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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你添好運 第8章(2)

待季長歡回來,兩人用過晚膳,便親昵的手挽著手在桃花園里散步消食。

此時桃樹上的桃子差不多都已成熟,她高興的摘了兩顆,將其中一顆遞給他,自己則張嘴朝手中的桃子一口咬下,咀嚼一番後,她眯起眼笑道︰「這桃子真如芳容所說汁多又甜。」見他拿在手里還沒吃,只笑睇著她,她催促道︰「相公也快吃啊。」

他吃了一口後問道︰「你知道後院這些桃樹是哪兒來的嗎?」

「哪兒來的?」

季長歡先念了一首詩,「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接著他道︰「我娘生前喜愛這首詩,向往著詩里桃花隱士的生活,我爹遂命人為她栽種這些桃樹,每年春天開花時,便能讓她過上隱士般的生活,而花謝後還有桃子可食。」

「公公生前一定很疼愛婆婆。」能為妻子種下這麼一片桃花園,可以想見兩人的感情必定很深厚。

他頷首道︰「他們確實恩愛,當年我爹含冤莫辯,我娘為此憂思成疾,落下病謗,十一年前去世,我爹興許是太思念我娘,翌年,染了一場病後也跟著撒手而去。」

歐水湄不解的問,「公公是受了什麼冤屈?」

季長歡沒回答,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領著她來到其中兩株桃樹前。「這兩株桃樹是我爹娘親手所栽,說來也巧,當年爹娘先後過世,這兩株桃樹竟也日漸枯萎,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讓它們重新活過來。」

她仰頭望著眼前兩株結實累累的桃樹,有感而發的道︰「定是它們有靈性,感應到栽種它們的主人已不在,在為他們哀傷。」她接著興沖沖的說︰「不如哪天咱們也在旁邊一塊種下兩株桃樹,與爹娘栽下的這兩株作伴。」

他憐愛的望著她,應道︰「好,改天我吩附陶管事挑兩株樹苗送過來。」

兩人逛了桃花園一圈,走回寢房的路上,歐水湄想到多日尋找《鏡光寶鑒》未果,不如直截了當問他比較快。「我知道當年那本寶鑒遺失的事與你無關,可這本書是歐家代代相傳的家傳之物,在我父王手上丟失,他一直耿耿于懷,相公,倘若它在季府,你能不能把它還給我父王,就當了結我父王心中的遺憾。」

听她主動提起,季長歡正色道︰「《鏡光寶鑒》並不在季府,當年並非我父親昧下它不歸還,而是遭人所竊。」

他知曉她這陣子一直在問心閣尋找這本書,先前她沒問也就罷了,既然如今她開口了,他決定把話說清楚,免得她再盲目的找下去。

歐水湄一楞,問道︰「那是誰偷走的?」

「此事內情復雜,但有朝一日我會為我爹洗清這個冤屈。」當年便是受這冤屈所累,才使得父母雙雙早逝,接著,他向她承諾,「這件事日後我定會給敬王府一個交代。」他不僅要為父親平冤,還要討回這筆帳。

杜嬤嬤抹上最後剩下的一些雲香膏,歐水湄看著手臂上那已變得較淺淡的疤痕,心中明白,即使涂抹再多的藥膏,疤痕也不可能完全消失,不過她不在意,因為季長歡絲毫不嫌棄,每次見著還會憐惜的輕輕撫模。

「夫人,馬車已備妥,可要出發了?」芳容前來稟道。

「走吧。」歐水湄點頭。

母親喜歡紫陽花,她打算到天梁宮上完香後順道摘些回去給她。

馬車來到天梁宮山門前,抬眼就能望見滿山遍野的紫陽花,那藍紫色的花在蔚藍晴空相映之下,美得如夢似幻。

走進天梁宮大殿,上完香,在征得住持同意後,歐水湄與杜嬤艘領著幾個丫鬟去後山摘采紫陽花。

幾人沿著栽滿紫陽花的小徑,一邊賞花,一邊摘采,一路往山腰而去。

山腰處有座被盛開的紫陽花圍繞的竹亭,周遭蜂飛蝶舞,鳥鳴啁啾。

此時竹亭內有數名身著錦衣華服、頭發已花白的老人或坐或站,幾人的侍從站在竹亭外守著。

此處寧靜清幽,沒有街市上的喧嘩嘈雜,竹亭又四面透風,歐水湄站在下風處,听見竹亭里傳來幾人的交談聲——

「……那馮大人的長媳平日里看著倒也知書達禮、安分守己,想不到竟會做出與人私通的丑事來,真是知人知面難知心。」有人提及了日前兵部侍郎家傳出的丑聞。

「這世上知人知面難知心的人多著去了,就像那一位,素日一副道貌岸然、仁慈寬厚的模樣,卻比誰都要心狠手辣。當年皇上甫登基不久,他便向皇上獻計,誣陷張紀中丞相通敵賣國,致使張家滿門上下兩百多口人全被斬首。」一名兩鬢斑白的老人提起這段往事,雖沒有指名道姓,但竹亭里的幾個人卻都知道他這話里指的是誰。

幾個老人皆是不久前被罷官之人,因已沒了官職在身,閑來無事,便相邀來天梁宮賞花飲茶,這會兒听見有人提起那人,想起被罷官的怨氣,一時之間忍不住紛紛咒罵起來——

「那奸佞陰險的小人,只可惜盧冠上回收買的那幾個殺手沒能殺了他,讓這小人僥幸逃過一死!」

「可不是,老天爺真是不開眼,竟沒收了那小人,讓他再活著,只會繼續蠱惑皇上,禍亂朝綱。」

「想當初林家想同他解除婚約,他便活生生逼死與他一塊長大的未婚妻,半分情誼都不顧,簡直冷血無情。」

「他何止冷血無情,外頭不是傳聞他那兩個叔叔為了謀奪季家家產,差點害死他們兩兄妹,可我听說的並不是這樣,那些家產據說全是他兩個叔叔賺來的,因此他父親過世前囑咐他,要把家產平分給兩個叔叔,可他不願,這才編造那些莫虛有的謊言來誣賴他們。」

「他若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你們當他如何能一步步爬到國師的地位,這些年來,死在他算計之下的人不知凡幾,只要得罪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們瞧,饒國公當初不就是因為不想孫兒娶他那個掃把星的妹妹進門,才會退婚,結果呢,他便向皇上進讒言,讓饒國公也被罷了官。」

「這些年來,他常施粥贈藥,辦義學、建救濟院,百姓還道他濟弱扶貧、仁慈寬厚,殊不知那些都不過只是為了沽名釣譽,給自個兒增添好名聲罷了。」

從這幾人的話里,歐水湄拼湊出他們所罵之人正是自家相公,又驚又怒,她認出竹亭里有幾人以前曾到訪過敬王府,其中指責季長歡誣陷前丞相的,便是前工部侍郎伍大人,在她記憶中,伍大人是個慈祥的老人,她沒想到他私下竟會這般批評相公。

自家相公被他們這般辱罵,她自是氣憤不已,可那幾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年紀大得都足夠當她爺爺,她一個晚輩也不好上前同他們爭辯,只能暗自氣惱,緊皺起眉頭。

她家相公才不像他們說得那般不堪,他施粥贈藥、興辦義學和救濟院,全是發自真心,才不是為了沽名釣譽。

芳容也听見那些人的話,連忙勸道︰「夫人,時辰不早了,咱們還得送花到敬王府,要不回了吧。」

朝竹亭里那些老人瞪去一眼,歐水湄這才轉身離開。

坐上馬車,杜嬤嬤見自家主子仍是一臉不快,勸慰道︰「夫人用不著在意那些人的話,他們八成是因為被罷了官,心有怨憤,才會出言不遜。」她在敬王府待了幾十年,竹亭里的那些人,她多少也認得幾個。

歐水湄抿著唇點點頭,想起那些人對季長歡的辱罵,不由自主的憶起季長歡對堂妹和張氏的冷酷無情,但又想到她被周氏誣蔑,他為了替她月兌罪,花錢請了周氏的街坊鄰居來指證。

她還記得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若凡事都要講求正當,世上很多事都辦不了了,倘若不是看在錢的分上,那些街坊鄰居絕不會來指證周氏,這件案子可就沒辦法這麼順利了結。

想到這里,她心頭不禁有幾分動搖,也許自家相公在行事上確實有些不夠光明磊落之處,或許那些人說的……不、不會的,相公一定不會為了個人私心,隨意誣陷其他朝臣……

馬車抵達敬王府門前,歐水湄也沒心思進去向父王、母妃請安,只差了個丫鬟把紫陽花送進去便返回季府。

平日見到季長歡回府,歐水湄總是滿臉歡喜的迎上前,可今兒個見他回來,她的笑容略微清淡了幾分。

「相公回來啦。」

看出她有心事,季長歡溫言詢問,「娘子今天到天梁宮,可有摘到紫陽花?」

聞言,她有些遲疑,一會兒才輕點螓首。「摘到了,我送了一些去給母妃,剩下的全都插在花瓶里了。」她指著擺在桌案上那只插滿藍紫色紫陽花的花瓶。

其實她很想問他張丞相被滿門抄斬的事真相究竟如何,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見她欲言又止,他屏退下人,這才問道︰「娘子可是有話想問為夫?」回府時,芳容已將今日在天梁宮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詳細稟告,會這麼問,是想听她自己說。

猶豫須臾,歐水湄仰起臉看向他,問出心中的疑惑,「我今天听人提起前丞相張紀中因通敵賣國而遭滿門抄斬的事,相公,張丞相是真的通敵叛國嗎?」這事發生在六年前,那時她還小,且她向來不理會朝堂之事,對于前因後果並不清楚。

季長歡明白她今天在天梁宮听見的那番話,以及前些日子他刻意透露出來讓她知曉的那些事,已令她對他心生疑慮,他曾希望她能明白這世間人心的險惡,別再像從前那般單純天真,可如今他卻又有些不忍心破壞她這份難能可貴的善良。

然而有些事終究是要做的,眼下這時機正好,于是他慢條斯理的回道︰「張丞相確實犯了通敵叛國之罪,張家當年暗自用劣馬換了朝廷馬場里養的良馬,再將那些良馬高價賣給叛王李浩。擁有那批良馬,李浩得以迅速發兵攻佔涂州,那年還是你二哥親率五萬兵馬前去討伐,才剿滅了叛王李浩,奪回淪陷的涂州。」

听他這般解釋,還提及了自家二哥,歐水湄輕吐一口氣,漾開笑顏,她就知道相公絕不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誣陷忠良之人,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的笑容瞬間僵凝。

「水湄,張丞相之事雖是他咎由自取,但我也並非百姓所說的那般仁慈寬厚。」

他決定不再隱藏,想藉此機會讓她知曉,真正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已決定要與她廝守一生,不想再在她面前偽裝,與其讓她從旁人嘴里得知他的事,他寧願親口告訴她。

她呆呆的望著他,仿佛一時之間沒听懂他的話。「這是什麼意思?」

「伍大人他們有些話說的沒錯,我確實心狠手辣,從不輕饒得罪我之人。」

他這番自白,讓歐水湄整個人怔楞住,她下意識的想替他辯解,「不,我知道相公不是這樣的人。」

季長歡殘忍的打破她的幻想,「世人口中品性高潔的國師是假的,為達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的利用任何人。」

十年前那場變故令他省悟到這是個吃人的世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倘若不想被人吃、被人騎,唯有化身為凶殘的虎狼才能順利活下去,並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經過十年的磨礪,早已把他骨子里的仁慈溫善全給磨掉了,現下的他頂著仁善的皮相瞞騙世人,實則心狠如狼。

他注視著她的眼神陰冷得教她害怕,以前隱約察覺到的事,在這一刻逼得她不得不正視。

季長歡憐惜的捧著她的臉,指月復輕輕滑過她的香腮,眼神似笑非笑,似有情又似無情。「你這是在害怕我嗎?你無須擔心,我不會傷害你,我知道你此刻心里定然又驚又疑,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別急,我會給你時間讓你慢慢想清楚。」說完,他俯首輕輕吻了吻她,便掉頭離去。

歐水湄驚懼又不知所措。他要她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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