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以前是以前,小姐這樣很好。」比起過去,如意更喜歡如今的小姐,雖然嚴格要求規矩,可是再也沒有那種難以親近的感覺,也不再令人有莫名的壓迫感。她沒有如萍聰明,不機靈,不過這些再也不重要了,只要守本分,小姐就會看重你,而這也是她唯一的本事。
「我是女子,即便才氣洋溢,也不能入朝為官。」這個道理明明很簡單,可是她卻付上一世的代價才認清楚,人從來沒有任性的本錢,想要日子過得好,得接受所處環境的游戲規則。
「就算小姐不喜歡下棋,也可以看看棋院是什麼樣子,京城可見不到棋院。」如萍一直自認為與其他丫鬟不同,不單單因為她識字,更因為她所見所聞比其他丫鬟還多,因此對江南獨有的棋院她也是早耳聞過的。
她們遠從京城來到江南,如萍想看棋院也是可以理解的,季霏倌倒也不想責備她。
「我們還要在這兒待上一段時日,總有機會拜訪棋院。」她必須去華陽書院一趟,屆時免不了要繞到不遠之處的棋院瞧瞧,不過,應該是不會遇見夏建枋,夏建枋今曰必然在比賽中吸引眾人目光,而她可沒有興趣跟著大伙兒繞著他打轉。
「比起棋院,我更想看華陽書院。」一直坐在窗邊打絡子的如葉突然出聲道。
季霏倌唇角漾起一笑,小丫頭與她越來越有默契了,知道何時找機會讓她正大光明去華陽書院。「我也很想看看華陽書院,可惜女子不便進入書院。」
「我們可以扮男裝啊。」如葉兩眼閃閃發亮,一看就是個貪玩的孩子。
季霏倌故意板起面孔,「你的膽子挺肥的,也不怕被人逮到了。」
如葉像只哈巴狗似的撲至季霏倌身邊,眨巴著眼楮道︰「小姐,書院並未明文禁止女子進入,我們是不想給書院添麻煩,所以才女扮男裝,他們應該可以理解,即便看出我們是女兒身,他們也不會拆穿。」
「書院確實沒有明文禁止女子進入。」京城的書院每年都會舉辦文會,任何人都可以參加,唯一要求是留下一篇詩詞或字畫,京城貴女當然不會錯過這種湊熱鬧的機會。不過,江南的書院是否有這樣的風俗,她就不知道了。
「小姐答應帶我們去華陽書院?」
季霏倌似乎很難作決定,緊抿著嘴,左右為難。
「小姐,我們去華陽書院瞧瞧吧。」如葉已經開了口,如萍很樂于推一把。
如意不發一語,卻充滿期待的看著季霏倌。
季霏倌一臉很苦惱,「若是我們幾個堂姊妹女扮男裝浩浩蕩蕩去書院,太過招搖了,只怕進不了書院,再說如今我在這兒是客,想獨自帶你們出門也恐怕不行。」
「小姐可以去問問大姑娘。」
如葉困惑的看著如萍,「大姑娘?」
「是啊,大姑娘最熱心了,妹妹有求于她,她一定會幫忙。」
沒錯,季芸倌雖出自季家老三房,可既是嫡又是長,喜歡被所有的妹妹視為長姊敬重,你尊她敬她,她會照顧你,你想壓過她,她就排擠你……前世,如萍明明看得很明白,卻不曾有過提醒,由此便知,如萍從來就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思考的人,主子風光,她這個大丫鬟跟著風光,當然不在乎主子會不會得罪人……如今越看如萍,她就越明白,此人終究會背主,絕對不能留在身邊。
半晌,季霏倌終于點頭道︰「好吧,我去求芸姊姊,教她偷偷帶我們去華陽書院。」
季霏倌為了去華陽書院求到自個兒面前,季芸倌當然二話不說攬下此事,為她們準備男子的衣服,安排馬車和帶她們進華陽書院的人,總之,季霏倌終于如願來到前世不曾走訪的華陽書院。
可是,即使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尋到山長問問題,她還是按捺住,待在季芸倌身邊,隨季芸倌將整個書院逛了一圈,將查探的事交給如葉。
瞧過華陽書院,熱愛找高手對弈的季芸倌很自然提議改道棋院,兩處相距不遠,步行約一盞茶的時間。
因為扮成男兒身,她們不便進入專為姑娘安排的院落,只能跟男子待在一處。
進到棋院,可以向任何人提出挑戰,不過,也許是前些天剛經過一場大賽,今日棋院里沒什麼人,季芸倌只能拉著季霏倌當對手。
「今兒個你陪我下一盤吧。」
雖然有一百個不願意,季霏倌還是乖乖坐下,裝模作樣的說了一句。「芸姊姊可記得手下留情。」
穿越來大夏之前,季霏倌可謂下了一輩子的棋,也一直覺得下棋是很快樂的事,可是這一世,下棋對她來說簡直是痛苦,因為她必須輸,且要輸得神不知鬼不覺,這種有違她本性的事,真是痛苦。
「霏妹妹,下一步棋有必要琢磨那麼久嗎?」季芸倌被季霏倌搞得快抓狂了,眼看就要落子了,她半途又將手縮回來。
季霏倌無比哀怨的嘆了聲氣,「我也很想腦子一轉就知道落子在何處啊。」
「真是奇怪,我听伯祖母說你很會下棋。」
「以前確實費心研究過,後來摔了腦子,下棋就不行了。」
「你為何摔了腦子?」
「也沒什麼大不了,姊妹意見不合發生口角,我一時沒有留意腳步就摔跤了,腦袋瓜撞了好大一個包,暈了好幾日才醒過來。」季霏倌可憐兮兮的雙手合十。「好啦,我認輸了,芸姊姊,我們別再下了。」
季芸倌一臉恨鐵不成鋼,瞪她一眼道︰「你真是沒出息!」
「是是是,我沒有出息……」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抬起頭來,不由得一僵,因為正好對上左孝佟那帶著戲謔的目光,仿佛在告訴她︰你要輸給對方,也不用如此作戲吧……這應該是她想太多了,他怎麼可能知道她會下棋?
不過,為何他會出現在這兒?雖然前世他們第一次相遇在這兒,可是那是在棋院的年度競賽上,原以為這一世沒去,她就不會在這兒遇見他。
「夏大哥!」季芸倌也發現她們的觀眾了,可是她看見的是在另一邊的夏建枋。「太好了,終于有對手了。」
「左兄才是真正的高手。」夏建枋看了左孝佟一眼。
「我不與女子對弈。」左孝佟毫不留情面。雖然她們扮男裝,但方才觀棋了好一會兒,早把她們的對話都听了去,更別說他本就識得季霏倌。
季芸倌不認識左孝佟,不在意他是否願意與自個兒對弈,此刻眼里心里只有夏建枋,馬上纏著他不放。「夏大哥陪我下一盤吧,若是再跟霏妹妹下棋,我會變笨的。」
季霏倌自動自發起身讓出位子,夏建枋不好再拒絕,便坐下與季芸倌對弈。
終于擺月兌季芸倌了,季霏倌的心思立刻飛到如葉那兒。小廝不能帶進棋室,必須待在閣樓等候,而閣樓也擺了棋盤,方便小廝消磨時間。如葉不會乖乖待在閣樓,肯定找個舒適的地方等她。
看了一會兒,季霏倌便悄悄走出去,順著回廊,過了一道拱門,來到後面精致幽然的花園,果然就見到如葉站在小橋上,睜大眼楮直瞪著池塘上的荷花,看得出來,這絕不是欣賞荷花姿容,而是算計著如何飽嘗美味。
走到如葉身邊,季霏倌笑道︰「想吃荷葉糯米雞啊?」時序已入夏,荷花長了一池,綠瑩瑩一片荷葉襯著粉女敕荷花,十分喜人。
如葉轉頭對著季霏倌害羞的一笑,「不是,是蓮子。我已經忘了娘長什麼樣子,可是一直記得她給我做的蓮子甜湯。」
季霏倌要重用如葉,對如葉的出身當然也費了一番功夫了解。如葉不到三歲娘就病死了,不久之後爹娶了後娘,從此她就生活在後娘的苛待下,直到村子好心收留一位貴公子,卻引來滅村之災,她倉皇的逃了出來,而當時她不過六歲。可是,她不曾听過如葉有過一句埋怨,因為如葉生性樂觀、凡事感恩,只記得自個兒何其幸運成為她的丫鬟。
季霏倌模了模如葉的腦袋瓜。「這幾日做給你吃。」
如葉兩眼放光,「真的嗎?」
季霏倌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我做的蓮子甜湯是否跟你記憶中的一樣,不過,可以保證好吃。」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記得那個味道,只知道很甜很甜,總之,就是很好吃,小姐做的也一定很好吃。」如葉開心的笑眯了眼,可是下一刻,神情一轉,再也不見原來的稚氣。
「如今華陽書院的山長並非小姐所尋之人,小姐尋找之人出自雲州,是雲州大儒,名喚秦儒生,于十四年前就離開華陽書院。」
秦儒生竟然在她出生那一年就離開華陽書院了……雖說過了那麼多年,她對于山長換人多少有心理準備,不過還是難掩失望的心情。「可知道去了哪兒嗎?」
「眾說紛紜,有人說病了,回鄉去了;有人說另謀高就,奔赴更好的前程;還有一說,因為得罪權貴,前去京城投靠友人。」
「得罪權貴?」
如葉頓時變得神秘兮兮,又很八卦的樣子。「說也奇怪,一提起此事,每個人都很隱晦很緊張,一直教我別問了,我猜啊,絕不是得罪普通權貴,說不定是皇親國戚。但我怎麼打听也打听不出來是什麼事,竟教深受士子敬重的大儒落荒而逃。」
季霏倌只在意能否找到人,其他一概不管。「別揪著此事不放,我們管不得。若他真的去了京城,倒也不難找到人。」
「京城那麼大,如何找人?」
「雲州大儒,還曾任華陽書院山長,若在京城應該會出現在京華書院。」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
「這也未必一定在那里,只是可能性比較高。」季霏倌轉身準備回棋室,卻見左孝佟不知道何時站在拱門下,她不由得一怔。
如葉立刻跳到季霏倌前面,防備的看著左孝佟,「你是誰?」
「如葉,不可無禮,這位是輔國公世子。」
皚國公世子……這不就是小姐的未婚夫君嗎?如葉好奇的打量左孝佟,听說他身有殘疾,不過,他還真是好看,比如萍姊姊她們喜歡的夏公子更好看,只可惜冷了點、剛了點,很難討姑娘喜歡。
左孝佟不理會如葉打量的目光,徑自走到季霏倌面前,如葉很識相的先到拱門外等候。
「你這個丫頭很機靈。」
「謝謝世子爺夸獎。」
「我不解,為何要假裝不擅長下棋?」
她一楞,不答反問︰「世子爺為何有此認為?」他果然知道她會下棋,可是,他如何得知?
「福恩寺的桃花林,你破了先生的棋局。」
季霏倌倏然瞪大眼楮,「你在那兒?!」
「我的啟蒙先生陸先生路過京城,我陪他一起上福恩寺賞桃花,他見桃花林的石桌上擺了棋盤,玩心大起,便擺了琢磨許久引以為傲的殘局,想看看離京之前是否有人能破解,沒想到他與福恩寺上的大師聊了一個時辰,你就解了。」
「那位陸先生知道對弈的人是我嗎?」
「我沒說,你是不是應該謝我?」左孝佟調皮的對她眨了眨眼楮。
季霏倌怔楞了下,語帶懊惱的道︰「我在宜津幫了你,你是不是忘了?」
左孝佟很無奈的雙手一攤,「好吧,我們扯平。不過,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要不哪日我不小心把你的底細泄漏了,這可就不是我的錯。」
從前世到今生,她覺得自個兒好像第一次認識他,原來,他也有孩子似的一面……前世,因為他們在棋盤上戰得煙硝味彌漫,也因為他又冷又硬的樣子,她認定他是個不容易掌控的男人,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能嫁給他……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執念,夏建枋在她眼中格外順眼,更教她生出更換夫君人選的念頭。
「我又不能進宮任棋待詔,何必在這上頭爭強好勝?」
「有道理。」不過,他並不相信,無意爭強好勝也許有,但是絕不至于就此縮手縮腳,完全不給自個兒表現的機會。
她可不管他是否接受這個理由,問道︰「你會信守承諾吧?」
「我可不想惹你生氣。」
一頓,季霏倌白晰的臉兒轉為緋紅,他這是什麼口氣,感覺好像在調戲她。
「我不會將你的底細說出去,可是往後與我對弈,你必須全力以赴。」他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就是不希望她在他面前隱藏自己。
「成交。」季霏倌答得很爽快,這有何困難?他們只怕成親後才有機會坐下來對弈,她當然也沒必要在他面前遮掩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