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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另一種面貌 第6章(3)

褚雲衡還要說話,身後走來一位兩鬢斑白的長者,朝他打了個招呼,「雲衡啊。」

「鄭教授。」褚雲衡轉身,一臉尊敬,「您也來逛校園?」

「是啊,吃完飯散散步,順便拍點荷花。」鄭教授手上拿著一架單眼相機,「你是雲衡的女朋友?」他帶著和藹的神色看向朝露,倒不是他唐突,而是她和褚雲衡的姿勢實在親密,讓人一眼便知不是普通關系。

朝露大方地說︰「是的,教授您好。」

「呵呵,很好。」鄭教授露出欣慰的笑容。

褚雲衡笑得有些靦腆。

「我剛好帶了相機,給你們拍張合照怎麼樣?」鄭教授晃了晃手里的相機,看向褚雲衡,「回頭我把照片給你。」

褚雲衡很爽快地同意了,「好啊。那就麻煩您了。」

朝露很高興,她還沒有同他合照過呢!兩人都有點興奮,又是選背景又是調姿勢的,嘻嘻哈哈拍了四、五張才完,好在鄭教授夠有耐心,一直笑呵呵地為他們服務,拍完了又給他們在相機里瀏覽,臨走前還囑咐褚雲衡回頭別忘了向他要照片。

「那位鄭教授以前教過你?」

「你怎麼知道?」

「看得出來,他對你不像一般同事,反而像個長輩。」

「嗯,你猜得沒錯,他曾經是我的導師。」

「心疼你的人一定不少。」朝露感慨,像褚雲衡這樣的好人,認識他的人又怎麼不能為他的遭遇心疼呢?曾經,他們印象中那個健步如飛、青春飛揚的褚雲衡,闊別校園數載見面,卻是拄著手杖、蹣跚而行。

幸好,雖然烙下了傷痛的印記,但他在命運的捉弄下抗爭了這麼多年,最後終于贏了。

「我就是討人喜歡也招人疼,沒辦法。」他輕笑道。

「對了,你不是說不喜歡拍照嗎?」她想起這件事。

「某人說過,要我多拍些年輕時候的照片,留給日後的兒孫看。」他一臉壞笑。

朝露想起來當初自己確實曾說過相關的話,沒想到他一直記在心里。

「既然是我們的合照,那就更值得拍了,這樣我們的孫子日後不僅能知道自己有個帥氣的爺爺,還有個漂亮的女乃女乃。」

朝露听他佔自己便宜,便不饒他,一掐他的腰,痛得他哇哇大叫,「哎喲,我未來的小孫子,你女乃女乃生氣啦!」

朝露又掐又撓,褚雲衡當然不是她的對手,干脆扔了手杖往草坪上一坐,這下她倒心疼了,半跪下來關切地問︰「不是真傷到哪兒了吧?」

他趁她不注意時一把將她拉到懷中,「朝露,和你一起拍照,我一點也不怕鏡頭了。以前總覺得自己的身體丑,可是因為你在我邊,我就覺得,每一個有你畫面都是美的,美得讓我想通通記錄下來。」

朝露擁緊了他,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覺得這個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才回到褚雲衡家,由于一個禮拜總共就只有兩個假日,朝露和褚雲衡一天都舍不得浪費,才一進門就開始商量明天的約會。

朝露怕他累,說不如窩在家做點好吃的,看看電影喝喝茶,褚雲衡卻說想和她出去,至于是看電影逛公園還是去逛街都隨她。

她知道,這也是男人的自尊心,也不再堅持自己的想法,「不然去看電影吧,找一家你家附近的電影院好了,我過來陪你吃中飯,吃完就去看。」

褚雲衡搖頭,「不好,你這個吝嗇鬼連計程車都舍不得坐,我這里這麼偏僻,你連著兩天跑來跑去,後天上班會很累。這樣吧,我去你家接你,然後在你家附近或者市中心找家電影院……「富華」怎麼樣?底下是商場,看完電影還能陪你逛街。」他笑了起來,似乎對自己的計畫很得意。

他如此周到體貼,朝露當然感動,可他心疼她,她又何嘗不憐惜他?「我看還是找個折中的地方,我們各自過來好了,你也不必特地到我家接我。」

聞言,有什麼情緒在褚雲衡眼中一閃而過,「要不……也別另找踫面地點了,就約富華門口吧。」

朝露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失落,用手指輕撫他的唇,「你不高興?」

「怎麼會?」

「你有。」朝露確信自己沒看錯。

他無奈地笑笑,「我只是想,我差點又犯了上次去你公司那樣的錯誤。你家附近人多口雜,我出現在那里,萬一被鄰居看見,對你……」

朝露的手指堵住他的唇,制止他再說下去,然後直視著他的眼楮,明白地告訴他,「雲衡,你想錯了。」她知道,她之前造成的傷害還在他心中隱隱痛著。

他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食指,「是我多心了。」

「不是,是我之前的表現讓你太不放心了。」她貼近他的胸膛,「我只是怕你累,就像你也舍不得我太累一樣。雲衡,你出現在哪里都不丟人,你是我的男朋友。」

他的聲音有些澀,「可你的男朋友和別人不一樣……」

「我知道啊。」她平靜地說。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他好像下定了決心,一字字鄭重地問道︰「那明天,我就去你家了?」

「好啊。」她想也不想地應道。

他捧住她的臉,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賀蕊蘭听說褚雲衡要來也很興奮,雖然他之前來過一次,可那會兒朝露和他還沒有確定關系,意義自然不同,她親自打電話給褚雲衡,叫他無論如何要吃完飯再走,褚雲衡一口答應。

盡避朝露覺得母親過于殷勤,但另一方面也覺得開心,畢竟母親是真心喜歡褚雲衡的。

她還記得,林書俏曾經提及他在她家遭受過的冷漠對待,至少母親的態度令朝露不必擔心他會因為家長的態度受到傷害。

禮拜天早上十點多,朝露接到褚雲衡的電話,告訴她自己準備出發了,還說大約十一點到。朝露笑話他太過拘禮,又叮囑他上樓梯時千萬小心。

他們這棟樓的樓道又暗又窄,還有鄰居們的雜物堆放,很不好走,她本想說親自下去接他,又怕傷了他的自尊心,終究沒提。

牆上掛著的鐘表走到十點五十八分的時候,她按捺不住心里的擔憂,起身打開大門,听見安靜的樓道里傳來手杖點地的聲音,隨後有什麼東西在水泥台階上輕輕蹭了一下,跟著是很重的一記踏地聲,她立即知道是褚雲衡到了,換了鞋子往樓下奔去。

褚雲衡本來專心看著台階,听到有人下樓,便下意識地往右邊靠了靠,直到她叫了他的名字,他才抬頭,「你怎麼知道我到了?」

「我開門守著呢。」她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他旁邊,一手攙住他,「我們這棟樓的台階特別高,走起來很吃力吧?」

他老實承認,「有一點。而且我在二樓撞倒了一個籃子,滾到一樓去了,我又走下去撿,可把我累壞啦。」他的語氣里有些撒嬌的成分,細小的汗珠凝在他的額頭和鼻尖,臉頰也有些泛紅。

朝露心疼地用手背給他擦汗,「一個破籃子你特地撿它干什麼?這些雜物本來就不該堆放在樓道里。」

「總歸是我踫倒的,還好,也沒有幾個台階,就當作運動了。」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她扶著他上樓,手上傳來的重量讓她清楚知道他的左側身體越來越不听使喚,她第一次恨自己干麼住在五樓。

兩人專心對付台階,走到四樓的時候,401的房門開了,里面走出來一個燙著鬈發的中年婦女,瀏海吹得很高,一雙眼楮滴溜溜地在朝露與褚雲衡之間打量,「朝露,好久不見。」

「劉阿姨。」她禮貌地點點頭。

這個劉舒琴以前和她媽媽是同一個化工廠的工人,現在已經退休,人不算壞,就是嘴碎,朝露平時與她也就是見面叫一聲,打個招呼的情分。

她在褚雲衡耳邊輕輕說了句,「我媽媽工廠的老同事。」

褚雲衡輕哦了一聲,對劉舒琴笑了笑,點了個頭致意,「劉阿姨。」

朝露扶著褚雲衡繼續走,忽然察覺壓在手上的重量減輕了,知道是褚雲衡逞強,硬把半邊的重量又調整到自己的右腿上,只虛虛地讓她攙了一把。她也未點破,只想快點把他扶上樓,讓他可以坐下緩一緩。

劉舒琴手里提著垃圾袋下樓,兩只眼楮卻一直沒離開過朝露與雲衡,那目光就像探照燈一樣刺眼,一點也不顧慮被盯著的人的感受,讓朝露幾乎要發火,是顧忌到褚雲衡才強壓了下來。

直到上了五樓,褚雲衡才說話,「朝露,你幫我擦擦汗,整理一下頭發。」

朝露一邊替他打理一邊說︰「又不是第一次見我媽,窮緊張什麼。」

他笑道︰「這次不一樣。」

進了門,賀蕊蘭很是熱情,又是泡茶又是切水果的,寒暄了一陣才回廚房里忙活,客廳里只有一張舊舊的單人沙發,朝露扶他到那里坐下,又擰了條毛巾給他擦臉,隨後蹲在沙發前給他按摩手腳。

褚雲衡輕輕按住她的手,「別揉了,被你媽媽看見了不好。」他的語氣里不全是客氣,倒像是確有此顧慮。

朝露不解,「這有什麼?我媽媽又不是不知道你走樓梯上來會很辛苦。」

他把她的一只手包裹在自己的掌中,「我不想讓你媽媽覺得我很沒用,老人家會不放心的。」

正說著,賀蕊蘭從廚房端了菜出來,又吩咐女兒進去端湯盛飯,朝露應了一聲,起身前把他的手反握了一下。

看得出賀蕊蘭對這頓飯是用了心的,桌上淨是褚雲衡喜歡吃的食物,他一直等到賀蕊蘭坐下才上桌,看得她直笑道︰「小褚啊,一看就是個有教養的好孩子。」

「阿姨,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他也笑了,「對了阿姨,我沒來得及準備什麼禮物,太大的禮盒我也不方便拿,就隨便買了個小東西。」說著,從褲子口袋里取出一個錦盒遞到賀蕊蘭跟前,「您看看喜不喜歡。」

賀蕊蘭打開盒子,驚愕的睜大眼,「這、這太貴重了,太貴重了……」

朝露側過頭一看,是一個黃金手鐲,外圈樸實,內圈卻做足了功夫,鏤刻了精細的雲紋福字,令她小嘴微張,「這禮的確太重了。」

「這個我拿著方便。而且我想著,萬一東西不合阿姨心意,好歹也能保值,再不然還可以重鑄成您中意的款式。」

賀蕊蘭把錦盒蓋上,語重心長地說︰「小褚,這個鐲子阿姨收下了,不過以後千萬別再破費了,不如多存點錢下來,知道嗎?」

「知道了。」

吃過飯,褚雲衡堅持要進廚房洗碗,拗不過他,賀蕊蘭最終離開,只留下朝露幫忙。

朝露當然知道他的用意,他比常人更需要得到女方家長的肯定,他是想盡可能地證明自己不會給她的生活帶來麻煩。

褚雲衡把手杖放在水槽邊,塞上塞子注滿水,又加了洗碗精,把碗盤浸泡了一會兒,放干了水,打開水龍頭清洗泡沫,朝露見他轉動碗盤有些辛苦,忍不住搭把手,他一笑,倒也沒拒絕。

「你不是問過我,自己在家的時候是怎麼洗碗的嗎?」

她點點頭。

「就是這樣洗,不過我家里還有些特殊的固定槽可以放置碗盤,這樣我洗起來更方便些。」

「這樣啊。」

「嗯。」他低下頭,小心地拿干布擦她沖洗完的盤子,把它放回櫥櫃,「朝露,我是個殘障人士,我的生活里是離不開特殊工具的,這些我都想讓你知道。」

水嘩嘩地流動著,她扭過頭深深看著他,「你慢慢讓我知道就好了,手杖、輪椅、洗碗槽,還有什麼?」

「指套,我翻書不方便。」

她想了想,明白過來,他用右手拿書,能夠翻動書頁的就只剩僅能微微動彈的左手了。

「嗯。」她故作輕松的模樣,「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又不用麻煩我幫你翻書。」

他靠在水槽一側的矮櫃上,拿手背蹭了蹭她的臉,目光深邃地說︰「我保證,我一定盡我所能,盡量不給你制造麻煩。」

朝露白了他一眼,「你這樣我的壓力才大,你說你盡量不麻煩我,誰知道呢?也許我才是那個麻煩鬼!」說完轉過身繼續洗碗。

他溫熱的身體驀地從她背後貼上來,讓她的心怦怦直跳,他沒有拿手杖,只用一只手攬住她的腰。

她站得筆直,承受著他的重量,很久很久,他們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她洗完最後一個碗,關了水龍頭,她才听見他輕輕在她耳畔說了一句——

「朝露,對不起,我不夠好,可是我愛你……」

她小心地把他的手從自己身上移開,卻一直緊握住他的指尖不放,轉過身,與他四目相對,她的目光是火熱的,語氣卻冷靜而理智,「怕麻煩就不會選擇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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