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侍衛來報有人求見,說是有柳姑娘的消息,慕容夜急切的應道︰「快請進來!」
裘天洛在王爺如獲至寶的欣喜目光中,親自出去請人,到了才發現侍衛說的婦人乃是呂光的侍妾,柳姑娘的嫡姊,他心里不由得嘀咕,顧氏一直窩在別館里,怎麼會有柳姑娘的消息,別是騙人的吧。
「姑娘真有柳姑娘的消息?」
彼清蓉昂首回道︰「我要見了王爺才會說。」
苞在身後的小丫鬟緊張極了,真想扯著主子的衣角將人給扯回去,要是一個沒弄好,惹得睿王發火,指不定她都要倒霉,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見主子走了進去,她無可奈何,只得跟上。
裘天洛還真不敢將她攔在門口,王爺當初帶來兩淮的斥候以及親衛基本上全派出去找人了,連各地官衙都打過了招呼,往運河之上各處官卡也送了消息,但就是沒有柳盼的任何消息,也只有到了此刻他才能相信,這世上真有柳盼這種傻姑娘,不貪慕富貴權勢,只隨心而為。
慕容夜這些日子無論醒著睡著,腦海中都是柳盼的身影,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前天晚上他好不容易才睡著,便夢見她站在一艘即將沉沒的船上向他呼救,她被匪人挾持,見那閃亮的刀鋒就要朝著她身上刺去,他猛地驚醒,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作了惡夢。
遲遲找不到柳盼的人,他的心情就是無法放松,縱然當初有再大的怒氣也早已煙消雲散,只求她別出什麼岔子。
見到顧清蓉找來,他真心期盼她真的知道什麼消息,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
彼清蓉激動得身子微微顫抖,因為當她向睿王行禮時,他目不轉楮直瞅著她,那緊迫的目光好似能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這是她這一生最重要的時刻,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來到意中人面前,讓他看懂她眼中的情意。
「你真有她的消息嗎?」
听到睿王劈頭就問顧清鶯的消息,她心里那團燒得五髒六腑都快要抵受不住的火終于稍稍冷卻了一會兒,隨即燒得更旺了。
她稍稍仰起下巴,好讓他能夠更清楚的看到她的容貌。「妹妹當日離開時正好讓妾身遇上了,妾身攔住了她,問她怎麼了,她只說不會再回到王爺身邊。王爺待妹妹情深意濃,妹妹卻任性胡為,肆意糟蹋王爺的心意,妾身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得代替妹妹來服侍王爺,以報答王爺的厚恩。」
話音一落,書房一片靜謐。
裘天洛還當自己听錯了,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女子,但是當他轉頭看向王爺,發現王爺一副狂風暴雨即將來臨的模樣,才敢確定沒有听錯。
彼清蓉沒看出睿王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還情意綿綿的期待著他的回答。
慕容夜怒瞪著她一會兒,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案上的茶盞砸到她面前,瓷器碎落在青磚地上的脆響夾雜著低沉暴怒的一個滾字。
飛濺起的碎瓷片有一塊擦過顧清蓉的左臉頰,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她「啊」的一聲捂著臉頰,摔跌在地。
裘天洛立刻上前把她架住往外拖,一邊喝斥,「你當我們王爺是什麼人,什麼髒的臭的都想湊上來,也不打盆水來照照自己是什麼模樣!」
直到他們快走到書房門口,慕容夜才稍微壓下暴涌的怒氣,厭惡的道︰「告訴呂光,此等水性楊花的女子還不趕出去,留在身邊小心敗壞門風!」
彼清蓉這才大夢初醒,開始害怕起來,顧不得左臉頰上的痛楚,掙扎著想要爬回睿王面前求饒。
裘天洛不耐煩,一個手刀便將她劈暈,再把人從書房扔了出去,對著等在門外、嚇得跪倒在地的小丫鬟喝道︰「快帶你的主子滾!」
小丫鬟膝行兩步想要將主子扶起來,無奈主子失去意識,身子更沉了,她試了幾次都不行,又見主子面上流血,她驚懼得眼淚撲較簌往下掉,使勁搖著主子,低喚道︰「姑娘……姑娘醒醒。」
還是裘天洛看著不成樣子,支使了院子里的兩名護衛將顧清蓉弄回去,順便讓他們向呂光轉達王爺的話。
呂光根本不知道顧清蓉做了什麼事,惹得睿王這樣生氣,他審問小丫鬟,偏偏小丫鬟被攔在書房外,也搞不清楚狀況,後來等到顧清蓉終于清醒了,他問她,她也只是嚶嚶哭泣。
事到如今,不甘怨恨委屈齊齊涌上顧清蓉的心頭,再加上她又破了相,以後要怎麼見人,要是呂光真將她送回去,父親豈能給她個好臉。
呂光沒有辦法,只好悄悄派人來向裘天洛打听消息,裘天洛便將顧清蓉自薦枕席的壯舉說了一遍,呂光知曉後,不知道該贊她一聲有眼光,還是罵她一聲沒腦子。
當日他便吩咐人替顧清蓉收拾東西,將她穿戴過的衣裳首飾都賞了她,連同她的貼身丫鬟一起送回顧家,無論顧清蓉如何哀求,他都不改決定,就像睿王說的,這樣的女人確實留不得。
轟走了顧清蓉,慕容夜余怒未消,連京中來的鹽務官員前來求見都拒之門外,又將身邊的人召來一頓臭罵,整個揚州別館都籠罩在陰霾之中。
眼瞧著鹽務已經交接完畢,呂光等人著急回京復命,慕容夜便下令呂光帶其余官員先行回京。「呂大人只需向父皇稟報,說是本王貪戀江南水山,再玩個把月再回京。」
呂光帶著其余六部官員離開揚州之後,慕容夜以巡查各地鹽業為借口,也帶著人悄悄離開了揚州,這讓新上任的鹽務官員們的心情緊緊繃著,生怕哪天睿王會出現在自己的地盤上。
慕容夜起初只曉得讓人到處找人,可是某一天他靈光一現,又命人傳令下去——
「柳盼離開的時候並未帶銀兩,又背著藥箱,想來必以行醫為生,只往各地去查有無妙齡女子行醫。」
兩個月後,終于有柳盼的消息了。
「屬下打听到嘉定縣新來一個年輕寡婦,接生技術極好,又能治婦人病,還會扎針,據說嘉定縣令夫人難產,好幾個積年的產婆都束手無策,是這名年輕寡婦保縣令夫人母子均安的,因此屬下大膽猜測那人很有可能就是柳姑娘,便悄悄往嘉定縣跑了一趟,果然是她!」
最開始只查找行醫的年輕姑娘,根本就找錯了方向,白白耽誤功夫。
前去查探之人正好見過柳盼,對她的容貌印象深刻,就算她打扮成婦人模樣,一眼便認了出來,頓時喜上眉梢,立刻聯絡就近的兄弟傳遞消息,等到數日過後,睿王風塵僕僕趕到嘉定,他立刻親自前來復命。
慕容夜都不知道該說柳盼聰明還是心狠,他以為她必是要以行醫為生,但她一個年輕姑娘又容貌出眾,就算有一手好醫術,也免不了要引人垂涎,還會引得同行排擠,更有世俗偏見,但產婆就不同了,屬于下九流,不但引不起同行嫉妒,還能兼治婦人病,又是女子,比之男大夫更要方便許多。
慕容夜先帶著人住進了客棧,等到暮色降臨,才跟著打探消息的下屬往柳盼住的地方而去,但見巷道窄小,兩旁盡是貧苦百姓之家,他心疼不已,想她在顧家過得再不濟,也不曾吃過這等苦頭。
就算初听消息,知道她在嘉定縣好生過著安靜日子,怨她心狠,枉自己牽腸掛肚,四處尋找,但站在低矮的院牆前,見得矮屋窄小,油燈之下她縴弱的身影,疼惜之心佔了上風,怨意也減了大半兒。
「這兩側都是些什麼人家?」
下屬已經打听清楚,壓低聲音回道︰「一側是個屠戶,當初柳姑娘才到嘉定,路遇屠戶娘子逛街肚子疼,還是她接的生,後來便住到了屠戶家隔壁,也算結了一段善緣,有個照應。右側是賣字畫的書生娘兒倆。」黑暗之中那人面色古怪,忍了又忍才又道︰「那書生……似乎對柳姑娘有些意思。」
聞言,慕容夜的臉色瞬間一沉,幾乎要與夜色融合在一塊兒了。
手下突然覺得身子一陣發冷,憑著戰場上磨練出來的敏銳感覺,便知睿王不高興了,他馬上又道︰「不過書生的老娘並不同意。」
怎料慕容夜反倒更生氣了,冷哼一聲道︰「瞎了狗眼的,她有什麼不同意的?」
下屬心道︰若是書生的老娘跟柳姑娘都同意了這門親事,還有王爺您什麼事兒啊?卻不知王爺是另外一種想法,他捧在手心里的人,這書生的娘竟然還瞧不上,這不是瞎了眼是什麼!
主僕兩人直站了半夜,眼看著院里的燈都熄了,這才回客棧歇息。
話說柳盼那一天離開揚州別館後,不知該何去何從,走著走著來到了碼頭,隨意找了艘船便坐了上去。
船主正好是嘉定縣人,專做水上船運生意,因要回鄉探親,便順路拉些客人,柳盼便陰錯陽差跟著來到嘉定縣。
一路上她有好幾次想要回頭去找慕容夜,可是理智總在最後關頭壓下沖動,也不斷提醒她兩人身分差異懸殊,就算相處起來幸福開心,卻無法長久。
但是離揚州越遠,她的思緒逐漸被慕容夜的身影所佔據,她原以為對他只是有好感,甚或拿他當做救命的稻草,情感上的依賴多過感情上的喜歡,但是在某個水氣繚繞的早晨,她站在船頭遙望揚州方向,頓感心痛如絞,這才明白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