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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夫認錯妻 第3章(1)

韓映竹流露出的熟悉震驚了韓光義。「你認識羅桂杰?」

「談不上認識,就見了一次面,說過幾句話。」韓映竹把昨晚攀花橋上的事情說了一回。「說不定昨晚他找姐姐,就是為了跟她說提親的事。」

「無恥之徒!」韓映梅氣哭了,都快把手絹扭出個洞來。「他根本就是要陷我于不義,讓我不得不嫁他。」

「昨晚要不是二丫機靈,今兒個你就等他掐著你名節有損的軟肋過來脅親了,你怎麼就不懂得保護自個兒呢?」還好他差了小女兒跟上,否則這事怎麼善終?韓光義看向若有所思的韓映竹,這丫頭用人謹慎,看人也有一套功夫,便問她意見。

「二丫,你覺得羅桂杰這人怎麼樣?」

韓映竹看了眼父親,又瞄了眼忿忿不平的韓映梅,緩緩地嘆了口氣。

「我倒不覺得此人有你們猜想的這般糟糕。」反而矛盾得讓人覺得很奇怪。

「喔?」韓光義有了興趣,半個身子都轉向小女兒了。「二丫說來听听。」

「此人若真奸詐無比,大可用我赴約攀花橋一事大作文章,就看父親要保大姑娘還

是小泵娘,父親別無選擇,只能答應這門親事,把姐姐嫁給他。」韓映竹見韓映梅欲出言駭斥,便抬起手來要她稍安勿躁。「不是父親偏心,也不是我胡說,一旦父親回絕這門親事,保下了姐姐,卻黃了我的名聲,姐姐日後也別想許個好人家了,別忘了未出閣前我們姐妹倆是綿在一塊兒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韓映梅這時才知道怕,以為赴約的不是她,還暗暗松了口氣。

「他能買下父親談了半年還談不下來的地,證明他不是沒有手段的人,就算他是個草包,身邊一定有軍師為他謀劃,沒道理想不出這層穩贏不輸的辦法,可是他沒有,甚至沒有向父親透露半點口風,說他昨夜見過我。」韓映竹斂下雙眸,語氣冷靜。「我昨晚態度不算友善,他沒有為難我,只是不斷打听姐姐這幾年過得好不好,那賣捏面人的小女娃得了串糖葫蘆,還特地跑到橋上只為了感謝他,這人要是不好相處,怎麼會得孩子喜歡?」

「就這點你就說他好?映竹,你不會挾怨報復吧?」韓映梅橫過去一眼,完全不覺得這是什麼好理由。

「姐姐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嗎?怎麼會說我挾怨報復呢?」韓映竹淡然地回了句,噎得韓映梅說不出話來。

「我听過這人,風評並不好。」韓光義把外頭流傳羅桂杰的話,說了一遍給女兒們听,比她們方才站在窗外所聞的只字片語仔細多了,也恐怖多了。

「天呀,道人喪心病狂!爹,你要是答應這門親事,無疑是逼女兒去死呀!」韓映梅都快嚇哭了,天曉得羅桂杰身上背了幾條人命。

韓映竹見姐姐一驚一乍的,搖了搖頭。「傳言不能盡信。俗話說,相由心生,他目光清澈,面無戾氣,看起來挺正直的,倘若真像傳言所說,他何必費勁過來提親,直接把人擄走不就好了?過個一天一夜,即使無聘無媒,你也只能是他的妻。」

「姓羅的給你多少錢?讓你回來說他的好話?」韓映梅瞪著她看,最終氣不過地推了她一把。「既然他有你說的那麼好,不如你去嫁呀!我讓給你!」

「丫頭!有事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映竹可是你妹妹。」韓光義心疼地把小女兒護到身後。

「誰稀罕這個妹妹,如果不是她,我娘也不會死!」韓映梅見到父親護著她,頭一熱,話就不經腦了。

韓光義臉色沉了下來。「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我又沒說錯。」韓映梅嘴硬不改,指著韓映竹,把她憋在心里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如果不是為了要生她,我娘也不會難產過世!爹更不應該保小不保大!你害我沒有娘疼,又處處偏袒韓映竹,淨說我不如她,平常我都忍下來了,這時候她一直說服你把我嫁給一名賊人,還容不得我說她不好?」

「你娘走的時候你才足歲,根本不記事,是哪個該死的下人跟你嚼舌根的?」韓光義痛心地看著韓映梅,不敢相信她居然說出這種誅心的話。「當年你娘難產,我跟產婆說保大不保小,是你娘堅持把二丫生下來,她是你娘用命換來的,你不好好愛護她,還處處擠兌她,反過來要二丫包容你,你還有臉拿你娘來說嘴!」

「誰要她包容了?你怎麼不說她是心虛、是愧疚呀?」韓映梅背過身,沒有底氣地反駁。

「你這丫頭——」韓光義還想教訓她兩句,卻讓韓映竹攔了下來。

「這事以後我們再慢慢說,現在重要的是爹對羅公子有什麼看法,是要拒,還是要查?」她處處禮讓韓映梅一步,從來都不是為了討她喜歡,而今知道韓映梅不待見自己的原因恐怕一輩子都消強不了,她又何必浪費時間、浪費唇舌?

「拒!當然要拒!」韓映梅轉過身,像忘了剛才發生什麼事一般,拉著韓光義的手就開始央求。「爹,我不要嫁給他……我……我……我喜歡的是城西的林舉人!」

韓光義聞言,一陣昏眩。「丫頭,你是姑娘家,怎麼說得出這種話來,還知不知羞呀?」

「這關系著我的終身大事,我就算難開口,也得開這個口呀!」韓映梅跪了下來,聲淚俱下。「我這輩子就喜歡林舉人一個,從他奪得城里詩魁開始,女兒的心就在他身上了。爹,我只喜歡他,我只想嫁給他!」

韓光義受不住刺激,退了半步,韓映竹趕忙伸手扶住他。「爹,坐著說吧。」

她的額角也有些發疼,城里舉辦詩會不過上個月的事,她道輩子也太短了吧?頂多知道對方是圓是扁,什麼個性都還模不清楚就交了心,還說出什麼非君不嫁的鬼話,在她看來,韓映梅不過是迷戀罷了。

「丫頭,韓家雖然已經傳家百年,可依舊是商賈身分,一般讀書人看不上的,你早早收了這份心吧。」韓光義一瞬間像老了五歲,都怪他不好,把女兒寵上了天。

「爹怎麼能說這種喪氣話?連縣太爺都要敬你幾分,難道縣太爺就不是讀書人了?」韓映梅收拾好眼淚,走到韓光義跟前,又跪了下去。

「林舉人家境清寒,湊不出盤纏讓他進京趕考,我們雪中送炭,他豈有看不上我們家的道理?我與映竹是女兒家,不能考取寶名光宗耀祖,我嫁給林舉人,他日中了進士,不也是我們家的光彩?」

韓映竹別過頭去,不敢相信這種天真的話出自她胞姐的口,她究竟把這世道想得多美好,所有人都要繞著她打轉?

「丫頭,你可有想過,挾恩下嫁,夫家會真心待你嗎?」更別說以後中了進士是要當官的,他女兒什麼料子他不清楚嗎?她只擺得起官夫人的架子,撐不起官夫人的場子,早晚會出問題的。

「如果他真讀懂聖賢書,自然會真心待我。」韓映梅自信滿滿,似乎她的條件不容林舉人拒絕般。「爹,如果你真的疼女兒,就該讓我嫁給我自己喜歡的人,不管那姓羅的多有錢、多有勢力,我都看不上眼。」

「映竹,這事你怎麼看?」韓光義左思右想,得不出個好結論來,只好求肋小女兒,听听她的意見。

韓映竹愣了下,這不是拿她當活箭靶嗎?她百般無奈,又不能不回話。

「婚姻之事當由父親作主,若父親覺得林舉人不錯,就差人去探探口風,最好也問一下鄰人對林舉人的看法。至于羅公子這里,女兒認為還是先探個底,免得最後兩頭空。」她已經盡量不偏頗,最後花落誰家,就看天意了。

「你說的有道理,就按照你說的辦吧。」韓光義頭疼得很,真怕大女兒出閣沒幾天就讓夫家休回來。「我已經請人找了教養嬤嬤回來教你規矩,以前你不愛學,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都到了議親的年紀了,你自己得積極點,別讓人看笑話。」

「知道了,我會好好學的。」韓映梅露出笑容,羞怯的模樣宛如春天待綻的花朵。

「不過爹爹也要替女兒想辦法說服林舉人……」

看她愉悅又期盼的模樣,韓映竹不自覺地想起昨晚攀花橋上痴痴詢問韓映梅近況的那個人。

牛郎與織女的結局,究竟是在一起,還是算分開呢?

林舉人對此門親事並不熱衷,全是听從母親的指示點頭,韓光義很擔心女兒嫁過去受到丈夫冷落,完全沒有韓映梅的欣喜。

反觀羅桂杰與桂主事的關系在一連串明察暗訪下確認是同一人,不管是哪個身分,都不沾花酒,一律對外稱心里有人,這讓韓光義偏向他多一些。

韓映竹在這事上不表意見,只說無論嫁誰,該操辦的事,她絕對不會落下一件。

韓光義最後還是拗不過女兒,三個月後,韓映梅如願下嫁林舉人。

兩家貧富懸殊,為了顧及林家想法,婚事不能過于鋪張,可又不能削了韓家臉面,所以準備起來格外困難,加上韓家又沒有女主人,韓光義差點急白了頭發,唯一慶幸的是韓映梅待嫁女兒心,有情飲水飽,對于婚事一切從簡,沒有太多的不滿與意見。

迎娶當晚的婚宴,辦在韓家名下的某處別館中,訂席的人是縣太爺。

美其名說要為林舉人賀喜,勉勵他成家立業,盡早考取進士,榮耀鄉里,實際上是韓光義不舍女兒嫁入林家,場地卻擺不滿三桌酒席,才听從小女兒的建議,私下向縣太爺請托才安排到別館里設宴。

韓映竹則因為經營香料鋪子,手上不少客源都是貴太太,從中知道不少秘辛,像是誰與誰是親戚卻面和心不和,便代替父親張羅喜宴席次、菜色、酒水,接待前來賀喜的女眷親屬,一點都不得閑。

「小姐,大事不好了!」如冬突然湊到了韓映竹身邊,神情慌張。

「怎麼了?瞧你嚇的。」韓映竹正在試菜,確定味道可以,才讓奴僕端出去,誰知道筷子還沒下去,如冬就沖進來喳呼了。

「小姐,羅、羅公子來了。」

「羅公子?」韓映竹愣了下。「你說羅桂杰?」

如冬拚命點頭,額上都滴汗了。「他一來就說要拜會老爺與新郎官,華叔覺得不對勁,要我過來跟你說一聲,萬一有事,還得小姐主持大局。」

「我還想這人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原來藏了這暗招。」韓映竹皺眉。

這人是狗急跳牆,不管不顧了嗎?

在父親跟他明說已經替韓映梅訂下了林家的親事,他一語不發,任由父親解釋安撫,末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便離開,當下她還以為這人很有風度,沒想到他還留有後手。

現在韓、林兩家的親戚都在這里,萬一把事情鬧大,以後大家都別做人了。

不知為何,韓映竹有說不出的失望與氣惱。他沒有把攀花橋的事情拿出來作文章,即便到最後父親已經表明花落誰家,他都沒有試圖以此為餌,扭轉局面,韓映梅錯失他,她還為他心疼了一把,誰知道居然選在大喜之日來個玉石俱焚,三敗皆傷。

只能說他藏得太好,看不出來他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對他失了戒心。

「我去看一下,這里交給你處理。」她把一疊單子交給如冬。

「這是今晚的菜色,在我回來之前,你得注意出菜的間隔,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靠近西廂、擺著紅花的那幾桌客人不能踫到蟈蟹,切記別讓人混著上了。」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席次名單是她看著韓映竹擬下的,她大概知道情形。「小姐也要小心,我怕羅公子來者不善,要是拿攀花橋的事情出來咬你一口就不好了。」

「我知道。」韓映竹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也沒多少底氣。

華叔命如冬來找她,只因為她是韓家的主子,主子就是要拿主意的,萬一父親腳步被拖住,韓家確實只剩她能主持大局。

但願父親能說服羅桂杰別在這時候滋事,她可不想看見惡俗搶親的戲碼。

羅桂杰一進別館,原本吵鬧勸酒的聲音突然靜了下來。

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走進來的那股氣勢,無端地讓人害怕。

坐在主桌的韓光義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見羅桂杰一身華麗錦綢,墨竹長衫,對襟飛花刺繡瑰麗,扎起的頭發扣著造價不菲的銀瓖瑪瑙祥雲束冠,腰間白玉碧帶垂掛三十六顆南海珍珠,貴氣逼人,也不再收斂眉宇間的霸氣,一掃上門說親時的樸實模樣,還原外頭傳言的羅家頭子。

「林、韓兩家大喜,我羅桂杰前來恭賀,不知東道主是否歡迎?」他嘴角微揚,笑意不及眼底,還帶著些許傲視的味道。

羅桂杰進城已有半年之久,見過他的人不少,但知道他身分的人寥寥無幾,一听他就是手段狠戾、腳踩多條冤魂的綠林頭子,賓客的筷子都快拿不穩了,深怕下一秒就出事,眼神都不敢離開他。

「自然歡迎。」韓光義站了起來,眼角余光左右巡視了一回,主桌附近都已坐滿賓客,只剩邊邊角角還有零星空位,他怎麼好意思把人領過去,不是擺明了削羅桂杰的面子嗎?這下更難善了。

「阿華,替羅公子在我旁邊加個位子。」

主桌的人臉都綠了,面對這來者不善又惡名在外的人,他們怎麼吃得下?

「啊!是。」一直站在後面服侍韓光義的韓華見狀,招來如冬,要她去請韓映竹,听到主子吩咐,一抬頭便對上羅桂杰深幽難測的目光,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才不至于失態,連忙搬來張椅子,還鋪上軟墊送了過來。

「羅公子,請上座。」韓光義親自前迎,悄悄地拍了林舉人兩下肩膀,暗示他多擔待。

羅桂杰沒有忽略這細節,張揚地朝韓光義一笑。「怎麼好意思呢?」

接著往他的方向踏步而去。

韓光義先是愣了下,讓羅桂杰這無親無戚的人坐主桌,無非是想藉此賣他一個人情,安安分分地吃完喜酒就離開,可看他不同以往的表現,他不禁心虛了起來,反省這招是否走得太險,主桌上可是坐著縣太爺和親家。

不會一場喜宴下來,親家變冤家吧?

可惜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韓光義此刻是騎虎難下。「羅公子不必客氣,你能出席,是為小女親事錦上添花。請入座。」

「多謝韓老爺。」羅桂杰掀袍,大方地坐到韓光義身邊,左側正巧就是林舉人。

他連看也沒看林舉人一眼,待韓華布上干淨的酒杯與碗筷之後,逕自添了一杯酒,垂陣苦笑,再抬起頭時,又是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羅桂杰。

旁人沒有注意到,站在屏風後面的韓映竹卻看得一清二楚,那抹苦笑倒顯得他的輕狂有些刻意為之。

還以為他是來找碴的,沒想到這傻子居然是來為自己找不痛快的,不請自來喝心上人的喜酒,該不會是想用這種自殘的方式逼自個兒放手吧?

「開席後才姍姍前來,斷了各位興致,羅某在此自罰三杯。」他悶頭豪飲三杯酒,根本不管席上的人有何反應。

韓光義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忽略席上賓客尷尬又不解的神色,陪笑招呼。「各位用菜、用菜。這都是小女精心準備的,大家別客氣。」

大伙兒跟著笑了笑,舉起筷子,目光還是止不住地往羅桂杰身上飄,包括韓光義。

就見他笑了笑,再次斟了一杯酒,轉身對向林舉人。「恭喜林兄喜得如花美眷,羅某誠心祝賀林兄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他字字咬得用力,目光灼灼像要鏊穿新郎官紅袍。

林舉人也不是傻子,感受不出他森然的敵意,在林、韓兩家說親的期間,他曾耳聞羅桂杰多次出入韓家府邸,恐怕是求親未果,挾怨報復來著。

「多謝羅公子,能得韓老爺及韓家大小姐青睞,實為在下所幸……不,應該改口為岳父了。」林舉人舉杯回敬,笑笑地暗捅了羅桂杰一刀。

「林兄確實幸運,還望來日高中,切莫富貴榮華迷了眼,拋棄原配發妻。」羅桂杰神色銳利地掃了林舉人一眼,仰頭飲盡杯中酒,末了還將杯口對向他,挑了挑眉。

韓光義心里著急,卻不能表現出一分一毫,只好硬著頭皮搭上羅桂杰的肩膀,圓場說︰「羅公子與韓家交好,知道我要嫁女兒,前前後後也幫忙鋪張了不少事,就怕哪里不周到,只是羅公子說話直爽,賢婿別往心里去。」

「岳父這麼說是折煞小婿了。」林舉人站起來朝韓光義一揖,席面多加了一張椅子,難免擠了些,作揖的時候就撞上了羅桂杰,濺出了他新斟的酒水。「對不住,羅公子,在下並非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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