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皇上心里苦 第十九章 食而不知其味(2)

夜已深沉,整個京城似乎只剩打更的聲音,言府同樣的安靜。

言少輕不想驚動府里人,便讓陸霜林翻牆而入,開了角門讓她進去,兩人直奔楓葉滿樓。

她祖母的作息一向跟別人不同,即使現在年紀大了,也跟一般老人不一樣,她經常晚上不睡,熬夜在看案卷,睡白天的,說這叫做夜貓子。

「大姑女乃女乃這麼晚回來?」藍嬤嬤正巧躡手躡腳地關了寢室的門出來,見了她們十分詫異。

「祖母呢?」因為藍嬤嬤是端著托盤由祖母在一樓的寢室出來的,她才猜想祖母人並不在三樓的宋慈閣里。

藍嬤嬤嘆氣道︰「小姐這幾天咳得更厲害了,好不容易威脅利誘的服了湯藥,我給點了甜夢香,正睡得沉呢。大姑女乃女乃可有急事?要喚醒小姐嗎?」

「不必。」言少輕遂也壓低了聲音,「不吵祖母了,我問爹也一樣。」

言少輕帶著陸霜林,轉而來到靜書齋,院落一片寂靜,守門的依然是四喜。

她爹一向簡樸,用的人不多,白天才有灑掃的下人過來,另一個和四喜交班守門的小廝三喜,目前傷了腿在休養。

「大姑女乃女乃?」四喜見了她,趕忙迎上來。「大姑女乃女乃怎麼這個點來?」

言少輕輕描淡寫地道︰「有點兒要事要見大人,你進去叫醒我爹通傳一聲,就說我來了。」

四喜陪著笑臉道︰「大姑女乃女乃,這會兒大人不在呢。」

言少輕瞳孔微微一縮。「不在?」

已過了子時,他爹跟她一樣都是卯時要上朝,而她爹的作息就如同他的人一樣一絲不苟,這個點不在,非常奇怪。

四喜見她面沉如水,忙道︰「大姑女乃女乃可別誤會大人上什麼奇怪的地方去,大人不是那麼隨便的人,是大人的同僚老家在辦喪事,大人去吊唁,在月里鎮,路途有點兒遠,可能要天亮才能回來了。」

言少輕面上不動聲色,「原來如此。」

月里鎮是離京城最遠的一個鄉鎮,她不可能去求證,不過老家辦喪事的同僚,她倒是能夠打听,照她的猜測,多半是沒有的事。

因為四喜不會專程去求證,也不會懷疑,所以她爹給什麼理由都沒差,而她爹也料不到她會來,是以在找理由上就粗糙了點,做得不夠完美。

也是,她從來沒有在三更夜半來找過她爹,她爹又怎麼會想到她好巧不巧的就來了呢?若不是今日出了她的身世大事,祖母又剛巧睡了,她也不會發現她爹半夜不在屋里睡覺,且行蹤成謎。

此刻的情況,她不得不認為,她爹長年對她和祖母的疏離,恐怕不僅是因為她並非親生,或許他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他必須跟人保持距離……

她不著痕跡地又問道︰「四喜,你仔細想想,大人過去曾沒回來睡過嗎?」

四喜撓著頭想了想,「好像曾有吧,不過奴才也記不清了。」

言少輕眉角輕蹙。確實,一年有那麼兩、三晚有事耽擱不回來睡,也不算什麼大事,沒有人會懷疑,也不會有人刻意當回事來說。

「怎麼了嗎?大姑女乃女乃?」四喜搓著手,頓時有些不安了。「大人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言少輕淡淡一笑,安撫道︰「沒的事,你不要瞎猜,因為我爹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他畢竟年紀也大了,我怕他睡不好,隨便問問。」

「是啊,大人確實該找個貼身伺候的人,可是大人偏生不要……」四喜也很感慨。

言少輕臉色一正。「四喜,那件事,你可有確實做好?」

四喜忙點頭如搗蒜。「有有!藍嬤嬤交代的事,大姑女乃女乃您的吩咐,奴才一直辦得妥妥帖帖,絕不讓大人出門丟人。」

言少輕很是安慰地一笑,「這樣我就放心了,要知道,大人一向自尊高,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奴才知道。」四喜拍胸脯保證道︰「奴才伺候大人都好多年了,明白大人的性子,一定小心辦事,姑女乃女乃放心。」

言少輕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給四喜,「給孩子們添些冬天的衣服吧!」

「這怎麼好?」四喜惶恐地道︰「奴才給大姑女乃女乃辦事是應該的,再說了,藍嬤嬤又是帶奴才進府里當差的貴人,先前藍嬤嬤已經給奴才十兩銀子,太多了,奴才不好再收大姑女乃女乃的打賞。」

言少輕溫和地道︰「是本宮要給孩子們添衣,快收下,不然便是當本宮是外人,本宮可要不高興了。」

她自稱本宮,這銀子便算是皇後打賞的,意義格外不同,四喜果然立馬就喜孜孜地收下了。

出了靜書齋,言少輕就目如寒星。

陸霜林對適才那一切置若罔聞,只問道︰「娘娘,咱們要回宮了嗎?還是再回小樓那兒等老夫人醒睡?」

言少輕心里一片冰涼,「不必了,去大理寺。」

陸霜林看了眼將明未明的天色,夜還很沉。「這個時候去大理寺?」

言少輕露出了一抹疲憊。「如果我料得不錯,今日會有大案發生,陸大人早晚會派人找我,我們先過去等也省事些。」

陸霜林蹙眉,「娘娘,恕卑職僭越,您現在精神頭兒還好嗎?」

哪個正常人听了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生母又為她犯下滔天大罪,還能這麼冷靜,且又到處走,現在又說要去等著案發好辦案?這不是常人啊。

言少輕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霜林,有個詞叫苦中作樂,唯有如此,我才能不去想,想那些我還沒有答案的難題。」

陸霜林也嘆氣道︰「好吧,卑職明白,不過,卑職餓了,能否買幾籠包子過去等?吳記包子鋪天沒亮就開門做生意了,他們家的甜米粥也不錯。」

她實在擔心娘娘的身子會撐不住。

皇上說娘娘懷有身孕,要她平日小心照料,可她一個還沒成親的大姑娘家,又怎麼知道如何照料一個孕婦?

想到她家嫂子懷孕一直吃,給娘娘吃的肯定不會錯。

言少輕想想自己也該進食了,不然空月復之後就會反胃了,何況她今天要做的大事也需要她有體力。

「就去多買幾籠包子帶去大理寺吧!大理寺的衙役有口福了。」而她自己肯定是食而不知其味了。

陸霜林一個眼神丟過去,「娘娘請客?」

言少輕苦笑一記,「好,本宮請客。」

都察院左都御史胡笙有一妻四妾,九個兒子,但只有一個女兒,且為正妻嫡出,芳齡十四,閨名胡珍兒,全家疼寵,當真是視若珍寶,今年開春已與朝陽公嫡孫定了親,明年過了元宵便要出嫁。

如今,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血腥赤果的陳尸在床上,被剃除了毛發,割了雙乳和陰戶,睜大了眼,死狀甚慘。

大理寺的衙役拉了封鎖線,正在胡珍兒的閨房里四處采集證據。

陸宸的雙眉深蹙,房里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他擔心言少輕不適。

「你身子還好嗎?」

皇上說,她已懷了身孕,要他把大理寺的案件攬下,不要讓她知道,免得她過度勞累。

可今天,他下了朝到大理寺的時候,她已經坐在那里候著他了,吳捕快接獲胡府報案時,她一字不漏的全听到了,他想瞞也瞞不了,他不想讓她來案發現場,她偏生固執,還說這是最後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來。

莫非,是往後便要專心養胎,不出宮門了嗎?

「無事。」言少輕面無表情的看著衙役采證。「等你的時候,我在值宿房小睡了片刻,還能挺會兒。」

「你怎麼知道今天案犯會再度犯案?」陸宸也不想問她這麼徹夜不眠的折騰自己是在做什麼了,反正他是說不動她的,只能由她。

她不答反問,「我爹可有去上朝?」

陸宸點了點頭,「言尚書從未告假過,總是準時上朝。倒是你,為何派人告假,反而在大理寺等我?是早料到了案犯昨夜又再度做案了嗎?」

言少輕背脊筆直地站在那,神情嚴肅的點了點頭。「我已做了最後確認,現在可以去捉案犯了。」

陸宸一凜,「你知道案犯是什麼人?」

「應該……知道。」

她的神情復雜得超出了陸宸能理解的範圍。

他目光眨也不眨的凝在她臉上,卻是問得有些忐忑遲疑,「是……什麼人?」

言少輕臉色又復雜了一重。「到了你便知道。」

她必須親手揭開此案,不能再有受害者,不能再有花樣年華的少女斷送在那人手里,讓她們的家人哭斷腸,翰林院學士張大人的千金七年前遇害,張夫人至今還走不出喪女之痛,每隔一段時間就親自上大理寺問案件是否有眉目……

無論案犯是誰,她都不會任由那人再逍遙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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