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時,梁瑾瑜已經準備好放棄繼承的聲明書,因為凡事總有個萬一,而在杜思同身上,他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減少碎不及防的事。
他想,應該還是他在媒體前說的話奏了效,打亂了梁若琳的陣腳,這麼一條簡訊已經能讓他將對方的身分確認了個七七八八,所以梁瑾瑜立刻給宋昱打電話,要他帶著員警去把梁若琳的母親盧秋君控制住。
「總裁,找到了!」負責尋找杜思同的人打電話來,「A市城郊外有座廢棄的稻穗處理工廠,听居民說那邊二十年前就沒人住了,但這兩天又見到燈光,照片也核實過,太太背後的地面就是那個廢棄工廠沒錯。」
「知道了。」梁瑾瑜掛了電話,立刻拿過自己的西裝外套起身往外走,嚴馨正巧從外面進來,手里還端著杯剛泡好的咖啡,神色不錯的樣子,「瑾瑜,來喝杯……」
梁瑾瑜仿佛沒有听到她說話,步子邁得極大,宋昱已經幫他按了電梯,他幾乎是沒有停頓的進了電梯,緊接著,電梯門就關上了。
嚴馨楞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
這是怎麼了?
梁瑾瑜趕到那個廢棄工廠時剛好中午,冬天的太陽哪怕有些大,卻依舊是沒有溫度的,人呼出的霧氣好像能把自己的心給凍著。
員警已經拍照取證,地上有拖拉痕跡,可見杜思同初到這邊時被怎樣粗暴的對待,拆除的電線被埋在距離工廠兩百多公尺處的荒蕪土堆里,指紋雖然有進行過清理,但還是有漏網之魚,除此之外,現場還找到了一枚戒指。
梁瑾瑜將兩人的訂婚戒指狠狠攥在手心里,他曾說過,她最好戴著這個,一輩子都不要妄圖摘下來,這樣的小細節肯定不會是梁若琳在背後搞鬼,而是……杜思同留的線索!他問戒指是哪里找到的,員警說找到的地方距離工廠三百公尺開外,但不知道是被綁架到工廠之前扔的,還是被轉移之後扔的。
這時,梁瑾瑜的手機響了。
「噓。」他示意眾人噤聲,拿出手機,將杜思同的戒指戴到自己的小指上,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又取下放到自己西裝胸前的內袋。然後接通電話,那邊還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聲音,「梁總裁,考慮好了沒有?」
「我要跟她說話。」
男人看了眼梁若琳,見她點頭,便答應了,「行,總得讓你听听老婆的聲音。」
杜思同沒有再被綁住,也許是梁若琳知道她掀不起什麼風浪,不過接連三天的捆綁,杜思同又只吃了面包和水,實在沒有多少力氣,她靠在牆邊,戴墨鏡的男人把手機開了擴音送到她面前,順勢一腳踹在她小腿上。
「安分點,知道什麼話該講什麼話不該講,老子脾氣不好,別讓你自己後悔。」
杜思同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縮了縮被踢疼的腿,怯怯的點頭。「喂,是我。」
她看著面前的手機,手腕上是被麻繩長久時間勒緊留下的瘀痕,听到電話那邊的呼吸幾乎是一瞬間沉重起來,她眼眶不由自主的一熱。
她從小到大都被父母捧在手心,嫁給梁瑾瑜雖然不樂意,但也沒有禁受過這樣的委屈,好像不是個人一樣,動輒挨打挨踹,她月復中還有孩子,一點反抗都不敢,就怕惹怒了對方會換來更重的施虐。
除了第一個聯系電話她听到過以外,後面他們和梁瑾瑜聯系她都不清楚,所以這會兒听到他的呼吸聲近在耳邊,杜思同眼淚忍了忍,最終還是落下,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安全感。
她蜷縮了一子,「瑾瑜,我……」
「還活著?」
杜思同一愕,他的聲音冷漠極了,還有點嘲諷的意思,讓她徹底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
「真是可惜啊,本來想瞞著你的,沒想到以前的媒體采訪這兩天播出去,被杜立行看到了,他可比你聰明的多,打了兩通電話沒人接就聯想到你出事了。」
「梁瑾瑜……」杜思同捂著嘴,也許是太用力了,結了一層薄薄血痂的手腕疼得她直冒冷汗。
梁瑾瑜在說什麼,她怎麼听不懂?!
「你一天沒死,老狐狸就一天盯著我不放,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和人計劃好要來陷害我,想把梁氏奪走和你的舊情人雙宿雙飛?該不會是……你和林南自導自演這起綁架案的吧?」
梁瑾瑜冷笑一聲,「如果不是杜立行逼著我,你以為我會管你死活?你放心,你要是死了,離婚的程序就不需要走了。」
這邊的男人听得不耐,想要張嘴插話,梁若琳卻阻止了他。看著杜思同咬著牙,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卻又不發出絲毫聲音的模樣,她就覺得一種大快人心的爽意直襲心頭。
杜立行是A市市長,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如今女兒被綁架,對方要什麼都會答應,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梁家財產繼承權,而且……梁瑾瑜似乎將矛頭指向了杜思同以前的情人,根本沒有懷疑到她頭上來。
梁若琳笑了一聲,有點暢快又有點瘋狂,若她得不到,也要讓梁瑾瑜一無所有,想讓杜思同死來保全梁氏?她偏不如梁瑾瑜所願!就算他說的是真的,杜立行可不會坐視不管,只要他們一天找不到杜思同,杜立行就一天不會放過梁瑾瑜。
想讓杜思同死?作夢。
她要看著杜立行一點一點把梁瑾瑜逼到絕路,逼著他放棄梁氏,逼著他救杜思同!
杜思同其實已經不想說話了,但那諷刺憎惡的聲音好像比這幾天遭到的凌虐還要難受,疼的不僅是挨了打的身體,更在心里刻下傷痕。
他還是不相信嗎?甚至懷疑到她身上?
刺痛蔓延開來,逐漸傳到小骯。
孩子……杜思同模糊的思緒一凜,身子輕輕的顫抖起來,「我、我沒有……梁瑾瑜你相信我,救救我,請救救我——」們的孩子。
電話在下一刻被拿走,男人笑得格外得意,「梁太太哭得真是我見猶憐,梁總裁一點兒都不心疼?」
「哼,哭哭啼啼的。不是我在說,一個梁氏換她真的不太值得。」梁瑾瑜垂著眼,貼著胸口的戒指好像一時間有了千斤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他還是強撐著冷笑了一聲,「真是麻煩,說吧,在哪里見面?」
梁若琳給男人使了個眼色,男人清了清嗓子,「A市城郊上高速公路的拐角路口。」他本來還想威脅什麼,卻被梁若琳掛掉,直接將手機關機。
「你傻啦?沒听到梁瑾瑜巴不得杜思同死,你要拿她的生死去威脅他,還不如去威脅杜立行!」
「對啊,若琳姊,為什麼我們不直接聯系杜立行?」
梁若琳跟這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沒話說,踹了他一腳,「去準備家伙,明天事情結束就出國,滾得越遠越好,剩下的我來。」
一旦杜思同死了,梁瑾瑜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可杜思同若安然無恙回去,杜立行對梁瑾瑜感激萬分,說不準會幫他東山再起,到時候和自己作對,她也吃不了兜著走。
「你說,怎麼辦才好呢?」梁若琳捏著杜思同的下巴,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哈哈大笑著起身離去。
耳邊張狂又得意的笑聲離去,杜思同閉著眼楮只覺得累極了,可人越累,思緒卻越來越清明,一步一步抽絲剝繭。
電視訪談里,梁瑾瑜說離婚的程序已經在走,可明明她擬的離婚協議書在書房被他撕了個粉碎;他說,她死了剛好可以離婚,可父親跟她說的是梁瑾瑜承諾,梁氏哪天如果真的破產,會妥善安排好她,甚至可以選擇離婚。
杜思同心髒狂跳,幾乎躍出胸膛!梁瑾瑜的話帶來的沖擊太大,他說得天衣無縫,可正是因為太對了才更讓她覺得哪里不對勁!停止哭泣,她將凍得冰冷的手放在小骯上輕輕梧著,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梁瑾瑜說給她听的話,梁若琳也可以監听到,所以,倒不如說那些話是故意說給梁若琳听的。如果他真的這麼恨不得她死,依照常理,他會故意夸大她的重要性,求梁若琳不要亂來,然後帶一大批員警到明天的見面場地才對,而不是一邊將她眨得一文不值,一邊又不動聲色的答應孤身犯險。
梁瑾瑜是在混淆梁若琳的視听嗎?想讓她麻痹大意,之後再一舉攻下?他想的……到底是什麼?
靠在冰涼的牆壁上,杜思同面色冷靜,心里卻波瀾翻天。
于此同時,梁瑾瑜邊打電話,警方這邊也一直在追查信號,但最終只能將範圍控制在A市的東邊區域,其他無能為力。梁瑾瑜知道梁若琳雖然蠢,但端不上台面的小聰明還有,不然當初不可能找到向淵對付他,也不會抓杜思同來威脅他。
可惜小聰明用錯了地方,是會捅大婁子的。
「這是無人機拍攝回來的地面俯瞰圖,綁匪指定的城郊地域平坦,某種意義來說可以稱得上是一望無際的荒原,我們的人不好躲,容易被發現。城郊附近有高速公路,綁匪有極大的可能會在上了高速公路之後再放人,我們加派人手守在高速公路出口,不要驚動綁匪,讓對方有魚死網破的念頭。」
「假如在城郊交易,綁匪人數目前不定,但能迅速轉移並且不留下痕跡,應該不低于三人,而且現在還不知道對方是否持有槍械……」
梁瑾瑜坐著听警方部署,一雙桃花眼垂著,耳邊卻是今天通話里,杜思同壓抑又有點驚惶的哭聲。
她從來不哭出聲音的,雖然也沒見她大哭過幾次,但他對她的眼淚向來沒轍。杜思同性子本來就軟得不行,有時候受了委屈也會急得跳腳化身小刺蝟見誰扎誰,可她掉眼淚的時候總是默默無聲的,偶爾吸吸鼻子,導致不管錯的是不是她,只要她哭,就好像讓她掉眼淚的才是罪大惡極。
現下都哭出聲了,肯定是怕得不行,只是這幾天度日如年的何止是她,擔驚受怕的又何止是她?
梁瑾瑜自問從小到大從來不知道驚懼是什麼感覺,不知道事情月兌離掌控是什麼感覺,就算梁若琳垂死掙扎,那也在他的預料里,雖然向淵讓他吃了點苦頭,但在他冷靜的反擊下,CMI也沒討到好處,估計還虧損不少。
唯有杜思同被綁這件事,讓他完全亂了方寸。
梁瑾瑜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清晰的認知到杜思同之于他的意義是什麼,她就是他的弱點,而此時此刻,他的弱點被人死死握住,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幾乎要把素來胸有成竹的他給逼瘋。
交付贖金與人質這天天氣陰沉,天氣預報說下午將會迎來A市第一場雨夾雪。
城郊本來荒蕪,加上地勢空曠又是冬天,更是寸草不生、寒風蕭瑟,杜思同站在此處,身上依舊是四天前穿著的大衣,里頭一件灰色的羊毛衫加刷毛的休閑褲,一雙過腳踝的雪靴,她垂著眼,兩邊都是彪形大漢,梁若琳並不在。
杜思同四肢沒有任何束縛,但精神不是很好,早上梁若琳史無前例的給她吃了一頓不錯的早飯,但她怕里面動了手腳,表面上吃下去,等人一走又全部吐了出來,這一吃一吐,臉色更加灰白難看,喉嚨好像也傷著了,痛得要命。
梁瑾瑜穿著翻領的棕色長款風衣,里面一件襯衫外加藏青色的毛衣,他雙手交叉環于胸前,腳邊放著一個黑色的皮箱,仿佛一座雕像般動也不動。
「梁總裁,東西帶來了嗎?」男人問。
梁瑾瑜只看了杜思同一眼,踢了踢腳邊的箱子,「錢和已經簽好的放棄繼承聲明書都在這里。」
郊外風有些大,刺骨得好像針一般扎進肌膚,杜思同踉蹌兩步,抬頭看梁瑾瑜。
他真的來了……他剛剛說放棄繼承聲明書?梁若琳竟然逼他簽這種東西,這不相當于他失去了梁氏嗎?
杜思同斂下心思,勉強笑了笑,梁氏這段時間不安穩,他也經常不在家,幾天不見很正常,但是她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像恍如隔世的心情。
其中一個大漢走過去要拿錢,梁瑾瑜卻彎腰拿起箱子往後退了一步,微微挑著眉,「你們道上的規矩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在這時,遠處一輛車開了過來,一路開到一行人對峙的地方。
坐在駕駛座上的是梁若琳,她朝梁瑾瑜揮手打招呼,「嗨,哥,好久不見。」
梁瑾瑜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狀似萬分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兩步,「是你?!」
梁若琳下車,示意兩個大漢先上車走,自己則拿著水果刀挾制著杜思同朝梁瑾瑜慢慢走來,「我昨晚想了很久,你不是想要這個女人死嗎?我這個做妹妹的送不了大哥多少禮物,一些小心願還是能夠滿足的。」說著,她將小刀慢慢順著杜思同的脖頸滑下。
不同于刺骨冷風,刀刃的鋒利讓杜思同不由屏息,微微抬起了下頷。
梁瑾瑜瞳孔微縮,「你要的放棄繼承文件我已經簽好帶來了,我保證,它具有法律效力,你別沖動。」
梁若琳卻笑得前俯後仰,手指輕顫,刀尖不自覺劃開杜思同的脖頸,「哥,昨天小妹差點被你騙了。讓我猜猜,你應該早就猜到是我做的吧?這里現在是不是也已經被包圍了?不過沒關系,反正向淵涉嫌制毒被抓進去了,梁家我討不著便宜,眼看著是沒活路了,但就算要死,我也要拉一個墊背的讓你痛苦一輩子,是不是?」
說罷,她親昵的蹭著杜思同的臉,小刀輕輕的在她脖頸上比劃,看到已經有血流出,她呀了一聲,「見血了啊,他們都說割喉不出十秒就會大出血外加缺氧死亡,現在想想好像有點血腥欸.」
「梁若琳你不要亂來!」梁瑾瑜低喝,意識到自己語氣有點急迫,立刻放緩幾分,「箱子里有現金,你這也有車,不管你要離開A市還是留在A市接手梁氏,今天的事都不會有人知道,我說到做到,沒必要因為這女人而搭上人命,葬送你自己。」
梁若琳頓了下,不管是慫恿向淵對付梁氏,還是找人去對付陸一辰的太太,她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得到梁氏,至少也要有能讓她和母親後半生衣食無憂的股份,結果還沒把梁氏逼到絕境,向淵就先進了監獄,父親的遺囑也早就寫好無法更改,這才讓她情緒崩潰,做出不理智的綁架行為。
她不想當亡命之徒,也不想背負人命,但事到如今,她多少知道自己今天可能月兌不了身了。
想到自己昨天差點信了梁瑾瑜故意說給她听的謊言,梁若琳就氣不打一處來,但現在反應過來也為時已晚,她一手策劃這場綁架,以為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卻不曾想根本是被耍得團團轉。
看到那閃著冷光的刀刃又往杜思同脖子上貼近了兩寸,梁瑾瑜的心幾乎提到喉嚨,他克制著要過去奪下梁若琳手中匕首的沖動,極盡全力的放輕了聲音,「若琳,一切都好商量,不要做出不能挽回的事,想想你的母親,一旦杜思同受了什麼傷害,就算我要保你也很難了,杜立行不會放過你的。」
「保我?」梁若琳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譚,笑著將匕首往外移了兩寸,另外一只手依舊抓著杜思同的肩膀,「梁瑾瑜,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很好糊弄是不是?」
「或者你放了杜思同,我來當人質。」梁瑾瑜接著提議,又往前靠近一步。
他只是走近一小步,梁若琳就嚇得連連後退,手下自然又沒了輕重,杜思同感到一陣刺痛,擰眉悶哼了一聲,之前沒什麼感受,現在她完全能夠感覺到一股溫熱從脖子滑下。她微微抬著頭,視線里梁瑾瑜的臉都快繃成雕像了……她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笑,但是喉嚨受傷小骯悶痛,她沒有勉強說話,連嘴角都揚不起來。
「哥,你跟她根本不是什麼政商聯姻對不對?你說啊!」
梁瑾瑜見梁若琳情緒漸漸激動起來,原本緊張嚴肅到極致的表情驟然冷了下來,雙手一攤,做出隨意的手勢,「隨便你,本來老頭子很不放心,千交代萬交代說他咽氣之後,無論如何要我保住你們母女,我才這般好言相勸。杜思同的死活真的跟我無關,她死了我照樣是杜家的女婿,但你若非要在她身上搭上你和你媽兩個人的下半輩子,我也無可奈何,我阻止不了一心想尋死的人。」
很顯然,梁瑾瑜這話讓梁若琳動搖了那麼一瞬間。
「那是員警嗎?」突然,杜思同目光恬靜的看向不遠處,語氣極為平淡。
梁若琳聞言手一抖,順著杜思同的視線看去,就在這電光石火間,杜思同突然抬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扼住梁若琳的手腕往外扭,逼得她手中刀子掉落!
「思同!」呼嘯的風帶來梁瑾瑜驚恐的嘶喊。
杜思同出奇的冷靜。冒險嗎?如果不冒險,小骯一陣接著一陣的疼痛告訴她,再僵持下去,她能等,孩子不能等!
只是她雖然拚盡了力氣讓梁若琳丟掉刀子,可好幾天沒有進食的她壓根不是梁若琳的對手,一被反手抓住就掙月兌不開了。
遠處早早埋伏的警察見這邊情況有變,訓練有素的從各個埋伏點迅速現身。
眼角余光看到警方蜂擁而來,梁若琳笑得格外慘烈,「你以為我就這麼一把刀嗎,嫂子?」
說話間便是匕首出鞘的聲音,那清脆又冷冽的聲響讓人無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杜思同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甚至還能感受到肚子里孩子的恐慌,看到那泛著寒光的刀子直直往肚子捅來,她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還來不及想要做什麼,身體就給出了最直接的反應——她用幾乎不可能的速度轉過身,避開了梁若琳近在咫尺的攻勢,但隨後依舊感到刺痛和听見裂帛聲!
條件反射過後,杜思同腦中只有自己的心跳聲,不知道剛剛那一刻發生了什麼,視線里梁瑾瑜的身影已經近在眼前,他臉上的恐懼比那個雷雨夜更真實,他奔來的那一幕沒有聲音,沒有感知,只是一幕場景,在杜思同心里被放慢了無數拍。
在黑暗徹底來臨前,她墜入那個溫暖又久違的懷抱中,感官如數回來,身後是梁若琳瘋狂的喊叫,四肢僵麻,腰一動就能感到明顯的疼痛。
「救護車!醫生、醫生快來!」梁瑾瑜差點忘了怎麼呼吸,摟住失去意識的杜思同,他臉色煞白,一邊抱著她步履踉蹌差點摔倒,一邊咆哮,「救人!快救人!」
一股粘膩的溫熱液體不斷涌到她的手上,那好像成了她身上唯一不冰冷的地方,他不敢去看,整個人打著哆嗦,甚至在醫生來的時候還不願意松開她。
同時間,開車離開的梁若琳同伙還妄圖掙扎,連撞了三輛警車,最後沖撞到一個土坡,人仰車翻,嫌犯受了點傷,坐上救護車一起去了醫院。
救護車和醫生是早就準備好的,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雖然不希望見血,但凡事總有個萬一,不是說不想發生就不會發生。
梁瑾瑜臉色一直是慘白的,目送杜思同進急診室,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焦急萬分的情緒才逐漸緩和下來。
宋昱接到消息首先報告杜立行,只說人已經救出來了,並沒有大礙,先去醫院檢查一下就回家,請他們不必專門跑一趟,在家等就行,之後才詢問梁瑾瑜要不要如實告訴杜家兩老。
梁瑾瑜半晌才搖了搖頭,「暫時就這樣吧。」
羅媛和林南听到杜思同已經月兌險,只是受了傷在醫院,全都火速趕來。
「情況怎麼樣?」羅媛一來就急切的問。
梁瑾瑜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只是這會兒掌心粘糊糊的,低溫之下血液已經干涸了不少,但沒有徹底干,看著令人怵目驚心。
一個人身體上有多少血可以流?他記得上車之前,杜思同就已經出血,後來在救護車里,醫生護士有條不紊的止血,他看著紗布一塊塊的被浸透,聞著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心頭的恐慌一下子暴漲,整個人極度不安。
「在搶救,梁若琳給了她一刀。」
「梁若琳?!」林南腦子一熱,狠狠揪起魂不守舍的梁瑾瑜的衣領,「管不好你的公司就管好你的家事!都管不好就把思同還給我!」
羅媛跌坐在椅子上,眼淚撲簌簌直落。
她也有錯,那天她就應該送同同回去。同同都懷孕了,她怎麼能只顧自己約會,把一個孕婦隨便丟在大馬路上?現在同同生死未卜,連看見過大世面,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梁瑾瑜都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一顆心頓時沉到沒有任何光亮的地方。
等待的時間度日如年。
鄒梁開完會趕過來,見羅媛也在,知道她和杜思同是好友,安撫地拍拍她的肩,羅媛卻只是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反應,仍舊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我進去看看。」鄒梁說完,便直接進了急診室。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大概听說了杜思同的傷勢和被綁架的經過,但他不覺得這件事和自己或羅媛有關,並不是他們拿刀逼著杜思同去赴梁若琳的約,而且若當時羅媛送她回去甚至跟她一起赴約,說不準連羅媛都會被牽連。
他知道這種想法很自私,也知道羅媛很內疚,陌生人總將錯處歸到別人身上,好朋友則將錯處歸咎自己,他不介意做個陌生冷血的人,他只知道實事求是,也希望羅媛能別這麼自責,但他知道這需要時間,還需要杜思同安然無恙。
其實杜思同的情況不嚴重,梁若琳不是慣犯,甚至雞都沒殺過一只,加之是冬天,杜思同身上的厚衣服起到一定程度的保護作用,所以傷口並不深,確定沒有傷到任何器官。
比起這個傷口,杜思同月復中的孩子更加危險。
由于她久未進食,母體營養供應不足,加上這些天遭綁後的暴力對待、擔驚受怕,出現了所謂的「先兆性流產」,必須馬上進行處理,若孩子仍是保不住便要進行引產手術,有可能對子宮造成極大的傷害……
急診室的門悄無聲息的打開,梁瑾瑜立刻站起身,大步迎上去,發現只有鄒梁和一個醫生出來,他直接越過鄒梁,一把揪住醫生的衣領,目眢盡裂,「怎麼樣了?!」
林南緊跟著上前,也沒有看到杜思同被推出來。
鄒梁示意梁瑾瑜先松手,看了眼遠處寫滿了一臉焦急卻不敢上來的羅媛,隨後跟梁瑾瑜說︰「目前母親跟孩子都有危險——」
「血都流成這樣了能沒危險嗎?別跟我說這些廢話!」梁瑾瑜眼楮赤紅,不等他說完就吼出聲,腦子發懵的吼完,才想到這話背後的意義。
孩子?思同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驚訝也只有一下子,他隨即說︰「保大人!」
鄒梁尷尬了,孩子才幾個月大,當然是要保大人,就算想保小的,保住了孩子但媽媽出問題也活不下來啊!
「我必須先告知你,如果要引產,手術可能對母體造成極大的傷害,甚至有需要摘除子宮——也就是說,尊夫人以後不能懷孕了。當然,這只是最嚴重的情況……」
「行了!」梁瑾瑜揮了揮手,「我重申一遍,首先要保大人,無論如何都要讓她活下來,至于其他的,盡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