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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妻(上)恩恩相報 第1章(2)

翌日一早,听聞兒子昨晚被趕出新房,唐老爺和唐夫人馬上將睿仙叫到面前來,不但要她下跪,還狠狠地訓了一頓。

「……你娘究竟是怎麼教的?出嫁從夫這句話,你到底懂是不懂?」唐夫人愈看愈覺得這個剛進門的媳婦兒不順眼,挖苦地說。「對了!我倒忘了你才出生,親娘就死了,當然沒有人教了。」

她低垂螓首,跪在公婆面前,看在對方是長輩的分上,不想回嘴頂撞,只能掄緊藏在袖中的雙手。

「媳婦兒是真的不太舒服。」這些傷人又惡毒的話,她在重生之前不知听過幾回,早就麻木,可是只要牽扯到雙親身上,還是令她難以忍受。

唐夫人挑剔地打量著睿仙清瘦的身子。「你的身子這麼虛弱,怎麼幫咱們唐家傳宗接代?當初以為挑了一個好媳婦,沒想到會看走了眼。」

「豈止是看走了眼,還以為將來會有個位居高官的親家,若是別人問起,咱們也能沾沾光,誰知到了最後依舊是個小小的知縣,光是聲望好有什麼用,七品官就是七品官,說出去還怕人家笑話……」唐老爺一面說、一面搖頭,總覺得吃了大虧。「你當初就不該跟人家指月復為婚,現在後悔也太遲了。」

「我又怎知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不禁長吁短嘆。「幸好咱們有先見之明,早幫祖望收房納妾,想要抱孫子,只能寄望她們了。」

當睿仙一身疲累,在春梅的攙扶下回到新房內,才剛坐下,唐祖望最寵愛的小妾王氏前來跟她請安了。

「見過姊姊。」王姨娘嘴甜地說。

睿仙看著重生之前,將殺害唐祖望的罪名嫁禍給自己的罪魁禍首,說不恨是假的,冷冷地啟唇。「誰是你姊姊,別認錯人了。」

「既然姊姊不想與妾身姊妹相稱,那妾身就不客氣了……」王姨娘馬上換了一副耀武揚威的嘴臉。「昨晚相公是在妾身房里過夜的,還真要感謝少女乃女乃成全,否則在這大喜之日,豈能見得到相公……」

不待對方說完,睿仙陡地站起身,當場甩了對方一記耳光。

「不過是個賤婢,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如此一來,王氏必定會去跟唐祖望訴苦,這便是睿仙的目的,無論將來她會不會失手殺死唐祖望,都與自己無關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盡早離開唐家。

王姨娘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眼泛淚光。「你……」

「我才是明媒正娶的唐家少女乃女乃,你算什麼?」睿仙冷聲質問。

聞言,王姨娘嗚咽一聲,立刻奪門而出。

沒過多久,唐祖望一臉怒不可遏地跑來興師問罪。「你為何出手打她?」敢打他寵愛的女人,就是跟他作對。

「因為她對妾身出言不遜,身為正室,自然有資格教訓了。」這些話她以前就想說了,總算可以一吐為快,也好讓夫家的人曉得自己並不是任人掐扁捏圓的軟柿子。「往後若再忘了自己的身分,更不曉得尊重妾身,定將她逐出大門。」

唐祖望哪受得了她這種強悍作風,簡直不把他放在眼里。「你敢!」

「妾身還有一件事要說,那就是府里以後不準再納妾。」睿仙覺得這一招應該有效,能逼得他開口休妻。

這下可把他氣得火冒三丈。「我非休了你不可!」

于是,就從這一天起,唐祖望不只不再踏進新房半步,更是天天吵著要休妻,無奈唐老爺和唐夫人不想親家才剛過完百日,就把人趕出去,傳出去也不好听,總是有所顧忌,遲遲不肯點頭。

就這樣,拖了一個多月,唐祖望索性來個不吃不喝,就不信爹娘會不管他的死活,唐老爺和唐夫人實在拗不過他,又想反正唐家是遵守婚約已經把媳婦兒娶進門來,只是因為犯了七出中的嫉妒才休妻,也算是仁至義盡,終于同意了。

接著,唐家馬上派人到華亭縣通知親家一聲,劉氏听說繼女被夫家給休離了,氣得差點昏倒,也不敢多說什麼,于是在兩家的父母、親戚共同見證之下,最後再呈報給官府,才算完成休離儀式。

嫁進唐家兩個月,睿仙如願得到一紙休書,從唐家後門出去。

「小姐,以後該怎麼辦?要回姚家嗎?」春梅哽咽地問。

睿仙早就想好退路,盤纏也準備好,就等著這一天。

「爹已經不在,二娘對于我才嫁進唐家不久就被趕出大門一事,已經把話說絕,言明要與我斷絕關系,更不可能收留我了,所以咱們不如到京城去,記得爹說過娘親有位遠房表妹,不只府上開了家醫館,還是我朝第一位女大夫,兩人自小靶情就好,我打算去投靠她。」

就這樣,她帶著春梅離開出生長大的華亭縣,離開江臨府,踏上重生之前不曾走過的路,決定開創一個全新的人生。

經過兩個多月的漫長旅途,讓從未出過遠門的睿仙,好幾次都不禁以為會病死在半路上,眼看盤纏用罄,也不得不乞討維生。

「小姐,以後還是讓奴婢去跟人家要吃的就好……」春梅不忍心地說。

睿仙搖了搖頭。「這種事算不了什麼,我也不覺得丟臉……」因為更難堪的場面她都遇過。

「可是……」看著小姐整個人消瘦不少,又為了避免暴露女兒身招來危險,還特地換上短褐,頭戴布巾,清麗的臉蛋故意抹上一些泥灰,要是老爺還在世的話,一定很心疼。

睿仙柔聲安撫著同樣穿著短褐的婢女。「別說了,咱們忍一忍,等到京城之後,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六安堂。」

春梅用袖口抹去淚水。「是,小姐。」

「走吧!」睿仙抱緊手上的細軟說。

于是,主僕倆重新咬緊牙關,又花了好些日子,總算抵達目的地。

「這京城果然是不一樣……」春梅不禁贊嘆地說。

走在熙熙攘攘、繁華熱鬧的大街上,睿仙不禁紅了眼眶,喉頭也梗住了。

「我辦到了……」若在重生之前,她絕對不可能有這股勇氣,選擇離鄉背井,來到遙遠的京城,以後或許還有機會和四郎哥見上一面,也是這個念頭支撐著自己,才有辦法熬到現在。

見主子哭了,春梅也跟著淚流滿面。「小姐,咱們真的到京城了。」

睿仙一面拭淚、一面又說︰「快找個人問問。」

「是,小姐。」她攙著主子,走向距離最近的路人。「這位大叔,請問六安堂要往哪兒走?」

路人馬上指引了一條路,主僕倆道了聲謝,打算尋過去,才走沒幾步路,正要經過一間叫「永安茶樓」的鋪子,就見一名約莫二十出頭的高大男子從里頭出來,睿仙不經意地瞥向對方的臉孔,雙腳陡地釘在原地,一時無法動彈。

「……四爺慢走!」茶樓老板朝男子拱手哈腰。

這名被稱為「四爺」的年輕男子「嗯」了一聲,像是早已習慣眾人的阿諛奉承了,他不只外表生得高大俊美,眉眼之間彰顯著胸有成竹的霸氣,唇角還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頭上戴著長冠,代表其身分高貴,身上則是一襲朱色袍服,腰間再用虎型的青銅帶鉤系住,又在腰側垂下一條上等的玉佩掛飾,任誰都看得出此人並非一般商賈百姓。

終于見到念念不忘的人,睿仙一時情緒激動,就要撲向對方,不過旋即想到重生之後兩人從未見過面,四郎哥又怎會認得自己?這才冷靜下來,可是一顆心依舊跳得好快。

「四郎哥……」她無聲地喚道。

彷佛感應到睿仙深切凝望的視線,正要步下石階的炎承霄不由得偏過頭,朝她所站的位置看去。

「是四爺府里的人?」茶樓老板只見到兩名身形瘦小又渾身髒兮兮的少年,以為是炎府的家僕。

睿仙明知他不可能認識自己,還是忍不住屏息以待。

「不是。」炎承霄的聲調听來帶了幾分傲慢。

眼看他就要坐進停在茶樓外頭的轎內,睿仙再也克制不住滿腔的感情,沖過去拉住對方。「四郎哥!」

除了家人,可沒人膽敢直呼自己的乳名,炎承霄自小見多了趨炎附勢、見風轉舵的小人,這名看來寒酸落魄的少年不是真的認錯了人,便是借故親近,根本不必理會。

他猛地抽回手腕,讓對方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接著彎身鑽進轎中。

而隨侍在轎旁的兩名炎府護衛更是投以警告的目光,不許她再接近。

「起轎!」

吆喝聲之後,一行人也漸漸走遠。

「他不是我的四郎哥……」睿仙兩手撐在石板路上,失魂落魄地望著轎子離去的方向,心想或許只是長得相像,不是同一個人。

盡避四郎哥並不識得自己,可是他向來溫文有禮,不可能用冷漠高傲的態度來對待別人,她一定是認錯了。

春梅連忙扶起她。「小姐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她連忙跑向正要返回店內的茶樓老板,心急地問︰「請問剛剛離去的那位大爺如何稱呼?」

「你是說四爺?」茶樓老板先用評估的眼神上下打量睿仙,這才回答︰「他是虎衛司都察使,還是已故聖母皇太後的胞弟,跟當今皇上不只是舅甥,感情也最為要好,在府里排行老四,因此外頭的人都稱呼他一聲四爺……這位小兄弟,听我一聲勸,要認親戚也得看對象,不能亂認,免得惹禍上身。」

睿仙不禁呆住了。「真的是他……」

可是為何會跟從小認識的四郎哥判若兩人?

難道是因為她的重生,兩人的命運因而錯開,各自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沒錯!八歲那一年,他們原本應該相遇的,可是四郎哥並沒有出現,如今就算相逢,也不再是記憶中那個溫柔多情的男子,更不可能再喚她一聲「睿妹妹」……

原來老天爺賜予自己重生的機會,是要付出代價的,而這個代價便是失去親生爹娘之外,在她心目中最為重要、也最在意的四郎哥!在這一刻,睿仙的心真的好痛,痛到都無法呼吸了。

她真的失去四郎哥了!

「小姐認識剛剛那位大爺嗎?」春梅見主子掩面痛哭,完全模不著頭緒。「小姐別哭……心里有什麼苦就說給奴婢听……」

她搖著螓首,哭到說不出話來,不論是重生之前,或是重生之後,她與四郎哥終究是無緣。

待睿仙淚水流干了,收拾好心情,才又舉步前往六安堂。

主僕倆走上好一段路,總算到達最後的目的地。

「小姐快看,是不是這兒?」春梅指著掛在醫館門上的匾額問。

睿仙頷了下首。「沒錯,這兒就是六安堂。」

「請問……」春梅趕緊朝里頭問。「紀大夫在嗎?」

听到有人要找紀大夫,醫館里的學徒便代為傳話,沒過多久,一名模樣秀麗、打扮樸素的婦人從內屋里出來。

「我就是紀大夫,小兄弟是哪兒不舒服?」紀氏見她們衣衫襤褸,還是十分親切地招呼。「快到里頭來,我先幫你把個脈。」

見到親人的面,睿仙想到這段時日所受的委屈以及吃過的苦頭,還有失去四郎哥的心情,不禁悲從中來,再也撐不住地崩潰了。

「……表姨母!」她痛哭失聲地喚道。

紀氏先是一怔,還沒開口詢問,就見對方身子癱軟,昏厥過去,本能地伸手去扶。「小兄弟……」

「小姐!」春梅驚呼。

听到這聲稱謂,紀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對方並不是「小兄弟」,而是個「姑娘家」。「快幫我把她扶進屋里!」

失去意識的睿仙已經听不見周遭的聲響和動靜,深沉的疲憊,令她墮入了黑甜鄉,直到入夜,才幽幽醒轉。

當她望著帳頂,還有些迷糊,忘了發生何事。

「春梅?」睿仙本能地開口喚著婢女。

聞聲,紀氏來到床畔。「你醒了?」

「你是……表姨母?」她赫然想起來,連忙坐起身,才要開口,喉頭不禁一梗。「我……我……」千言萬語,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紀氏在床緣坐下,握住睿仙的小手,滿眼的疼惜。

「我全都听春梅說了,什麼都不必擔心,一切有表姨母在。」得知表姊夫姚景安過世,表外甥女又在夫家受了莫大的委屈,只好千里迢迢的來投靠自己,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了。

听到這般慈愛和藹的嗓音,讓她的淚水再次決堤。「多謝表姨母……」

「你就安心住下來,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好好調養身子,以後的事再慢慢打算。」紀氏輕拍她的小手說。

睿仙嗚咽一聲,投進表姨母的懷中,她終于有了落腳之處,有了親人的依靠,不必再擔驚受怕。

「唉!真是苦了你……」紀氏輕拍她的背,疼惜地說。

她頓時哭到不能自已。

就從這一天起,睿仙便在紀家住下,身邊有待她像女兒般的表姨母,還有被病人尊稱為「神醫」的表姨父、以及表妹秀娘,不管是在紀府或六安堂,大家都像一家人,在這里她找到了久違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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