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出門的自由都沒有?」楊子謙的臉色又凝重了起來。
「是我自己願意的。」她輕聲道。
「你以前是個熱愛工作,喜歡大自然的女孩,從來就不是個宅女,這樣被囚禁在狹隘世界的你,怎麼可能是自願的?」他根本不相信,忍不住道︰「佳梨,干脆跟我回去——」
「子謙,我已經是耿太太了,我要守護的,只有我那個家。」
「那也算是個家嗎?」楊子謙緊緊的握住了拳頭,「我還記得他在婚禮上是怎麼羞辱你,我不相信你在那個家會有什麼好日子可過。」
「別說了,你不了解他。」她輕輕微笑,眸中沒有任何苦楚,反而帶著點點甜蜜,讓楊子謙覺得有點刺眼,一股酸氣情不自禁的直往上冒。
「我了解,他根本不是男人,若真是男人就直接找伯父報仇啊,找你宣泄算什麼?」他越說越氣憤,聲音不自覺的揚高。
「子謙,他對我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很多時候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愛情,有時是藏在細節中的。」孟佳梨無法一一說明自己的感受,但她知道那些都是真實的。
例如,即便冷言冷語,卻總是會推掉應酬,盡量回家吃晚餐,又例如,說要折磨虐待她,卻又在發現她暈倒之後的隔天,請了兩個佣人。
她的心因為這點點滴滴而盈滿了甜蜜,雖然目前為止,耿柏恩還是無法放下仇恨,但她會慢慢等待的,即便必須耗上一輩子,她也無悔。
「你……你不會是愛上他了吧?!」太扭曲了,這是斯德哥爾摩癥候群嗎?
孟佳梨美麗的瞳眸中流光四溢,唇角揚起的笑容彷佛照亮了那張略微憔悴的臉龐,專注的回視著楊子謙道︰「我從來沒變過啊。」
楊子謙愣了愣,思索著她這句話的意義,心髒又狠狠的抽痛了,或許他自己一直都很清楚,但卻始終自欺欺人,認為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迫于無奈,而非愛……
「既然如此,我還能說什麼呢?」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小人一樣幻想她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認為這次肯定能說動她離開而感到可笑,輕嘆了聲,深深凝視著她道︰「你太傻了。」不過,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放心,傻人有傻福。」孟佳梨朝他眨眨眼,下一瞬間卻突然臉色發白,胃中好像有什麼在翻滾似的,涌上了一股灼熱的酸氣,讓她連忙彎身,舉起手搗住自己的唇,試圖阻擋那陣陣的惡心感。
「佳梨,你還好嗎?」楊子謙大驚,趕緊起身走到她旁邊,擔心的問。
孟佳梨維持同一個姿勢好一陣子,等那陣翻滾退去之後才緩緩坐直身子,放下捂著唇的手,搖搖頭道︰「我沒事,只是有點反胃。」
「等等,你該不會——」楊子謙狐疑的思忖半晌,隨即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孟佳梨只是淺淺微笑,沒有給他肯定的答復。
「不可以,你不能懷孕,佳梨,你不會這麼傻吧?你的狀況根本就不適合懷孕生子。」更別說處于這種充滿仇恨的婚姻之中。
「我知道。」她舉起手拍拍楊子謙,站起身道︰「我們改天再聊。」
「佳梨!」楊子謙對著她的背影懊惱的喊了聲,一抹不安開始在胸口蔓延。
不對,她才不知道,她根本就是在敷衍他!
這丫頭怎麼這麼傻?不行,他不能讓她一錯再錯,沒能阻止她結婚,他不能再讓她墜入另一個無法回頭的深淵。
楊子謙跟著起身買單,心事重重的快步走了出咖啡廳,卻沒注意到落地窗外的一角,兩道身影正同時自廊柱後走了出來,其中一道妖嬌的身影正緊緊拉扯住想要追上前的另一道窈窕身影,兩個人似乎發生了劇烈的爭執,可沒多久,又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雙雙往反方向走去,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太太,這讓我來吧。」孫嬸急著想把孟佳梨手中的梳子拿到手中。
「不用了,寶寶習慣給我梳毛,你去忙別的吧。」孟佳梨婉拒她的好意,繼續替孟寶寶梳著毛。
「那好吧,如果你覺得不舒服,記得一定要告訴我喔。」孫嬸不太放心的叮囑,畢竟老板當初高薪請她們來,可是嚴格要求不許讓太太累到,任何事都不許她做。
她們都沒見過這麼疼愛老婆的丈夫呢,而且還不許她們在太太面前提起他的交代,濃情不欲人知,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孟佳梨微笑點頭,雖然心中覺得挺好笑的,替狗梳毛是能多累?但也隱約感覺到這是耿柏恩變相的關心,所以欣然接受了。
那一天他酒後吐真言之後,雖然隔天似乎就什麼都忘了,依然是那個冷酷無情的耿柏恩,但從突然出現在家中的佣人判斷,他應該也不是什麼都不記得的……哪有人一邊說要折磨人家,一邊還請人來幫佣的?
孟佳梨坐在院子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狗兒的毛,唇角忍不住微微翹起,在夕陽的映照下,有種寧靜的美好。
她真的好希望他心中的仇恨能早日消弭,變回那個溫暖開心的傻瓜耿柏恩……
這樣,她才能安心告訴他,在自己的肚子里,已經有了正在成形的小寶寶。而當他知道時,就會是純粹的開心,也不用再夾在報仇與否的矛盾中痛苦煩惱。
「汪汪——」原本躺在地上享受著孟佳梨梳毛的狗兒抬起頭往庭院外的方向輕吠了幾聲,尾巴帶著點警戒的緩慢搖晃著。
孟佳梨順著狗兒的視線望去,就見耿安茜正在庭院的門外徘徊著。
「乖,別叫,是姑姑喔。」她安撫的拍拍狗兒,確定它又安靜的趴下之後,才起身走向鍛造鐵門邊,透過空隙看了看耿安茜,然後拉開門道︰「怎麼不進來呢?」
雹安茜沒好氣的睨了眼孟佳梨,「你不要裝了,不是你煽動哥把鑰匙收回去的嗎?」連她偷打給齊詩芸的備用鑰匙也沒能幸免,還被狠狠的斥責了一頓,說她亂給別人家里鑰匙。
孟佳梨愣了愣,搖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難怪她們都沒再上門找麻煩了。
看她一臉無辜的模樣,耿安茜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在她內心深處,除了原本就對孟佳梨存有的偏見之外,還要加上媚惑哥哥、搶走哥哥疼愛的忌妒,這讓她實在很難平靜的面對眼前的女人。
「算了,我今天不是來跟你算帳的。」想到齊詩芸在耳邊的殷殷交代,耿安茜忍住了不悅,悶聲道︰「出來一下。」
孟佳梨聞言一怔,「去哪?」
「問這麼多干麼?不能找你一起逛街嗎?」耿安茜不太耐煩的道。
孟佳梨沉吟了片刻,朝她扯扯唇道︰「當然可以啊,你等我一下,我去跟孫嬸還有王嬸說一聲。」
「孫嬸?王嬸?她們是誰?」耿安茜蹙眉。
孟佳梨微微笑了笑,聲音帶著掩飾不了的甜蜜,「你哥請的佣人。」
「佣人?!」耿安茜眼楮瞪得幾乎要掉出來了。哥竟然為了這個女人請佣人?他娶她回家根本不是為了報仇,而是供起來伺候吧?
「嗯,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孟佳梨知道耿安茜還無法接受她,只能盡量釋放出善意。
「不用了,我才不要進去。」耿安茜白了她一眼,在心中冷哼了聲,現在就讓她囂張沒關系,等哥發現她跟她爸一樣是個白眼狼時,就會知道自己沒挺她這個妹妹有多笨了。
孟佳梨也不勉強耿安茜,徑自走入屋內跟佣人交代了聲,又將狗兒帶進去,一切安排妥當,才跟著她出門。
「你想去哪里逛?」孟佳梨微笑問著走在身邊,臉色始終不太好的耿安茜。
雹安茜沒有回應,只招了輛出租車,拉開前門坐了進去。
孟佳梨沒考慮太久,跟著坐進了後座。
車子開了約莫二十分鐘,停在一間五星級飯店前,耿安茜又是自顧自的下車,留下孟佳梨買單。當然,她並不介意付這點車資,只是很納悶耿安茜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小泵!」孟佳梨下車後,朝走在前方的高姚背影喊了聲。
雹安茜這才慢慢回頭,沒耐性的道︰「你動作很慢耶。」
「不是說要逛街嗎?怎麼會到飯店來了?」孟佳梨平和的面對她的煩躁,好奇的問。
「呃……」耿安茜眼珠子轉了轉,隨即又蠻橫的道︰「我突然覺得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不行嗎?」
「當然可以,既然你累了,那我先回去好了。」孟佳梨微微一笑,毫不猶豫的轉身。
「欸!」看著她舉步離開,耿安茜遲疑了半晌,還是喊住了她,「等等,其實是我有話想跟你談談。」
孟佳梨回頭,挑眉看著她,臉上滿是詢問。
「你……你不想就算了。」耿安茜並不善于說謊,臉上有種不自然的別扭表情,不似平常那種肆意暢快的模樣。
「小泵,我很願意跟你聊,不過我們還是回家聊吧,我相信你哥也很希望你回去。」孟佳梨覺得有點古怪,心底涌上狐疑。
「不要!」耿安茜馬上拒絕,接著又結巴的解釋,「除非、除非哥要我回去,不然我才不要自己回去。」
這個解釋倒是很合理,但是她眼中閃過的心虛到底是什麼?
孟佳梨還想進一步驗證時,一旁卻傳來一個男人輕浮的嗓音——
「這不是小茜嗎?」
孟佳梨朝聲音處望去,只見一個穿著花襯衫和白色長褲,身高不比耿柏恩矮的男人走了過來,帥氣的臉上帶著抹吊兒郎當的壞壞笑容,懷中還攬著個身材火辣,媚態十足的女人。
雹安茜臉色一變,突然收起跋扈的神色,低垂眼睫。
「嘖嘖嘖,你還在台灣啊?我以為你會沒臉再出來見人呢。」妖嬌的女人像個八爪魚似的攀在男人身上,一手撫上自襯衫領口露出的胸肌,陰陽怪氣的調侃道。
「我們走。」耿安茜扯著孟佳梨的手腕就要逃開。
「等等,小茜,難得見面,我們也該好好聊聊。」女人大步一跨,擋住了耿安茜。
「你想怎樣?」耿安茜懊惱的瞪向女人,眼楮泛著霧氣。
「我只是要警告你,別以為你繼續留在台灣就有機會接近安迪,你這喪家犬最好有自知之明,否則我絕對要你好看。」女人的裙子短到幾乎遮不住臀部,更別說胸前的兩團渾圓幾乎要從低胸T恤內蹦出來了。
「寶貝,算了啦,她被我拋棄已經夠可憐了,你就不要再為難她了。」男人開口狀似幫耿安茜求情,說出的話卻讓她更加難堪,臉色瞬間刷白。
「干麼,你心疼她嗎?那你回去找她啊。」女人不爽的嗆道。
「我怎麼可能心疼她,我心里只有你,她送給我都不要。」男人趕緊安撫女人。
「听到了嗎?你這克父克母的掃把星還是快點滾回美國,少在這里丟人現眼的晃來晃去,就算你每天在安迪面前月兌光光,他也硬不起來,小、女乃、妹。」女人惡毒又潑辣的罵道。
雹安茜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在孟佳梨面前被羞辱,讓她的難堪加了好幾倍,想反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給我閉嘴!」孟佳梨跨了一步將耿安茜擋在身後,冷冷笑道︰「真是破鍋配爛蓋,也難怪配不上我們小茜這個高級瓷器,兩位還是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來丟人現眼,殘害別人的眼楮了。」
「你、你是誰?罵誰啊?」女人這才將目光放到眼前這張美麗慧黠的臉龐上。
「我是小茜的嫂子,罵的就是你這丑女人跟小白臉,誰想欺負她,先問過我肯不肯。」孟佳梨微微眯起了眼,笑容充滿了危險。
「哼,那又怎樣?管什麼閑事?欠打!」女人手一揚,便要往孟佳梨臉上揮。
雹安茜一驚,雙手下意識的捂住了眼楮,只感覺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還來不及睜開眼楮,女人哀嚎呼痛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小茜不是克父克母的掃把星,她是我們耿家最寶貝的千金小姐,你們連幫她提鞋都不配,下次欺負人之前眼楮放亮點,否則就不僅僅只讓你破一邊假女乃了。」
孟佳梨冷冷看著被自己用過肩摔給摔到地上的女人,陰狠的威脅。
「Jenny?!Ohmygod!」男人發出尖叫聲,蹲在女人身邊,看著她突然消風的胸部發出高八度的驚呼。
「我的胸部?我的胸部破了?」剛才她落地時胸部剛好直接撞到地上,運氣不好把鹽水袋給撞破了,一邊瞬間由F變成A.
「去T大醫院掛號說是孟佳梨介紹的,整形費我替你出。」孟佳梨淡淡道︰「還有,你們兩個最好順便掛個眼科,別客氣。」
看著眼前的一團混亂,還有逐漸圍過來的人群,耿安茜心情復雜的扯扯她道︰「我們快走。」
「放心,她會走更快。」孟佳梨不以為意的道。
丙然,只見那個女人臉色發白的遮掩著自己的胸部,深怕被任何人發現似的,在男人的掩護下匆忙逃離現場。
「你怎麼知道?」耿安茜愣愣的看著那一對落荒而逃的身影。
「這種膚淺的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外表,剛剛也故意針對你的胸部攻擊你,可見她的自大其實是自卑,絕對不會想讓人看到她現出原形的狼狽樣。」孟佳梨淺笑解釋。
「你為何要幫我出頭?」她還真不知道孟佳梨不只身手不差,那張嘴也挺壞的,這麼說,以往她對自己算是手下留情了。
「你哥沒跟你說過?小時候有好長一段時間,只要他被人欺負,都是我替他出頭討回公道的,你是他妹,也就是我妹,我當然不許任何人欺負你。」孟佳梨舉起手,做了擠出手上小老鼠肌肉的大力水手招牌動作,然而唇上的血色卻逐漸退去。
一種復雜的情緒在耿安茜胸口盤旋,她撇開臉道︰「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
「你不用想太多,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沒想過要誰感激。」孟佳梨扯扯唇,「不過你眼光也真差,這種男人你還為他爭風吃醋?」
「我……他本來對我很好的。」耿安茜現在想想,也覺得自己很蠢。
「傻丫頭,男人對你好不好是要從細節觀察,不是說說甜言蜜語就算對你好。」孟佳梨忍不住嘆氣。
「你不要以為剛剛幫了我,就可以教訓我。」耿安茜懊惱的警告,她又何嘗不懂?她只是——
「你只是太孤單,需要人陪,而他剛好在那個時間點滿足了你,我懂。」彷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孟佳梨說出了她的心聲,並微微一笑道︰「你哥太忙,難免忽略你,沒關系,以後有我,我會陪你。」
雹安茜覺得自己的眼楮酸酸熱熱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心底不斷涌出,盈滿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空虛,可嘴巴依然強硬道︰「誰要你陪?你以為你講這些,我就會跟哥一樣被你欺瞞?別作夢了。」
孟佳梨無奈的笑笑,嘆口氣道︰「好吧,至少我們有溝通了,也算是一大進步,你不是累了嗎?走吧,去飯店休息一下。」
「不要了。」耿安茜掙扎了半天,隨即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道。
「可是我不太舒服,可能得休息一下再走。」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因為剛才過度的勞動而猛烈跳動著,太陽穴陣陣緊繃,狀況不是很妙。
雹安茜怪異的瞅著她,欲言又止的動了動唇瓣,手機突然傳來一道通知鈴聲。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簡訊,臉色陰晴不定的變幻了好半晌,才粗聲道︰「那就走吧。」
孟佳梨看著她突然又舉步往飯店走去的背影,忍不住搖搖頭輕笑,慢慢的跟著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