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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戲烈紅妝 第9章(1)

卸下心頭重擔,沈蓉清的笑容多了起來,不必再費心苦思下一步路,連帶著皮膚都比以前水亮透光,惹得陸長興愛不釋手,一回家就把她當成小貓小狽往懷里揣,蹭了蹭之後,又往書房里鑽。

為了帶她回沈家祖宅,陸長興可說一天當兩天用,馬不停蹄,只有吃飯時才能放松半個時辰,沈蓉清有些過意不去,總會主動替他按蹺舒緩、泡茶磨墨、加衣添食,不需要她的時候,她就在一旁繡花、練字或習畫,有時累了,她就擱下針線、毛筆看看他。

苞在陸長興身邊一段時間了,從總是防他、猜忌他,到最後不得不依賴他,這段心路歷程十分微妙,直到現在,她才有心思好好看他。

埋首書案後方的陸長興,並無初次見面時給人的威脅感,那股像無形風刃、吹得旁人連骨頭都隱隱作疼的壓力已經消散無蹤,鑽研卷宗的嚴謹神色,仿佛他是個再正經不過的人,什麼歪腦筋都沒有。

沈蓉清撫上她脖間的疤痕,輕輕地笑了下,如果不動歪腦筋,那他就不是陸長興了,這男人太多面,一時片刻想把他看清楚,真的不是件簡單的事。

「笑什麼?」陸長興听見她的笑聲,嘴角不自覺上揚,頭也沒抬地問了句。

「在想我出去晃了兩圈,是不是每個姑娘的脖子上都有疤了?」沈蓉清打趣地說。小翠替她采辦了些小玩意兒回來讓她解悶,還說外頭多了好幾攤賣頸飾的小販,全是隨她這波大流。

可惜她這波大流現在不戴頸飾了,陸長興說這道疤好看,不許她遮起來,每天都要看看、模模這道疤,有幾回早晨醒來,發現他的唇就貼在這道疤上,睡得她腰酸背疼的,怎麼說都沒用,還讓他佔盡了便宜。

「誰像你這麼狠心?好像自個兒不是肉做的。」陸長興責怪地睨了她一眼,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像拿她沒辦法似的,笑容里滿是寵溺。

「就算她們有勇氣拿刀子劃個十七、八道,她們都不是你。」

沈蓉清怔了一下,心跳聲響到耳際,她飛快地撇過頭,不敢與他對視。「茶涼了,我給你重沏一杯。」

「不用了。」陸長興淡淡地駁了句。「我是故意擱涼的,我怕燙。」

沈蓉清眼楮瞪得大大的,想起他喝茶的習慣,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端著茶不喝,叩著杯蓋轉來轉去是因為茶水太燙?」

「不然呢?」他挑眉。「你以為是什麼?」

「……我以為你要算計誰。」

陸長興眯起眼,二話不說擱下卷宗,大步流星地走向她,抬起她的下顎,居高釀下地凝視。「再說一遍。」

沈蓉清抿唇,哪敢再說一遍。

「死到臨頭還敢挑釁本大人?」陸長興嗤笑了一聲,慍怒地低下頭,含住她緊抿的雙唇,開始逗弄,又覺得不夠過癮,單膝跪下,把她整個人抱進懷中,一手罩住她全身最柔軟的地方,放肆挑逗。

「唔——」沈蓉清怕他在書房逞獸欲,掄拳捶打他,不痛不癢的,反而逗樂了陸長興。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子,屈于弱勢仍不忘抵抗。」陸長興改握住她的小拳頭,看著她緋紅的臉蛋,心情大好,在她屈起的指節上落下一吻。

「你又胡來?不怕駱雨、駱冰撞見嗎?」他沒皮沒臉,可她要臉要皮!沈蓉清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此刻嘴唇紅艷艷、眼陣水靈靈的,怎麼看都像在撒嬌。

陸長興心猿意馬,又要覆上,就听她咬牙怒喊。

「陸——長——興——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他人前人後不一樣就算了,怎麼眨個眼、轉個身都能換個人?他到底有幾張皮呀?

「好好好,別氣,氣壞了身子也是我著急。」陸長興連忙舉手討饒,瞧她氣呼呼的,好想在她臉頰上啃一口。才剛傾身靠近,沈蓉清就瞪過來了,他有些不甘。「只有生氣的時候才喊我的名字,什麼時候在床笫間也叫一叫我?」

「我不理你了!」沈蓉清臊紅了臉,難得發起大小姐脾氣,起身就要走。

「別別別,我說笑的,別當真。」陸長興馬上把人攬進懷里,死死抱住不讓她離開。「好了,別氣了,听我說,明天你讓孫嬤嬤整理下,後天我帶你回鄉。」

沈蓉清雙眼一亮。「你事情都處理好了?」

「能派下去的都派下去了,接下來要去巡視分舵,每年雨季都有幾個分舵容易做大水,得去看看防災預備得如何。我先帶你回鄉,再沿途巡視回來,算算時間,三哥的信也差不多要到大哥手上了。」陸長興低頭,蹭了蹭她耳鬢。

「蓉清,替我沏杯新茶來。」

「你不是怕燙嗎?」沈蓉清側過頭看他。

「你含涼了喂我也是一種喝茶的方法。」陸長興無辜地瞅著她。

沈蓉清以為自己耳朵壞了。「你堂堂一名漕運使提這要求像什麼樣子?」

「在你面前,我不想端漕運使的樣子,太累人了,這里是我休息的地方。」他嘆了口氣,听起來怪可憐的。

「那你端這個是什麼樣子呀?」她口氣軟了下來,多了點撒嬌,少了點怨怪。

「各種陸長興的樣子。」他在她頰邊親了下,滿足的神色像餓了好幾天,終于吃上一口熱飯似的。他閉著眼楮,靠在她的肩匕呢喃。

「只有你才瞧得見,這世上能容納我喜怒哀樂的人,就只有你了。」

想起他的遭遇,沈蓉清心里一陣酸,拍了拍他的手背,整個人依偎在他懷里。

陸長興在她面前才能無所忌憚,她又何嘗不是,不管她到什麼地方,終究還是要回到這里的,她的人生中,沒有人比陸長興更親密。

滴水穿石,何況是陸長興這股開天闢地的洪流,就算她內心遲疑未消,也無法阻擋自己為他評然心動,骨子里早就認定了這個庇護她、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

她現在,只想跟這個男人過一輩子。

灰瓦白牆竹籬笆,菜圃瓜棚,幾只雞鴨,門口兩條狗兒,一黑一黃,正趴在屋檐底下,懶懶地曬著陽光。

沈蓉清艱難地邁著腳步,推開最外圍那扇籬笆門,顫巍巍地朝正門前進,為了走到這里,她花了四年多的時間,其中辛苦,不提也罷。

「汪汪汪——」黃狗率先發現了她,站了起來,垂尾激吠,黑犬立刻跟進,甚至有撲上來撕咬的傾向。

「來福!旺財!」沈蓉清紅著眼眶喊出狗兒的名字,一听到她的聲音,兩條凶惡的大狗頓時乖得像綿羊,繞到她的身邊,趴坐在地上,拚命搖尾巴。

「好乖,沒想到你們還記得我。」

她蹲下來模了模來福跟旺財的頭,跟在她身後進來的陸長興這才靠近,原本乖順下來的狗兒又放聲狂吼。「來福,旺財,不可以——」

「外面是誰呀?」一個婦人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沒多久,大門也跟著打開。

「小、小清?!」

沈蓉清困難地點了點頭,在陸長興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聲音有些顫抖地喊著︰「大嫂。」

「你這孩子,怎麼現在才回來?你可知我們有多擔心你?」

沈家大嫂又喜又怒,淚水交織,一時克制不住情緒,大步沖到沈蓉清面前,掮打她的手臂,哭著痛罵她。

「你這死沒良心的!一點消息都不往家里帶,害我們成天提心吊膽,听到有人販賣奴僕女眷,你大哥就一個一個跑去看,听到有無名女尸,你大哥更是一刻也不敢拖延,不管天色多晚、路有多遠,他馬上就奔出去,深怕他唯一的妹妹客死他鄉無人收殮,你知道你大哥為你急白了多少頭發嗎?」

「大嫂……對不起……對不起……」沈蓉清低著頭,想到大哥痛心離去的背影,眼淚是一顆一顆地掉。

「別罵她了,她這幾年也不好過。」陸長興將她護到身後,心疼極了。

沈家大嫂這才打量起陸長興。「你是?」

「我是蓉清的丈夫。」

沈家大嫂變了臉色,可惜陸長興擋著,她看不見沈蓉清。「難怪你大哥從京里回來氣成這樣,沒有父兄為你打點親事,怎麼就糊里糊涂把自己嫁掉了?」

陸長興臉色冷了下來,看起來怪嚇人的,雖然名義上是一家人,可還不知道對方底細,沈家大嫂也不好意思再數落什麼。

「都進來吧。」沈家大嫂把他們領進屋,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很干淨。「前幾天三叔來信,說公爹的事平反了,還了我們沈門一個清白,那時候三叔說要到京里拚一把材料生意,其實是你們回來帶他的吧?」

沈蓉清點了點頭,不敢再瞞。

「這事本該高興的,可不知為何,你大哥展信後就是笑不出來,你二哥、四哥在書房跟他磨了好幾天。我一個婦道人家,你也知道你大哥的個性,問多了他不開心,難得你回來,不如直接進書房跟你幾個哥哥了解狀況。」

「大哥不開心嗎?」沈蓉清惴惴看了眼陸長興,還以為洗月兌了父親的冤屈,能讓大哥諒解的,怎麼事情好像不似她所想的那般。

「去問問就知道。你也別想多了,說不定他只是氣未消,哪有兒子樂見父親被冤枉的?」又不是他。

「只能如此了。」沈蓉清點點頭,向沈家大嫂打了聲招呼後,就帶著陸長興往書房走去,一顆心是越走越沉,頓生不祥之感。

沈容燁負手站在書房窗前,在他慣用的書案上,攤著沈容堰由京城捎回的信,前因後果,寫滿了八張信紙,還要他體諒沈蓉清,別過分責備她。

闢復原職,即日進京?沈容燁望著窗外白雲,冷冷地笑了聲。

「大哥,聖旨已下,我們若再逗留,故作不知,拖累京里的堰弟不說,連父親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名譽都會受到影響。當務之急,該以大局為重,其他的事,我們再關起門來慢慢算帳不就行了嗎?」行二的沈容柏苦口婆心地勸著沈容燁,這幾天他好話說盡,大哥就是不點頭,到底是什麼事讓他生了這麼久的氣?

「大哥,小清費盡心思證明父親的清白,面對這樣的結果,難道你不開心嗎?」沈容銓也使盡渾身解數,試著說服沈容燁。

「父親追封太子太傅,我們兄弟四人官復原職,若不是父親受了極大的委屈,光憑我們四人是自行辭官離京,斷不可能有這些恩典。」

「銓弟說得有道理。」沈容柏立馬附和。

「當年父親要我們退一步海闊天空,是擔心我們螳臂擋車,斗不過曹永祥而把命都賠進去,沈家族長又將我們一支除族,萬一出事,不會保護我們的妻兒,這才忍辱負重活了下來。父親是迫不得已才將尊嚴舍棄,如今朝廷還了父親公道,為什麼我們還要躲在角落,不敢面對世人?」

「誰說我不敢面對世人?」沈容燁轉過頭來,雙目赤紅地看著兩個弟弟。「我不敢面對的是我自己,我這個無能的沈容燁!」

「大哥,你怎麼這麼說?難道就因為是小清平反」

「你知道小清用了什麼手段嗎?」沈容燁逼近二弟,仿佛正承受椎心挖骨之痛,表情猙獰。

「你可曾想過她一介弱女子,是如何扳倒首輔、為父兄正名?她離家出走,直至半年之前,你們可曾听過朝中有何風浪是撲向曹永祥的?」

「我……」沈容柏及沈容銓對望一眼,各自搖了搖頭。

「我在外打听消息,听到京城有個跟小清很像的女子,出盡了風頭,沒有跟你們細細說明就趕路上京,是因為我不敢跟你們說那名女子是漕運使陸長興的姨娘!」沈容燁痛心地閉起眼。

「我不想污了小清的名譽,若那人不是小清最好,就算那人真是她,只要我悄悄把她帶回來,輕輕地把這一頁揭過去,她還是以前的沈蓉清,純如白紙。」

「你是……你是說小清她……」沈容柏像被鸚鵡叨了舌頭,連句子都講不全。

「沒錯,她先是進了集玉閣,成為瘦馬,最後被秦王世子當作禮物,送給了漕運使。」

沈容燁深吸一口氣,胸口還是疼得緊。他咬牙苦撐,悲痛地說︰「就算不是陸長興,還有其他男人等著欺凌你們妹妹,甚至有可能她連姨娘都不是,只是個毫無價值的玩物。這就是她的手段!這就是她的辦法!她用血肉換來的,你們說父親在天之靈會開心嗎?」

「小清怎麼這麼傻!」沈容銓心如刀割,想到沈蓉清居然牲至此,情緒一度無處宣泄,只能狠狠地槌牆出氣。

沈容柏閉目不語,癱坐在椅子上,痛苦萬分。

「父親追封,是皇上恩典不錯,可是要我官復原職,我實在坐不上那個位置,一想到那是我妹妹賣身換來的,我就想吐!」

「住口!」陸長興踹門而入,憤恨地盯著沈容燁。「你說夠了沒有?」

「陸大人?」沈容燁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沈容柏與沈容銓也轉過身來,不過他們率先注意到的,是在陸長興庇護之下,不斷掉淚的沈蓉清。

「小清!」沈容柏心疼地喊了一聲,趕忙迎上去,想好好看看他受苦的妹妹。

沈蓉清看到二哥接近,花容慘白,抗拒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像受到驚嚇似地搖頭,眼淚掉得又急又凶,眼神空洞得嚇人,像不認得眼前的人是誰了。

「小清?」沈容柏著急地想接近她,沈容銓也是,卻把沈蓉清逼得節節退後,撞進了陸長興的懷里。

「你還好嗎?」他覺得不對勁,低下頭來看,她像三魂去了七魄,不由得一驚。

「蓉清,你看著我!別哭,先看著我。」

叫了好久,沈蓉清才從渾沌中醒過來,怔怔地望著陸長興,還有他身後,滿臉擔憂的二哥跟四哥。

沒有大哥……以往疼愛她的大哥,已經視她為恥辱,即便父仇得報,也無法修補他們之間的裂縫。

一想到那是我妹妹賣身換來的,我就想吐!

原來大哥是這麼看她的!

沈蓉清瞪大了眼,連帶著沈容柏與沈容銓看她的眼神,仿佛都有幾分鄙視的味道,她已經回不來了,回不了這個家了!

她承受不住,轉身就跑,灑下幾顆溫熱的淚珠,燙了陸長興的手背。

他瞪向站在窗邊、雙手握拳的沈容燁,氣得渾身發顫,恨不得沖上前揍他幾拳。他話說得大聲,怎麼不想想沈蓉清背後的苦?若是有人支持她,她何必出此下策?她才是最難過的人,結果她的哥哥居然又當胸給她一刀!

「你最好一輩子都別後悔今天說過的話!」他揮袍離去,快步追上沈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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