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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難追 第十九章 遠赴鄰國再次相遇(2)

四周靜悄悄的,門未閉,有涼風吹入屋內,勾起燻香四溢。

安夏想著,就這樣回到崎國東宮,站在曾經自刎的地方,前塵往事真的很像是一場夢。

她默默將第一輪茶水傾盡,清水續杯,煮了第二輪,等待的時候,好奇地打量四周。

這幾年她也算見足了世面,任何古玩奇珍都不放在眼里,唯獨牆上掛的一幅畫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認得這畫出自名家「漁陽山人」的手筆,說來這「漁陽山人」古怪得很,從不肯輕易替人作畫,然而他卻畫了這樣一張美人圖。

畫中的女子星目流轉,巧笑倩兮,看上去有些熟悉,安夏端詳良久,忽然恍然大悟。

那是夏和公主……

呵,曾經的自己她居然不認得了,前世的記憶早已淡了,何況古畫重在寫意與神韻,倒不是十分形似。

安夏上前一步,忍不住以袖輕撢畫上微塵,仰頭瞻望,雙眼著迷。

「你也喜歡這幅畫?」

身後忽然有人這麼問,她一駭,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卻被不知哪兒來的力臂一把扶穩,白身的身影霎時籠罩住她。

是他?!杜阡陌,他終于回來了……真是他嗎?

看到朝思暮想的容顏,她不由有些發怔,雖然等這一刻等了很久,真的見到時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這一刻她也明白,她對他的愛勝過一切,能重見他的喜悅,令她再不去想從前那些糟心事,即便他真想害夏和,那也是在兩人相愛之前,管他呢,都過去了。

只見他一襲白氅,應是剛從宮外風塵僕僕地歸來,眉間沾染疲倦的神色,衣袂間滿是隆冬的濕氣。

他在光影交織處肅然望著她,眼中亦閃過一絲詫異。

他是否認出了她?如今她換了軀殼,他還能認得她嗎?

安夏佯裝不知,問道︰「尊駕是何人?此處不能亂闖,尊駕不知嗎?」

「呵,」杜阡陌淡淡而笑,「這話該我問你吧?你又是何身分?我記得,東宮並沒有你這號宮女。」

安夏沉著地道︰「奴婢是新進宮的,受管事女官指派,到這偏殿當值。」

杜阡陌掃視她一眼,「方才你盯著這畫瞧了半晌,我站在你背後都沒察覺,這畫有什麼不對勁嗎?」

她道︰「是漁陽山人的真跡吧?」

「不錯,你頗有眼光,」他點頭,「這畫在這掛了這麼久,倒是頭一次有人認出是漁陽山人之作。」

她故意問︰「漁陽山人一向以山水為題,為何要畫此人物?」想來是他以崎國太子的身分懇求漁陽山人所作吧?到底花了多少重金,就不得而知了。

他答道︰「大概是因為這畫上的人太美。」

她撇撇嘴,「單憑這畫像上的容貌,也不算傾國傾城。」

「你說什麼?」他有些不悅,「我覺得已經是世上無雙了。」

呵,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能這樣維護夏和,她很高興。她繼續逗他,「女人光是漂亮也沒什麼用,必須要有過人之處,才能稱得上世間無雙。」

「哦?」杜阡陌橫眉微挑。

「就像一件衣服——」安夏繼續道︰「首先的確要漂亮,但若要人長久穿在身上,還得有許多條件,比如料子得舒適、做工得精巧,能御寒或者清爽。若把美女比衣裳,也是同樣的道理。」

「你這丫頭說的也不錯,」杜阡陌緩緩道︰「不過這畫中的女子在我心里確實是世間無雙,而且她是太子的至愛,你這話可千萬別讓太子听去了,否則你在這東宮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太子殿下竟然也有至愛?」安夏一臉驚訝,「都說殿下不近,放著好端端進貢的美人不親近,也不知是什麼怪癖。」

杜阡陌微笑道︰「敢在宮里說太子的壞話,你這丫頭膽子不小啊——」他甩掉大氅,兀自坐到桌前,拿起茶杯一,而後問︰「你這茶烹得有點過火,已經第二泡了嗎?」

她點頭,「是。」

「太子不會喜歡你烹的茶。」

「我就隨便烹烹,反正太子也不會到這來。」安夏一臉無所謂。

「你怎麼知道太子不會來?」他側眉。

「這里是偏殿,東宮最冷清的地方,以前……還死過人。」安夏小聲地道︰「我若是太子,也會嫌棄這里不吉利。」

「太子怎會嫌棄。」他的目光轉向那幅畫,「若是嫌棄,也不會把最心愛的畫掛在這里了。」

呵,她有些明白為何夏和的肖像會掛在這里了。這是她自刎的地方,他其實是在悼念她吧?

「太子殿下!」管事女官忽然帶著一群宮女邁入門來,「不知殿下已經回宮,奴婢們有失遠迎。」

杜阡陌一怔,沒料到自己的身分居然會被冒然揭穿,他很喜歡跟眼前這個小丫頭說話,那種輕松的感覺,已經好久沒有過了。

「太子——」安夏故意瞪大眼楮,砰一聲跪下,「奴婢該死,不知是太子駕到。」

「現在你終于知道了,」他笑道︰「本宮方才一直等著,就是要看看你這丫頭什麼時候才閉嘴。」

她俯首道︰「還請殿下恕奴婢不知之罪……」

「不過你這丫頭還挺有趣。」他笑看著她,「以後就繼續當偏殿當這個差吧。」

三年不見,他說話時的模樣已經與從前的謹小慎微大不相同。如今他貴為太子,再也不是那個寒酸的小吏,男人有了權勢便有了氣勢,這話一點也不假。

安夏很開心能看到他褪變,雖然她知道這褪變讓彼此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拓跋元治問道︰「陌兒,你在看什麼?」

平時他常帶著杜阡陌一同在此處理政務,可他從未見自家兒子像今天這般站在窗邊待了這麼久,像是在欣賞窗外景色,不由好奇,擱下手中的奏折,踱至杜阡陌身邊,再度問道︰「梅花開了嗎?這御花園中,到底是什麼吸引了你?」

杜阡陌不由低下頭去,「兒臣並沒有在賞梅。」

拓跋元治不由吃驚,「難不成在看階下的宮女?」他知道這個兒子痴心,自從夏和公主去世後,一直不近,哪怕他賜再多美人,陌兒也不屑一顧,可今天這是怎麼了?

他順著杜阡陌的視線望去,只一眼便明白了。

那女子有點像夏和。

她雖然只穿著宮婢的尋常服飾,但站在那抽了芽的梅樹下,恍如畫中一般,賞心悅目得緊。

他問︰「她是誰?」

杜阡陌回答,「從蕭國來的。」

「哦,蕭國進貢的美人嗎?」拓跋元治如悟,「看來蕭帝很知你心思,故意挑了這樣的女子送來。」

杜阡陌忽然問︰「父皇覺得她會是細作嗎?」

「怎麼?她異樣的舉動嗎?」拓跋元治不解。

「那倒是沒有……」杜阡陌沉吟,「只不過……」

那夜在渭河畔,她對著蕭國的方向跪拜,讓他覺得她滿月復心思,不是一般的鄉下丫頭。

她沒認出他,他倒是記得她。

不錯,他便是那日在渭河畔救下她的白衣男子,每年冬天他都會去那里憑吊夏和。

他最後一次看到夏和,就是在人群中看著和親的隊伍浩蕩經過,可只看到了她的車輿,他很後悔為什麼沒有與她見上最後一面……

「就算是細作也無所謂,我大崎不怕這些。」拓跋元治認真地道︰「陌兒,你若喜歡,盡避寵愛便是,給她名位也可以——只要你喜歡。」

杜阡陌不由心下感動,「父皇……」或許為了彌補那二十年的虧欠,父皇對他簡直百依百順,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把他扶上了太子之位,要知道,他的身世可禁不起推群臣們推敲。

「行了,朕獨自在此看看奏折,」拓跋元治揮揮手,「你去園中散散心吧。」

「是。」杜阡陌沒有再說什麼,依命退出。

他步下台階,只見幾名宮女、太監在陽光下做著日常的打掃,方才梅樹下的人兒則拿起花灑細心澆護著一叢蝴蝶蘭,嘴里不知哼著什麼小調,怡然自樂。

諸人見杜阡陌過來,連忙倉皇行禮,唯有安夏渾然不覺,歌聲更加清亮。

杜阡陌打了個手勢示意諸人退下,兀自走到安夏身後。

就像那日一般,安夏嚇了一跳,「太……太子?」若非看到日影,她還真沒發現杜阡陌。

「你倒是自在啊,」杜阡陌笑道︰「本宮讓你做粗活,你倒揀了樁最簡單的。本宮記得往常是赫嬤嬤負責護理花草的吧?」

「回太子的話,赫嬤嬤有事告假回家去了,讓奴婢替她。」

他問︰「你方才唱的是什麼曲子呢?」

「殿下要听嗎?」她微笑著,「奴婢為殿下獻唱。」

杜阡陌點點頭。

安夏縴腰微立,清了清嗓子,開始歌唱,「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一曲終了,杜阡陌臉色大變。這是當初七夕之日,在河堤的糖水鋪子里,他與夏和吟過的詩歌。

他厲聲道︰「你……這曲子是誰教你的?」

「這首小調太子听著耳熟吧?」他笑道︰「奴婢離開蕭國時,一位姊姊教我的。」

「誰?」杜阡陌蹙眉。

「小茹姊姊,」她輕聲道︰「她說見了殿下,一定要唱給殿下听,若是犯了什麼錯,說不定殿下會看在這首小調的分上饒過奴婢。」

「小茹……」杜阡陌憶起了故人,「她還好嗎?」

她回道︰「听說小茹姊姊曾是夏和公主身邊的紅人,公主亡故後,太子妃憐她孤苦,便將她收在東宮,如今小茹姊姊也是掌事女官了。」

杜阡陌半晌無言,有些失神。

「殿下……殿下?」安夏關切地喚了他兩聲,「您怎麼了?」

杜阡陌只道︰「這首曲子很好,以後多唱唱吧。」

安夏知道這話的含意,一語之中,相思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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