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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妻如伴虎 第4章(2)

司儒之表情霎時變得鐵青,直接厲聲斥責她,「身為主帥,若不能事事以為表率,如何服人?難道眾軍士都躺著打仗嗎?軍令如山,你這副元帥更應服從,居然還有那麼多理由?」

「我……」陸蕪頓時無語,她不過是想討好他,誰知道他會生這麼大的氣?而且是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拿她出氣,偏偏他是心上人,她又無法反抗他,否則要是換了別人,她不一刀將其砍成兩段才怪!

落寞及難堪的感覺襲上,陸蕪覺得心口有點酸,好像小時候自個兒上山去殺熊時,回家討好父母反被責怪一樣,空空的、痛痛的。

「念你只是初犯,暫不處罰,若再有違令之事,必依軍律行刑!」司儒之突然轉身對著台下大聲說道︰「這便是軍律,人人都遵守,才能打勝仗!不听令就只有失敗的下場,你們是想成功還是失敗?」

「要成功!我們要搶回牛羊、救回親人!」台下的兵士激動地大吼著。

「好,出發!」

司儒之下了出兵令,接著不再看陸蕪一眼,逕自下台坐上親兵為他備置的駿馬。陸蕪見狀,急忙叫人撤下馬車,自個兒也急忙策馬跟上。

他……該不會不想她了吧?

傻頭傻腦的陸蕪只能暗自擔心,卻又不敢直接問他,再加上方才被他斥責,那種酸楚的感覺久久揮之不去,因此一路上表情落寞,完全失卻過去出征時那種意氣風發。

總是在她後面的金不換,將一切全看在眼里,卻也只能長長地嘆口氣。男女之事……果然復雜啊!

軍行二十日,漸漸深入大漠,樹林沒有了,城市沒有了,一眼望過去盡是黃澄澄的沙,風一吹起,磨得臉生疼。幸虧金虎族人長年與狼族交戰,早已習慣這種氣候,否則白日奇熱晚上奇冷,光是適應天氣就能搞死一堆人。

但司儒之這個中原來的文人就慘了,為了鼓舞士氣身先士卒騎馬,結果就是掛在馬上搖搖欲墜。幸虧有他的親兵支持,也幸好他雖養尊處優,但在金虎族這強調武勇的地方生活,也學了幾個簡單把式,對于強身健體有莫大助益,因此才能撐到現在。

現在,他開始想念陸蕪那輛馬車了,只是有口難言,他還得當全軍的表率呢!

這幾十天來,除了軍事,他不再和陸蕪說其他的話,怕影響自己的心情,更怕誤導了她,讓她一個忘情,又做出像準備馬車那類出格的事。然而陸蕪臉上的笑容日漸消失,卻也是顯而易見的。

他不希望傷她的心,卻又必須傷她的心。

金虎族的向導是個老手了,他領著全軍沿著古河道走,偶爾能尋得水源,因此還不至于全軍疲累到無法戰斗的地步。在與涼州軍約定的時程內,金虎族終于來到了一處綠州,旁邊甚至還有小小的林子,司儒之立刻命全軍駐扎。

他知道,養精蓄銳的時候到了。

此處距離狼族大帳約數十里路,約莫兩個時辰可到。依約定,此時涼州軍應該已經采取行動,引走了狼族的大批軍隊,故全軍在綠州旁休整一天,先派斥候查看狼族動靜,如與計劃相符,便立即起兵。

大軍睡了香甜又滿足的一夜,隔日司儒之正在思索進攻方式及時機時,金不換突然入帳求見。

司儒之迎他入帳,誰知金不換見到他,卻是欲言又止。

「金副將,有什麼事嗎?」他的態度,讓司儒之有種不妙的預感。

金不換的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最後有些艱難地道︰「大人,我們可能提早出兵嗎?」

「為什麼要提早?」司儒之搖了搖頭,「我還想延後呢。」

他帶著金不換來到桌前,桌面上有一張紙,上頭繪著附近的地形圖,這是自己先前依據向導的敘述畫就而成,充作簡略的布陣圖。

「我們在這里,狼族大帳在這里,而依計劃,歐陽僉的涼州軍應該已經將狼族主力軍隊引到了這里。」司儒之指出幾乎是等距的三個地方。「狼族有烽煙,如果我們提早入侵狼族,狼族很可能在我們還沒救出人質,也還沒搶回牛羊之前,就已經大軍回防了,屆時我們反成甕中之鱉。」

金不換听得臉色有些發白,「那我們要什麼時候出發?」

「如果斥候回來的消息是好的,那麼我們便晚半日出發,到時候狼族大軍就算知道自己的大帳正被攻擊,也來不及趕回來。」

說到這里,司儒之語氣一頓,才接著道︰「老實告訴你也無妨,我不相信歐陽僉,此人心胸狹窄,又與陸蕪有過節,只要涼州軍晚到一刻,金虎族襲寨就多一分危險。」

這時候,金不換的臉已經不只白,而是黑了,甚至還冒出冷汗。「司大人,其實、其實……」

「有話直說無妨。」從金不換踏入帳里的那刻,司儒之就知道,他帶來的消息絕對不會太好。

金不換吸了一口大氣,巍巍顫顫地道︰「其實首領在清晨時,已經先率領三千騎兵,襲擊狼族大帳了!」

「什麼?!」司儒之失聲喊出,直身而起。「怎麼這麼魯莽!又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你也知道的,她是首領,脾氣又不太好……」要阻止她,得先冒著被她砍的風險呀,這下金不換連苦笑也笑不出來了。「她要我們晚點再說,等她立了大功給你看,但我怎麼看都覺得這是個餿主意,所以才提早來報,就算被她砍我也認了。」

「她怎可如此輕忽?她身上背負的,除了三千族人的命,還有中原人民、金虎族民人質的數百條性命啊!就因為她的貪功,難道要讓這麼多人陪她送命?」司儒之大怒了。

「因為……因為司大人這陣子不理她,她覺得自己做錯事了。」金不換不禁替她說話,「她喜歡你,想討好你,你卻生她的氣,她才覺得自己只要立功,你就會不生氣,就會喜歡她……」

這麼簡單的道理,司儒之一點就通了,原本高張的怒火也慢慢降了下來,化為一陣陣的無奈與心疼。這傻姑娘,行軍打仗可不是兒戲,怎麼能容人將風花雪月的男女私情摻雜在里頭?

就是知道她傻,他才故意不理她,想不到她竟換了個方法犯傻?!

「司大人,還是你派親信去將她追回來?」金不換突發奇想,因為金虎族一定沒人敢去,若換成司儒之的親信去,說不定能說動她。

「不,來不及了,先別說不可能追上她,現在她可能也已經打草驚蛇。」司儒之沉吟。

「那該怎麼辦?」金不換急了,連司儒之都沒辦法,難道首領只能送死?

「如今只好置之死地而後生,不能追上,我們就增援。」司儒之思索片刻,「狼族若及時回防,很有可能被涼州軍回頭攻擊。因為事出突然,狼族的撤走勢必匆忙,對于歐陽僉來說,這不啻只一個立功的好機會。如果他貪功,說不定還能拖住狼族一陣子……」

說到這里,司儒之向金不換做了個手勢,低聲說了幾句話,接著便看向天空,長長地嘆了口氣。

「希望這次,上天是站在咱們這邊的!」

狼族派出五千大軍,追擊一隊深入內陸的中原士兵,最大的目的當然是敵軍部隊手中的軍糧輜重。

而當狼族大王知道這股士兵是涼州軍時,追得更是起勁,畢竟涼州軍是狼族入中原的第一道防線,能趁機削弱幾分是幾分。

大帳還留有約五千兵馬,加上周遭小部落的兵力,他們根本沒想到會有人來襲營。然而司儒之就是抓著他們這點心思謀算,想不到陸蕪的自作主張,居然讓事情產生了變數。

當陸蕪的人殺進狼族大帳時,一開始確實是奪得了出其不意的先機,但等狼族回過神來,兵馬驟增,陸蕪的優勢也慢慢失去了。

她的目標只有一個——搶回被擄去的人質。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要救,這些人擄了就擄了,再生過就是,反正金虎族從來不缺人,反而牛羊被搶她還比較計較,但她知道司儒之看重生命,所以為了讓他開心,讓他覺得她是有用的,她第一個就是殺向奴隸最多的地方。

一群正在為狼族服勞役的人質見到金虎族殺來,也不管來的是哪族人馬,立刻就反了,隨著金虎族起舞,而當他們知道金虎族是來救人的,更是振奮精神,因為老人孩子都被囚禁了起來,只有年輕力壯的男女需要服役,他們便領著一小群金虎族民,殺向了囚帳。

但當狼族好不容易集結增援後,情勢立刻反了過來,近萬人打三千人,幸得金虎族個個武勇,才勉勉強強沒有馬上被殲滅。但他們中間還要護著救出的人質,使得整場仗更難打,處境也更加艱難。

即便是陸蕪這樣身懷怪力的高手,也砍殺到手都酸了,但敵人還是源源不絕地直攻過來,四周殺聲震天,刀刃沒入人體的聲音在這樣吵鬧的環境下居然還听得一清二楚?,臉上、身上已然分不清是敵人還是自己的血,眼前望去是一片腥風血海,鼻腔里都是血腥味,腦子根本無暇思考,想保命,就是殺!殺!殺!

陸蕪一心只想立功給司儒之看,但情勢顯然時不我與,然而她越心急,就越覺得力不從心,在險險閃過一把砍向頭顱的大刀後,刀鋒淺淺的在她艷麗的臉龐帶起幾滴血花。

她不禁在心里問自己,她會死嗎?

不只是她,人人都陷入了絕望,狼軍一方則是聲勢大振。突然間,遠遠地傳來一大群急驟的馬蹄聲,還有吼叫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戰事因而一緩,因為來的是哪方的援軍,尚未可知。

慢慢的,聲音听得清楚了,人也看得到了,卻是一大群約數百個穿著破爛戎衣的狼族軍,狼狽地駕著馬,一邊大叫著,「大王中箭了,大王中箭了,我們輸啦!」

「大王說,快跑回大漠,剩下的人快逃啊,敵人的大軍殺來了!」

這一下,狼族的軍隊像炸了鍋,全都無心戀戰,直往後方退去,而陸蕪這方的人又反頹勢為優勢,步步逼近。

有希望了!

當司儒之領著一群假冒狼族軍的族兵來到狼族大帳時,看到的畫面簡直教他目管盡裂。

陸蕪率領的三千金虎勇士,拚死抵抗四面八方攻來的狼軍,而一群看來就是來自各族人質的老弱婦孺,則被他們保護在中間。陸蕪在隊伍的最前頭,以一抵五,狀似瘋虎,揮手就是一顆好大的頭顱,別人的刀砍在她身上,她好像也不痛不癢似的,偏就是不讓任何一個人突破她的防御。

司儒之看得出來,她在保護那些人質,他知道她還不太懂人命的價值,因此會舍生忘死的這麼做,為的只是他。

只是他的一絲青睞。

當狼族軍隊跑掉了大半,假冒的士兵馬上反過來砍殺狼族的人,陸蕪這方才認出原來那些都是自己弟兄,居然裝得似模似樣的,她精神一振,更是極力撲殺。

「首領,司大人要你去他那里!」一個親兵殺入重圍,對殺得興起的陸蕪道。

「撕什麼東西?這是好機會啊,別吵,讓我多殺幾個人!」陸蕪無視司儒之的命令,又或者她根本听不懂這是命令,而且是來自司儒之的,她只是繼續、不斷地殺敵。

司儒之在遠處看得清楚,不由得氣惱她的愚勇,更氣她的逞強,一般人像她傷成那樣,早該倒下了。

他回頭吩咐了幾句,親兵立即出列了五人,個個都是好手中的好手,他們听令殺進敵軍之中,硬是把陸蕪由敵陣中拖了出來。

她來到司儒之面前時,他以為自己可以冷靜的,但當他看到她幾乎體無完膚,卻在看到他時雙眼一亮,露出驚喜的笑容,那,刻,他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她在他心中,原來比想像中還要重要,否則那種萱兒死時才有的痛,怎麼會又出現了?

「你……你怎可自作主張,擅自出兵!」司儒之要自己無視她示好的笑容,那種彷佛開在血海中的笑容,光想都令人心魂俱裂。

然而陸蕪卻沒感受到他又急又氣的情緒,她只知道他看到她努力殺敵,也看到她救回人質立下大功了,這下他該開心了吧?

于是她急急忙忙開口道︰「司大人!我救到人了、我救到人了!你們中原的人質一個都沒少,我也沒讓他們受傷,他們全都好好的,你快看、快看!」

她指向戰場,戰爭已經到了尾聲,狼族軍根本毫不戀戰,他們的抵抗只是為了逃命,剩下的人已經不到四分之一。

她急忙看向他,「你快去看看有沒有沒救到的,我可以馬上再回頭去救!快,否則狼族要跑光了!」

司儒之難以說明自己心中的感覺是什麼,他想狠狠捏她的臉,告訴她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一心想替他救人.,但同時他更想狠狠抱著她,告訴她他被她魯莽的行為嚇到了,他此生真的不想再看到另一個能影響他心緒的女人在他面前逝去。

他很感動,真的,甚至連萱兒都沒給過他這麼深刻的感動。當一個女人真愛著一個男人的,表現出來的莫過于此。可是他卻不能在這時刻表達出來,這是戰爭,出征前,他才說過——軍令如山。

他只能瞪著陸蕪,一字一句硬著聲道︰「副帥陸蕪,未依軍令擅自行動,罰二十軍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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