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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娘 第二章 有錢不賺是呆子(2)

取下銀針後,佟若善一手接銀票,一手交藥,她實在不信任這批胡作非為的兵痞子。

針一拔,刑劍天才感覺到割肉的痛楚襲來,惹得他眉頭一皺,但還在他能接受的範圍,而且比起先前真的好多了。「還有麻沸散……」

佟若善伸出玉指輕輕搖了搖。「做人不要太貪心。」

「軍隊需要它,成千上萬的兵士需要它。」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能放任本國將士活活痛死。

她收拾好藥箱,將消毒手套月兌下,用一塊不透水的油布包住,避免接觸污染。「看在你爽快付銀子的分上,我送你十片消炎片,一次兩片,每日早、中、晚各一,用溫水送服,服藥期間不能飲酒和茶。」

「多謝。」刑劍天收下藥片,感謝道。

「不用客氣,二十兩。」親兄弟都要明算帳了,何況是萍水相逢。

「二十兩?」

「看病不用診金嗎?」佟若善一雙明眸瞅著他,彷佛在用眼神問他︰你想賴帳嗎?

「莫不破,給。」值得!

「是,我給。」莫不破也服了,銀子給得干脆。這丫頭明明還未長開,精致的五官猶帶三分稚氣,可醫術驚人的好,教人不由得驚嘆。

「以後受傷別找我,我不是大夫。」她真怕他們找上門。

佟若善之所以當不成中醫師,主要是望問聞切,她怎麼樣也學不會切診,能拿手術刀的手切不出細弱的游絲,十次切脈錯七次,連對她期許甚高的外公也不許她庸醫誤人,脈都診不準,如何開藥?所以她才改朝西醫發展,做了個頂尖的外科醫生,不讓外公再一次失望。

「小姐,雨停了。」天色已晚,他們還要趕夜路嗎?可是看看一屋子的臭男人,青桐表情嫌棄的皺起鼻頭,她寧可和小姐在驢車上過夜,也不願意和他們同處一室。

「走吧,我們到雲空大師那里打擾一夜。」睡廟里好過在破道觀打地鋪,佟若善金貴的身子受不住。

吃了消炎片小有困意的刑劍天听到雲空大師的名號,忽地睜開一絲眼縫,若有所思的打量正讓丫鬟系上披風帶子的嬌小身影。

青桐突然想到什麼,問道︰「小姐,你打開豬的肚皮又把它的腸子塞回去時,豬不痛嗎?」那時候她只听到豬哼哧哼哧的叫著,也不曉得豬究竟是什麼感覺。

佟若善無限慈悲地看了她一眼。「等你當了豬就曉得了。」

「小姐,奴婢不是豬。」

主僕兩人邊說邊在老炭頭的護持下走出道觀。

她不是豬,難道他們的將軍就是?

好幾雙眼同時看向刑劍天,有人在憋笑,有人漲紅了臉,有人投以同情的眼神。

「老大,你有沒有一種被騙的感覺?」不怕死的莫不破朝刑劍天擠眉弄眼,調笑的問道。

他們當初听丫鬟說得煞有其事,以為被小泵娘開腸剖肚的是人,沒想到居然是頭豬,那不就表示令北蠻聞風喪膽的漠北將軍被人當頭豬來醫治?

「滾——」刑劍天沒好氣的低吼一聲。

刀懸在脖子上的莫不破仍舊嘻皮笑臉的。「是,小的就滾,將軍要我往哪滾,滾到那位持刀不手軟的小娘子懷里如何?小泵娘長得白白淨淨的,十分賞心悅目。」

「滿地打滾最適合你。」刑劍天目光一沉,二話不說抬起未受傷的腿,毫不留情地朝他月復部一踢。

「哎呀!將軍,小心你的腿!不是大夫的大夫娘子說你的腿三天內不能使勁,要不然縫好的傷口又要裂開了。」莫不破馬上正了正臉色,收起一貫的嘻笑神情,擔憂的提醒道。

「你不惹將軍動怒不就沒事了?你這張不吐象牙的狗嘴怎麼哪里痛往哪里踩,人家小泵娘剛救了將軍的腿,你不知恩圖報還恩將仇報,滿嘴穢言,你還是人嗎?」性情耿直的燕無道重重地往莫不破背上一拍,力道大得足以重傷一頭牛。

「哎喲喂呀!輕點兒,你熊掌要將我拍扁不成?她拿了我二十兩的診金,難道我對她還不夠感激?」他一個月的軍餉也才十五兩。

連年打仗的大弘國並不富裕,年歲收能撥到邊疆軍士手中的更是少之又少,想發財的只能拚命攻打敵人城池,將敵人的物資和金銀財寶搶過來。

所以表面上看起來很窮的兵痞子,其實個個富得流油,階級越高分得越多,上繳到國庫的戰利品是他們分剩下的,但是也相當可觀,不留人話柄,朝廷官員也無從彈劾,只知邊境困苦。

不過窮的是底下的兵士,他們的薪餉真的不多,剛好夠養家活口,一旦不幸殉國了,由朝廷撥下的撫恤金更是少得可憐,加上層層剝削,遺眷能拿到的還不夠一年的口糧,一家子只能等著餓死。

幸好這些高階將領在京城大都是出身名門世家的子弟,對銀子一事並不看重,往往將所得的封賞分給下屬,尤其是為國犧牲的將士,一向從優處理,同袍間互相照顧其家眷。

每上一次戰場就有可能回不來,要有命在才能痛快的花銀子,否則左攬金右摟銀也只有干瞪眼的分。

「你認為不值?」刑劍天反問道。二十兩他還覺得小泵娘虧了。

「和春堂」的大夫一出診,醫術不怎麼樣卻敢開高價,看準了公侯將相銀子多,一入大戶人家,最少要五十兩,這還不包括人參、鹿耳一堆的高貴藥價。

莫不破想都沒想就搖搖頭。「值,我沒見過下刀像她那麼穩的,她不驚不懼,彷佛面對的不是一個受傷的男人,而是在賞花作畫,悠然自得的刀隨手落。」

簡直是神乎奇技,無人能及,那一手刀路教人嘆為觀止,哪一天他傷了,也寧願找她醫治,而非粗手粗腳的軍醫。

「還有她的藥,你們看將軍的腿原本還在滲血,可是她的藥粉一撒上,傷口的血立即止住了,你們想,此藥若是用在戰場上,我們會減少多少傷亡。」周藏七惦記的是止血聖品,他貪婪地盯著將軍手上僅有的一瓶。

其實不只是他,在場的男人都想索要,可是刑劍天卻將雲白瓷瓶收入壞里,掩住眾人渴望的目光。

「將軍,我們要不要派人跟著她?」莫不破問道,也許日後還用得上她。

沒有一個不對醫術精湛的小泵娘出身感到好奇,更有熱切的探究,看她的言行談吐,衣著打扮無一不出自大家,哪家的千金小姐允許她學醫,對家風而言並不光彩。

「你們沒發現嗎?」刑劍天銳利的目光看了眾人一眼。

「發現什麼?」莫不破不解的問道。

刑劍天墨瞳低垂,略帶深意。「她身邊的車夫身懷絕技,武功不在我們之下,若是單打獨斗,能贏他的人不多。」連他都要斟酌斟酌,先探探底。

「將軍,你說一個車夫功夫比你高?」這是開玩笑吧,將軍的九斬回龍刀舉世無雙,無人能敵。

「不一定,要比過才知道。」刑劍天的雙瞳迸出銳色。

「那藥我們還要不要?才一瓶不夠我們分,她那里應該還有。」救命的藥怎麼也不算貴,兩百兩他還買得起。

周藏七的心語是大家的心聲,見識過白色粉末的止血效果,人人都想有一瓶救急。

「還有麻沸散。」不知是誰又提了一句。

「對,麻沸散,那太重要了,老子每回一受傷就痛得要命,手沒輕重的軍醫又當我是死人般的醫治,真是痛上加痛,痛到想干脆死了算了。」

燕無道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在血海中打出來的戰功,哪一個人身上沒留幾道疤,他們悍不畏死,奮勇迎刀,可是誰也忘不了受傷後的醫治,那才是真正的活受罪。

誰不希望傷快點好,最好有一抹就痊愈的神藥,但世上哪有這種藥,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得快是唯一的要求。

「老大,讓我去追蹤,我的輕功最好,不易被發覺。」自告奮勇的莫不破有些迫不及待,滿臉興奮。

「不用。」刑劍天丟出攀鉤,一把勾住他的後領,稍稍一使力便將腿往外衡的家伙勾回來。

「老大,千載難逢的機會呀!難道你要白白讓她走了?」那是神醫耶!他從不曉得傷口還能用縫的。

「我說不必就不必。」刑劍天的言下之意就是,大家不用多說了,他自有主張。

「你真要錯過這種奇才?」莫不破心里急呀,唯恐驢車走遠了,想要追人就來不及了。

「她是個姑娘家。」刑劍天沉聲道。

女人在軍中只有一個去處,紅帳,也就是供軍士泄欲的地方。

「姑娘家就不能為國效力嗎?何況我們要的是她的藥和醫術,如果她肯教……」將會造福無數兵士。

刑劍天被胡子掩住的嘴往上一勾。「你方才沒听見她說了什麼嗎?你們一個個全把耳朵扔在糞坑里了是不是?」

啊!小泵娘說了什麼,怎麼不記得了?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的注意全放在小泵娘持刀的手上,敬佩她的大膽之余,還不忘感慨她的手長得真好,瑩白晶潤,彷佛精雕細琢的白玉。

「雲空大師。」刑劍天好心提醒道。

「雲空大師?雲空大師……啊!天懸寺!」莫不破最先反應過來。

天懸寺蓋在懸崖峭壁,歷經五百年而不衰。

「沒錯,她提到要雲空那里供宿。」人就在那兒,有必要跟嗎?小兔兒回巢,不費吹灰之力。

莫不破嘿嘿賊笑。「小泵娘居然也跟雲空大師頗有緣分,看來真的不必急呀!」

雲空大師出家前是莫不破的叔公,有妻有子卻看破紅塵,遁入佛門一解一身桎梏,精通佛理一心向佛,教人意外的是,他與刑劍天特別投緣,兩人一下棋是沒完沒了,曾經三天三夜沒離開棋桌,最後以和局收場。

雲空大師是世外高人,不輕易與人結緣,所以他的俗世友人曲指可數,即使是他的嫡親子嗣,他說不見就不見,無論他們如何苦苦哀求,他心在三界之外不問俗事。

唯獨有兩人只要他在寺中便會接見,一是刑劍天,一是佟若善,此兩人在他心中堪稱尚且談得來的小友。

「當務之急是聯絡上太子,讓他小心提防,朝中居然有官員通敵。」刑劍天擰著眉道。

私扣糧草是小事,泄露兵士布列圖才是致命大傷,他的人是來殺敵的,不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怕是不容易,太子那里有人監視著,想要和他搭上線不容易。」太困難了,如火中取栗,稍有不慎連自己也得賠進去,燕無道不免憂心忡忡,內賊猖狂,損及國本。

「找秦肅王吧,他進宮方便。」四皇子楚長留受封肅王,封地在富饒的秦、肅兩州。

周藏七的提議被刑劍天否定,「不,我直接面聖。」這才是斧底抽薪之法。

他們離開邊關並非私下行動,而是因為皇上召他們回京。

不提私扣糧草,不言軍餉短缺,不論是由誰押運,運到邊關的軍資和上頭發得沒有一次符合,押送官要貪,上層也要貪,沿途的縣城再模點油水,能夠讓兵士吃飽已經很不錯了,有力氣打仗城池就不會去,後方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他要的是藥材和冬衣,這兩樣東西在邊關極度缺乏,糧食和軍餉他們可以去搶,在太行山附近有十來個土匪窩,再不濟還有北契和遼國的游兵,半年剿一回,就夠他們吃喝一年了。

「老大,皇上不會砍你頭吧?」莫不破擔心的問道。

刑劍天冷笑一聲。「我刑家一門忠烈,幾乎都交代在戰場上了,皇上還要趕盡殺絕嗎?」

刑家嫡出子系,除了刑劍天外再無第二人,其余皆是庶出和旁支,他三個叔公、他父親和兩個親叔,還有嫡親的大哥、二哥全死在蠻子的刀劍下,大房就剩下他和兩個走科舉的庶子,一個進翰林院當六品編修,一個在國子監就讀。

他們沒有武將的血性,也不喜打打殺殺,為了刑家留下一點點血脈,刑家家規中特別點明一條,庶子不從軍,若有一天嫡系血脈就此斷絕,庶子要負起傳衍責任。

「話不是這麼說,君心難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還不至于老眼昏花,放任太子和三皇子明爭暗斗,他不是逼你選邊嗎?」要是選錯邊,後果堪慮。

朝廷現有兩派,分別是先皇後所出的太子一派,以及由統御後宮的儀貴妃所出的三皇子一派,繼後所出的九皇子今年才九歲,根本無力與眾位成年的兄長爭逐,不在考量內。

其實刑劍天更看好行事果決的四皇子,也就是秦肅王楚長留,但他對那個位置沒有興趣,與其妻鶼鰈情深,成親數年未納妾,夫妻倆僅一子一女,令貞太妃十分不滿。

貞太妃是秦肅王的生母,先帝的婕妤,目前還住在宮中與太後作伴,並未隨兒子的開府而離宮。

不過也有人說因為秦肅王不肯听她的意思娶她娘家輔國公府的外甥女,非要和她唱反調迎入一名民間女子,還把她所賜的兩名側妃和四名美女退回,所以她和兒子賭氣,揚言他不廣納妻妾便不同住一處,讓全天下人笑他不孝,不事親娘。

但是氣歸氣,這法子有用嗎?

貞太妃被自個兒的意氣困住了,有點下不了台,上頭沒個婆婆管東管西,指手畫腳,肅王妃不知過得多清心,她巴不得貞太妃不要來,免得壞了他們一家四口和和樂樂的好日子。

「不,皇上他在看臣子的忠心,忠臣、直臣才是皇上要的,我們明面上兩邊都不攪和,看他們斗得你死我活。」皇上不會真的撒手不理,必要時還是會出手。

文人重氣節,武將重血性,文能定國,但要所有人都乖乖听話,唯有武力制裁方為正道。

皇上在此時召刑劍天眾人入京,就是要確定他們的兵權仍是效力于天子,而非偏向其他皇子,皇上要掌控軍權,不讓兵禍為患,是自己的人,皇上才能放心的用。

「對了,老大,皇上會不會突然來個賜婚?他這些年老是叨念著你尚未成婚,前頭三個嫂子都沒福氣……噢!周藏七,你干麼踢我?」莫不破不滿的瞪向周藏七,偷襲非好漢,好膽來過過招。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怎麼老往人家的心窩戳,你忘了那幾位的下場嗎?」誰家的閨女敢嫁啊?

「呃,這個……」莫不破頓時啞然,不敢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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