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良婿自個教 第4章(1)

地上的積雪越來越深,嚴冬緩緩走至盡頭,轉眼間,一年就這麼過去了。

一年到了頭,好的壞的都己不要緊,最重要的是除夕夜人團圓,老百姓日子過得再苦,踫上了新年,就是砸鍋賣鐵也要過個好年。

于是乎,整座京城浸婬在喜氣洋洋中,炮竹聲時不時響起,大街小巷四處可見張貼著春到福至的紅紙。

除夕夜當天,葉府上下忙著除舊布新,置辦年貨,好不熱鬧。

掐指一算,趙頤萱與葉釗祺交換身體後,竟然己安然無恙的度過一個多月。

自那一回解開誤會之後,兩人的關系拉近,葉釗祺也不再動輒對她發脾氣,逐漸收斂起暴躁的性子,越來越沉得住氣。

即便踫上時晴惡意刁難,他也能為了大局而忍下,這對趙頤萱來說,倒是始料未及的改變。

但也正因為他這樣的改變,更令她認定葉釗祺不過是行差踏錯,一時走偏。

這段日子,她在國子監包攬了許多官務,打著不想給他丟臉的名目,將那些棘手的官務帶回府里熬夜傷神。

丙不其然,見她為了護住他的官威與面子,這般拼命努力,到了緊要關頭,他總會忍不住出手相助。

無形之中,他等于是自行掌理起昔日荒廢的宮務,而她也一再見識到他的過人才能,只是端看他願不願做罷了。

除夕夜當晚,按照往年慣例,葉釗祺通常會上西院那邊與叔嬸一家圍爐,可今年他被困在趙頤萱的身軀,而且……也已經沒那個必要了。

「就說病了吧,隨便找個借口打發掉,反正叔叔他們也不會在意。」葉釗祺對著正在苦惱是否該過去西院的趙頤萱說道。

趙頤萱沒接話,只是端詳著他漠然的神情,想著這些年,他跟著那樣狼心狗肺的親戚一起過年,把一顆火熱的心捧去給這些惡人糟蹋,如今真相大白,他此刻的心境不知要有多淒冷。

「少爺,往年我都是跟我爹娘一起圍爐,今年是我第一次一個人過。」不想見他一人落寞,趙頤萱故意語帶嘆息的說道。

葉釗祺這才想起,跟自己相比,她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兒去,遭逢家變,父親下獄,娘親被拘禁,她被眨為官奴,此刻又與他交換身軀……這樣一路細數下來,忽然間,他覺得自己不是最慘的那一個。

為了緩和惆悵的氣氛,葉釗祺故意鄙夷地橫她一眼,說︰「就算你流年不利吧,誰教你被本少爺買下了,今年你就湊和著跟本少爺一起圍爐。」

「那少爺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我趕緊吩咐下去。」她笑盈盈地說道。

若不是因為在他身軀里的人是她,看見自己那張陽剛的俊顏露出充滿女子嬌態的笑,連他這個正主兒都想皺眉。

「什麼都好,最重要的是要準備長壽面。」

「少爺喜歡吃長壽面嗎?」

「我最討厭的就是長壽面。」葉釗祺冷冷的說。

趙頤萱聞言困惑的皺起眉。

「我記得我娘走之前的那個新年,因為我討厭這兩樣菜,特意囑咐廚子別準備,我娘親慣著我,當晚知道後也沒讓廚子補上,就這麼吃了年夜飯。」

剩下的話,他沒說,她也明白。

想必,他是將娘親的死歸咎于年夜飯上缺了長壽面,更甚者,他是在責怪自己當時沒讓廚子依照習俗備上長壽面,才會害了娘親。

趙頤萱心中一緊,不想在這樣的日子里勾起他傷痛的回憶,連忙笑著說道︰「我這就讓人去準備年夜飯,明天初一早上要祭祖,我也會記得吩咐下人備好一碗長壽面,好讓大夫人一起嘗。」

她的體貼細心,讓葉釗祺在這天寒地凍的除夕夜里,自胸中升起了︰團暖火。

老實說,今年能與她一起圍爐吃年夜飯,是這麼多年來,最令他感到快樂的事。

趙頤萱借口身子不爽推了西院那邊的圍爐之約,遣退了其它下人,兩個人坐在霽月閣偏廳的小暖閣里,共享一頓安靜的年夜飯。

「啊,下雪了。」趙頤萱指著半敞的小窗,外頭己下起了紛飛細雪。

看著她專心凝視的側臉,盡避肉眼看見的是自己的身軀,可在葉釗祺眼里,卻是趙頤萱原來的模樣。

眼下氣氛靜好,又沒閑雜人等打擾,若是能在這個時候握住她的手,向她說些好話,興許她會更喜歡他一點。

偏偏他是用著女人的身軀,而她是男兒身,若是這麼做,那情景光想就教人夠惡心的了!

思及此,葉釗祺訕訕地打斷念頭。

用過了年夜飯,兩人一同坐在窗邊欣賞雪景,時候尚早,外頭傳來丫鬟嬉鬧的聲音,屋里讓火盆烘得暖洋洋的,氛圍是難得的祥和。

「少爺。」沒來由的,趙頓萱喊了一聲。

葉釗祺轉過頭看她。

「要是我們一輩子都換不回來了,那該怎麼辦?」她幽幽地望著雪景嘆氣。

「別說傻話了。」他低聲斥道。

可其實,他心里同樣茫然不安。

孫詠等人雖然前去各地尋找聖誕禮物,但都要過年了,仍沒有音訊,只好委屈他們在這樣重要的節日,還待在外頭餐風露宿,葉釗祺半個月前便遣人捎信過去,告訴他們繼續找,同時給了紅包補貼。

找了一個多月依然毫無頭緒,老實說他自己也沒把握,甚至懷疑起那場夢是真有過,還是他的幻覺?

但這些話他不敢對趙頤萱提起,就怕她擔心。

他不要她牽掛擔憂,他想保護她,想讓她開開心心的……是的,他愛上趙頤萱了。

不,應該說,打從五年前的第一眼,她的身影就珞在心上,五年後這場交換身體的禍事,讓他看清她聰慧仁善的本性,進而愛上她。

「如果……」

听見葉釗祺沉默片刻又開口,趙頤萱的眼神從窗外移回來,落在他臉上。

「如果真的換不回來,我們也只能繼續這樣一起過下去,你說是不?」

看出葉釗祺故意擺出百般不願,實則暗藏不安的表情,趙頤萱早己模清他性子,自然沒被他那一臉不情願的蹩腳演技騙了,在心底默默微笑。

他真傻,明明想說的是「他願意跟她一起這樣過下去」,這麼好的一句話,偏偏要用不甘願的口吻說,他就這麼害怕把真心表現出來嗎?

她笑了笑,點頭回道︰「那是當然,我已經答應過少爺,往後一定會幫著你,再說,我頂著少爺的身體,還能上哪兒呢?」

聞言,葉釗祺高高懸起的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他抬了抬下巴,驕橫的說︰「是啊,你可是使著本少爺的身體,哪里也去不了,所以還是給我老實一點。」

驀地,遠處傳來寺廟里的敲鐘聲,宣告著新年的到來。

兩人笑望著對方,一時之間心暖無比,暫且拋卻了那些紛紛擾擾。

「新的一年,恭賀少爺四季如意。」趙頤萱首先對他拜了年。

「哼,眼前都不如意了,哪還想得到以後的事。」葉釗祺紅著耳根轉開臉。

看著這個心口不一的大少爺,趙頤萱是打從心底感到歡喜,原以為這個年會過得冷清孤單,不想,因為托了他的福,她過了一個寧靜踏實的好年。

臨睡之前,趙頤萱正要躺下,一只紅包忽然湊到眼前,看怔了她。

「壓歲錢。」葉釗祺撇了撇唇,一把塞進她手里,隨後就鑽到床上,背部朝她。

趙頤萱瞧見他的耳根子都紅了……呵,他只要一害羞便會耳根泛紅,故意用蠻橫的態度掩飾。

趙頤萱知道他自尊心比誰都高,自然不會戳破他。

「謝謝少爺的紅包,恭喜發財。」她朝著他的背影說了句吉祥話,手里攢著紅包躺了下來。

打開紅包一看,里頭裝的居然不是銀票或碎銀,而是一塊雕琢成觀音坐蓮的精巧白玉墜。

那白玉通體瑩亮,不含一絲雜質,光澤溫潤,一看就知價值連城。

她傻了,一時竟不知該不該收下。

可是,當她看見他繃得緊緊的背影,她心中一柔,終是把白玉墜裝回紅包里,往枕頭下方一擱。

「太好了,至少今年我的枕下還有少爺給的壓歲錢可放,這樣新的一年我也能沾沾少爺的光,富貴又吉祥。」

听見她把紅包收下,炕上那抹緊繃的背影才慢慢松懈下來。

見狀,趙頤萱忍不住揚起嘴角,在滿腔的笑意中閉起眼,進入黑甜的夢鄉。

但願來年將會是個好年……

趙頤萱忽覺臉上似被什麼刺了一下,她掙扎片刻,睜開了惺忪的眼。

這一睜,睡意頓消,她一剎那清醒回神。

眼前是一條鋪滿白雪的街道,她人就站在正中央,天際不停降下一撮撮鵝毛似的細雪,落在她的臉上,打濕了肌膚。

她滿臉驚詫,左右張望,路上靜悄悄的,沒半個人。

這是哪里?自己不是應該好端端的躺在地鋪里,枕在葉釗祺給的壓歲錢上頭,做個香甜的好夢嗎?

莫名地,一陣心慌涌上來,落了單的趙頤萱,下意識月兌口喊出一個名字。

「葉釗祺?葉釗祺!」

嬌脆的嗓音一出,她當下又給嚇住了,連忙抬手模了模臉蛋,再低頭察看身上。

身體換回來了?!

那葉釗祺呢?他有沒有安然無恙的回到自己身體里?

就在趙頤萱擔憂之際,遠處忽然有微光亮起,她心中一凜,朝著亮光處走去。

那是一間樣貌古怪的鋪子,里頭的燈剛剛才亮起。

她停在鋪子前,又東張西望起來。這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這麼一條路,也不知通往何處,這間鋪子就像是憑空蹦出來似的,讓人感到不安。

琢磨之間,懸吊著一個圓形花環的木門,彷佛听得見她內心的聲音,忽然開啟。

「歡迎光臨人生販賣店。」

趙頤萱小心翼翼的走進古怪的店鋪,就听到一句話,迎面走來一名美麗得令人屏息的女人,就連同為女人的她也瞧得目不轉楮。

女人似乎早己習慣了他人的注目,大大方方的任她端詳,臉上還端著笑,就像是一尊漂亮的人偶,美得不似真的。

最古怪的是,女人雖然面帶笑容,可剛才那句話語調呆板平緩,讓人覺得有些發毛。

「我是莫湘,很高興能為你服務。」

「服務?」趙頤萱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莫湘沒替她解惑,反而自顧自地說起來,「趙小姐應該不曉得,在另一個地方,今晚是聖誕節。」

聖誕節?,這個詞好熟悉——倏地,趙頤萱瞪大眸兒,想起了葉釗祺讓孫詠去找的聖誕禮物。

「是的,我說的聖誕節,正是與葉釗祺要找的聖誕禮物有關。」

「你該不會就是……」

「我不是觀音菩薩,也不是神,總之,你不用管我是什麼人,我只問趙小姐一句話,你想不想跟葉釗祺換回來?」「換回來?」她不解的蹙眉。「我不是已經……」

「這不算數的。」莫湘一臉神秘的說道。「這只是你的夢境,等到夢醒之後,一切又會回復成原來那樣。」

「莫姑娘,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說什麼。」趙頤萱茫然又困惑的搖著頭。

「趙小姐不必弄懂,你只要回答我,想不想換回自己的身體,這樣就夠了。」

「我當然想!」

「那好,你听清楚了,如果你想跟葉釗祺換回身體,你必須親手準備一份聖誕禮物藏起來,然後再讓葉釗祺找出來,這樣一來,當初我跟他的交易就能解除。」

「聖誕禮物?那是什麼?我要準備什麼?」趙頤萱被弄得更胡涂了。

「簡單來說,就是一份禮物,你為了葉釗祺準備的禮物。」

「你的意思是,釗祺讓人去找的聖誕禮物,得由我來準備?」

「是的,並且將它藏起來,讓葉釗祺自己去找出來。」

「這樣做就能讓我們把身體換回來?」

莫湘笑了笑,那雙黑得像要把人吸進去似的眼珠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趙頤萱說不清是什麼感覺,總覺得莫湘身上有股詭異的氣質,加那一身奇裝異服,更是前所未見,她真能相信莫湘的話嗎?

「其實,原本這份聖誕禮物,老板是規定得在新年來臨前找著,不過因為這一次的交易實在太有意思了,所以老板才將期限訂得晚一些,反正才剛過除夕嘛。」

什麼老板?什麼交易?莫湘口中的老板是誰?趙頤萱听得一頭霧水。

才莫湘也不打算解釋,兀自說完就沖著她笑,她被那雙極黑的眼珠吸了進去,只覺得眼前的景物跟著一點一滴被吸進那抹幽黑,再接下來,她整副心神也被吸進去。

大年初一,備妥聖誕禮物,讓葉釗祺親自去找出來……趙頤萱抓住僅存的一點意識,反復默背著這幾句話。

此起彼落的拜年聲自屋外飄進了寢房,依稀還能听見遠處佛寺傳來敲鐘聲,宣示嶄新一年的到來。

趙頤萱向來淺眠,自然被那些下人們的道賀聲擾醒,她睜眼坐起身,模了模臉跟身子,果然還是葉釗祺的身體。

那間鋪子,以及自稱莫湘的女人,真的是夢嗎?假使,莫湘說的全是真的呢?

「你怎麼了?」炕上傳來葉釗祺納悶的聲音。

她斂起心神,朝他微笑。「沒事,只是昨晚夢見我爹娘了。」

她不敢透露昨晚的夢境,就怕真的是場夢,要是說出來,害得葉釗祺空歡喜一場,那她可就罪過了。

但她不說,並不表示她不打算遵照莫湘的話去做。

不論那是夢還是神明顯靈,她都要賭賭看!

于是,應付完大年初一的祭祖與祭神之後,一回到東院,趙頤萱便將自己關進書房里,琢磨著該準備什麼樣的聖誕禮物。

昨晚的夢境實在太玄,由不得她不信,再說,莫湘口口聲聲聖誕禮物,想必這個禮物是至要關鍵,她可馬虎不得。

況且,昨晚她收了葉釗祺那麼昂貴的禮,確實也該回報這份心意。

相較于趙頤萱絞盡腦汁想著該送什麼禮,不知內情的葉釗祺卻因為她異常的舉止,整日坐立難安。

由于昨晚送的白玉墜,夾雜了他想表白心跡的特別含意,是以他忍不住大作聯想起來。

他想,會不會是趙頤萱一早醒來,省悟了他的心意,所以正苦惱著該怎麼拒絕他?

葉釗祺心思煩亂,在院子里來回踱步,想著該不該先發制人向趙頤萱討回紅包,再假借嘲諷來掩蓋這件事……

「少爺。」冷不防地,趙頤萱己走到他身後,低低喊了一聲。

葉釗祺整個人一震,差點轉身太急跌了跤,幸好他及時站穩了腳步,否則這一跌,他可是會心疼死的,畢竟這具身體是她的,要是磕傷了哪兒,他絕饒不了自己。

「少爺,你怎麼在這里走來走去的?」

「我正想問你呢,昨晚我給你的紅包呢?」

「紅包壓在枕頭底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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