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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娘 第二章 有錢不賺是呆子(1)

佟若善就知道會這樣,她被那無腦的蠢丫鬟坑慘了。

人家是養條狗能看家,她是養了只碩鼠,專門來啃自家的米袋,還呼朋引伴一道兒來偷。

偏偏她現在面對的是幾個人高體壯的兵痞,還個個配劍帶刀,他們只有三個人,其中兩個還是跑不快、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光靠一個老炭頭,人在屋檐下,不低頭,難不成要跟一群兵對打嗎?

在心里哀嘆一番的佟若善,輕拍了拍老炭頭的背,讓他退開。

「小姐,不妥,你是尚未說定人家的閨閣千金,不能跟這群胡搞瞎混的家伙摻和。」他不贊成的搖搖頭。

她笑笑地眯起秋水瞳眸。「無妨,反正是救人,功德一件。」

「小姐……」你太任性了。

佟若善回他一個「人家氣勢比我們強,我們能硬拚嗎」的眼神。「不會有事的,若是這些人嘴巴太大,讓我閨譽有損,這里有一、二、三、四、五……九個人選,就挑一個順眼的當我夫婿。」

她是在開玩笑,一群漠北軍卻當真了,當下你推我扯的,還猜酒拳定輸贏,活像個事兒。

莫不破還大聲調笑道︰「嗟!你還真敢挑高枝呀,知道咱們哥兒都是軍中將領級的好漢,你福氣到了,真能治好我們老大,保你富貴一生……」可是當老炭頭一站開,露出身後茜紅色的嬌小身軀,他的話語便跟著一頓。

佟若善小小的臉蛋巴掌大,細細的胳臂宛如柳條兒,不及盈握的小腰還沒眼前軍爺的一條大腿粗,什麼都細細小小的,精致得像只易碎的青花瓷,輕輕一踫就碎了。

莫不破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麼鬼,年紀怎麼這麼小,她及笄了嗎?」

「我也覺得我不能勝任這般艱鉅的活兒,不如你們再忍忍,等雨停了再進城找醫館的大夫,我看他的腿一時半刻也好不了,頂多鋸斷條腿,人還留著一條命……」

「不行!命要,腿也要,你快幫他治,只要能治好他,我們兄弟欠你一條人情。」莫不破激動的大叫。

佟若善不曉得眼下這些人的人情有多重,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到的福分,連朝中大臣和有意九龍之位的皇子巴著大腿也要巴住的人物,她只覺得玩刀弄劍的人脾氣一定很壞,她只想離他們越遠越好,最好老死不相見。

「你要用麻沸散還是銀針封穴……」佟若善的話還沒說完,頓時有種錯覺,她是不是看見九頭狼了,怎麼瞅著她的目光一片狼光發綠?

「你有麻沸散?」出聲的是先前臉色發白,現因傷口發炎身子發熱而面色轉紅的孤傲男子。

「咳!有麻、麻沸散很奇怪嗎?不是到處都買得到?」麻沸散等同于現代的麻醉藥,她試了幾回才調出適當的分量。

很會背書的佟若善當真有過目不忘的天分,十歲那年外公給她一本厚重的《中醫方劑精選集》,她斷斷續續背了一個月就把一千劑藥方給背熟了,直到十數年後還能粗略背出。

來到古代後,她發現她的記憶力較之前又強了些,已經被遺忘許久的藥方又從記憶深處被挖了出來,她如看一本書般的倒背如流,稍做整理後腦中有如藏了一本中醫藥典。

但是她很清楚這種事對她而言並非好事,即使是一般的仕紳名流,若是身懷生財的寶物,恐怕還沒等到發財就先被毀家滅門了,畢竟有太多人想去搶這筆天上掉下來的財富,尤其她還是個年少的姑娘家,既無家族支撐,又無絕世武學傍身,若真把一身驚人的醫術亮出去,說不定贊譽未到毀謗先至,還有可能會被當成惑世妖女活活燒死,連骨頭也不留下。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才不想讓自個兒走向早亡的命數,總是盡可能活得低調。

「你到哪里買到的,你說說看。」莫不破的兩只虎目睜得老大,口氣顯得相當不滿。

「藥鋪呀!你到藥鋪配藥,店主自然就會給你。」佟若善圓睜著翦翦水眸,一臉很無辜的模樣。

「藥方呢?」莫不破伸手討要藥方。

「不知道。」佟若善沒好氣的瞅他一眼,這人是土匪嗎?強取豪奪的。

「你……」莫不破掄起拳頭,高挺的身子往前一站,作勢要打人。

但事實上他是不打女人的,他只是做做樣子嚇唬嚇唬膽小的人,以往用這招十分有效,十個有八個跪地求饒,另外兩個則是嚇得兩眼翻白,口吐白沫。

可惜這次他遇到的是連膽子也敢摘掉的女英豪,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做出趕人的手勢。「他的腿到底要不要治?不治我要回那邊把茶喝完,剛炒菁的新茶可不能浪費了。」百年老茶樹的茶葉不苦不澀,女敕芽摘下來口里嚼是甜的,制成茶葉有股自然天成的清甜,若再用跑虎山的清泉煮沸泡茶,味道更清冽了,口齒留香。

「治!」九張嘴同時一吼。

佟若善抬眸環視了九座山一樣的男人,眼皮抖都不抖一下,點了其中一人。「你,到我的驢車上取來這麼大的藥箱。」她比了比大小,驢車的空間有限,一眼就能瞧見。

「我?」眉尾有道不明顯刀疤的男人抖了抖眉毛,好像不敢相信她像使喚小廝似的指使他做事。

「你飯吃得比人家少嗎?連個小箱子也拿不動。」她沒好氣的道。不過是一群兵痞子,派頭卻一個比一個大。

「誰說我拿不動,你這個臭丫頭!」他十三歲就砍下蠻子的腦袋,誰敢說他是四肢不動的飯桶!

「好了,周藏七,快去拿小泵娘的藥箱,老大等著治傷。」莫不破正經起臉色道。

麻沸散呀!兄弟,有那玩意兒咱們能少受多少罪。

在戰場上廝殺誰能不挨刀,或多或少都有幾道刀疤劍痕,嚴重的命都丟了半條,而且治療的過程中,不怕傷好不了,而是那挖肉拔箭、去腐切骨的痛,比被人砍一刀還要疼上幾倍。

他們都听過麻沸散,華佗聖藥,但誰真正見識過,只當做一則傳說,畢竟世上哪有抹上就不感覺到痛的藥。

可是這個不及男人肩高的小泵娘說了,還有兩個選擇可以挑,她的醫術到底有多高明,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想親自瞧瞧,他們也想危急時有人救助。

「好,我去拿,你等著。」周藏七面容凶惡的撂下話。

一會兒,他拿回一只漆白的花梨木方匣,不大,兩尺見方,寬約五寸,方匣正中央漆了十字的朱漆。

佟若善接過匣子便往地上一放,她蹲了下來將方匣蓋子打開,縴縴素手潔白如玉的往上一提,幾個大男人驟然瞪大眼。

經過改造的匣子里別有玄機,一直拉直便成了高一尺的三層櫃子,第一層放的是奇形怪狀的刀具,有大有小、有方有鉤,還有像筷子的夾子,細長的小剪子;第二層則是一粒粒搓圓的棉球和剪成方塊狀的紗布、成捆的紗帶、一瓶烈酒、一瓶不知何物的水,還有幾片削成板狀的竹片,兩、三瓶味道奇特的藥水,還有膏狀黏物;最下面一層則一目了然,無非是一些形狀各異的瓶瓶罐罐,有葫蘆形、有圓肚形、有長頸形、有南瓜形,一看就知道是放藥的,林林總總算來共有二十幾瓶。

「把他的褲子撕開,露開受傷部位,我要先看他傷得如何。」佟若善是腦神經外科名醫,不是一般外傷外科,看個小外傷簡直是侮辱她的專業,她只好不斷在心里說服自己不要在意。

一名皮膚黝黑的男人看了受傷的男子一眼,待受傷男子點頭示意後,這才蹲,雙手一用力,將已經用刀挑開的褲管撕得更開,露出白花花的大腿,以及已經發黑生腐的傷處。

「你這傷起碼傷了十來天,沒找大夫看過嗎?」他是不要命了,還是逞英雄,再延誤治療真的要截肢了。

「看了,軍醫。」原本更嚴重。

惜字如金的男子目露冷光,盯著在他腿上東瞧西瞧的小丫頭,眉頭微皺地看著她從匣子側邊抽出類似皮套的東西,手法俐落地往蔥白五指一套,彷佛在手上多了一層薄皮。

「不要看了,這很貴,我要弄這一雙不容易,別看到好東西就打主意,我不會給的。」佟若善馬上道。在現代隨便買都有的手套,她用了十來頭豬的腸子才弄出三雙,她還舍不得丟,回收用烈酒浸泡再重復使用,反正用到的機會並不多。

她完全沒想到在這次的手術後,她日後會接到更多更艱險的救急手術,而在她看來十分難成事的消毒手套,在某人的一聲令下,成箱成箱的送來,堆積如山,教人傻眼。

男子微微挑眉,那種東西她就覺得貴?看來這丫頭沒看過真正上等的好物。「你要如何治傷?」

她先看了看,以指伸入傷口探探深淺,不意外的模到一硬物。「你有截箭頭的倒鉤扎在肉里沒拔出來,卡在腿骨位置,造成你的皮肉潰爛,無法愈合,我的方式是把腿肉切開,取出倒鉤,削掉腐肉再縫合,你有建議可以下刀前提,我一向尊重傷患的意見。」

「尊重個屁,你分明是見死不救!」周藏七個性直,最見不慣婆婆媽媽、盡說廢話的人。

「好,那你來動手。」佟若善冷眼一掃,周藏七立即縮頸往後一退,確定沒人干擾後,她才又轉回頭對受傷的男子道︰「先清洗傷口,把傷處完全露出來我才好動刀,這會很痛,你先忍一下。」嗯,更正一下,是非常痛。

「不是有麻沸散?」男子利眸一閃。

「沒有。」

「沒有是什麼意思?」男子的嗓音一沉。

「沒有藥材呀!誰會隨身準備一包麻沸散。」

其實她有,由湯劑研制成粉狀,撒在傷口上便能局部麻醉,可她不甘願呀!她每制一種藥都費盡千辛萬苦,還要從日常家用節省下來,有的藥材可不便宜,做成的成藥才那麼一點點,用完了就沒了,而她不想整日埋頭制藥,把自己搞得一身難聞的藥味。

說穿了她就是懶,她自認是醫師而不是制藥師,藥夠用就好,無需整天埋首其中,攸關個人驕傲。

「也就是說,你手上有麻沸散的藥方?」只是湊不齊藥材?

佟若善突地將半瓶鹽水往傷處倒,十分愉快地听見某個人的痛呼聲。「我說過有點疼。」

「不是只有一點吧!」男子冷瞪著她。

「沒听過良藥苦口嗎?你這條腿還能感覺到痛楚算是幸運了,若是三天內沒治,你就該和它告別了。」佟若善說得實際。

「你是故意的。」他很肯定。

「是又如何?你可以不讓我治。」又不是她求他,保不保得住腿是他的事,與她無關。

男子抿著嘴,目光冷冽如刃。「你要是沒治好,你會知道後果。」

佟若善這下子不免也來了氣,他居然敢威脅她,當她是嚇大的嗎?「那我要不要順便把你毒死,免得你事後翻臉不認人,把我砍成碎片?」

「你敢——」

「敢下毒就要你的命!」

「你敢下毒……」

「你好大的膽子……」

「在爺的面前也敢毒害邊關大將——」

受傷男子沉下臉還沒開口,圍在他四周的眾男便紛紛發怒,把眼珠子瞠到最大瞪著她。

「你們很吵,到底治不治?」佟若善一臉他們再吵她就抽手的神情。

幾個在戰場上沖鋒陷陣、殺敵無數的大男人,立刻憋屈地吼出一個字,「治!」

「很好,誰再發出一個音我就不治了,包括你,大塊頭。」在治療過程中,大夫最大。

幾個大男人的幾張嘴閉得死緊,只能憤憤的瞪著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里的小丫頭片子,莫名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委屈。

「刑劍天。」

佟若善用棉球擦拭傷口的手一頓,又繼續動作。「你不用告訴我你的名字,今日一別再無相見日,你不認識我,我沒見過你,我們是茫茫人海中兩顆小小的米粒……

「還有,我很窮,買不起金針,只能用銀針代替,你還是會感覺到痛,但我相信在戰場上刀里來劍里去的你應該忍得住,你要切記一件事,不要跟我說話讓我分心,我必須在兩刻鐘內拔鉤、清創和縫合,若是時間耽擱過久,你的氣脈會堵住,以後就算治好了也會行動不便。」說完,她朝方匣下方一旋轉,匣內另有機關,露出一排長短粗細不一、排列整齊的銀針。

她的雙手不抖不顫地依照穴位,分次將銀針插入傷口的四周,整整十八根銀針巍巍抖顫。

別說是插在身上,光用看的就夠驚心動魄了,幾個殺敵如砍瓜的將領在看到她插完十八根銀針後,背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心中不禁微微發涼,上下滾動的喉頭欲吞難噎。

他們心里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這個丫頭不簡單。

當他們再看到她面不改色的下刀挖肉,刀法準確的挑出一小片箭鉤,接著手指穿梭如繡花般的剔除腐肉,已經有幾個人受不了沖到外頭去吐了,而她依舊神色如常的挑開血脈割肉。

看到這情景,堂堂七尺男兒也不免敬佩,小泵娘有過人勇氣,見到噴出的血肉居然不驚不懼。

「小姐,奴婢替你擦汗。」

「嗯!」

小姐一應允,青桐立即取出繡有小雞啄米的手絹拭去小姐額頭冒出的薄汗,並小心地不遮住她的視線。

在確定腐肉全部清除後,佟若善從方匣最下層取出雪白瓷瓶,看得出來她很舍不得用,再三遲疑後才拉出瓶塞,只倒出一些些白色粉末在傷口上,然後趕緊收起來。

就在大家正要嘲笑她小家子氣時,令人難以置信的情況發生了——

藥粉撒在傷口處不久,原本還在冒血的傷處忽然止血了,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由血紅肉色轉為正常肉色,發紅的皮肉逐漸消腫。

「那藥……」簡直是神藥!刑劍天也不禁瞪大了眼。

「我的。」佟若善把藥收好,兩手飛快地收回,縫了二十七針,用小剪刀剪斷縫線線頭,大功告成。

「我買。」刑劍天的腿完全沒有痛的感覺,他面容沉肅得令人不寒而栗,眼神有如利刃。

「兩百兩。」佟若善馬上開價,有錢不賺的是呆子。

其實成本價不到一兩,難在其中一味的三七難尋,一般的小藥鋪供應不起,她有幾畝藥田還做不了百兒千瓶,不過她敢這般開價也是看在物以稀為貴,在與敵人作戰時,最怕的不是一槍斃命,而是明明尚有生機卻因血流不止而亡,危急時刻能救命的藥都不是小事,說不定還能扭轉戰局。

「好。」刑劍天毫不猶豫的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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