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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棺換夫 第5章(2)

會中這一箭是戰鐵衣太大意了,年輕氣盛的他自以為是戰無不勝的戰神,因此將窮寇莫追一事拋諸腦後,僅帶了數百名親信追捕北契頭領。

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在勝利在望時,荒野中沖出一群面蒙黑巾的伏兵,約百來名,由不惜性命的殺招看來,應該是訓練已久的死士,他們誅殺的目標是戰鐵衣。

浴血而戰的戰鐵衣原本游刃有余,是因為身後奸細的大喊聲才分了神,在那瞬間,長箭已射入他體內。

中箭的戰鐵衣還是撐著一口氣將索命的死士殺個精光,不留活口,在取走最後一名死士的性命時,他也體力耗盡而墜下馬,氣息微弱宛如死尸,再無生氣。

手下們將他送入軍醫帳,軍醫搖頭說自己無能為力,為搶救戰鐵衣,侯千雲、狄北鴻等人連忙趕路要帶他至城鎮中求醫,不料他在途中「沒了氣」,于是要將「尸首」運回京,他們找上了你來棺材鋪。

「皇上怎麼說。」一共九人護送他,四人留下,另有五人在狄北鴻的帶領下先行回京,好及時稟告軍情。

「接到的飛鶴傳書上寫著皇上已知將軍近況,要將軍先行養好傷,傷愈再返京復命。」向外則宣稱將軍陣前失蹤,恐凶多吉少、傷重不治,好蒙蔽「那個人」。

「意思是我想停留多久隨我的決定?」看來這傷傷得並不冤枉,絕路處總有驚喜。

「少將軍你……」他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臭小子,你還敢跑,老子是你親爹,你跑什麼跑,給我過來,敢讓我追,你真正是大不孝。」

你來棺材鋪外,一個跑得滿臉通紅的男人氣喘吁吁,雙手抱著肚子喘個不停,感覺快斷氣了卻仍要破口大罵。

在男人前方不遠處有個小男童,穿著一身灰撲撲的道士袍,他的小臉也漲紅了。

「你不是我爹,我不認識你。」白玉淵見過這個人,他和娘被趕出門的那一天,這人說他不是他的兒子,是他娘偷生的雜種,他不認別人的兒子,從此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那時他才三歲,發著高燒,渾渾噩噩地看著他本來喊爹的男人,感覺這人變得好可怕,像是吃人的妖怪。

「你還想逆倫是不是,我不是你爹誰是你爹,臭小子,還不過來,我找了你快一年了。」這小子越大越像他,五官輪廓和那雙眼楮像足了他,十足十是他白天成的親生兒。

「你胡說,我沒有爹,我爹早就死了,街坊鄰居都曉得我娘是寡婦,你……你亂說……」他憋足了一口氣,漲紅了臉一吼,又害怕的縮縮脖子。

「對呀!對呀!人家是寡婦,哪來的丈夫……」

「都做了好幾年的鄰居了,幾時看見他們家有男人進出,都這麼可憐了還來訛人,真是太缺德了。」

「說不定是拍花子,看人家孩子可愛就來拐,也不瞧瞧自己一副腦滿腸肥的樣子,生得出這般懂事的兒子嗎?」

「沒錯沒錯,肯定是人販子,我看他從東市街口追了好幾條街,一直要追到那小孩為止……」

一群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你一句、我一句的指責起男子,憤慨的不讓男人靠近小孩。

「你居然咒我死?!這幾年你娘是怎麼教的,把她以前那些不干不淨的髒事也教給你,我剛剛應該先打死她。」好好的孩子被她教得不三不四。

「你……你才不干淨,我娘天天有洗澡,你才是髒大人,我不跟你說話。」白玉淵氣呼呼的瞪著眼。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令人莞爾,听到「我娘天天洗澡」時,大伙兒會心一笑,一听見「髒大人」三個字,指責的聲音紛紛涌向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男人,罵他連個孩子也不放過。

見眾人義憤填膺的怒斥他,惱羞成怒的白天成憤而沖過阻擋的人牆,一把拎起白玉淵的後領。

「看你還往哪里跑,老子要你這兒子是福氣,你嚷嚷個什麼勁,和你那個下賤的娘處久了,品性就變差了。」好在還能挽救,回去多找幾個夫子教教,扳正他的劣根性。

「放手、放手、放開我,我和你沒有關系……你不要捉著我……」淵哥兒小小的身子動來動去,手腳又賜又揮。

慌亂中,他一巴掌打上白天成的臉。

「反了反了,猴兒爬上天了,連你老子也敢打,看老子不打死你……」不好好教訓他,日後成不了器。

啪啪啪!

白玉淵遭了殃,又紅又腫,火辣辣的疼,他疼得受不住放聲大哭,引得路人心疼不已。

「啊!你在干什麼,怎麼當街打孩子,這丁點大的孩子能犯什麼錯,值得你下狠手打嗎?」原本在人群中看熱鬧的孫道明忍不住氣呼呼的叫道,酒嗝一打,嗆鼻的酒氣直沖而出。這孩子真可憐,有個凶殘的老子……咦!這身道士袍看起來真眼熟……

哭得正起勁的白玉淵一瞧見熟人,哽咽的大聲求救。

「救命呀!師父,我是淵哥兒,你快來救我,有壞人捉我……嗚……嗚……我要娘、娘——嗚——」他哭得眼淚鼻涕直流,像只小花貓。

打了個激靈,酒醒了一大半的孫道明趕緊上前攔人。「你居然打我家的淵哥兒,還不把人給老道放下,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當街擄人?!」

老道士身手還算不錯,手中拂塵一掃,再用帚尾一卷,就把孩子卷到身側,讓他站定後便往身後一推。

此時的白天成手上一空,臉上又被拂塵掃了一下,他吃痛,又瞧兒子不見了,頓時怒火中燒的想找人理論。

「老子的家務事輪不到你一個牛鼻子道士來管,你滾到一邊涼快去,這是我兒子,我要帶他走,誰也別想攔。」他就這麼一根獨苗,不要也不成,沒把兒子帶回去他就要絕嗣了。

孫道明一听,眉頭擰得死緊。「什麼家務事,淵哥兒和他娘在縣城里待了好些年頭了,我就沒听過他家有男人,你是哪蹦出來的孤魂野鬼,看老道取出桃木劍收拾你。」

白天成被木劍重敲了手背一下,氣得直跳腳。「你問問那小子我是不是他爹,我姓白,住在灣子口,你去打听打听,灣子口沒有人不曉得我的,他真是我兒,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臭道士是吃飽了撐著,非要弄得我們父子骨肉離散?」

「淵哥兒,他真是你爹呀?」听他說得頭頭是道,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似乎確有其事。

白玉淵垂著頭,一聲不吭,小嘴扁如鴨嘴。

就在此時,一身孝服的莫綠綺滿臉是淚的出現在街口,她剛從一場喪事中離開,身上的素白孝服還來不及換下,她一見到殺千刀的白天成,立即沖過來對他又打又捶,怒罵不休。

「沒天良的白天成,你還來干什麼,我都已經被你休了,你還不放過我們母子倆,你把我兒子藏在哪了?快還給我!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我的兒——」

原來這回喪事有分場,第一場是孝女白琴,哭功了得的莫綠綺一大早就上喪家哭喪去了,而下一場是午時,由老道士上場,兩人輪流上場,把喪事辦得哀戚隆重。

由于喪家有提供早、午兩膳給來辦事的人,莫綠綺心想能多賺到一餐,便帶著穿好小道士袍的兒子一同前往,用完早膳後哭喪,哭完再交給老道士,他們接著辦法事。

誰知白天成竟也來這喪家吊唁,他一瞧見打扮怪異的母子倆,便二話不說的趁莫綠綺低頭哭喪時將孩子抱走,捂住孩子的嘴不讓他喊人,迅速從側門離開。

孩子雖小但頗有重量,抱久了手臂酸,他剛把白玉淵放下想休息一下,白玉淵就溜了,才有這出追逐戲碼。

哭喪完的莫綠綺發現孩子不見了,又听見旁人提起有個跟孩子長得有五分相像的男人抱走了他,她又驚又慌的趕忙追出來,由他人的描述中,她猜測是那良心被狗啃了的前夫。

丙不其然就是他。

冤家路窄,她卯起勁來打,要把這些年所受的怨氣打出來。

「你……你這個瘋婆子快住手,你看看你像什麼樣,還有個當娘的樣子嗎?哎呀!疼……你還打,真把膽養肥了……」白天成又躲又閃,沒想到一向溫柔的小妾會這般凶殘,打他像打仇人一樣。

不過,負心漢不就是仇人嗎?有哪個女人未犯七出卻被無情夫休出門還能不怨恨的?

「還我兒子來,還我兒子來……快把我的兒子還來,不見兒子我就跟你拚了,我莫綠綺豁出去一條命也要要回兒子……」那是她的命根子,她唯一活下去的依靠。

「……沒……沒兒子,沒兒子,兒子不在我這兒……」有夠瘋的,他以前怎麼不曉得她是潑婦。還好早就休了,不然家宅不寧。

「看見的人明明說是你,你還想抵賴,不說一句真話也不怕下拔舌地獄,我的兒呀!你把他藏到哪去……」她呼天搶地,表情淒楚,令聞者鼻頭一酸。

「娘,我在這里。」看他娘哭得淒淒慘慘,從孫道明身後探出一顆小腦袋瓜子的白玉淵小聲的說道,向他娘招手。

一瞧見兒子的小身影,當娘的自是飛奔而去,對著兒子又摟又抱。

「我的兒呀!我的心肝肉,不怕不怕,娘在呢!誰也不能動你一根寒毛,你是娘的命吶——」

母子倆親親熱熱的又哭又笑,一大一小抱成團,白天成看得很不是滋味,他是親爹,怎麼不跟他親?

「這孩子我要帶回白府,你別想留他,我白天成的兒子就該回到自己家里,他跟著你一輩子就毀了。」他能給兒子錦繡前程,讀書求學問,走科舉之路,當個狀元郎。

「你休想,當初我們可是說好了,兒子你不要,我要,以後我們母子的死活與你無關,從踏出白府大門後,情絕義也絕,再見如同陌生人。」她依然記得他站在石階上說這話的絕情神色,他全然不顧他們母子的苦苦哀求,笑著挽新婦入門。

「我反悔了,不行嗎?再怎麼說淵哥兒也是我白府的子嗣,怎能任他流落在外,我百年之後哪有臉見列祖列宗。」他也怕沒人送終,府里那些女人,全是不能下蛋的。

莫綠綺氣極了,指著他鼻頭大罵。「你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反正我是不可能讓你把孩子帶走,你能給他的我也會想辦法給他……」

無緣的男女在街上對罵,越罵越起勁,一時半刻怕是消停不了,見狀的孫道明拍拍白玉淵瑟縮的肩頭,指指棺材鋪,意思要他趕緊去搬救兵。

白玉淵點頭,小腿兒跑得很快,一下不見人影。

其實孫道明的用意是不想他看到父母在街頭互罵的情景,那對孩子並不好,他不在場也就不會受到影響,否則二十年後再出一個白天成,孩子他娘怕要欲哭無淚。

「等到了那一天,孩子都被你毀了,他還有幾年能讓你糟蹋!你這當娘的不為孩子好好設想,我做爹的不能放任不管,他回白府才有好出路。」一個婦道人家能養出什麼好男兒,早晚把他兒子給帶歪了。

「我听你在說瘋話,淵哥兒回去才是死路一條,你那新娶的後婦容得下他嗎?而且我走的時候她不是身懷六甲了,孩子也有三、四歲了吧!她允許有人跟她兒子爭家產?」

不是她往壞處想,有後娘就有後爹,人家疼自己的孩子去,誰願看顧別人的孩子,一個看不順眼,能有好果子吃嗎?

「是女兒……」白天成的聲音幾不可聞。

「原來是女兒呀!難怪我兒子成了香饃饃,涎著臉上門來搶,她沒再生嗎?」

她說得有些幸災樂禍。

「三個。」他的聲音更小了,臉色漲成紫紅。

「不會都是女的吧!」她猜測。

白天成不語,默認。

莫綠綺樂了,覺得是現世報。「淵哥兒我是不會給你,你這會兒是沒有兒子才眼饞,若是過個幾年你添了胖小子,我的淵哥兒就成了地上任人踩的泥,這種委屈我們不受。」

她寧可住小點、吃差點,每日早出晚歸的哭喪,賺的雖是辛苦錢,但至少安心,母子倆平平安安的守在一起,她不求富貴,只願淵哥兒無憂的長大,找個活兒養活自己。

「你這女人怎麼講不通,眼界窄得只有井口大,我的兒子我能讓他吃苦嗎?你沒本事把他養得出息就交給我,有了父親叔叔的扶持,他的路才走得順。」

「你的話我不信,從你嘴巴吐出來的有七句是假的,真要栽培淵哥兒不用帶回白府,你給我銀子,我讓他上學堂。」跟著算盤打得精的玉掌櫃久了,莫綠綺也學她三句不離錢。

一個女人帶著幼子獨自討生活,她才知道世道艱辛,談錢很俗氣,但是沒有銀子萬萬不行。

有錢才橫得起來——這是玉掌櫃的名言。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我不管你應不應允,反正今兒個我一定要將人帶走,你敢攔我就打斷你雙手雙腳!」白天成懶得再糾纏,撂下狠話。

「好呀!你就踩著我的尸體過去,沒有淵哥兒我也不想活了,他是我的命!」她紅著眼眶,又想大哭一場。

「你別以為我不敢!」為了白府的香火,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白天成沖上去就要打莫綠綺,卻被一群壯漢攔下,一道甜柔女聲響起——

「誰在我鋪子前面吵吵鬧鬧呀!存心不讓我做生意是不是,再吵下去,今日少賺的錢全讓你們賠了。」

嬌嬌軟軟的清嗓一出,當下一片靜默。

「玉掌櫃……」救星來了,莫綠綺淚眼朦。

杏眼兒一挑,梁寒玉淺笑著道︰「喲!這不是綺娘嘛!許老太爺那一場哭完了嗎?你來領錢是吧!待會我叫賬房算給你,缺銀子只管來說,我絕不虧待底下的人。」

「不……不是的,我……」她尷尬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一時悲從中來,無聲流淚。

「你在我這兒哭是沒銀子領的,綺娘你的眼淚可值錢了,是誰惹得你傷心?」梁寒玉說著睨了眼白天成。

見兒子縮在梁寒玉背後,白天成立即吼道︰「你又是什麼人?把我兒子交出來!」

「你兒子?」梁寒玉嫣然一笑,拿出兩張蓋了指印的文書,「咱們到鋪子里談談,你拿錢來,我就把人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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