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仙樓,軒毓城里最負盛名的青樓,樓主錢老板亦是煙花女子出身,幾年前從良跟了一位貴人,可惜夫妻情沒有維持太久,夫君就因病餅世了,錢老板做回老本行,開了這間青樓,由于早年的經歷,她認識不少達官貴人,加之她的手腕、身段,成就了她在煙花界不墜的地位。
雲仙樓雖是青樓,但亦有四名不賣身的藝伎,號稱四大金釵,四大金釵之中有兩名舞伎、一名歌伎,以及一名樂伎,各擁有自己的廳室,會定時輪流在雲仙樓表演,四大金釵的表演皆有其口碑,是雲仙樓的重點表演。
她們雖不賣身,但揮金如土只望博得美人一笑的尋芳客還是大有人在,今天是樂伎香君在她的听風軒彈奏瑤琴。
錢老板接待過很多達官貴人,但從未接待過軒毓城里最有勢力的男人。
看軒毓侯等三人刻意低調的打扮,就明白他不想讓人知道他來此,只是這軒毓侯不久前才成親,如今應當新婚燕爾,怎麼上她這來了?
不過,在看到軒毓侯身邊帶著一名生得俊美、身材嬌小的美男子後,錢老板立刻猜出了大概。
誰人不知軒毓侯彈得一手天籟琴音,他剛過門的妻子亦是名家,她不難猜出這美公子就是侯爺夫人所扮,而他們選了香君表演的日子來,也是為了香君的名氣吧!
「這位老板怎麼稱呼?」既然侯爺想低調,她便配合,他們選的廂房可以阻擋其他客席的視線,卻不影響觀看舞台表演,也唯有從舞台上才能看得見廂房里的客人,通常是不想曝露身分的人才會選這兒。
「我們兄弟姓田,專程來欣賞香君姑娘的表演。」雷朔夜知道錢老板肯定認出他了,以「老板」來稱呼他,是想表示她會對他的身分保密。
錢老板用絲絹掩口,輕輕笑了,「四大金釵之中,不管是哪一位都不會讓老板們失望的。田老板,我們雲仙樓里還有觀雲軒及覽月軒的舞伎表演,以及聆雨軒的歌伎表演,如果今日香君的表演能讓各位滿意,請別忘了也擇日來欣賞其他金釵的表演,保證不虛此行。」
錢老板招呼一陣後就離開了廂房,廂房之中除了雷朔夜及洛欞罌,第三個人就是雷傾天。
雷朔夜及洛欞罌的婚宴,雷傾天的確來參加了,也如他所說的在紫微院住了幾日,听聞軒毓城有一名樂伎名為香君,在軒毓城相當有名氣,他此生听過最美的琴聲就是雷朔夜所彈奏的,在他心中,連聲名遠播的洛欞罌也比不上,因此倒想看看一名在青樓表演的樂伎有何能耐,所以對雷朔夜說想上一趟雲仙樓,還要雷朔夜陪他一同前往。
雷朔夜听了覺得無奈,他才新婚,這損友就要拉他上青樓?
雷傾天本欲消遣洛欞罌,說若真相信彼此的感情,就要相信他們只是上青樓去听曲,並不是去尋歡,沒想到她大感興趣,也想去听听那位樂伎琴彈得有多好,她可以女扮男裝前去。
這就是雷朔夜帶著雷傾天以及女扮男裝的洛欞罌前來雲仙樓的原因。
「讓我帶著我新婚妻子一同上青樓,這下你可滿意了?」
雷傾天不置可否,「滿不滿意,要等我看了香君姑娘的表演之後再說,如果她的表演不如你們兩位,我就拆了這雲仙樓的招牌。」
「拆?你真能拆了雲仙樓的招牌,也不一定走得出雲仙樓。」
「就算我天莊在軒毓城作不了主,你可是軒毓侯,我不過拆塊招牌,你會讓我走不出雲仙樓嗎?」
雷朔夜知道雷傾天不是不懂其中的利害關系,而是他尚不知錢老板的背景,所以他向雷傾天解釋,「軒毓城是我的封地沒錯,但維持一座城的富庶繁榮,光靠紫微院雷家是不夠的,錢老板的相好是軒毓城中僅次于雷氏的富戶,他在城中的勢力也僅次于紫微院,我們之間互不侵犯,各守分際。」
雷傾天听完,捧著心指責雷朔夜,「你這句話刺中了我的心,好痛啊!你現在是告訴我我比不過這軒毓城的百姓,為了不開罪雲仙樓背後的勢力,你會棄我于不顧?」
雷朔夜說得毫不心虛,而且斬釘截鐵,「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喔!你又傷了我一次。」雷傾天做出又受了一擊的動作和傷心表情。
「家主,香君姑娘上台了,你看是不看,是個大美人喔!」
雷傾天拿起桌上酒壺斟了一杯酒,雖然嘴上說不看,但身體還是轉向了舞台,「既然是來听琴的,就不需要管香君姑娘美不美,琴音夠美就……」
雷傾天的話沒說完就止住,惹得雷朔夜及洛欞罌皆回頭看他,沒想到一回頭會看見既憤怒又驚喜,還夾帶不敢置信及各種情緒的臉。
「傾天,怎麼了?」雷朔夜見他異常,開口詢問,下一刻就看見雷傾天起身就要往舞台沖去。
「蕙蘭……」
「蕙蘭?」洛欞罌不解,舞台上的應該是香君姑娘,因為她一出現就有客人捧酒對她敬酒,錢老板復述了四大金釵的規矩,四大金釵只賣藝,不賣笑、不賣身、不陪酒、不入客廂。
既然舞台上的是香君姑娘,為何雷傾天會喚她「蕙蘭」?
舞台上是唯一能將所有客席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所以這處廂房的動靜立刻吸引錢老板的注意,以雷朔夜的身分,他能帶來的人想必亦是貴客,但不管他帶來的人是誰,除了天皇老子外,誰都不能在她雲仙樓作亂。
錢老板接著看雷朔夜拉住了好似要沖上舞台的雷傾天後,知道雷朔夜還知分寸就轉移了視線。
只是錢老板一移開視線,卻看見香君手一抖,幾乎踫落了桌上的瑤琴,她皺起眉頭看著香君怪異的舉止,又看了看雷朔夜廂房里的那個男人……
莫非是舊識?
香君一向神秘,錢老板也不想多問,會來這里的,不管是賣藝還是賣身,背後多少都有故事。
她因為自己的出身,所以提供這些可憐女子一個棲身之處,她們想說的,她聆听,她們不想說的,她亦不勉強。
雷傾天被迫坐了下來,舞台上的香君亦開始揚琴,洛欞罌這才知道香君何以名聲如此響亮,她的琴藝的確上乘,但真正吸引人的是她彈琴之姿,縴縴玉指在琴弦上撥動,猶如鳳舞翔飛之姿,像是佐以琴韻的舞姿。
「人美、琴韻美、操琴之手更美。」她忍不住贊嘆。
香君操琴的雙手似在瑤琴之上如鳳蝶飛舞,不像是在風月場所的煙花女子該彈的琴韻,雷朔夜心存懷疑,雷傾天看來應是認識這位香君姑娘,可憑她的出身,又似乎不該識得他,但她突然彈起這樣的曲子,是為了掩飾見到雷傾天的激動情緒,又或只是巧合?
雷傾天呆愣的看著舞台,蕙蘭芳魂已杳,這舞台上酷似蕙蘭的人真的是她嗎?若她是蕙蘭,她還活著為何不來尋他?又為何會淪落到軒毓城的風月場所?
一曲彈畢,香君照慣例依台下客人的喜好彈奏曲子,看著珠寶首飾、金銀元寶伴著曲單被送上台,雷傾天握緊拳頭,不明白若這女子真是冉蕙蘭,她為何寧願過這種日子也不願回到他的身邊。
「傾天,你口中的蕙蘭是何人?」雷朔夜趁著台上琴音暫歇,問了雷傾天。
「蕙蘭是我未過門就香消玉殞的未婚妻。」
原來家主愛的還是女子啊!洛欞罌這麼想著,但她知分寸,知道這個情境不該多言,但知道他愛的是女子,她還是松了口氣,瞧他對侯爺那樣子,她都要擔心雷家主對侯爺有斷袖之情。
「那你為何對香君姑娘喊蕙蘭姑娘的名字?」
雷傾天凝視著舞台上的香君,她卻不曾將視線轉向他看他一眼,「因為香君姑娘的容貌與蕙蘭生得一模一樣,像到讓我認為她就是蕙蘭。」
「既然蕙蘭姑娘已逝,那家主怎會認為台上的是蕙蘭姑娘?」雖然洛欞罌未見過不相干的兩人能生得一個模樣,但世間事無奇不有,會不會香君姑娘真的只是與蕙蘭姑娘相像而已?
「蕙蘭雖已逝,但我從不曾找到她的尸身。」
「既然未見尸身,你又怎知蕙蘭姑娘已逝?」
雷傾天再回想起四年前的事,仍覺得心痛,「蕙蘭原是天莊世交于府里的一名侍女,我與她自幼相識,而後私訂終身,本已說定到于府去提親,不料卻逢蕙蘭的兄長遇劫喪生,我心知她與兄長感情甚篤,要前往于府安慰她,將她接回天莊,沒想到于府卻說她因為兄長之死悲痛欲絕,自縊了。」
這事听來各有解讀,洛欞罌覺得不勝唏噓,雷朔夜卻覺得其中有異。
「蕙蘭姑娘既然已與你私訂終身,卻沒有找你尋求安慰,而是自縊?」
「四年前事情發生當下我悲傷過度沒有發現異狀,直到三哥提點才想到其中異樣,四年來對蕙蘭的死因依然調查未果,我不想懷疑于府,畢竟我們兩家是世交,但我無法否認于府畢竟還是有其勢力,要掩蓋這事不難。」
「你懷疑于府?」
「不管我先前怎麼想,如今蕙蘭尚在,當年的事想必與于府月兌不了干系。」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他有不好的預感,感覺傾天要大鬧雲仙樓了。
「現在,我要先見蕙……香君姑娘,好好與她一談。」
方才見侯爺廂房里的貴客那模樣,錢老板就知道她得再來走一遭了,果然在香君表演完畢後,她就被請到侯爺的廂房里。
「錢老板,在下想一見香君姑娘。」
丙然。錢老板扶額,是因為她真的頭痛,以她雲仙樓的勢力,軒毓城里的任何人她都可以不怕,但這位貴客可是軒毓侯帶來的。
「田老板,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方才就介紹過了,我雲仙樓里的四大金釵不見客、不陪酒、不賣身、不賣笑……」
「好了,我不想听到拒絕,我相信你也知道我不姓田。」
既然他說白了,錢老板也不故作無知了,「我知道您是侯爺的貴客,但請您不要為難我。」
「我並不是要讓香君姑娘賣身,我只想見她一面與她談談,請告訴她,我是京里來的故人,我來自天莊,姓雷。這是勞煩錢老板的謝禮,至于給香君姑娘的,更非凡品。」雷傾天邊說,邊由懷中取出一枚價值連城的玉佩。
天莊,姓雷?加上以侯爺的身分竟還對此人如此恭敬,錢老板想到眼前人應該就是天莊家主,雷傾天。
開門營業,她自然不會把貴客往外推,但雲仙樓規矩一破,未來就會有更多人不遵守規矩,對她來說是一大麻煩,畢竟憑四大金釵的聲名,很多人覬覦著。
雷朔夜知道錢老板的為難,畢竟這樣的聲色場所,若不是立著這些規矩,那四名金釵如何能保得住清白?
「錢老板,請你轉告香君姑娘,如果她不願意見雷家主,我們就走,不加以為難,若她肯見,我們亦會配合保密,不破壞了雲仙樓的規矩。」雷朔夜不卑不亢,是因為知道此時強求必反。
錢老板倒不是真因雷傾天或雷朔夜的身分答應幫忙,而是那句「故人」讓她遲疑,她是唯一知道香君成為藝伎原因的人,而那個原因……會不會與這位天莊家主有關?
最後,她有了決定,「今日不行,香君表演結束後就會休息,如今怕也是已歇下無法見客了,我會代為轉告,可否請雷家主明日再來?」
她彈完琴就歇下了嗎?如果她真睡了,他亦舍不得吵醒她。最後雷傾天只好暫時放棄,「好,我明日再來,請你務必幫忙告知香君姑娘。」
「一定,讓我送三位貴客吧。」
將三位貴客送走後,錢老板重重嘆了口氣,她看雷傾天那模樣,如果明天香君真拒絕了,他又真的會罷休嗎?
只怕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