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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小閨女(下) 第四十四章 認祖歸宗(1)

掌管農司的李尚書第一個忍不住,幾乎是直接跳了起來,「楊誠,你敢保證這番薯真能達到畝產七百斤?你要知道,大宇最肥沃的田地,稻米也不過畝產三百,麥子不過畝產四百!」

皇上也是探身向前,許是生怕楊誠被嚇住,漏了什麼實情,也是極力溫聲安撫道︰「楊誠,你可問過那些紅發番人,他們怎麼說?」

楊誠趕緊點頭,略帶拘謹之意應道︰「學生當時問過紅發番人,即便語言不通也勉強猜出他們說這番薯在他們那里很多,而且耐存放,這才裝到船上做糧食。學生的麼妹雖然已把那本看過的破舊異域記引了爐火,但她卻記得清楚,這番薯確實高產。學生裝了番薯來皇都之前,麼妹一個都沒舍得吃,說獻給皇上,有用自然最好,就是試種之後發現無用,讓我再給她尋別的零食就罷了。」

「噗哧!」即便眾人心里再緊張,听到這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皇上也為這「憨厚耿直」之言翹起了嘴角,直接說道︰「放心,愛卿一心為國,即便這番薯產量不高,朕也不會怪罪于你。若是當真高產,朕重重有賞!」

楊誠趕緊跪倒,磕頭謝恩,王君軒也陪著一同三呼萬歲。

旁邊有一長相極粗豪的武將,這會仔細打量了王君軒好半晌,突然高聲驚叫道︰「哎呀,這不是連老將軍府上的二小子嗎?這兩年變了模樣,差點就認不得了。」

听見這話,眾人都有些一頭霧水,只好將臉轉向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趕緊起身離席,正猶豫著如何開口的時候,外面卻有小太監飛跑到殿外稟報,「陛下,兵部有緊急公文呈上!」

太監總管趕緊走到殿門口,接了封印著火漆的公文轉送到皇上跟前,皇上三兩下打開信封,看了卻是一陣勃然大怒,「大膽!懊死的周勇夫,欺朕太甚!」

文武百官見皇上突然震怒,都是驚疑不定,趕緊跪倒听訓。不曾想皇上卻是開口問向楊誠和王君軒,「你們二人西行歸來之時可是救過人?」

王君軒听到這話,趕緊應道︰「回皇上,學生自幼身體不好,同家中武師學過幾下拳腳功夫。先前西行歸來的時候,路過一個小鎮巧遇一伙蠻人追殺一個大宇漢子,學生一時義憤就出手把人救下來了。前幾日到了皇都,那位唐大哥才同我們分開……呃,皇上怎知這事?」

他這話問的無禮又放肆,顯然是太過驚訝了。跪倒一地的文武百官們也在心里猜疑,听到這話,難得皇上沒有開口喝斥。

皇上也沒吊眾人胃口,揮揮手示意眾人起身,臉色卻依舊鐵青。

「前年有奏折彈劾西北嘉陵關守備周勇夫擁兵自重,心存反意。朕本不欲相信,遂派人前去打探,不曾想今日密探送了詳情回報,周勇夫罪證確鑿,甚至十九年前西疆大敗也是他通敵泄密,實在是可恨至極!」

「怪不得當年西疆之戰敗得那麼容易,讓三萬好兒郎死在西疆,當真可恨,可恨!」一個武將氣得眼楮通紅,恨不得立刻飛去嘉陵關,狠狠咬下周勇夫一塊肉!

其余百官也是義憤填膺,有人就道︰「當年西疆大敗之後,也是周勇夫一力主張治罪慶安伯。皇上仁德,只發配了慶安伯一家,半路卻遇上匪賊,一家子無一活命。如今想來,慶安伯軍武出身,家中奴僕多為軍中退伍兵卒,怎麼可能被區區匪賊殺敗?說不定就是周勇夫殺人滅口!」

眾人越說越起勁,沒多久,就連周勇夫霸佔民女的傳言都被拎了出來。

正熱鬧的時候,一直沉默的連老爺子卻是突然出列跪倒,匍匐在大殿中央痛哭失聲。

他這一哭,讓皇上連同一眾文武都驚訝不已,趕緊問道︰「老將軍何故痛哭?」

連老爺子抬頭抹了一把眼淚,啞聲應道︰「皇上,老臣有下情回稟。求皇上開恩恕罪!」

「老將軍不必行此大禮!起身說。」皇上當初繼位時,邊疆不穩,連老爺子主動請纓,在外征戰守衛邊疆十幾年,可謂勞苦功高,因而皇上一直待他極為優容,這會兒見他哭得傷心,自然是溫聲安慰一番。

不曾想連老爺子卻是不肯起身,又磕頭一番後才道︰「皇上許是還記得老臣同慶安伯有同袍之義。慶安伯兩次救過老臣性命,老臣一直待他如兄長一般。

「當年听聞慶安伯一家被發配南疆,老臣曾快馬趕去相送,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他們一家慘死在荒郊野嶺。可許是老天有眼,老臣在尸堆里找到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孩童,尚且還存了一絲氣息。

「老臣不忍王家斷了血脈,又懷疑慶安伯遇害有蹊蹺,害怕有心人得知消息會加害這個孩子,于是就把這孩子收到自家府里,借了個庶孫的名頭。今日听到周勇夫罪證確鑿,這才斗膽說出實情,還請皇上恕罪!」

「哦,王家還有血脈留下?」眾人都听得瞪大了眼楮。

不過皇上也不是傻子,低頭掃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王君軒,臉上閃過一抹了然,「老將軍所說的孩子,可是這連毅?」

「正是,皇上。」連老爺子一臉羞愧之意,沉聲應道︰「老臣疼惜這孩子孤苦,自他一進門就為他取了一個字叫君軒,盼著他同君子一般氣宇高昂,不因身世孤苦而妄自鄙薄。老臣待他照顧有加,不想……哎,老臣治家不嚴,這孩子遭了不少劫難,老臣無奈之下就把他送到甘沛。這孩子也是個爭氣的,半點沒依仗連家的名頭,讀書科考,直到頭上戴了秀才方巾,老臣才听到消息,去年更是上了皇榜,成了舉子,這全都是托了皇上洪福,也是慶安伯在天有靈。」

眾人听完,都有些不知如何應對。連家後院那點陰私誰都听說過,可今日得知,這一直受歧視的庶孫居然是慶安伯唯一的血脈,文采出眾又獻了高產番薯,若是再加上搭救密探,揭露周勇夫罪行的功勞,等洗刷了慶安伯的冤屈之後,承繼爵位簡直是順理成章之事。

不到二十歲的慶安伯,又是新科進士,且有大功于朝廷,簡直就是一飛沖天的架勢……

眾人這般想著,又都齊齊望向跪在連老爺子身旁的王君軒,見他神色怔楞,顯然也是第一次听說自己的身世,眾人難免又起了憐憫之意。畢竟突然听見自己叫了十幾年的爹娘祖父都不是血脈親人,也要驚得沒了魂吧?

「哎,連老將軍起來吧,當年之事,朕也有失察之責。」說罷,皇上抬手再次示意連老爺子起身,接著高聲吩咐道︰「著兵部、刑部、吏部,三司會審,查抄周勇夫積年罪行,速速報上來!」

「吾皇聖明!」文武百官趕緊再次跪倒,三呼萬歲。

皇上病體初愈,今日這出戲又是一波三折,實在耗費精力,他也不耐煩再親自閱卷,扔給內閣重臣們就回後宮去了。

一眾文武百官互相遞了個眼色,成群結隊退出了陽明堂。相對于沉默的文臣們,一眾武將顯然更是歡喜,雖然皇上沒有明言,但只要長了腦子的都能猜得出,周家這次絕對是在劫難逃。

而王家必然會是皇上安撫民心的最好棋子,慶安伯府再次崛起,勢不可擋。就是楊誠這個小進士,因為進獻番薯有功,加上得了皇上親口夸贊,以後的仕途也必定平順。

世人從來都是錦上添花的多,這會兩人身上還沒披上官衣,一干官員已是把他們當做同僚看待了。一路親近說笑,臨走時還紛紛開口邀約喝酒賞梅、填詞吟詩,無一不缺。

楊誠和王君軒不好推托,連老爺子卻是不客套,幾句話就替兩人解了圍,更攆了兩人回別院就閉門謝客了。

丙然,不出兩日,三司會審後洋洋灑灑地揪出周勇夫十二條罪狀,其中之一就有誣陷慶安伯並殺人滅口之事。

皇上立刻下旨收回周勇夫的兵權,周家滿門下獄。

以周家原本的勢力是不該如此輕易俯首,但多年的風平浪靜早就磨滅了周家的戒心,包括周勇夫在內,誰都沒有想到當年滅口時還留了一個孩童,更沒想到連老爺子如此重情重義,硬是暗中籌謀了十幾年;甚至當年那個孩童無意救回的密探也都帶著他的確鑿罪證……

諸多巧合和謀算歸到一處,就成了所謂的天意,周家轟然倒塌。

楊誠和王君軒隱隱擔心周勇夫狗急跳牆,連老爺子卻要他們把心放到肚子里,朝中重臣多的是老狐狸,皇上對兵權也從未放松,更何況還是這般牆倒眾人推的時候,因此不必皇上開口,嘉陵關的幾位副將就主動把周勇夫裝進囚車,送來皇都了。

楊誠和王君軒听得是半信半疑,但很快殿試的皇榜也發布了,新科進士揚名天下。楊誠和王君軒憑借皇上的賞識,雖然沒有撈到狀元、榜眼或探花,但也分別排在一甲第七和第八。

又一日大朝會,皇上再次召了楊誠和王君軒上朝,當場封了楊誠一個六品官,入農司,另外又派駐巡風使一人,農司筆吏兩人,一同暫掛甘隴府衙,明年專司在甘沛一地試種番薯。楊誠當即跪倒謝恩,高呼萬歲。

輪到王君軒之時,皇上不但恢復了慶安伯的爵位,甚至賜下了一座新府邸,等要再賞賜官職,王君軒卻是跪下懇求,「皇上下旨昭雪王家冤屈,又著學生承繼爵位,學生已是感激不盡。本欲一腔熱血報效皇上恩德,但無奈王家只留存學生一條血脈。自古忠孝不能兩全,還望皇上恕罪,準學生長住笆沛,為父輩守墓,延續王家香火。王家闔族在天之靈,都會感念皇恩浩蕩,懇請皇上成全!」

皇上本就是心存試探,畢竟好不容易把周家拔掉,若是王家再度起勢,他豈不是拆了東牆補西牆,攆走猛虎又迎進豺狼?這會听到王君軒主動提出不入仕途,要回鄉守墓,他怎麼會不願意,但轉念一想又覺大宇錯失一位人才,于是嘆道︰「慶安伯若是在天有靈,定然會歡喜王家有如此好兒郎。罷了,朕就成全你一片孝心,準你回鄉守墓,你如今回歸王家,可有名字?」

「回皇上,尚未取名字,求皇上金口賜下。」

「好,王家沉冤得雪,如今正是中興之時。先前連老將軍取的毅字很是不錯,留下吧。朕再賞賜你一個字,興祖。」

「謝皇上賞賜!」王君軒……不,如今正式回歸本家的王毅王興祖,三呼萬歲,叩謝天恩。

皇上點頭,順口又賞了大批的金銀財物,甚至把甘沛縣每年一半稅賦作為慶安伯俸祿。

這次,當年幾位同慶安伯有過同袍之義的武將也一同跪倒謝恩,看得皇上更是龍顏大悅。

身為同天子住在一城的皇都人,好似一出生就帶著千里眼順風耳,但凡朝堂上有個風吹草動,不過幾個時辰,茶館、酒樓就能傳得繪聲繪色。

而連老爺子如何義薄雲天撫養好友血脈,假作庶孫遮人耳目,如今王家沉冤得雪,後繼有人。這樣的故事簡直是茶余飯後最好的新奇段子,幾乎是沒一日,連水溝里的老鼠耳朵里也都塞滿了王興祖的名字。

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感慨,而連家後宅里,更是酸味刺鼻了。

被關在佛堂吃了半年素的連大夫人,從送飯婆子那里听到消息,實在忍不住,冒著被休的風險跑了出來。

連老爺和連大少爺總算找到了主心骨,一家三口攆了丫鬟婆子,湊在一處都是恨得咬牙切齒。

早知道那個野種不是連家人,他們何苦算計了這麼多年,枉做小人。早知道那個野種有這樣的大福分,他們就是裝也要裝出個慈愛父母,兄友弟恭,可惜那麼多死結卡在中間,如今想要輕易化解,怕是不可能了。

連大少爺一想起昨晚酒桌上那些狐朋狗友的嘲諷,就惱得額頭青筋暴起。

新科進士、少年英才、加官進爵,這些怎麼都會落到那個野種頭上?他這個堂堂將軍府大少爺,反倒淪落成了陪襯和笑柄。

想到這,他憤恨的道︰「爹,娘,趕緊讓人去喚那野種回來。也不必如何客套,他吃了我們連家二十年的飯,穿了二十年的衣衫,別說如今只是小小的伯爵,不入流的進士,就是官拜內閣,見了你們也得磕頭行禮。生恩不如養恩重,他若是敢不恭敬,就寫張狀子扔去大理寺,讓全天下都看看他如何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這話連老爺越听越覺有道理,這麼多年來一直看成垃圾一樣的小子,突然要他卑躬屈膝,以禮相待,他怎麼想也彎不下那個腰,撐不起那個笑臉,于是也跟著附和道︰「安哥兒說的有理,我們連家養了他快二十年,受他幾個頭也不算什麼!」

倒是連大夫人難得轉了心思,開口勸道︰「他如今畢竟不同了,咱們也莫要讓他難堪,還是要拉攏一下。我記得我娘家還有個庶出的佷女未曾婚配,不如一會勸勸老爺子,把人許給那個野種,以後也不怕他翻了天去。」

聞言,連老爺同兒子對視一眼,父子倆齊聲贊道︰「這辦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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