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主子賞點錢 第8章(1)

趙海兒離開珍滿樓時,正巧跟封天鐸擦身而過,他偷偷的在她手心里塞了張紙,她到了無人之處一看,紙上只寫了「晚上見」。

晚上是多晚?他沒寫上時辰,叫她什麼時候去?不過肯定不會太早,為了避人耳目,她應該挑大家都休息的時間。

于是,回到雜院後,她先洗過澡,回房躺了一下,準備稍晚時再去真德院。

殊不知,她這一覺竟睡到了凌晨。

等她驚醒,知道事態嚴重,封天鐸一定還在等著她,而且是很生氣的等!

雖然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睜大著眼楮在等她,但她曉得她要是到了明早才出現在他眼前,鐵定不會好過。

于是,她翻身下床,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覷著沒人,火速離開雜院前往真德院。

當她穿過種滿花卉的百艷園時,忽地一個身影自另一頭閃過,她先是嚇了一跳,旋即發現那似乎是柳芊芊。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府里走動?是失眠了嗎?

不知為何,從前看過的宅斗劇情又在她腦子里上演。她猶豫了一下,兩只腳便動了起來,朝著柳芊芊行進的方向而去。

柳芊芊一路走到封府最西邊的小院里,這兒停著封家的馬車、轎子,還存放一些大型的雜物,平日少有人至,更別說是在這凌晨時分,正因如此,她更無法理解柳芊芊來此的目的了。

這時,柳芊芊上了其中一頂轎子,轎簾掀開時,她發現轎中已經坐了個人。

因為距離有點遠,她看不見轎中的人是男或女,待柳芊芊上了轎,趙海兒躡手躡腳的靠近,終于听見轎子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這是最後一次了……」柳芊芊低聲啜泣著,「以後我們不要再私下相會。」

「芊芊,不……」

「你不知道每當我面對著老爺,心里就有無限愧疚,」她傷心卻語氣堅決,「他不知情,一直對我們很好,我不能再對不起他了。」

「你並不愛他,那只是報恩。」

「但他愛我,我不能辜負他。」

「你這二十年來都伴著他、伺候著他,你沒欠他什麼,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每當想到你躺在他懷里,或是他正擁有你,我就心如刀割,身如蟲噬,我恨他、也恨老天!」

「他是個好人,他一直善待你,相信你,我們不能再繼續錯下去。」柳芊芊嚶嚶的哭泣著。

「我們相愛在先,是他橫刀奪愛啊!」

「他並不知道,若是當時我們有勇氣說出來,也許他會成全我們……」

「叫我怎麼說?他是恩人,我……」

柳芊芊深吸了一口氣,似要平復情緒,「他對我來說也是恩人,這二十年來他疼我、善待我,他待我越好,我就越痛苦,我……我不能再跟你見面了。」

「不,我不準。」

「你別這樣……」

這時,轎子晃了起來,似乎是兩人在里面有了肢體沖突。

「芊芊,你是我的人,是我的人啊。」

「我是,我一直是你的人。」柳芊芊泣訴著,「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在誰的身邊,不管我是活著還是死了,我還是愛你,從沒變過,可是要是被老爺發現,他會有多痛心?還有天宇,他會怎麼看我這個娘親?」

「我們離開吧!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我們不小了,我不是當年的我,你也不再是當年的你,我們都有自己的責任跟包袱,都有放不下的牽掛,」柳芊芊長長一嘆,「就當今生無緣吧。」

「你愛上他了吧?你的心已經……」

「不,我愛的人是你,但他對我有恩,我不能再負他、騙他,我……我深深覺得這樣的我遲早有一天要下地獄。」

「那就一起下地獄。」

「不,請你不要那麼說。」柳芊芊語帶哀求,「請你好好的活著,我們都好好的活著……」

「芊芊……」

「如果你真心愛我,就別再說了。」

「芊芊……」

「我不會再見你了,請你珍重。」說罷,柳芊芊掀開簾子,走下轎子。

轎里伸出一只男人的手,緊緊的拉住了她,他低低的、壓抑的泣訴,「芊芊,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啊。」

柳芊芊掩著臉,悲傷的說︰「也是我心里唯一的男人。」語畢,她掙開了他的手,飛也似的離開。

頓時,四周靜寂無聲,只剩下男人的低聲啜泣。

趙海兒背靠在轎子的後方,屏住聲息,心髒怦怦跳著,在她耳邊發出好大的聲音。

她腦袋有一段時間是空白的,完全無法想象及接受她所听見的事實。

柳芊芊有男人,而且那個男人竟是——白震。

是的,在轎子里等著她凌晨相會的男人是白震,封民達的親信,白紀辰的爹。

那個人人尊稱他一聲白叔跟白掌櫃的好人,竟是柳芊芊的情人!

從剛才的對話听來,他們這樣偷偷幽會已有多年,白震說是他們先相愛,封民達橫刀奪愛?也就是說,在他們都未婚嫁之前,就已經互訴情衷了嗎?

听著白震低泣的聲音,趙海兒的心也揪著。這是多麼苦、多麼痛的愛情啊!

一個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女人嫁給恩人,一個無奈的看著心愛的男人娶了別的女人,相愛卻不能對外人道,那該是多麼悲傷呀!

若是從此不見也罷,偏偏兩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他們的愛情讓趙海兒感到悲傷,可她又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他們。這二十年來,他們都背著彼此的丈夫及妻子,偷偷的與情人幽會,雖說白震的妻子在白紀辰三歲時就已離世,但封民達還在呀。

朋友妻不可戲,恩人妻呢?

當然,她能理解不是每一對夫妻都有愛,都因為愛而白頭到老,每個人在各自的婚姻及愛情里,都有外人所不知曉的艱難及無奈,他們必須用這種方式擁有他們的愛情,或許無可奈何……

她真後悔自己一時腦袋短路,決定跟蹤柳芊芊,要是她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就不會這樣傷透腦筋了。

這下可好,這事她要不要告訴封天鐸呢?

封民達是他爹,現在他爹吃了悶虧,被戴綠帽,她該說嗎?要是她說了,會不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若只是兩人被逐出封家、逐出省城,那或許還是不錯的結果,若不是呢?要是他們兩人的事情被發現,他們會不會被浸豬籠?

她這豬頭,真是沒事找事做!她懊惱極了。

內心天人交戰須臾,她忽地冷靜下來。對了,剛才柳芊芊說她再也不會見白震,也就是說她已經決定結束這段不倫關系,那就代表從此她便只忠于封民達了吧?

唔……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尤其是在愛情面前,既然柳芊芊從今晚開始便斬斷跟白震的關系,那麼她就已經是個全新的人了。

好吧,從前修女總是告訴她,每個人都值得並需要第二次的機會,所以,她也應該給柳芊芊跟白震一個機會。

下定決心後,她決定將這個秘密放在心里。

白震離開後,趙海兒趕緊前往真德院。

她其實不確定封天鐸是不是還醒著,但當她躡手躡腳的進到真德院後,發現書齋還亮著。

這一刻,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如果他睡了,明天會很生氣的質問她為什麼沒出現;若是沒睡,那表示現在她就得挨一頓罵……

算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睡過頭,就認命的接一受命運的安排吧!

趙海兒走到書齋外頭,書齋的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怯怯的將頭探進去,便看見封天鐸四平八穩的坐在案前。

他沒睡,而且兩只眼楮還瞪得老大,見她探頭,他惡狠狠的瞪著她。

迎上他那盛怒的、彷佛要吃人似的眸光,她心頭一驚,膽怯的擠出笑容,「嘿。」

「嘿什麼?」封天鐸就像座快爆發的火山般,眼楮都快要冒火了。

「沒什麼……久等了……」她怯懦的縮著脖子,走了進去。

听見她說久等,他簡直快氣炸。「我叫你晚上來,你不識字?」

「我不知道多晚呀,你又沒特別指定哪個時辰……」

「你還拗?」他濃眉一擰,殺氣騰騰的看著她。

「現在天還黑黑的,也是晚上嘛。」她心虛的干笑。

「你怎麼不干脆天亮才來?!」

「我……我睡過頭了了啦!」她索性承認自己睡死了比較快。

封天鐸一听,更火大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那累積了整晚的怒氣,以免自己一個失手掐死她。

看得出來他正非常「煎熬」的在平復心情,她涎著笑臉再往前兩步。

「我忙了一天,累了,又想說得晚點過來才能避人耳目,所以就先打了個盹,沒想到……」

「你忙了一天,累了?」他問。

她心虛的笑笑,「嗯。」

「我忙了一天,不累?我等了你幾個時辰,不累?」

她無話可說。好吧,他要生氣,要罰她,都隨他。

看她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跟架勢,封天鐸真是氣得想把她吊起來打。

可盡避是這麼的惱火,他還是無法對她發怒。

他記得以前他十幾歲時,他娘曾帶他去看相。他娘跟看相的說,他的脾氣壞,性子急,以後恐怕沒哪家姑娘能受得了他。

可看相的卻哈哈大笑,要他娘不必擔心,還說︰「放心吧,總有個姑娘能讓他氣不了也急不得的。」

這句話如今真驗證了。一物克一物,遇到了她這個克星,他似乎只能認栽。

「你找我有事嗎?」她不唆,直接切入核心。

他氣未消,沒好臉色的瞪著她,「有啊,天塌下來了。」

她听了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你真是孩子氣,說什麼傻話?」

聞言,他又想把她吊起來打了。「找你非得有事?」

「沒事找我做什麼?」她一臉「你無聊透頂」的表情。

「我想你行嗎?」他沒好氣的回她一句。

此話一出,他尷尬了,她臉紅了。

她得說,她真沒想到脾氣硬得跟石頭一樣的他會說出這種話,听得她真是心花怒放啊!

「你真想我?」她整張臉湊到他眼前,兩只眼楮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沒有。」他害臊了,一把拉開她,「有事跟你說而已。」

「喔?」她神情恢復認真,「什麼事?」

「明天……喔不,應該是今天下午,我爹的幾個老友要到珍滿樓一敘,他們想吃你弄的下午茶套餐,你要好好準備,別丟了我爹跟珍滿樓的面子。」

「喔,好。不過……」她不解的睇著他,「這種事在店里交代我便行,干麼要塞紙條,搞得這麼神秘?還等我等到現在?」

像是被看破了手腳般,他羞惱的瞪著她,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見他那表情,她明白了,忍不住笑了出來。「嘻!想見我就承認,干麼這麼別扭?」說著,她笑著鑽到他懷里去,一把環住了他的腰。

她發現自己愛上了這種跟他撒嬌的感覺,許是他們難得有這種如此親近的機會跟時間吧?對她來說,這樣的時光非常寶貴又美好。

這麼一想,她忽地想起剛才撞見的事情。

在午夜的無人後院里的轎子上相會,對相愛卻不能廝守的白震跟柳芊芊來說,應也是寶貴又美好的時光。

想起他們那見不得光的愛戀,她突然有點難過。

「怎麼不鬧了?」她忽然安靜下來,讓封天鐸忍不住好奇。

等她揚起臉,他見她眼眶濕潤,疑惑的問︰「你怎麼了?」

「欸,」她一臉認真的問︰「如果你與一個女子相愛,可卻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的男人,你會如何?」

「如果我們是相愛的,我又豈會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她又豈會嫁給別人?」

「那可不一定,人世間有很多無可奈何。」她幽幽一嘆,「若從此男婚女嫁,再不相見倒是無妨,但若同在一個屋檐下,常常踫頭,那該多痛啊……」

封天鐸神情困惑,「你到底在說什麼?」

「總之沒有結果的戀情真是可憐。」

「趙海兒。」他警覺的抓住她的肩膀,兩只眼楮定定的看著她,「你突然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要因為無可奈何去嫁誰?還是你嫁我是無可奈何?」

聞言,她看著他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不禁失笑。

「我又沒嫁你。」

「不是說了滿十八嫁我?」他說︰「我可是很認真的在等。」

听見這句話,她的胸口很暖很甜,微微一笑。「我說的不是自己。我才不會勉強自己嫁給不喜歡的人。」

他微頓,「言下之意,你願意嫁我是因為你喜歡我?」

「當然。」她坦率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先是一怔,然後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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