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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妻(上)恩恩相報 第6章(1)

書房——

待睿仙的情緒穩定下來,已經坐在座椅上,手上則捧著春梅遞來的茶杯,呼吸也漸漸平緩。

「小姐好些了嗎?」春梅擔憂地問。

她笑嘆一聲。「已經沒事了。」

從後花園回來的路上,一直到坐在這間書房,始終都沒有出聲的炎承霄開口問了。「你剛才看到什麼,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睿仙擱下茶杯,深吸了口氣,開始整理思緒。

「妾身看到兩名穿著黑衣的男子……一名身長約莫七尺,另一名矮了半個頭,前者臉型較瘦,鼻骨有些歪,可能是曾經受過傷……後者是單眼皮、下巴略圓,兩人手上都拿了把劍……還有……」她在腦中不斷地回想。「系在他們腰上的……都是青銅的虎形帶鉤,不知是不是湊巧,就跟四爺身上所用的十分相似。」

「方才你一點都不害怕?」炎承霄往後靠在椅背上,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她無法否認當時內心有多驚恐。「妾身當然害怕。」

聞言,炎承霄唇角露出一抹不太明顯的弧度,不過對她的細心觀察,相當的滿意。「既然害怕,還能過目不忘,的確不簡單。」

「四爺過獎了,其實談不上過目不忘,只是妾身的眼力比其他人好罷了。」重生之後,她在父親的同意之下幫忙驗過無數尸體,其中不乏一些無名尸,自然學會先從臉部和身上找出特征,好查明死者身分,由于習慣使然,就算面對的是活人,也會先做觀察。

炎承霄點頭。「還有想到其他的嗎?」

「還有最後一點,妾身實在想不透……」她又蹙起眉心,腦海中浮現兩名男子的臉孔。「他們若真是刺客,也亮出了手上的兵器,盡避面無表情,可是眼神卻看不出一絲殺氣,究竟是為什麼呢?」

「殺氣?你見過?」炎承霄揣測地問。

她苦笑一下。「當然見過。」

「你觀察得相當仔細,比我預期的還要來得好……」他不禁咧嘴笑了笑。「你們可以進來了!」

就在睿仙納悶之際,兩名身穿黑色勁裝的男子從屋檐上翻落,再躍進檐廊,最後跨進書房門檻,讓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氣,驚跳起來,指著他們嚷道——

「他們……就是方才的刺客……」

春梅連忙擋在主子面前。「小姐別怕!」

「見過四爺!」兩人拱手,齊聲說道。

炎承霄向她做了介紹。「他們是我的屬下,蔣護和魏昭。」

「他們是四爺的人?可是方才為何不出聲說明身分呢?」就因為這樣,睿仙才會誤以為兩人是刺客。

他低笑一聲。「自然是有原因的。」

「難不成……這就是第二關,四爺故意測試妾身?」睿仙恍然大悟,雖然可以理解,但還是有些著惱,總覺得像個傻子,無端遭人戲弄,心里頗不舒服。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他也承認了。

睿仙還是心有余悸。「就算要測試,四爺也不該用這種法子。」

「這麼做真是太過分了,要是把我家小姐嚇出病來,那該怎麼辦?」春梅不禁要替主子討回一個公道。

「要替我辦事,就得應付隨時可能發生的變故,若連這一點驚險都承受不住,那我也不得不另請高明。」炎承霄把話說得很白,要她有個心理準備。

這番話讓睿仙不禁語塞,其實他這麼做也無非是在替自己著想,若等到涉入太深才來後悔,已經太遲。

「妾身明白四爺也是一番好意,既然答應幫忙,便不會出爾反爾。」她的心意並沒有動搖。

他直勾勾「看」著前方,神色有些凝重,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片刻才啟唇。

「蔣護、魏昭,這位是姚氏,接下來會有一段頗長的日子,必須借重她的雙眼,所以會待在我身旁,往後有話也無須避著她……」炎承霄先讓雙方見過面。

「你們可以下去了!」

蔣護和魏昭朝他抱拳。「卑職告退!」

不過眨眼的工夫,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這時,炎承霄又從座椅上起身,一路模索著桌面,從書案後頭繞出來,阿貴很快地上前攙扶。

「還有……」他神色轉為肅穆。

睿仙也跟著起身。「四爺還有第三關的測試?」

循著聲音,炎承霄側過身軀,和她面對面說話。

「也可以這麼說,那就是往後若真遇到有人行刺,身邊沒有人保護,你只管顧好自己的小命,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別想為我擋劍……」

聞言,睿仙不禁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心想這位四爺傲慢自負、眼高于頂,沒有好處的事絕不會去做,偶有體貼的舉動,也是因為對方有利用價值,那麼這回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口氣嚴厲。「我要你對天發誓,絕不會再有方才那種舉動。」想到她拚命擋在他面前,無視自身的安危,就是不肯丟下他先逃命要緊,胸口好像被什麼給擊中,到現在還能感受到沖擊的力道。

「要妾身見死不救,只顧自己,實在辦不到。」睿仙自認無法丟下他不管,那會良心不安。

炎承霄俊臉一沉。「如果辦不到,那麼我只有另請高明了。」

「為什麼?四爺不是很想借重妾身的雙眼嗎?」她不解地問。

他表情掠過一絲困窘,說不出真話。「那是因為……要是傳揚出去,說我讓一個女人救了,豈不笑掉所有人的大牙,再也沒臉見人。」

「真是這樣?」原來是為了面子,睿仙心中有些失落,其實她也不懂自己在期待什麼,一定是把他和四郎哥給混淆了,以為他真的在乎自己的死活。

「這還用問嗎?你答不答應?」他執意要听到睿仙親口承諾。

睿仙輕頷了下螓首。「妾身答應會先逃命,然後去找人來救四爺。」

「……那麼這第三關就算過了。」只有炎承霄心里明白,他不希望這個女人為了救自己而死,至于更深一層的原因,實在不願去正視,可是再怎麼逃避,一旦起心動念,想要忽視可就難了。

「你先回小跨院歇著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說。」就算看不到,也可以感覺得出她受到不小的驚嚇,炎承霄決定今天到此為止,讓她回去休息。

她也確實累壞了,于是先行告退。

直到听不見睿仙主僕的腳步聲,炎承霄緊繃的神色才放松下來,又繞回書案後頭坐下。「我要在這兒想些事情,暫時不必伺候。」

「是。」阿貴也退下了。

炎承霄獨留在書房,片刻之後,確定自己動了心,不禁支額苦笑。

「莫非真是撞傷了腦袋,到現在都尚未痊愈,否則怎麼會起了這個念頭?她不只是個寡婦,還打算為死去的相公守一輩子活寡,當個貞節烈婦,難道我炎承霄就非得去跟一個死掉的男人搶嗎?就算想要來當妾,只怕她會當面拒絕,還會指著我的鼻子痛罵一頓……」

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不禁這麼想。

一天過去了。

這座小跨院真的相當清幽寧靜,令人有種與世隔絕的錯覺,睿仙這兩天將里里外外都模透,也更加喜歡這里。

「姚姊姊!」七娘的叫聲讓停在樹梢的鳥兒都驚動了。

睿仙獨自坐在小廳里看《雪冤集錄》,雖然不知已看過多少遍,還是經常拿出來溫故知新,听見叫喚,愣了好一會兒才想到是誰。

就在這時,七娘已經找到這兒來了。

「原來姚姊姊在這兒!」她還是一身男裝打扮,興沖沖地跨進門檻。「你還記得我吧,我是七娘。」

「我當然記得。」睿仙放下書,起身相迎。

七娘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姚姊姊正在看書嗎?換作是我可坐不住,娘才會每回見到我想往外跑就直搖頭,這幾天還罰我抄佛經,才沒能來找姚姊姊,不過我一抄完,馬上就來了。」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淡淡地笑著。

「……七娘。」門外忽然響起一道柔弱的女子嗓音。

「啊!我差點忘了!」七娘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後腦勺,這才將好不容易追上來,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嬌小身子拉進屋內。「姚姊姊,我來跟你介紹,她是五娘,是我二叔的女兒。」

睿仙看著面前這名年約十五、生得水靈靈的小泵娘,小臉上吹彈得破的肌膚還漾著粉女敕色澤,讓人想捧在手心上呵護。

「堂姊,她就是姚姊姊。」七娘又說。

只見五娘眨巴著水汪汪的雙眼,面帶羞澀的啟唇。「我是五娘,四嬸……啊!不對!現在還不能這麼叫……」

這一聲「四嬸」可叫得睿仙滿臉窘迫。「小姐弄錯了……」

七娘听了不禁哈哈大笑。「堂姊,你不可以叫她四嬸,姚姊姊之所以住進府里,只是為了幫四叔的忙。」

「現在當然不是,可是以後……」說到這兒,五娘冷不防地捂住唇,不讓自己泄漏太多「秘密」。

「以後怎樣?」七娘睜大眼楮問。

五娘用力搖頭,不肯說了。

「姚姊姊可別見怪,堂姊跟我不一樣,個性內向,跟不熟的人說話總是會不好意思,話也說得吞吞吐吐,容易讓人會錯意。」七娘馬上替五娘說些好話。

睿仙臉上的紅潮尚未褪盡。「只要把誤會說清楚就好,我不會見怪的。」

「姚姊姊是四叔的客人,能得到他的信任住進這座北院,就表示當你是自己人,以後別叫咱們小姐,實在太見外了。」她也不是對什麼人都這麼好,就是看得順眼才想結交。

「七娘說得是,姚姊姊叫我五娘就好。」五娘細聲細氣地說。

她也不便再堅持下去。「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下回我再帶九娘和十一娘她們過來玩,人多一點也熱鬧……」七娘就是見自家姊妹不是待在閨房里發呆嘆氣,好不容易踏出房門,也只是賞花撲蝶,日子真是無聊透頂,所以想替她們找些樂子。

「七娘,你得先問過姚姊姊,別這麼自作主張。」五娘了解這個堂妹的性子,于是提醒地說。

「姚姊姊不會拒絕吧?」七娘馬上問睿仙。

五娘也殷切地看著睿仙,希望她能答應。

「若是正好有空,當然好了。」對于七娘的熱情,睿仙還真有些吃不消,又看到五娘若有渴求地盯著自己,這個不字還真是說不出口。「不過在來之前,要記得先派人來跟我說一聲。」

姊妹倆不約而同地笑說︰「謝謝姚姊姊。」

「不用客氣。」睿仙看著眼前這一對個性截然不同的堂姊妹,很想相信她們就如同外表那麼單純,真的沒有惡意,可是重生之前所受的種種教訓,總讓她無法很快地敞開心胸。

七娘一臉興致勃勃地指了指外頭。「天氣這麼好,姚姊姊別一個人悶在屋里看書,那多沒意思,咱們到外頭喝茶聊天。」

「也好,就听你的。」她不禁左顧右盼,就是沒看見婢女的身影。「春梅也不知跑哪兒去了,我去泡茶過來……」

「姚姊姊別忙,我去叫人就好……」于是,七娘跑出去找來了個丫鬟,要她去準備茶點。「咱們先去找個地方坐下。」

睿仙也只好配合她們。

「七娘性子活潑又不拘小節,希望沒有嚇到姚姊姊。」五娘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歉。

「怎麼會?」她客氣地應道。

由于小跨院里沒有亭子,只有露天的石桌石椅,被一簇簇托紫嫣紅的繡球花包圍著,三人互望一眼,不約而同的走過去。

待她們都坐下,七娘話匣子也開了,纏著睿仙直問。

「……听說姚姊姊是六安堂紀大夫的表外甥女,還跟咱們家是世交,我就去問了娘,娘叫我別多問,到底有什麼樣的淵源?還有姚姊姊為何會住在紀家?是家里都沒人了嗎?」長輩總當她是小孩子,只好來問本人了。

睿仙被問得頭都暈了。「因為我的相公幾年前過世,只好來京城投靠表姨母,不管娘家還是夫家,都已經沒人了……」二娘和同父異母的妹妹根本不當她是自家人,知她被趕出唐家大門,可是氣得直跳腳,還說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正常的,既然嫁進門,自然就要從夫,不該反對相公納妾,最後落得被休的下場。

「至于和炎府之間的交情,是上一代的事了,我也不是很清楚。」睿仙實在想不出借口,只好含糊地帶過。

听睿仙這麼回答,五娘似乎想說什麼,不過考慮一下又閉上嘴。

「原來姚姊姊也不清楚,那就算了,反正娘說兩家是世交,那就是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盡避跟我說好了,不要客氣。」七娘拍著胸脯說。

「七娘,真是謝謝你。」睿仙不禁動容了,也許應該學著去相信她們,不要因噎廢食,以為所有人都跟唐家的女兒一樣惡毒。

沒過多久,丫鬟送來一壺茶水和幾碟點心,睿仙主動幫她們倒茶,盡避還無法做到掏心掏肺,至少不要心存懷疑。

「……我臉上有什麼嗎?」見五娘總是盯著自己直瞧,她困惑地問。

五娘怯生生地瞅著她。「沒有……姚姊姊,我四叔就有勞你照顧了。」

聞言,她更是尷尬。「四爺身邊有很多人照顧……」

「可是那些人都比不上姚姊姊。」五娘急切地說。

睿仙不知該如何解釋。「我跟四爺之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

「等四叔的眼楮看得見,姚姊姊就會明白了。」五娘話中帶著玄機。

聞言,她有些好奇。「你相信四爺還能再看得見?」

「我相信,四叔的眼楮絕對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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