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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成妃(下) 第十九章 小尼姑告狀(2)

雅貴妃在鏡前試穿著冊封大典上要穿的大禮服。金線繡的百鳥朝鳳,繁錦織的春日牡丹,再上各色寶石點綴,整件禮服閃亮如一條銀河,晃得楚音若的眼楮有些花。

「這禮服是新做的,按儀制,本是可以穿先皇後當年那套,可本宮偏不願意。」雅貴妃頗有些得意地道︰「皇上近來萬事順著本宮,竟然答應了。」

「父皇疼惜母妃……哦,不,是疼惜母後,」楚音若討好地先改口稱母後,「況且,不穿先皇後的禮服,也是對故人的尊重。」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會說話了,簡直成了馬屁精。沒辦法,在這後宮中想要生存,真得機靈點。

「本宮這套禮服用了加倍的金絲和寶石,比起從前那套也華美了一倍,」雅貴妃道,「音若,將來本宮是要留給你的。」

「多謝母後,兒臣不敢當。」楚音若連忙道。

「本宮此言非虛,」雅貴妃卻忽然換了正經神色,「待本宮百年之後,自然是什麼都要留給你的。其實,沒有你,我們母子也沒有今天,本宮心里明鏡似的,什麼都記著呢。」

她沒想到了,雅貴妃竟對自己如此推心置月復。就算當初是出于利益的虛情假意,過了這麼久,還是慢慢生出一些真感情來。楚音若心中不由得有些暖和。

「多謝母後。」她也不便多說,依舊如此道。

「你可想過,今後該怎麼辦?」雅貴妃忽然問道。

「什麼?」楚音若一時不解其意。

「泊容馬上就要當太子了,將來便是蕭國的皇帝,」雅貴妃道︰「就算他暫不納太子側妃,將來做了皇帝,難道也不設三宮六院?到時候,你可受得了?」

三宮六院?呵,是啊……她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然而,每次都不敢往深處想,仿佛只要逃避,就可以永遠不去面對。

但現在,卻是必須面對的時候了。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劃出一道口子,不知不覺滴下痛楚。

「要做帝王家的女人,首先得大方,」雅貴妃繼續道,「本宮年少時,也曾想過獨得恩寵,那時候,皇上一到別的宮里去,本宮就跟他鬧脾氣。現在回憶起來,皇上待本宮也是極好了,這麼多年,也算處處讓著本宮。可就算如此,本宮有時候心里也像貓抓似的。」

「母後是如何忍過來的呢?」楚音若不禁問道。

「終歸不過是把一切往肚子里咽罷了,」雅貴妃道,「日子久了,雖然不算想得開,倒也習慣了。不必日日侍奉皇上,有時候倒也覺得自在。」

會嗎?她對泊容的愛,也會隨著天長日久而變得無所謂嗎?離開了他,她真會覺得自在嗎?

曾經以為,助他登上太子之位以後,便一切順遂了,沒想到了,腳下的路仍舊是這般磕磕絆絆。也許人生就是如此,只要活著,永遠也沒有終點,一個結束連接著另一個開始,煩惱沒完沒了。'

「音若,你能受得住嗎?」雅貴妃又問,「本宮只希望,真到了那一天,你與泊容依舊會像現在這般和睦,本宮也就放心了。」

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

也許,真到了那一天,她對一切釋然了;也許,真會郁結一生。然而,此刻,未來就像未知的怪獸,她真不知該如何應對……

「皇上駕到——」正楞怔著,忽然傳來太監的通傳聲。

楚音若回過神來,與雅貴妃一同去接駕。

「禮服做好了?」蕭皇看著打扮得華美綺麗的雅貴妃,流露滿意的神情,「不錯,很有鳳儀之姿。」

「臣妾得皇上寵愛,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雅貴妃笑盈盈地答道,稍頓片刻,她又道,「也不知比南王最近如何?好些天沒見他進宮來了。」

「朕命他在家閉門思過呢,」蕭皇輕哼道,「暫時也別進宮了,朕也懶得見他。」

雅貴妃臉上滑過一絲狡黠的神情,然而語氣依舊溫婉地道︰「比南王年紀還輕,做錯事總是難免,還請皇上不要太過怪罪。」

提到端泊鳶,楚音若心里不由一緊。也不知此人最近是否真的安分了?正所謂本性難移,她不太相信端泊鳶會就此變得老實。閉門思過?不會是又在籌謀什麼,伺機報復吧?

「啟稟皇上,啟稟娘娘,」思忖的當兒,又有宮女來報,「水沁庵的靜宜師太帶著她的弟子入宮來了,奉旨為娘娘念平安經。」

靜宜師太?楚音若不由心生歡喜。說起來,她已經好久沒見過靜宜師太了,師太是她的救命恩人,至今,她都感激不已……

「按儀制,封後之前,要請高僧慧尼入宮,為本宮念平安經,」雅貴妃對楚音若道,「本宮想著,你在水沁庵這麼久,得靜宜師太照顧,必是也想見她一面的,于是將她請來了。」

雅貴妃果然是心細如發,難怪能坐穩多年寵妃寶座,楚音若當下又是歡喜,又是嘆服。

「將那靜宜師太請進來吧,朕也想見見。」一旁蕭皇亦笑道。

爆女立刻下去,沒一會兒,便領著靜宜師太與她的弟子一並入內。

「阿彌陀佛,貧尼參見皇上,參見娘娘——」靜宜師太雙手合十,施禮道。她在抬眸之間,往楚音若的方向略略看了一眼,嘴角似含笑意。

她不必說話,楚音若也知道,那是在暗中向她問安。

「師太免禮,」蕭皇道,「听聞陵信王妃在水沁庵時,得師太照拂,朕也一直想見見師太。」

「貧尼惶恐,」靜宜師太道,「王妃到庵中清修,貧尼身為住持,本就該安置得宜才對,分內之事。」

「師太此次還帶了一名弟子入宮?」雅貴妃看了看靜宜師太的身側,微笑道,「既然如此,便多在宮中留些日子,替本宮將平安經仔仔細細誦念完整,亦為我朝國運祈福。」

「這是貧尼的徒弟,名喚憶空,」靜宜師太道︰「憶空,快上前參見皇上與娘娘。」

楚音若打量了一下那瑟縮在靜宜身後的小尼姑,確是在水沁庵時常打照面的,靜宜師太常派她為各禪房送東西。

只見,那憶空怯怯上前,忽然撲通一下,跪倒在蕭皇與雅貴妃面前。

「這孩子,莫非嚇著了?」雅貴妃笑道。

「孩子年紀太輕,初次入宮,難免膽子小,」蕭皇覺得有趣,吩咐宮人,「快將她攙起來。」

「貧尼……」憶空卻仍舊撲在地上不肯起身,「貧尼有要事想呈稟皇上與娘娘,還請皇上與娘娘恕罪。」

「哦?你有何要事?」蕭皇更覺有意思,「說來听听。」

「貧尼……其實是來宮中自首的。」憶空道。

「自首?」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就連靜宜師太也不明所以。

「憶空,你說什麼呢?」靜宜師太不由道,「聖上面前,不得胡言。」

「皇上,貧尼確是來自首的,」憶空道,「若是貧尼不道出真相,佛祖難容!」

「到底什麼事?」蕭皇道,「你只管說吧。」

「貧尼本是貪心之人,」憶空靜默片刻,方道,「平素住持師太命貧尼往各禪房送東西,貧尼便順手牽羊幾件,賣到庵外換些錢。」

「你這孩子,原來說的是這個啊,」雅貴妃忍不住笑道,「小孩子家家,貪心難免,方才看你那模樣,倒像是犯了什麼殺人的死罪一般。」

「的確是殺人的死罪!」憶空卻答道,「不過,殺人的,卻非貧尼,而是住持師太和眼前這位陵信王妃!」

「什麼?」蕭皇一怔。

「什麼?!」雅貴妃亦是一楞。

楚音若與靜宜師太心中亦是一驚。

「你把話說清楚!」蕭皇肅然道,「誰殺人了?殺的什麼人?」

「半年前,一天晚上,貧尼吃得多了,想到庵中後院走走,消消食……」憶空哆嗦地道,「不料,卻看到住持與陵信王妃,古古怪怪,不知在後院掩埋著什麼。等她們走後,貧尼扒開泥土一看,嚇了一跳。」

「埋了什麼?」雅貴妃凝眉。

「是……是另一個陵信王妃。」憶空咬唇答道。

「什麼?!」蕭皇與雅貴妃滿臉駭然,「你再說一遍,是什麼?」

「是另一個陵信王妃,」憶空重復道,「她長著一張跟眼前這位陵信王妃一模一樣的臉,脖子上有勒痕,想來是被勒斃的。」

「這不可能!」雅貴妃叫道,「你胡說!胡說!」

「貧尼有證物,」憶空從袖中掏出一只鐲子,「這是從那女尸腕上摘下來的,這鐲子圈口極小,想必是從小便戴著的,若非尸體腐爛了,貧尼絕對摘不下來。娘娘明鑒,這是否是陵信王妃的東西?」

爆人捧過來,將鐲子遞到雅貴妃手中,雅貴妃端詳半晌,越看越是全身發抖。

「這可是音若的東西?」蕭皇問道。

「臣妾不知……」雅貴妃顫聲道,「音若從小是戴著一只類似的羊脂玉鐲,臣妾也不敢確定。」

「所以,你那番話的意思,是靜宜師太與眼前這位陵信王妃合謀,殺害了真正的陵信王妃,李代桃僵?」蕭皇對憶空喝問道。

「貧尼……貧尼不敢推測,只是把自己當晚所見,告訴皇上與娘娘。」憶空嚇得渾身發抖,「請皇上聖斷!」

蕭皇沉默許久,方才問楚音若,「對于此事,你可有說法?」

楚音若與靜宜師太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沒了驚慌。她們兩人也設想過這一日,正所謂凡事有因必有果,所以能鎮定以對。

她輕聲道︰「兒臣還請父皇不要光听一面之辭。」

「所以朕才會問你的說法。」蕭皇道。

「兒臣……沒有證據替自己辯解,」她答道︰「所以,暫時也無話可說。」

不知為何,她的心忽然輕盈起來,仿佛在酷暑中忽然听到空中一聲雷動,欣然竟有雨落。偽裝了太久,都有些窒息了,是否會暴露身分,她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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