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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運年年 第二章 找人監視她(1)

待春院……顧綺年仰頭望著木門上面的牌匾,如雷灌耳呢。

那位在新婚夜出事的孟側妃,就是被送進這里,短短一年便香消玉殞。

送顧綺年過來的郭嬤嬤,很好心地「大力介紹」一番。

她說待春院已經荒廢許久,鬧鬼的傳聞甚囂塵上,曾有人听見有女鬼哭泣的聲音,因此太陽一下山,府里的下人就不會往這里靠近。郭嬤嬤讓她夜里沒事早早鎖上門窗,就算听見外頭有動靜也千萬別好奇。

冰嬤嬤的表情生動,口才優秀,很具有說服力,幾段鬼故事被她說下來,誰心底都要存上疙瘩,至于她如此賣力演出,理由是心腸好,或是有人指使……重要嗎?不,沒那麼重要。

彼綺年不是木頭樁子,自然能理解王妃的眼神。

于王妃而言,她就是個來瓜分丈夫的壞女人,更甭說背後還有皇後娘娘撐腰,若不是弄死她得承擔些許後果,也許她已經墜入輪回。

把壞女人發落到偏僻院落,大概是王妃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處置方式,鬼故事不過是替她添點堵,算得了什麼?

她並不怨恨王妃,自己能留下一條命,她已感恩戴德,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若干年後有機會被送到莊子上,眼不見為淨。

若能如此,再好不過。

從皇後向皇上提議那刻起,她便明白,夫妻和樂、舉案齊眉這種事與自己無緣,沒有丈夫孩子、沒有一個圓滿家庭,她心里多少覺得遺憾,但要明白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缺乏際遇。

無妨,她本就是個隨遇而安的,日子再苦,總能活得下來。

靜思院、靜雨院、靜听院……王府多數的院子都靠得近,與待春院隔著一座相當大的花園,說花園也不像,那一大片地上種樹、種竹、種花,沒有屋子只有涼亭,靠近前面院子的還有人整理,越靠近待春院的部分就越荒涼,直到門前小徑都被齊腰的芒草給淹沒了。

冰嬤嬤剛走到大門前就迫不及待跑掉,想來除了給她添堵之外,鬧鬼傳說也有幾分真實。

莞爾一笑,她握緊拳頭對自己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

大聲說完,顧綺年推開門,迎向生命的另一段歷程。

院子很大,里頭有三、四棵老樹,枝椏粗壯,上面結著累累果實,走近一看,方知是梅樹。

池塘里的蓮花抽出小小的花苞,蓮葉長得郁郁青青,再過不久,便是滿院芳芳的好時節,可惜沒人整理,去年的枯枝殘葉還留在池塘里。

幾片花圃都荒蕪了,里頭只剩下雜草和一叢開得旺盛的茉莉。

屋子有些簡陋,可顧綺年細看,發現造屋的木料極好,即使無人照看,屋子仍然結實。

她推開每間屋子查看,最左邊的兩間是灶房,里頭鍋鏟用物一應俱全,堆放柴火的屋子很干燥,里頭的木柴不見濕霉。

緊接在灶屋隔壁是浴房,令人訝異的是,浴房里竟有石造的池子,可以供四、五個人同時洗浴。

偏僻的院落卻有完善的設備,奇怪,王爺對孟側妃到底是喜愛還是不喜歡?

剩下的五間屋子,兩間下人房里床櫃桌椅樣樣有,各項設施完備。

書房很大,有兩面牆排滿書架,架子上的書冊排得整整齊齊,桌面上筆墨硯台樣樣都有,並且是上等貨,連筆洗都是白玉雕成的。

小廳里的擺設很雅致,杯盤茶盞都是官窯出的,掛在牆上的書畫也非凡品。

這些都罷了,讓人訝異的是主屋,紫檀制的床、桌、櫃……是完整套組,精致非凡,這些都是孟可溪的嫁妝?

衣櫃里還留著不少衣服,妝奩里的釵環珠簪多到讓人側目,這麼一大筆的財富……是當年孟可溪死時沒帶走的?

皺眉,關上衣櫃,她打算從屋里退出來時卻發現衣櫃旁的牆面……是突出來的?

她伸手輕觸那面牆,誰知一踫,牆竟然自動打開?

錯,那不是牆,而是門,但蹊蹺處不在門後,而是在地上,地板是空的,連接著一道樓梯。

彼綺年猶豫片刻後,轉身翻箱倒櫃,尋找燭火。

運氣好,找到一根蠟燭,她小心翼翼地扶著樓梯慢慢往下走,當雙腳踩到實心地面時,她發現自己多事了。

這里根本不需要燭火,長長的甬道里有十幾顆夜明珠,雖然不夠明亮,但柔和的光線讓行走在地道里的人不至于絆倒。

孟可溪知道這條地道嗎?或者說這條地道就是為她準備的?

不對,顧綺年一下子推翻這個論點,沒人知道新婚夜里發生什麼事,但孟可溪被送進待春院確實是突發狀況。外頭傳言,待春院是王府的冷宮,孟可溪被送進來時面無人色,所以絕不會是為她備下的。

如果不是為她備下的,那麼是為誰?

這座府邸是從過世的老靖王手里傳下的,據說老靖王死後,王府買下一大片地,把王府擴增一倍。難道待春院和這條甬道,通通是擴增的部分?那個時候的待春院里住的是老王妃,她為什麼需要一條甬道?

彼綺年絞盡腦汁,想了半晌後失笑不已。

就算她有再多推論,又不會有善心人士跳出來給她解答,既然如此,分析這麼多做什麼?

事實上,她連好奇心都不該有的。

甬道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長,要不了一刻鐘便走到底。

底部也是一道往上延伸的階梯,只不過多年沒人走過,階梯上滿是灰塵。

彼綺年一階階往上爬,爬到最上一層,發現和待春院相同,也有同樣的一扇門,門相當厚重,她花了大把力氣才推了開來。

門開,光線從窗口斜射過來。

彼綺年四處探望,和待春院的屋子一樣,這扇門關起來時,從外頭看著就是一堵牆,只不過比起甬道另一頭的屋子,這邊顯然簡陋得多,床櫃桌椅都是尋常物事,屋梁壁角處處結滿蛛網。

她走到門前,拉開門,這一拉灰塵兜頭落下,她咳上好一陣才能繼續往外走。

門很大,院子更大,可以同時停兩、三輛馬車,有意思的是,偌大的院子里卻只有三間屋,沒有灶房,倒有一口大井,左右兩間則是空屋,只擺上幾張椅子。

她深吸口氣,拉開大門走出去,這條巷弄挺大,但似乎是附近幾戶人家的後巷,除她走出來的屋子之外,沒看見其它的門。

她快步走出巷子,只是兩個拐彎,景象迥然不同。

這里是湖東大街,她知道,街上有一家賣糧的,老板肥肥胖胖,老是掛著一張笑臉,對誰都招呼得很熱情。

每天早上,街上有許多叫賣的小販,靠近新展大街那邊有個婆婆,她永遠是最早出來擺攤的,她賣的菜又鮮又女敕……

等等,她怎麼知道這些?她家又不在京城,她對京城該是全然陌生的啊!

她是誰?為什麼知道這些不該知道的事?為什麼總是會浮起不該有的念頭?

她是誰?總是想到這三個字,顧綺年就會發愣,就會像魔怔了似的……

一聲呼嘯,顧綺年回神,抬頭,望向馬背上的男子,遠遠地他朝著她的方向奔來,馬匹接近時,兩人目光相對,只是一剎那,那人已隨著快馬離開。

心狂跳幾下,她莫名地喘息著、恐慌著,無原由的害怕自心底竄起。

她迅速轉身,快步往原來的路上跑去,不過是幾步功夫,她忍不住淚水奔流,說不出口的恐懼像生根的藤蔓將她緊緊繞起,迫得她無法呼吸。

她不認識他,卻害怕他,理由不知、原因不曉,她只想遠遠躲開。

但,一個陌生男子,能傷害她什麼?不該害怕的呀!彼綺年深吸氣,告訴自己,鎮定。

不過匆匆見一面,男子的輪廓面容卻深深烙印腦海。

他的身材清臞瘦削,輪廓如斧削般,兩道凌銳的鷹眉緊顰,一雙眼楮隱含熠熠鋒芒,不怒自威,一開口便是……便是什麼呢?她沒听見他說話,不知道他的聲音如何,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這般害怕?

吞下不安,撫平惶然,她試著穩穩地走回待春院。

可一回到待春院,她像發瘋似的曬被刷地,清洗灶房浴房,她必須不斷做事,才能忽略心底的恐懼。

放下毛筆,衛翔儇將明日準備呈上的奏折再細看一遍。

他不認為光憑這紙奏折能折了葛興儒,不過,葛從悠應該保不住了吧?!這幾年來,他與寧王合力,斷葛興儒諸多臂膀,現在是該動動主干了。

淡淡一笑,再看一眼手上的「租賃契書」,他的眉毛略彎。

今年春汛,葛從悠非要搶寧王的差事,還自願獻上白銀十萬兩,協助賑災之用,滿朝文武都想不通呢,葛從悠向來是雁過拔毛、蒼蠅腿上都要摳出二兩油的人,怎麼變得這樣大方,原來是這一茬在後頭等著。

明為賑災,卻在暗地里大量購進百姓土地。

災民三餐不繼,誰給銀子誰便是大爺,葛從悠一口氣拿出十萬兩賑災,善名傳遍,百姓把他當成青天大老爺,他要租賃被大水淹沒的田地誰會說不?更何況這會兒再好的田也不能立刻種糧。

買地賃地、合理合法,誰知他竟是暗中勾結地方官員,欺負百姓不識字,在租賃田地的契書上改寫成買賣土地。

百姓無知,以為青天大老爺心善,一畝土地租賃三年竟給二兩租銀,這可是天大地大的好事吶,就算自己耕種,三年所收也不見得能賺到二兩,因此百姓甚至排隊,搶著把土地租給葛從悠。

于是他用八萬兩,買下價值六十萬兩的四萬畝良田,扣掉賑災的十萬兩,一來二去,四十二萬兩白銀入袋,再精明的商人都沒有他的本事。

那銀子……好好存著吧,有命賺也得有命花,再過不久,災民知情後肯定要暴動了。

前世,這件事直到三年後百姓拿著契書想要回土地時才發現自己被騙,而當時的地方官已經調職,百姓想要回土地?官字兩個口呢,更何況三年的時間還不夠這幫黑心肝的家伙把證據給抹得干干淨淨?

民斗不過官,更別說他們手上的契書寫的就是買賣,證據站在葛從悠那邊說話,百姓心有不甘,想替自己找回公道,消息傳到京城,卻變成暴民滋事,朝廷派官兵鎮壓。

這輩子他哪能讓葛從悠逃過,敢在老虎嘴里拔牙,就得有被咬的準備。

他派人在暗中把官府欺民一事給掀了,引發民心恐慌,緊接著鼓吹、集結,把百姓集合成一股力量,如今吳大人還在當地為官呢,至于人證、物證,該掌握的都在他手中了,接下來要布置的是,該由誰來把這件事捅到皇帝跟前?

是林御史還是邱尚書呢?林御史正直,說的話百官自會應和,而邱尚書是個野心大、想搶功出頭的,他還在寧王和二皇子中間搖擺,這一捅就等于選邊站了,他願意嗎?

「王爺,唐管事、衛左求見。」衛南進書房稟報。

「讓他們進來。」

門打開,身形瘦高、面容清俊的中年男子是唐管事,三十歲上下;兩道粗眉、皮膚黝黑,一雙眼楮炯亮有神的叫衛左,他是王爺身邊的侍衛。

兩人走到書案前,唐管事先行稟報。「爺,王妃命人在張姑娘的吃食里下了絕子藥。」

動作這麼快?葛嘉琳這麼擔心自己有後?「她吃了?」

「沒有,張姑娘謹慎,從昨天到現在,除味道淡的茶水之外,所有的食物湯藥全倒進花盆里。」

衛翔儇點點頭,看來張柔兒也不是個善茬,接下來王府後院有熱鬧可瞧了。「顧綺年在待春院里安置妥當了?」

知道葛嘉琳把顧綺年安排到待春院時,他忍不住哀手稱贊,虧她想得到這招,就算不做多余動作,要是顧綺年膽子小一點,就會把自己給活活嚇死,所以千萬別小看女人。

衛左回話,「是,王妃身邊的郭嬤嬤把人送過去的。」

「她肯定說了不少‘傳聞’吧?」衛翔儇勾起嘴角,淺淺笑著。

衛左道︰「是,說得精彩絕倫,都快趕上說書的了。」

「顧綺年也哭得精彩絕倫吧?」前世她听到待春院的傳聞,連作兩天惡夢,之後鬧著要到寺院上香,為此和葛嘉琳大鬧一場。

衛左搖搖頭,回答,「姑娘听得認真,卻沒有太大的反應,不過進門前,倒是握緊拳頭,對自己喊一句……」

沒有太大反應?衛翔儇皺眉,問︰「她喊什麼?」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

哼!沒做虧心事?是沒做過還是沒來得及做?「後來呢?」

「進待春院後,顧姑娘把園子前後、屋里屋外逛一圈,在主屋里待好一陣子才出來。」

待好一陣子?是被孟可溪留下來的嫁妝給閃花眼了吧,得找個人去看看她偷走多少。不,不急,等她膽子越來越大,把東西偷個七七八八之後再來算總帳,肯定有意思得很。

「屬下不知道姑娘在里頭做什麼,不過出屋時似乎很惶恐,之後就開始整理屋子,灶房、浴房、寢間全清洗過一遍,直到天色昏暗,確定大廚房沒人送東西過去,她才折了根樹枝,綁上線,到池塘里釣魚,昨兒個晚上煮了鍋魚湯充饑。

「主子,那條魚、那鍋湯,也沒見她放什麼佐料,可是香氣遠遠傳來,饞得我口水直流。」

不是他胡扯,跟著主子爺天南地北到處跑,好吃的他沒少嘗過,他也想不透吶,光靠灶房里剩下的那點鹽油醬醋,有沒有壞掉還難說,任她再會煮也不可能煮出那個味兒。

衛左的話讓衛翔儇擰眉,顧綺年會殺魚煮魚?不可能,她連一杯茶都泡不好。

不過葛嘉琳還真是殺人不髒手,用鬼嚇人不夠,竟連吃的也不給,這是打算把顧綺年給餓死?「然後呢?」

「昨晚姑娘歇在下人房。」衛左朝主子爺望去一眼,這是第二個想不透的地方,有好屋子不住,干麼虐待自己?

「下人房?」衛翔儇驚訝,他無法置信,貪財、貪享受的顧綺年怎會舍棄主屋不睡?里頭的家具物事樣樣是好的,她竟舍得不踫?又是作戲?作給誰看?

「是,不過下人房里的被子破掉,她從主屋找了兩條被褥。」

「還有嗎?」

「還有……」衛左嘆口氣,猶豫半晌才開口,「天未亮,她早早起床梳洗後就進了主屋,接近中午才從里面走出來,不過……」

「不過什麼?」

衛左搔搔後腦,怎麼也想不透原因,只好把經過報給主子知曉。「姑娘出來的時候,從里頭搬出……」

呵,衛翔儇大笑,是孟可溪留下來的嫁妝!憋一晚上還是忍不住動手?就說嘛,她是什麼性子,他一清二楚。

然而衛左下一句話硬生生把他的笑給塞回去。

「搬出兩個大蘿筐,里頭什麼東西都有,菜肉米、油鹽醬醋、布匹針線,也不知道打哪里來的……」

心頭一震,衛翔儇眉毛擰得更緊,她發現密道了?這麼快,是昨天找到的?她在主屋待那麼久,不是被釵環珠簪晃花眼,而是找到通往外頭的密道?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明明對顧綺年的過往從前、性格脾氣了如指掌,重生的優勢讓他可以從容地掌控每件事,可是顧綺年卻月兌離他的掌握,這讓他很不爽。「繼續說!」

「中午她替自己做了一碗面,之後她在梅樹底下鋪幾床從下人房拿出來的破被子。」說到這里,衛左忍不住想笑,王妃肯定以為把姑娘送到待春院是懲罰,誰知人家過得自得其樂、悠然自在。

「鋪被子?她想做什麼?」

「屬下過來的時候,姑娘正在打梅子。」那些梅子一顆顆碩大無比,青青綠綠的掉在被子上,看得人心情大好。

實話說,他挺喜歡這個顧綺年的,想不通主子爺怎麼不選她卻挑了張柔兒,光看容貌兩人也不能比啊。

愛錢的顧綺年不再貪財,愛享樂的顧綺年願意勞動,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顧綺年竟會做菜,現在連梅子都不放過?不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怎麼會這樣?

失控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他不舒服極了。「你再回去守著,讓莫離過來。」

「是。」衛左和唐管事一起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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