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霜苦悶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幾乎是一夜未眠,天一亮,她捉起被子蓋住頭,真想裝死不下床,但她依然得下床。
她還是得面對現實去服侍鳳澤,總不能得罪他,為梅大人帶來麻煩吧。
只要當鳳澤是塊木頭就好了,就不會有感覺,不會感到痛苦了!
對,他是塊木頭、木頭、木頭……白若霜一遍遍告訴自己,好讓她的心不再起漣漪,然後,她端著一盆溫水到鳳澤房間前。
說到服侍,她以前都是被服侍的人,哪里會服侍別人啊,即使在縣衙里,梅縣令也不需要她服侍,她平日要做的工作是打掃干活,幫縣民寫信,一年前有好心人士在縣里開了學堂,識字的她也得到學堂幫忙,說起來她也只會接待客人而已,不過她曾經有過丫鬟,知道丫鬟該做的事,加上桂花姊昨晚提點了她幾分,她想應該是沒問題的。
「鳳大人,奴婢進來了。」白若霜在深深吸了口氣後,朝屋內喊了聲,沒發現自己因為緊張,不自覺地繃緊臉蛋,讓那張涂黑的臉,看起來像是不高興的板著。
阿亮來開門了,見到她來了,還板著一張臭臉,心里嘀咕著,她這個黑丫頭,居然那麼不情願來服侍王爺,他真不明白王爺怎麼會挑上她。
但既然王爺決定用她,他也不能說什麼,他咳了咳聲道︰「進來吧,水先放著,等我一會兒。」
「是。」白若霜自是看出阿亮不喜歡她,以前她哪受過這種白眼,但在她當了丫鬟後,也習慣看人臉色了。
白若霜听從吩咐的在外室候著,阿亮進了屏風內,白若霜隱約听到阿亮在叫人的聲音,心想是她太早來了嗎?
不早了,都辰時了,都要吃早飯了。白若霜等了一會兒,內室仍沒有回應。
接著,阿亮踏了出來,狀似傷腦筋的抓抓頭道︰「你再等一下……」
等什麼?白若霜呆站著,又等了會兒,內室仍沒有一點動靜。
她盯著擱在桌上的水盆,水都快變冷了。
「好了,進來。」
白若霜終于端起水盆進內室,想以平常心去看待鳳澤。
只要把那個男人當成一塊木頭就好了。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訴自己。
鳳澤這時正坐在床上,白若霜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在看到他剛睡醒的樣子時,仍是微微倒抽了口氣,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只穿著單衣的樣子,渾身帶有慵懶的氣息,迷人極了。
「你去侍候大人洗漱,我有事先出去一下……」阿亮真不想放她一個人的,但他剛好鬧著肚子疼,不得不離開。
當房內只剩下她和鳳澤兩個人時,白若霜不禁感到尷尬,明明告訴自己要沉穩,仍是免不了慌亂,她不知道第一句話要對他說什麼,只好先將毛巾浸入水盆里擰著,豈知一轉過身,竟見鳳澤躺平在床上,雙眼又閉上了。
白若霜傻眼了,他不是起床了,怎麼又睡著了?
她想起方才阿亮待在里頭好久,隱約听見他叫人的聲音,難不成……這男人是在賴床,起不來?
白若霜微張著嘴,實在很難想象這個溫潤高雅的男人會賴床。
那現在該怎麼辦?白若霜想到梅縣令準備和他一起用早膳,吃完後就要開始辦案,可不能讓他睡下去,得叫他起來才行。
「鳳……鳳大人……」白若霜先是怯怯喊著,叫他起床這件事讓她覺得太親密了。
鳳澤仍是睡得安安穩穩的。
白若霜只好偎過去,在他耳邊放大聲音的喊著,「鳳大人,你該起來了!」
鳳澤動了動,听見了,卻是背過去繼續睡。
白若霜簡直不敢相信,這男人比三歲小孩還會賴床,竟不理會她。她該將他扳過身嗎?
白若霜有點羞赧的朝他伸出手指,踫觸了他一下,再用力一拉,讓他躺正在床上,然後在他耳邊大聲喊道︰「鳳大人,快起床……你該起床了……」
喊到一半,她看著鳳澤的睡容,忽然一怔,陷入失神。
以前是未婚夫妻的時候,她都沒有那麼靠近他過,現在很靠近,可以那麼近的看清他的五官,他睡著的臉還真單純可愛……
白若霜原本因緊張板著的臉蛋,在瞬間變得柔軟,流露出戀慕,仿佛能這麼看著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就在這時,鳳澤冷不防地睜開眼來,兩雙眸同時對上。
白若霜心髒漏跳了一拍,嚇得半死,往後大跳一步,「大人,你醒來了!」
她剛剛的表情有沒有被他看到?她該死的是在干什麼,不是要把鳳澤當成木頭,不對他有任何感覺的嗎……白若霜責罵著自己。
她不能再對他有那種表情了,她得更防備,不能被他看見……
鳳澤慢條斯理的從床上坐起,昨晚熬夜看案卷,多睡一刻他精神好多了,然後,他盯著白若霜看,微微掀唇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白若霜疑惑的道,接著想起他賴床叫不醒的事,他是指這個嗎?
「你不會說出去吧?」鳳澤看著她的表情,知道她明白了,似笑非笑的問道。
白若霜被這麼問,不知怎地,總覺得這男人笑里帶有深意,笑得有些莞爾、捉弄,以及……警告?是她看錯了嗎?
「當然不會!」她大聲回道。
不過,雖然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她仍悄悄松了口氣。
至少,他沒看到她的表情……
鳳澤收斂起笑,提醒的道︰「先洗臉吧。」
「是!」白若霜這才想到正事,趕緊回過神又重新擰毛巾。
水都變冷了,幸虧鳳澤不在意,白若霜擰吧了毛巾,替他擦臉,叮嚀著自己要將他看成一塊木頭,得無動于衷才行。
鳳澤看出她很緊張,黝黑的臉蛋繃得死緊,他心思一恍惚,想起剛睜開眼時,她盯著他看的眸里流露出的戀慕。
是他看錯了嗎?雖然只有一瞬間,但與她昨天煮茶時看向他的目光是一模一樣的充滿情愫……
鳳澤下一刻感到呼吸閑難,這女人為他擦臉,竟將他的口鼻都捂住了,看來她真如她所說的笨手笨腳,他索性抓過毛巾自個兒擦臉,以免被悶死,接著他也接過杯具刷牙漱口起來。
洗漱完後,他接著吩咐道︰「幫我從衣架上拿來那套月白色的袍子。」
「大人你要……換衣服?」白若霜好不容易保持鎮定的服侍他,又一下子嚇壞了,他居然要她這個黃花大閨女幫他換衣服?
「這是你的工作,你不想做嗎?」鳳澤看到她差點尖叫出聲的表情,忍俊不禁的一笑。
「不……」白若霜蹙著秀眉,豈敢拒絕他,只能听命的幫他拿衣服,誰教她是奴婢。
鳳澤看著她背過去找衣服,心想她肯定有一堆埋怨,畢竟她是那麼不甘願服侍他。
而他明知她不想,還是挑上了她,他是故意的。
鳳澤從來不會去為難一個女人,在女人面前他總是保持著謙謙君子的風度,鳳玦總是說他是個奸詐狡猾的笑面虎,但他的精明也只用在辦大事上,畢竟要時時動腦也是很累人的事,大半時候,他都是很享受慵懶的過日子的,對人也很好,不想去計較什麼,這還是頭一次會去算計一個女人。
誰叫她要故意躲起來,又百般推辭當他的丫鬟,人都是有劣根性的。鳳澤在心里忖道,一點都不覺得對她不好意思。
這時,白若霜拿來他所說的月白色袍子了,卻不知該如何為他換上。
她的手停留在他的領口前,只差一寸就會踫上。
該怎麼辦,要換衣服,得先幫他月兌衣服吧,可她沒看過男人的身體,她……
鳳澤看她一副僵硬的模樣,知道她心里在糾結著什麼,險些失笑,「沒要你幫我月兌衣服,直接套上袍子就行了。」
「是……」白若霜覺得自己可真丟臉,為什麼會以為要幫他月兌衣服呢?但她沒為男人穿過衣服,哪知道該怎麼穿,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鳳大人,你太高了,請你彎……」
鳳澤合作的傾下上身,白若霜好為他穿上外衣,依序套上兩邊的袖子,然後她低著頭,與他的腰帶纏斗。
可惡,只是條腰帶,為什麼那麼難弄!
鳳澤發覺時間過了很久,低頭看她兩只手依然忙碌著,忍不住問道︰「還沒好?」
「快好了!」白若霜抬起頭應了聲,又低下頭忙碌。
她這一抬頭可讓鳳澤嚇了一跳,她緊蹙著眉的模樣,都快夾死蚊子了,又露出一排貝齒,用力的咬牙,鳳澤可沒見過女人有這種猙獰的表情,讓他又差點失笑。
兩人靠得極近,細微的呼吸聲幾乎都听得見。
奇異的,鳳澤還頗有耐心的,對上她垂下的眼眸,看到她有著兩扇很濃密漂亮的羽睫,當她愈急著幫他系腰帶,就愈猛眨著,有如蝴蝶振翅,很是動人,她靠他靠得那麼近,他幾乎可以嗅到她身上有著一股淡淡的少女馨香。
鳳澤從來都是坐懷不亂的,就連那個叫阿潔的衣不蔽體的抱住他,他也沒有感覺,然而此時此刻,這個叫阿霜的女人這麼貼近他,她的手還在他的腰間忙碌著,這視覺上的畫面,竟帶給他一絲遐想。
「終于好了!」大功告成,這條腰帶總算被她解決了,白若霜松了口氣的抬起頭,卻愕然和鳳澤低下的俊臉對個正著,對上他深邃灼亮的長眸,呼吸一窒,心髒咚咚大響。
鳳澤沒料到她會忽然抬起頭來,對上她明亮的眸,小巧的鼻,微張的可愛小嘴,這麼近的看著她,發現在那黝黑的皮膚下,她的五官遠比他所想的還要精致,愈看愈是秀麗明媚,讓他心里那股遐想,愈加曖昧的飄浮著……
「住手!你想對我們大人做什麼?!」
阿亮在這時進了內室,看到這黑丫頭埋首在鳳澤胸前,雙手拉扯著他腰帶的這一幕,可真的是嚇壞了,大喝一聲。
白若霜听到這一聲斥喝,終于醒過神來,馬上松開擱在鳳澤腰帶上的手,往後大退一步,一張黝黑的俏臉無辜萬分。
「我沒有要做什麼……」她小小聲埋怨,覺得好冤枉,為什麼要把她說的像是,想吃了他的主子似的?
「別大驚小怪,她只是在幫我穿衣罷了。」鳳澤神色自若,淡淡斥了阿亮一聲,但仔細瞧,他眸底略有閃爍,沒有正面看向阿亮。
他慶幸著阿亮及時進屋,他真不明白方才自己的心髒怎麼會失序了,竟覺得這個皮膚黝黑的姑娘長得很美,被她所迷惑。
接下來,鳳澤要束發,阿亮一只手不方便,便教白若霜梳發。
白若霜哪里會幫男人束發,到目前為止,她也只學會綰自己的頭發罷了,弄了好一會,鳳澤怕被她扯斷頭發,索性自己來,動作還挺利落的。
「你還真是笨手笨腳!」阿亮罵道。
誰教你的主子要挑上我當丫鬟!白若霜瞥了眼鳳澤,在心里哼道,沒意識到自己鼓脹起雙頰來。這是她以前的習慣動作,只要生氣或不滿時,兩頰就會像松鼠啃栗子般鼓脹起來,十分俏皮可愛。
這三年來,她是因為家變而變得沉穩,但並不代表她真的轉性了,而是將她活潑直率的一面壓抑的藏了起來,不讓人看到,現下她可說是難得的被激怒出脾氣來,雖然只有一剎那,但仍是讓鳳澤看到了。
「看來,你真的很不甘願侍候本官。」
白若霜心髒忐忑一跳,一個緊張,又板著臉道︰「不,阿霜豈敢,阿霜真的是笨手笨腳的,什麼都不會,才會讓大人有這樣的錯覺。」就算不想服侍他,也不能老實說,不能惹毛這個欽差大人。
「可是你的臉很臭,剛剛還氣呼呼的對本官鼓著臉,看起來就像在對本官生氣。」鳳澤意味深長地道。
她……有嗎?白若霜試著朝他擠出笑容,「阿霜不敢,大人真的想太多了。」
鳳澤盯著她刻意的笑容,試探的問︰「阿霜,我以前是不是得罪過你,讓你對我有什麼怨恨?」
她那沉重復雜又帶有戀慕和苦澀的眼神,讓他不得不懷疑他們相識。
白若霜僵住了,竭力保持著冷靜,又擠出微笑道︰「怎麼會,大人真是想太多了……」
忽然,她腦里靈光一閃,閃過一個好主意,或許她能就此不必服侍他。
她故意說道︰「其實……其實大人長得像我以前無緣的未婚夫。」
「未婚夫?」鳳澤挑眉。
「我們有婚約,可他變心的娶了別人,所以或許是如此,阿霜看到大人這張相似的臉,才會不知不覺擺起臭臉來吧。絕對不是阿霜討厭大人,阿霜是討厭那個人,這個阿霜也很難控制呢,以後恐怕會愈來愈嚴重,不知會不會做出冒犯大人的事。」白若霜裝得苦惱的道。
她無法拒絕不侍候他,但總可以讓他討厭她吧。就像阿潔得罪他被換掉一樣,他最好對她出言不遜的態度感到生氣,把她這個丫鬟換下。頂多是她讓梅縣令狠狠罵上一頓,被扣月例、關倉庫懲罰。白若霜打著這個好主意。
她該不會是故意這麼說,好想讓他換掉她?鳳澤沒被她激怒,反倒模透了她的心思。
他發現她在說這番話時,那雙靈巧轉動的眸子似在打著什麼壞主意,他一點都不覺得生氣,只覺得有趣。
這女人……到底對他隱瞞了什麼,那麼想躲他躲得遠遠的?他真是愈來愈想知道了!
「是這樣嗎?我肚子餓了,去吃早膳吧。」鳳澤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淡淡的對她說了這句話便越過了她。
欸?只有這樣?白若霜相當吃驚的看著鳳澤踏出內室,就這麼往房門的方向走去。
她都說了那樣不敬的話了,為什麼他還有心情去吃飯,不快把她換掉?
突然間,她被阿亮擋住視線,被他一個狠瞪,罵了一頓。
「你這個丫頭,居然敢把大人當作那個拋棄你的負心漢!你真是太囂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