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不該留湯呢?
趙鐵花看著一鍋油水飄浮的蛇湯,心里正在發愁,一尾十來斤重的大蛇,說實在的,她和她大哥的食量沒那麼大,能吃完一半就不錯了,蛇湯要趁熱喝才美味,涼掉就不好喝了,有股臭腥味。
她在想著留不留。
如果那人只是口頭說說呢?那沒喝完的蛇湯不就浪費了,留到明天再加熱也沒那麼鮮甜。
可是把蛇湯送給親近的鄰人,那人來了怎麼辦,難道給他一碗白開水打發嗎?那他還不一掌打穿她家的牆。
煩呀煩,愁呀愁,人長得那麼好看干什麼,讓她滿腦子想著那張妖孽的美顏,擔心美人變夜叉,轉眼成魔。
「你呀!好吃好睡,一點也沒煩惱,當人還不如當一只猴子快活,有得吃就好。」
趙鐵花嫉妒的戳戳肚皮圓滾的小「黑」猴,它齜牙咧嘴的拍開她的手,一副氣憤難平的模樣。
「吱吱吱……吱吱……」別來煩我,我還在生氣,再踫我就咬你……
被染成黑毛的小金很不耐煩,他漂亮的金毛不見了,只剩下丑不拉嘰的黑炭色,它心靈受到傷害,需要喝湯來彌補。
只見一只長得像大老鼠的猴子正滿臉憂郁的捧著小碗,邊喝邊吹的喝著蛇湯,用手捉著蛇肉往嘴里塞。
「小花,你蛇肉湯不是煮好了,盛一碗我拿到王大叔家,咱們兩人吃不完。」太多了,有一大鍋。
「滿兒說他們家不吃蛇肉,叫我別送。」人家不樂意就別勉強,好東西還愁沒人捧場嗎?
「那是滿兒,可王大叔、王家兄弟都愛吃,王嬸子特愛喝補湯,他們平日對我們多有照顧,我們也要回報一二。」
以前家里窮無能為力,受人幫助卻無以回報,如今他們手頭寬裕了,日子過得寬松,暫時不愁吃穿,對曾經給予關注的人,他們也要有所表示,不能自己有肉吃了,連口湯也不讓人喝。
「喔!那我去盛,你小心端著別燙著,還在灶上溫著的湯很燙,你走慢些無妨。」可別燙著了手。
看著滿滿的一鍋湯,趙鐵花一咬牙的舀了三分之一,大碗公很大,裝了十來塊蛇肉,蛇身粗大,即使肉少的尾巴那段還是比一般錦蛇多肉,看起來很豐盛。
「我走了,一會兒就回來。」大碗公上再倒蓋一只碗公,讓熱氣不外冒,趙鐵牛端著碗就往王家過去。
看著哥哥走入夜色里,趙鐵花又自言自語的發起愁來,望鍋發呆,她總覺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被她忘了,可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老惦記著那鍋蛇湯,以及那個美得不像人的天外飛仙,他的美超凡入聖,考驗人的視覺。
「小金,你還喝,再喝肚子就要爆開了,你也不想想你才多大的個頭,還能把一頭牛給吞了不成。」她滿臉嫌棄。貪心的小猴子,整天就是吃吃吃,沒看它停過嘴。
「吱吱吱……」我就吃你一點東西嘀咕什麼,你不知道我們靈獸很會吃嗎?你半點也沒有身為飼主的自覺,吃才能補充我們的能量,我吃得多也是為了你,別再小氣巴拉的了。
末了,它掏出一顆丑丑的紅果子遞放到她手心,大概是被猴掌捏久了,紅果子有點扁。
「嘖!你這算是安慰嗎?以物易物,不會像蛇膽一樣雖然大補卻傷身吧?」她真的不敢再相信它的判斷力了,靈猴雖然聰明但腦容量有限,它還不能準確的分辨有益或無害,只以它的情形來決定能不能吃。
「吱——」好東西、好東西,你不要不識貨,我是忍痛割舍。
「你在哪兒摘的?看來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想一想,想一想,她才十三歲,腦力還沒退化。「啊!是溫泉,你在溫泉旁摘的溫泉果,在那樣的高溫下居然長了一棵傘狀的丈高大樹,上面結的就是這種果子……」
她當時瞄了一眼不在意,只當是一般的野果子。
等等,溫泉!
啊,就是這個,溫泉水溫太高不能浸泡,可是能有其他用途啊,它是最佳的地熱來源。
趙鐵花想到自家屋子後頭開墾的那兩塊不到一畝的菜地,如果土不凍住,到了冬天仍保持恆溫,那麼他們的
「什麼溫泉?」
突如其來的男聲讓正興致勃勃做計劃的趙鐵花嚇了一大跳,她好不容易養出血色的小臉一下子刷白,撲通撲通的小心髒漏跳了一拍,她輕拍了胸口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人嚇人會嚇死人你不知道嗎?我曉得神仙是用飄的,騰雲駕霧,可你也不能完全沒有聲響,那扇門你看到了沒?知禮的人會先敲門,等主人應允了才推門而入——」
「我的湯呢?」
不等趙鐵花說完,如入無人之地的天遙飛雪以主人姿態發話,隨即一張紫檀木小幾和黑檀木大椅被搬入,幾名面無表情的黑衣人行動一致,訓練有素的來去自如,停留的時間不到兩個呼息,倏地又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個絕美的輕狂男子。
「你就不能只想著喝湯嗎?你弄來這些,待會兒我哥回來我要怎麼解釋,蛇湯太美味,神仙聞香下凡?」天哪!她才十三歲,不想太早得偏頭痛,他根本是來鬧場的瘟神。
「它竟敢喝我的湯?」他指著撫肚打嗝的靈猴,那邪肆的眼神把小金嚇得倒地裝死。
「吱……」我死了,不必喂食。
「還有一大鍋蛇湯,夠你喝了。」她才不信他喝得完,趙鐵花恨恨的想著,先舀了一些肉湯放在陶鍋中保溫。
「你在干什麼,還想把我的湯分給別人?」她真有膽,不把他的到臨當榮幸,還把他晾在一旁。
天遙飛雪頓了一下,眼神冷冷的往小灶上的陶鍋一瞟,似心有不甘,竟輸給人家的哥哥。「還不拿過來。」
「是,大爺,剛炖好的蛇湯給你送來,又香醇,又甘甜,入口回味無窮。」她家丑丑的土燒鍋一放上光可鑒人的紫檀木小幾上,實在非常不搭,庶民和貴人的反差。
趙鐵花自降身分為丫鬟,先將客人自備的雲白繪牡丹薄胎瓷碗盛八分滿,推到他面前,她再不客氣的拿出自家平常用的大碗,準備盛滿滿的一碗。
蛇是她殺的,自然她要吃最多。
可是當她的大碗一靠近,一只像玉雕出來的縴白大手拍開她的手,另外取出一只繪有喜鵲登梅的青花小碗遞給她。
她一看,怒了。
「你不讓我吃飽?」他太過分了,人生的四大事,食佔第一位,他不請自來也就罷了,還想吃獨食?
「你吞了蛇膽,又用了雪凝丹,兩者已是極補氣血之物,前者清肝化毒,後者凝神聚氣,蛇湯乃是行氣之物,你先前已是大補,再食傷身,少許進食尚可。」水滿則溢,補過頭反而氣血逆行,造成血虛現象。
聞言,趙鐵花一張小臉垮下,垂頭喪氣道︰「我捉的蛇,我炖的蛇湯,我給你們都留了一份,結果我吃的是小鳥食量?」
連小金都吃得比她多。
「你從前受過重創,調養初期未能及時供養,接連幾年皆身虛體弱,雖然這段日子來飲食略微改善,可連著幾年的虧空讓你的身子如強弩之末,看似好轉實則內虛得厲害,要不是日日飲著靈芝水,蛇膽一入肚,你起碼不行了」
這便是虛不受補,底子沒打好,補得再多還是枉然,她筋細骨弱,內腑未愈,補物對她來說是致命物。
那一日在濃霧密布的密林,他一眼便看出她身子薄弱到如紙一般,若無靈芝救命,恐也是明日亡魂。
但她的求生意志和眼中對想活下去的光亮讓他心口一動,他想看她如何的活法,能否扭轉未知的命運。
很少人知道紫血靈芝的正確用法和藥性,而她也不知是誤打誤撞,或者真是運氣來了擋不住,幾次的奇遇都讓她化險為夷,平安度過,不可不說是上天的恩賜。
如今她又得萬中難求的金絲靈猴,之後的際遇會越過越好,有了雪凝丸的催化,她體內的瘀血清了大半,當年傷著的內腑也以令人驚奇的速度復原,若再持續喝著靈芝水,連宮寒都能痊愈,如正常人一樣活蹦亂跳、生兒育女。
天遙飛雪沒告訴趙鐵花這些,但她也隱約感受到身體起了變化,以前她還有胸悶、月復痛,偶爾雙腿抽搐的毛病,但近來令她困擾的舊癥都沒再犯了,晚上也能一夜睡到天明,不再突然痛醒。
「你幫我看診吧!」她把手一伸,遞到他面前。
只是小麥色的肌膚和他膚白勝雪的修長十指一比,簡直讓人淚流滿腮,一個小泵娘的手比大男人還黑,她還要不要活呀!沒比人水女敕也就算了,還滿是勞作後的粗糙和細斑。
「我不是大夫。」天遙飛雪仿佛是置身桃花林中,身後有桃花飛舞,片片墜紅,他神色自若地在花海中獨飲仙湯瓊液。
這個妖孽男,他也太自在了。「你是靈山上的神仙,神仙就要苦民所苦,為眾生化劫解難,我雖大難不死但留下一堆內傷,你就用你的神仙指點一下,幫我通脈去創。」
趙鐵花牙口一咬。「但你至少是武林人士吧?!用你的內力打通我的任督二脈,不是奇經八脈通了就能長命百歲?」
他似笑似嘲的瞟了她一眼。「是誰告訴你的胡言亂語?你既非習武之人,打通任督二脈有何用,那是為了增進功力才讓經脈暢行無阻,你毫無內力通什麼任督,少往危險的地方跑就能多活幾年,長命百歲就別妄想。」
「那我現在習武來不來得及?」她也能在天上飛,一掌打死熊瞎子,把山林的飛禽走獸一網打盡。
目露蔑然的打量她一番,「你的筋骨太弱,不行。」
「我拜你為師,你教我。」她有些賴皮的要強行拜師。
其實她不是真的要學武,而是想學些強身健體的招式讓身體更強健,一來自保,二來用于對付那些不良的惡戚。
他冷笑,「知道自己的斤兩有多重嗎?」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吃了我的蛇湯就要給我好處,受而沒有回報天打雷劈。」她討起人情了。
「雪凝丹。」殷紅的唇吐出極寒的氣。
「那是你自己要給我的,又不是我跟你索要……唉!算了,扯平,你當我沒提。現在你蛇湯喝了,蛇肉吃了,可以走了。」她下逐客令。
「過河拆橋。」現實的小村姑。
趙鐵花臉微紅的狡辯,「哪有,我是擔心我哥哥回來和你撞個正著,你這天香國色之姿會嚇著他的。」
她要怎麼介紹他,天上來的神仙不成?!
「為什麼你說起‘天香國色’四個字時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他頭一回遇到竟有人嫌棄他容貌生得太好。
她沒好氣地故作捧心狀。「你說你長成這樣,有幾個人敢站在你身邊,再美的佳人都成了陪襯,何況是我們這種燒不盡、踩不死,春風一吹就瘋長的野花野草,你讓人嫉妒一下會怎麼樣,不恨你人比花嬌已經是我厚道了。」
天遙飛雪了然的一點頭,潔白如玉的手指輕叩黑檀木大椅靠手。「我準許你讓靈獸進入天遙山,摘取適合你所需的靈花靈果。」
她要好處,他給她,這些小東西他還給得起。
「天遙山?」在哪里?
見她一臉茫然,他補上一句,「靈山。」
啊!靈山……「等等,你願意把靈山的藥草給我?」
「不能賣,只能自用。」她眼珠子一轉,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天遙山有上萬種罕見藥草,每一樣都極其難求。
因為量少,所以價高。
不少江湖人士、達官貴人,甚至是皇宮里的龍子龍孫,他們都想上天遙山求藥,但上山的路上有千百種陣法,能成功到達者寥寥可數,大多不是死于途中便是半途而廢。
即使到得了天遙宮也不一定見得到宮主本人,沒有天遙飛雪的允許,闖宮者連一根雜草也休想帶出。
所以想從天遙山拿到靈草靈藥比登天為難,鎩羽而歸者不計其數,使得靈山之名聲名大噪,其藥草也有價無市。
而趙鐵花成了其中的唯一,難怪她一時起了想轉手的念頭,真是出自靈山之物,那價錢高得令她一生衣食無虞。
「我用不完也不能轉售?」她小聲的問。
天遙飛雪目笑唇冷,「我會讓你用不完?」
當然不會。她攀到高處的喜悅又殘酷地往下掉,摔得粉身碎骨。「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天遙飛雪。」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有人姓天遙?」好奇怪的姓啊。
「我祖上六代都姓天遙,有意見嗎?」沒見過世面的小村姑,天遙曾經是國姓之一。
「美色當前,我哪敢有意見,看到你的絕世容貌我就昏頭轉向了,大哥哥,你最好別常在我面前出現,我擔心我會愛上你那張臉。」太具有毀滅性了,是人都無法抵抗。
是愛上他這張臉,不是他這個人。天遙飛雪的臉色有些……黑。「你喊我大哥哥?」
「不喊你大哥哥不然要喊什麼?我比你小,叫聲哥哥不吃虧,要是你肯收我為徒,叫你師父也行。」她很隨和的,從善如流,從不跟強權硬踫硬。
而他是絕對強者,那股子威壓的氣勢呀!連屋子都會震動。
趙鐵花覺得吃點虧無妨,多個實力強大的哥哥當靠山,她以後絕對能橫著走路,殊不知在門外的秦穩和宮臨月兩位護法臉色大變,尤其是宮臨月都快淚奔了,他家高高在上的主子怎能有個不稱頭的妹子,她是不吃虧,吃虧的是他家主子,白給小村姑佔了便宜。
哪知道這話天遙飛雪听在耳中挺順耳的,沒叫她改,半認真半玩鬧地將她收歸在羽翼下,日後成了天遙宮奇景之一。
「就叫大哥哥,你那小腦袋瓜子里也擠不出幾滴墨汁。」他暗指她學問差,給她一本《百家姓》也寫不出趙錢孫李。
「識字」不多確實是趙鐵花的致命傷,她根本不是拿毛筆的料,寫出的字歪七扭八,前世時她就愛偷懶寫慣了簡體字,而且電腦、手機打字多,導致她現在常常張冠李戴搞錯字,或是多一橫少一豎的寫成錯別字,被教她認字的大哥取笑她女子無才便是德。
她不是不識字,而是常搞混了,論起腦中知識來,孔老夫子未必比她懂得多,從小學到大學十六年教育,考狀元都行。
不過天遙飛雪也真算神通廣大了,連他們兄妹之間的一點小秘密也了若指掌,好像沒什麼事能瞞得過他。
「腦袋只有腦漿,當然擠不出墨水,我又不像大哥哥你心黑,擠出的全是黑血。」對人的好只好一半,叫人恨得牙癢癢的,靈山里的靈草靈花多值錢呀!她不貪多,賣一、兩樣就好。
她也怕財多引賊,富路遭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