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老爺,太太叫你顧賭場 第3章(2)

終于,難熬的、漫長的一個月結束了。

「結束了。」蘇深雪來到魏緹面前,「再見。」

她什麼都不想再對魏緹說,因為她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魏緹身上。此時此刻,她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立刻回家去看她那些可愛的家人們。

在另一個時空,有著她的另一群家人。初來到這兒時,她常常想起他們,甚至因為想家偷偷哭泣。

不過她是個樂觀的人,很快便說服了自己,並堅信總有一天她會回到他們的身邊。

在這兒十年,她多了一些家人,對她來說,他們一樣真實,也一樣的重要。而且在她離開的這一個月里,她驚訝的發現到自己對他們的想念是多麼的深濃。

所以此刻她不想跟魏緹廢話,她只想回家喊一聲爹,然後捏一把啾啾那肉肉的臉頰。

「蘇……」

不讓魏緹有說話的機會,她轉身,迫不及待的邁開大步。

一走出魏府大門,不知怎地,她突然一陣暈眩。她想,許是自由的空氣跟魏府里的空氣不一樣吧。

「小姐。」通殺早候在魏府外。一見她出來,他幾個大步便沖上前。

「通殺。」見著他,她笑了。

在魏府的這些日子里,她深深的感覺到他對她的好。那不只是為了報答她的恩情,而是他真心想對她好。

從前她覺得他對她好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如今,她有著不一樣的感受。她隱隱約約察覺到什麼,可潛意識里,她又莫名抗拒著它。

「終于結束了,小姐。」通殺說。

她點點頭,只覺得頭暈得厲害。

「是啊,終于結束了,咱們回家吧——」

可才邁出步伐,她眼前一片花白,身子一軟,便癱倒在通殺懷里,通殺及時的抱住她,但她已經失去意識。

他心急如焚,立刻抱起她往蘇府的方向沖。

回到蘇府,蘇雷遠馬上叫人去找來大夫為她診治。大夫把過她的脈之後,皺了皺眉頭。

「蘇爺,令千金十分虛弱啊。」大夫疑惑的翻看著她的手心,不解的說︰「蘇爺,令千金這些日子做了什麼?她不只受了寒氣,還傷了心肺……」

蘇雷遠一嘆,便將蘇深雪跟魏緹賭大小,然後到魏府當了一個月丫鬟的事告訴了大夫。

蘇深雪在魏府受的委屈及折騰,蘇雷遠早就從通殺那兒得知。身為父親,他當然不舍女兒受苦,可願賭服輸又是他們開賭坊的最高原則,因此即使知道她在魏府受盡折騰,他也不能插手。

他知道通殺每天都在暗處守護著她,四下無人時,他也會幫她把所有的活兒都做完。有通殺在,他倒是安心了些。

只不過蘇深雪幼時生了那場大病,差點兒一命嗚呼。雖然在鬼門關前將人給搶回來,卻已經留下病謗,每到天寒便犯,在魏府,她吃不好穿不暖,又常常踫那些冷水,會如此體力耗盡,自然也不意外。

「小姐幼時的那場病教她留下了病謗,這次犯病恐怕不輕。」大夫嘆息的說︰「我會給她開幾帖護住心脈外加強身補氣的藥,待會兒我再教通殺怎麼熬吧。」

「謝謝大夫。」蘇雷遠喚來通殺,要他領大夫去賬房支領診金。

通殺送走大夫,速速回到了蘇深雪的房里。這時,蘇雷遠的得力助手溫立山來叫人,說是有個大戶要求見他,于是蘇雷遠便要通殺好生照顧著她,自己先去忙著賭坊的事了。

守在蘇深雪床畔,通殺的心始終揪得死緊。她天寒時難免犯上幾回宿疾,可從沒像這次這般的嚴重。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魏緹。

想起魏緹這一個月是如何惡整她,他便忍不住咬牙切齒,憤恨難平。她兩人雖是宿敵,但他相信若是角色互換,蘇深雪絕不會這樣對付魏緹。

「痛……好痛……」突然,床上的她發出囈語,皺著眉心,一臉痛苦。

「小姐……」他以為她醒了,湊前一看,卻發現她緊閉著雙眼,沉陷在惡夢中。

「通殺……通……」她的手往空中揮,像是在模索著什麼。

見狀,他立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而且滿是傷疤,一抓到他的手,她緊緊的握著。

他用自己的手暖著她的手,輕聲的安撫,「我在這兒,小姐……通殺在你身邊,哪兒都不去。」

像是听見了他的聲音,也像是感受到他手心的溫暖,她緊皺的眉慢慢舒展開來,唇角也微微的上揚。

她的呼吸變得平順、她的情緒漸漸平靜……然後甜甜的一笑,沉沉的睡去。

蘇深雪在翌日醒來,一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正是通殺的臉龐。

他似乎徹夜未眠的守在她床邊,眼楮紅紅的。見她醒來,他臉上堆著安心的笑意,「小姐,你醒了?餓嗎?」

她點點頭,虛弱得只能發出低微的聲音。

這時,啾啾進來,見她醒了,很是高興。「小姐,你可醒了,大家都很擔心你呢!」

蘇深雪朝著她淡淡一笑,沒有說話的氣力。

這身子曾在七歲那年短暫的沒了呼吸心跳,受到了損害,也種下無法治愈的病謗。雖然這十年來,蘇雷遠想盡辦法找來各種珍貴藥材補她的身,可還是難除病謗。

這回讓魏緹折騰一個月,她早猜到會是這種結果。

「通殺大哥,你整夜沒睡,先去歇著吧,我來伺候小姐便行。」啾啾十分貼心的主動跟通殺換班。

通殺想也沒想的拒絕了。「不,我不累,我要親自伺候小姐。」他交代啾啾,「小姐餓了,廚房的霍大叔熬了一些鮮魚粥,你去盛一碗來。」

啾啾答應一聲,立刻前去盛粥。不一會兒,她已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回來,交到通殺的手中。

通殺扶起蘇深雪,一口一口的吹涼,再一口一口的喂進了她的嘴。吃了半碗,她沒胃口了,皺了皺眉頭,推開他的手。

通殺將碗擱下,用充滿憐惜及寵溺的眼神看著她,「不多吃一點,沒體力。」

「不要……」她軟軟的拒絕,「沒胃口了。」

「再吃幾口,待會兒要喝藥了。」他用商量的語氣說著。

「我不喜歡喝藥……」那些湯藥讓她喝了想吐。

「不喝不行,大夫說你身子很虛。」他深深注視著她,「算我求你,好嗎?」

迎上他那深情熾熱的眸子,她的心悸動著。從前她從沒注意到他看她的眼神,可這一個月來,她逐漸發覺他看著她的眼神很不一般。

她感受到的不是一個忠僕對主人的拳拳忠謹,而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憐惜呵護。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樣注視著她呢?很久了吧?她……為什麼一直沒發現?

不,也許不是她沒發現,而是她假裝沒看見。

她始終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離開這個時空,回到現代,也因此她拒絕了各種的感情跟可能,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愛情。而他,也因為兩人的身分懸殊,始終小心翼翼的藏匿自己的感情。

此刻,她沉溺在這種被呵護寵愛的感覺里,這種幸福不同于被蘇雷遠疼愛著的幸福,而她真心喜歡這樣的感覺。

「通殺,你為什麼不肯答應錢家的婚事呢?」她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但卻清楚,「你若娶了錢大小姐,這一輩子就什麼都不愁了。」

「我能在小姐身邊服侍,更是不愁。」他說。

她凝視著他,「你不怕有一天我不再需要你,或是……不見了?」

他微怔,「不見了?」

「關系再怎麼緊密的兩人,都難逃生離死別,不是其中一個人先離開人世,就是其中一人因為某種原因離開對方,到那時……你不會失落嗎?」她問。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象著那種情景,不知想到了什麼,他露出了痛苦的、沮喪的表情。

「你沒想過擁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依附著我而活嗎?」

他眉心一擰,「小姐厭煩通殺,不想再看見我了?」

「不是的!」他是不是誤會她想趕他走?天地良心,她肯定是這世界上最不希望他離開她的人,她只是覺得自己有這種想法實在自私,想知道他的想法,不希望他付出那麼多最後卻難受。

「若不是,那通殺願意一輩子依附著小姐而活,直到小姐不再需要我,或是厭煩我,到那時……」他目光一凝,直視著她的眼楮,「只要小姐說一聲,我便會離開。」

「通殺……」

「在那之前,通殺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當小姐的哈巴狗。」

炳巴狗是過去魏緹在嘲諷他時所說的,他故意這麼說,是為了表示自己寧為犬馬,只求在她身邊。

「通殺,如果你只是為了報答我,那麼十年夠了。」

「我對小姐不是只有恩情。」他沖口而出,但旋即因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而懊惱後悔。

蘇深雪雖虛弱,眼楮卻一亮,定定的望著他,「不只是恩情嗎?」

當錢家差人來提親事之時,她打心底不願意通殺離開,那種像是心愛的東西要被人搶走了似的感覺,她以為只是對他的一種習慣跟依賴。

但他這近一個月的暗中守護及幫助,以及他對她深濃的憐愛及疼惜,讓她意識到自己對他早就有了不一樣的情感。

她是對他依賴,卻不是習慣,而是一種對未來有所期待的幸福感。

在她的心中及眼中,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十二歲的孩子,在不知不覺中,他已長成一個在心理及生理方面都與她一樣成熟,甚至比她還要成熟的男人。

他對她,不僅僅是恩情。她對他,也不再只是習慣。

她終究是個來自未來的人,是個十六歲之前都在美國長大的直率奔放的女孩。

有什麼話,她不喜歡放心里,而是說清楚講明白。

曖昧跟臆測,她都不愛。

如果他喜歡她,她想知道。她喜歡他,她也要他知道。

「通殺,我問你……」她定楮看著他,正經八百的,「你是不是喜歡我?」

通殺愣愣的看著她,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終于,他明白了她的問題,頓時面紅耳赤。

「我……不敢。」

「只是不敢,不是沒有吧?」她追問。

「通殺只是個卑微之人,從不敢妄想。」他下意識的低下頭,充分的表現出他的自卑。

蘇深雪秀眉一凝,認真糾正,「什麼卑微之人?我從沒那麼想過……」

「通殺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我只想服侍小姐,對小姐沒有非分之想。」

「如果我說我也喜歡你呢?」她一臉認真的問。

聞言,通殺一愣,一臉驚疑的望著她,「什麼……」

她更直接的表達內心的感情,「我喜歡你,也不想你離開。」

他思索了一下,語帶試探的說︰「小姐說這些,不是為了趕我離開蘇家嗎?」

「不是。」她忍不住笑了,「我如果要你走,就會明說。」

「那……」

「通殺,」她打斷了他,「我不知道自己能在這個世上待多久,所以除了我爹、你,還有蘇家上上下下的人,我從不想跟任何人有過多的牽扯……」

「小姐,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能在世上待多久,那是老天爺的事。」

「或許吧。」她蹙眉苦笑,「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喜歡,甚至愛上任何人,所以即使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卻還是假裝感覺不到你,還有我自己的心意,可是這一個月在魏家,我卻發現自己是這麼的需要你……」

听見她這番話,通殺的心一陣狂跳。他驚異不已,同時也欣喜若狂。

但,很快的他便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一個人在魏家時,想的都是你,我假裝堅強,可其實我幾乎快熬不下去,直到你從金泉城回來……」提起他出現的那一天,她臉上及眼底帶著淺淺的、甜甜的笑意,「從那一天開始,你便在暗處守護著我,只要想到你就在某一處看著我,會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我就覺得很安心,什麼都不害怕了……」說著,她望向他。

迎上她飽含情意的眸子,通殺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刻,他知道他並不是單相思,他欣喜也欣慰,但他知道……這事行不通。

「通殺能幫到小姐真是太好了,小姐先休息一下。」他退後了一步,「我去幫你拿藥吧。」說罷,他掉轉身子,火速離去。

看他跑得像是海嘯來了一樣的快,蘇深雪愣了愣。

「通殺,你這是在……拒絕我嗎?」她不得不承認,她不覺得丟臉,但真的很失望,很沮喪。

她搞錯了嗎?她明明在他眼里看見了愛啊!

啊,她的頭更暈了——

待在灶間,通殺盯著小火爐上的藥,心思卻不在上頭。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听到蘇深雪對他說那些話。

他是看著她長大的,一開始他將她當小姐、當妹妹般照顧疼愛,但看著她一天天長大,純真活潑、調皮搗蛋的她竟慢慢的攫住了他的心神。

他漸漸的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很不一般,每當她跟賭坊里的年輕賭客多說幾句話,他便覺得吃味。每當蘇雷遠提及她的婚事,他便感到失落悵然。每當她拒絕了那些親事,他連在夢里都會安心的笑。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分配不上她,也感覺不到整天賴著他,甚至毫無顧忌的跟他有身體接觸的她,對他有任何兄妹或主僕以外的感情。

他是個來歷不明的孤兒、是奴僕,他願意為她奉獻生命,他可以偷偷的愛她,但他很清楚……他的愛只能藏在心里一輩子。

終有一天,他得帶著祝福的笑容,目送著她出嫁。

可現在,她卻對他說……她喜歡他?

她是病昏了頭嗎?不,她說的是真的。她是個率直的人,有什麼就說什麼,在她的腦袋里,沒有什麼女子便要含蓄那種事,她說了,那便是真的。

他得承認,他真的無比欣慰及歡喜。但他也告訴自己,他一輩子都不能妄想這不可能的緣分。

重點是……他不能讓蘇雷遠難為。

他雖是奴僕,但蘇雷遠對他十分照顧。

男僕整天跟著小姐是不合禮教之事,可蘇雷遠因為寵愛女兒,不只順著她,也從沒為難過他或對他說些什麼。他知道蘇雷遠盡心栽培蘇深雪,為的是將來她能嫁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從此過著衣食無憂的安穩日子。

而他什麼都給不了蘇深雪。

為了報答蘇雷遠的恩情,為了讓他得償所願,為了讓他不必擔心女兒的幸福,他只能將對蘇深雪的愛放在心里,然後遠遠的看著她、守護她、祝福她。

「通殺大哥!」啾啾從外面急急忙忙又怒氣沖沖的跑進來,「氣死我了。」

「怎麼了?」通殺疑惑。

「剛才我在街上听見魏家的家丁苞丫鬟居然說我們小姐在魏家當一個月丫鬟時,手腳不干淨,模走他家小姐的首飾。」啾啾氣得都紅了眼眶,「我們小姐才不是那種人呢!被她折騰成這樣就算了,居然還讓人到處污蔑她,嗚——」說著,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通殺听了啾啾這些話,眼底燃起一團怒焰。

他真沒想到魏緹這麼得寸進尺,把蘇深雪虐待成這樣已夠他憤恨的了,現在她居然還到處造謠?

在魏家丟了項鏈的是蘇深雪,魏緹竟反將她打成小偷?

「通殺大哥,這件事要是讓小姐知道,她的病情一定會加重……」

「這事不能讓小姐知道,我立刻去找老爺商量。」說著,他旋身走開。

從通殺口中得知此事,蘇雷遠氣急敗壞,一旁的溫立山也激動不已,直說著要去魏家討公道。

「雖說和氣生財,可如今魏崇範放任他的女兒欺到咱們頭上來,這筆帳,咱們得跟他討!」溫立山拍桌怒道。

「老爺,溫大叔,先別沖動……」通殺雖也憤怒,卻沉穩冷靜,「通殺覺得與其跟魏家硬踫硬,不如想辦法破了謠言,反制魏緹。」

蘇雷遠微頓,「你有什麼想法?」

通殺沒多想,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蘇雷遠跟溫立山听了,都覺得此計甚好。

「通殺,那這事就交給你去辦吧。」蘇雷遠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點頭答應,「通殺一定會替小姐討回公道的。」說話的同時,他的眼底迸射出凌厲的銳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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