳出虐死宮女、內侍數人的消息。

皇帝不喜,數度斥責,且謠言甚囂塵上,都說皇帝有意立太子,所以葛皇後按捺不住了?

梆氏一族頻頻鬧出事故,葛從悠那樁破爛事,換上別人肯定要株連九族,偏偏皇上親手置,以至于葛氏一族屢次功敗垂成、鎩羽飲恨。

替葛家人止血,而大還丹一事是他的疏忽,沒注意到大理寺里還有葛興儒的人。

于是認罪書都呈到皇帝跟前了,神醫竟臨時翻供,寫下千字血書後在獄中投自盡。

那張血書狠狠倒打衛翔儇一耙,層面從「毒害皇帝」轉為「奪嫡之爭」,把事情變成「神醫誤人」,而靖王為打擊政敵嚴刑逼供,栽贓誣陷。

衛翔儇不得不自清,找來一堆人證明自己並無栽贓誣陷。

那陣子忙得足不點地,好不容易挽回一些局面,皇帝既不相信葛興儒,也不完全相信自己。

皇帝總念著葛家的從龍之功,屢屢抓小放大,以至于五年來,衛翔儇、衛翔祺運籌帷幄,幾乎把葛氏的枝枝葉葉全給翦除,主干卻依舊挺立昂然。

這樣的葛氏一族,再給他們一點時間,肯定又會很快長出繁茂枝葉。

皇帝性格念舊,這種性格在太平盛世會被百姓贊揚一句仁德寬厚,可若是生在亂世,當斷不斷的性情定會替朝堂埋下禍源。

所以……皇帝不砍,那就他們來動這一刀!

守在門口的衛六轉身,對主子一點頭,衛翔儇示意,讓侍衛把所有的人都帶下去,在眼角余光瞄見一道明黃色身影時他才開口——

「本王著實不明白,身為宮廷侍衛,吃的是朝廷俸祿,理該為皇上、為朝廷盡忠,怎能干下這種不忠不義、背主忘義的事?」

冷厲目光掃過,恍如一陣寒風掠過,凍得滿屋子人一陣驚寒。

衛翔價停過數息,方又開口,「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是誰下令讓你們狙殺寧王?」

家人的性命捏在靖王手里,這會兒誰敢說半句謊話?自己死就死了,豈能連累親人?于是一人一句,把葛皇後推了出來。

听著衛翔儇和宮廷侍衛們的對話,隱身在門後的皇帝再按捺不住滿腔狂怒。

好啊,好一個皇後!不過是一點謠言,就讓她迫不及待地對付翔祺?很好,他真真是小看了葛氏一族的野心。

怒甩袖,皇帝大步跨進廳里,衛翔儇看見皇帝,一臉「驚訝」,飛快起身,走到皇帝跟前三、五步,單膝跪地問安。

皇帝瞄一眼地上的刺客,有兩、三個熟面孔,確實是葛皇後身邊得用的。

他不是沒想過,是否有人刻意陷害皇後,但刺殺的地方在東安大街上,人來人往、目擊者眾,即便衛翔儇有意陷害,怕也沒那麼容易。

街頭事發,衛翔祺受傷,親眼目睹的官員進宮稟告,而那些人素日里與衛翔儇、衛翔祺並無來往。

「是。」衛翔儇領命起身。

「你說,為什麼知道翔祺會有危險,身邊暗讓隱衛跟隨?」

丙然疑心自己?皇上對葛氏一族不是普通的偏心吶,難怪五年來他們用盡心計也無法扳倒葛氏。

「因為,今天的刺殺不是第一次。」仰頭,衛翔儇溫和卻堅定的目光與皇帝對上。

人人都說皇帝偏愛靖王,給他足夠的權勢與兵力,倘若他有心那個位置,舉事並非難事,唯有他心底明白,皇帝給的不過是種試探——測試自己有沒有野心,想不想取而代之?試探他是不是全然地忠心,誓死效忠皇帝。

微微的失望,微微的……傷心……

從小,他一直想要父親、母親,想要一個家,但他們都給不起……沒關系,不難過,現在他有綺年了,她會給他做糖,把他酸酸的心變得甜蜜。

皇帝聞言大怒,「誰那麼大的膽子?!」

衛翔儇沒有回答問話,只是平鋪直敘地說著,「這五年當中,寧王殿下十數次遭到刺客劫殺,六次受到意外波及,並且每次查到最後都會查到同一個方向。

「更有趣的是,即便在自己的王府里也不平靜,皇上可曾想過,為何寧王殿下與臣成親多年卻始終無所出?」

一句問話問得皇帝啞口無言,他們的王妃是葛皇後親手挑的,莫非……「把話說清楚!」

衛翔儇轉身揮手,讓侍衛把刺客架出去。

大門關上,他雙膝跪地,啞聲道︰「寧王無意奪嫡之爭,一心為國盡忠、為皇上盡孝,只是身分擺在那里,行事氣度、聰明才智明擺在那里,誰能不思慮?

「寧王殿下性情像極了皇上,以後百姓為子姓為子女、以天下為已任,可是為百姓喉舌,便會壞了某些人的好事,一次、兩次,人家能不怨慰、能不下套使計謀?不鏟掉擋路的石頭,車子怎能行走順利?

「這些年,葛相一黨出過多少事,哪次皇上不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臣明白,寧王殿下更明白,這是君臣情深,這是皇帝仁慈,對舊臣于心不忍。因此皇上下了明令,就算有臣子認為懲罰太輕,寧王殿下也從不置一詞,直到……」

「直到什麼?」

「半年前,寧王殿下再度被刺,傷口不深,但劍上喂毒,中了此毒每月里必有幾天會發燒、下痢,癥狀類似傷寒,三個月內將會病重身亡。

「幸而殿邊謀士精通藥理,發現傷口不對勁,擠出膿血,驗出毒物,開出解毒藥物,外敷內服,整整花了四個月才將此毒拔除。

「而服藥期間,即使行房也無法孕育子女,但,寧王妃卻懷上孩子……」

聞言,皇帝倒抽口氣,這、這是……混亂皇室血脈!

皇帝氣得雙手顫抖,咬牙怒問︰「孩子是誰的?」

「寧王妃每月到承惠寺禮佛,小住三、五日,葛嘉禎亦對佛事上心。」葛嘉禎是葛興儒的嫡孫,葛從升的嫡子。

真是好盤算吶,倘若衛翔祺被他們得手,日後能登基為帝的只有兩個,一個是葛興儒的外孫衛翔廷,一個是曾孫文珈玥之子,這天下到底是衛家的還是葛氏的?

衛翔儇低頭,嘴角噙起冷笑,這次終于觸到皇帝的逆鱗?終于讓葛氏一族再無翻身之機?

「翔祺他……」

「稟皇上,在寧王妃確診有孕之後,寧王殿下的飯食中被下了絕育藥,往後再無子嗣。」

「該死!」皇帝雷霆震怒。

「皇上莫急,多年前,寧王殿下發現王妃與葛嘉禎過從甚密之後,便已在外做下安排,如今殿下已有幾位子女。」孟可溪肚子里那個她總說是女兒,雖然還未生下,就當是位小千金吧。

這是大哥堅持的,其實他並沒有吃下絕育藥,生育無虞,他只想逼迫皇上接納孟可溪,並且杜絕皇帝塞人。

衛翔儇的話讓皇帝松口氣,幸好沒讓葛氏一族得逞。

想著衛翔祺、衛翔儇,皇帝想到自己的後宮佳麗三千人,竟除了葛皇後,誰的肚皮也不見動靜,目光瞬間轉為凌厲,果然……葛皇後知道了,知道翔儇是他的兒子。

所以斷他的後宮子嗣,給翔祺下絕育藥,也讓翔儇生不出孩子,葛家這是要斷絕衛氏一族吶!

皇帝沒有多說其他,但黯淡的眸子里有一道銳光轉過。「翔祺傷得怎樣?」

「皇上放心,寧王殿下傷得不重,現有三名太醫守在屋里,只是微臣不想讓寧王妃和夏側妃進屋,生怕……」衛翔儇頓了頓,再開口,「微臣自作主張,夸大寧王殿下的傷勢,讓皇上受驚了。」

皇帝冷笑,現在宮里怕是上上下下全傳透了,葛皇後肯定開心無比。

「不怪你,你做得很好。前些日子有御史上書,葛從升魚肉百姓、強搶民女,你替朕到盧州查查。」

梆從升的劣跡何止是魚肉百姓、強搶民女?衛翔儇面上不露,心頭卻樂得開花,看來皇帝終于下定決心要鏟除葛氏一族。

眼底微亮,衛翔儇提醒自己,得找個時間向「為民伸張正義」的崔御史道個謝。

別小看崔御史上書,眼看子孫——出包,葛興儒依然屹立不搖,可見葛相深得聖心,在這種情況下還敢拿針戳葛氏一族的可不多見。

「稟皇上,葛氏勢力龐大、盤根錯節,若大張旗鼓,定查不出個子丑寅卯。」

這話又扎在皇帝心窩子上了,勢力龐大、盤根錯節?這天底下的勢力都是皇帝的,關葛氏一族什麼事?

皇帝表情依舊,然而可看得出眼底冒出熊熊烈焰。「你想怎麼做?」

「微臣想以照顧寧王殿下為由,搬進寧王府,再暗中離開京城,前往盧州,待證據搜集齊全,把人捉拿了,皇上再大張旗鼓,令微臣出京捉拿葛從升。」

搬進寧王府?這是防著靖王妃,怕她進宮泄漏大事?好,非常好,一個個都是葛氏的好子孫。「你考慮周詳,就照你所說的辦。」

「微臣遵旨。」

皇帝滿意地看著這個兒子,衛翔儇聰明懂事知進退,長得像他母親,她是他這輩子最心儀、也最放不下的女子,他不後悔當年的錯誤,只是……為了天家名聲,他無法認下衛翔儇。

「翔儇,陪朕去看看翔祺吧!」

「是。」衛翔儇躬身退到皇帝身後。

看著皇帝的背影,衛翔儇微皺眉心,他始終無法厘清對這位父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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