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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比天大 第5章(2)

「怎麼了?」

蕭雋沒回答,只是張望著樓下一個相貌粗憨的年輕漢子,他正和酒樓掌櫃說話,頻頻鞠躬哈腰,像是在表達歉意,而掌櫃則是一臉怒容。

蕭雋蹙眉,認出那年輕人正是洪福生,想起鄭恬口口聲聲「洪大哥、洪大哥」地喊,他撇撇嘴,來到包廂外喚來掌櫃。

「你跟外頭那個年輕人是怎麼回事?」

掌櫃微微色變,不曉得侯爺怎會忽然關心起一個小人物,連忙把事情原委說了,原來「知味粥鋪」新開了間醬菜作坊,一直負責供應「小園春酒樓」的醬菜,可今日卻過來說因為他們這幾天在收購新鮮大白菜和蘿卜時遇到一些麻煩,怕是下個月給酒樓的醬菜來不及供應上,請他多多包涵。

「咱們做生意的,最講究誠信兩個字,這才剛剛開始合作就出了岔子,所以我就跟他說咱們跟知味簽的約作廢,以後他們也別來小園春推銷醬菜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蕭雋沉吟片刻,指示掌櫃。「跟知味的醬菜生意還是繼續做,順便讓人去查查他們如何會收不上新鮮蔬菜?若是有人找碴,就暗中替他們料理了。」

「這……」掌櫃有些茫然,對這吩咐頗感不可思議。

蕭雋見他遲疑,面容一凝。「我說的話你沒听見嗎?」

「是、是,小的馬上去辦。」掌櫃慌忙鞠躬行禮,急急就要退下。

「順便把那個年輕人給我叫上來。」

「是、是,立刻叫他來。」

掌櫃倉皇下樓後,在一旁也看呆了的趙祈好奇地問︰「怎麼回事?你認識那個賣醬菜的年輕人?」

「不認識。」

「那你怎麼……」

「那是鄭恬私下出資的營生。」

「鄭恬?就是那個鄭府陪嫁給你的媵妾?」

趙祈大驚,還想多問幾句,洪福生已經跟著掌櫃上來了,掌櫃的只說東家要見他,他沒想到這東家如此年輕,竟是個衣飾華貴的俊鮑子。

「你就是「知味粥鋪」的掌櫃?」

「是,小的見過……」洪福生不知該如何稱呼,憨憨地模了模自己的頭。

「呃,東家公子。」

東家公子?趙祈噗哧一聲,差點笑出來。

蕭雋橫他一眼,沒理會他,繼續盯著洪福生,那銳利又深長的目光看得洪福生暗暗發毛。

不會吧?他只是個賣醬菜的,就算生意做不成,也不用勞動這種大人物親自出面訓他吧?

「你今年多大了?」一副長輩責問晚輩的口吻。

洪福生縱然覺得不對勁,仍是老實地回應。「今年滿二十一了。」

「娶親了沒?」

「還沒。」

「為何不娶?」這話問得夠犀利。

洪福生愣住。

「小的……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對象……」

「有心想娶的話,怎會找不到?」蕭雋語氣不善。「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該成親了。」

這關您啥事啊?公子爺。洪福生有口難言,憋著一張脹紅的臉。

趙祈在一旁看得好笑,蕭雋自己也都二十五才因為皇上賜婚,不甘不願地成了親,如今居然好意思指責別人晚婚?

「小的……小的這就回去請爹娘幫忙尋親事……」洪福生總算憋出一句。

趙祈已忍不住大笑出聲,而听見好友放肆的笑聲,蕭雋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懊惱地一咬牙,擺擺手讓洪福生離去。

「咳咳!」見人走後,趙祈裝模作樣地咳兩聲,風流地搖著扇子。「我說元承,你可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了吧?」

蕭雋抿唇不語。

天色陰沉,鄭恬坐在窗邊的榻上,手上拈著幾顆干果,一面咬著吃,一面听沁芳報告她費心打探來的消息。

原來蕭雋六歲那年曾經溺水,而他的母親便是因為親自下水救他受了凍,染上嚴重風寒而去世。

敝不得他會作那樣的惡夢,怪不得他會在夢里哽咽地喊娘,他心里想必很自責吧,一直認為是自己害死了親娘。

可憐的孩子!

鄭恬心口揪了揪,將最後一顆干果吃了,拍拍雙手,揚起輕快的嗓音。「我去廚房做點好吃的吧!」

沁芳微訝。「夫人要下廚?」

「嗯,好一陣子沒做了,這回要好好做幾道拿手菜,晚上請他過來吃飯。」鄭恬微笑,想象著他吃到自己做的菜時贊嘆的神情,明眸頓時流光溢彩。

可這番好心情很快便被打散了,一個小丫鬟來通報,侯夫人正領著幾個貼身丫鬟,盛氣凌人地朝梧桐院過來。

鄭恬笑容一凝,許久,幽幽嘆息。

看樣子是來找她算帳的,她早料到了,躲得了今天,也逃不過明天,遲早得面對現實的,只是沒想到鄭瑜如此性急,連一天也等不得。

她盈盈迎出去,行了個最完美恭順的禮,可鄭瑜看到她甜美的笑顏,卻是更加怒上心頭,不由分說地便甩她一耳光。

啪地清脆聲響,整個院子的人都驚嚇到,個個屏氣凝神,噤若寒蟬地站在原地。

「既然沒病,為何早上膽敢不來向我請安?你真以為侯爺寵你幾日,你就可以在這侯府里橫著來了嗎?!還有沒有將我這個主母放在眼里?!」

「夫人誤會了。」鄭恬忍著頰畔的疼痛,低眉斂眸,輕柔細語。「妾身早晨起床時,身子確實有些不爽快,原也想撐著去正院請安的,可實在起晚了,又听說您已經在偏廳理事了,這才不敢去打擾。」

「少跟我廢話!」鄭瑜冷笑。「昨夜讓你送醒酒湯,結果你不但把湯打翻了,還連累侯爺跟你一起跌進池子里,要是侯爺的身子出了什麼事,你擔當得起嗎?你總是這麼粗心大意的,這事我要是不罰你,這後院的規矩還能立得起來嗎?」

說是立規矩,其實是責罰她壞了大事吧!

鄭恬很明白,鄭瑜真正不滿的是她昨晚翻倒了醒酒湯,以致沒能乘機進去清風閣偷密函。她自嘲地尋思,順服地蹲子。「妾身知錯了,但憑夫人責罰。」

她愈是表現恭順,鄭瑜愈是壓不住滿腔怒火。這賤丫頭不但沒辦成她交代的事,還勾引侯爺第一次在梧桐院留宿,早上連請安都免了,這滿府上下的人看著,置她這個主母的顏面于何地?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既然知錯,你就給我跪在廊下反省吧!我也不為難你,你自己覺得什麼時候贖夠罪了,什麼時候再起來!」

撂下話後,鄭瑜又附在鄭恬耳畔,如蛇蠍般涼膩地低喃。「莫忘了你娘和你弟弟還捏在我們鄭家手里,要是你敢在侯爺面前透露半句口風,小心他們性命不保……哼!」

她重重哼一聲,長長的衣袖一甩,端起主母的架子,趾高氣揚地離去。

「稟侯爺,剛剛府里傳來消息,恬夫人被罰了!」

「小園春酒樓」的廂房內,蕭雋正無奈地應付著追問不休的趙祈,听聞親衛來報,霎時變了臉色。

他顧不得再跟好友糾纏,急急告了辭,快馬加鞭地趕回府里,鄭瑜正好在前廳理事,听說他回來了,蹙了蹙眉,連忙迎了出來。

她擺出一副賢妻的姿態,笑得端莊優雅,蕭雋卻是懶得和她打機鋒,開門見山地問,「听說你罰了恬兒?」

鄭瑜笑容一凝,心下暗罵是誰做的耳報神?

「我是罰了她。」

蕭雋目光一厲。「為何?」

鄭瑜心中打鼓,偏是一股倔氣發作,抬了抬下巴。「她昨夜冒犯了侯爺,害得侯爺跌進花園池子里,要是侯爺身子受涼了怎麼辦?何況她分明沒生病,卻懶怠著不來向我和母親請安,這事鬧得連母親都不高興,我這個做主母的要是不管一管,這後院里的規矩如何能立得起來?」

瞧她說得一派義正辭嚴!

蕭雋冷笑,俊容罩著寒霜,銳氣逼人。「莫以為你抬出母親來,本侯爺就拿你沒轍了。想在這後院里立規矩,就先管管你身邊這丫頭吧!你問問她昨天在園子里往爺懷里撲是個什麼意思?」

「什麼?!」鄭瑜大驚,順著蕭雋手指的方向,狠狠瞪向夏竹。

夏竹雙腿陡然一軟,臉色蒼白地跪下。

蕭雋急著察看鄭恬的情況,無暇理會她們主僕倆如何算帳,徑自轉身大踏步離去,待他匆匆來到梧桐院時,只見廊下跪著一個身姿窈窕的人兒。

初雪如潔白的花朵,在空中輕盈飛舞,整個院子靜悄悄的,不聞一聲人響,雪地濕涼,鄭恬跪了半個多時辰,雙腿早已麻木,可她硬是強撐著一動也不動,身邊的丫鬟見她面色凝重,都不敢勸她,只有香草立在一旁,替她打傘。

直到蕭雋進了門,整座梧桐院彷佛才恢復了一絲生氣,無數道視線又驚又畏地盯著他,他卻是視若無睹,眼里只看見那道美麗柔弱的身影。

他走向她,在她身前蹲下,她雙目無神,小臉凍得發白,卻是沖著他錠出一朵微笑。

「你來了啊。」

他胸口一擰,說不出的疼痛。「我來晚了。」

他憐惜地撫模她冰冷的臉頰,也顧不得多問什麼,橫臂便將她抱起,進了屋內里間,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榻上。

解開羅裙,里頭是一條長棉褲,推高褲管,見那女敕白的膝頭上浮著兩塊青紫的瘀痕,蕭雋瞳孔驟縮,神色陰暗懾人。

沁芳早就命人備好了熱水和藥油送上來,他揮手屏退了下人,親自拿軟巾浸了水,在鄭恬的膝蓋上熱敷,然後仔細地擦干,再打開藥油的瓶蓋倒了些在掌心勻開,揉上那瘀青處。

鄭恬吃痛,嘶得抽氣,蕭雋陡然怒了,忍不住低斥。

「你是傻子嗎?!她要你跪你就跪?若不是我的人機靈,把這事報給我知道,你打算跪到什麼時候?」

「我本來想……再跪一會兒就好……」鄭恬齜牙忍痛,額頭迸出細碎的汗珠,偏還是笑咪咪地。「沒想到你就回來了……」

見她這副故作嘻笑的模樣,蕭雋既心疼又惱怒,懲罰似地加重了手勁,痛得鄭恬發麻。

「這般不曉得愛惜自己,等過幾年後萬一落下老寒腿的毛病,看你受不受得了?」他恨恨地叨念,揉了一會兒,終是不舍,力道稍稍放輕下來。「痛嗎?乖,忍著點,這瘀青得揉散了才好。」

鄭恬聞言一愣,怔怔地望著眼前專注替自己揉散瘀青的男人。

他衣裳微濕,墨發星星點點地沾著雪珠,鬢邊都汗濕了,略顯狼狽的外表令他不僅少了幾分平日的氣度雍容,嘴上這般絮絮叨叨地也很不像他。

是為了她,才匆匆忙忙地趕回來的吧!他竟是這般在乎自己……

想著,鄭恬心神恍惚了,腦海悠悠地浮現久遠以前的記憶,好似听見一道稚女敕的童嗓,正輕聲啜泣著撒嬌——

「爹爹,恬兒好痛。」

「恬兒乖,不痛不痛,爹爹給你揉揉。」

記憶里,那總是寵著她、疼著她的男人,固然生得有些文弱,可那修長的身子在小女孩眼里看來,仍是如同山巒一般偉岸,令人安心。

曾幾何時,她再也不能那般放縱自己全心全意去依賴一個人了?

胸臆糾結著一股酸楚,以為早已干涸的淚水,不知不覺在眸中氳開。

蕭雋抬頭,乍見她含淚的眼眸,胸口劇震,倏地翻騰起熊熊怒火,他霍地站起身,憤然擲話。

「是我不讓下人吵醒你,是我免了你去請安,她憑什麼責罰你!」

「就憑她是這府里的當家主母。」

清清冷冷的一句,震懾了蕭雋,他不敢相信地瞪向鄭恬,只見她冷著一張臉,嘴角似笑非笑地,似是嘲諷。

他心下一涼。「你這是在怪我嗎?」

「妾身哪敢責怪侯爺?」她嗓音清柔。「只是在侯爺以為自己是對人好時,也請為我想想,那些「寵愛」只是令妾身更難在這府里自處而已。」

「你……」

她果然是在怪他了,也不想想他是抱著何等心情趕回這府里護她?她真以為他很情願這般對她「好」嗎?到如今他都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和鄭家有了什麼交易,來到他身邊當內應……

一念及此,蕭雋驀地狠狠咬牙,厲聲質問。「你說!昨天夜里是怎麼回事?」

她震了震,听出他話里的懷疑與猜忌,芳心一沉。

「說啊!莫想著把爺當傻子耍,昨夜鄭瑜為何會派你送醒酒湯來清風閣?她安排了什麼計謀?」

鄭恬悄悄掐握雙手,揚起頭來,卻是一臉無辜淺笑。「侯爺說什麼呢?夫人就是覺得晚膳時侯爺喝多了酒,離開的時候又似乎心情不悅,才想著讓我去服侍您讓您高興啊。」

「你真以為這話哄得住我?」蕭雋神情陰沉。

鄭恬咬了咬唇,不再吭聲。

蕭雋深深地望她,良久,放緩語氣。「听著,我這是在給你個機會,你若有什麼為難處就坦白跟我說,爺能替你解決。」

鄭活一凜,水眸低斂。她不笨,听得出他這是在誘她出賣鄭瑜,給她一個選擇投靠他的機會。

可她能信他嗎?

就算她說了實話,他能藉此休了鄭瑜這個妻子嗎?能為了小小的她得罪皇帝,和整個鄭氏家族作對嗎?她在他眼里,能有那樣的價值嗎?

若是不能,若是他以為將她關在這梧桐院里就可以護住她,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整天鎮在內宅嗎?即便他護得了她一時,能護得了她一世嗎?

想著,鄭恬心口越發麻木。

自從父親去世,她縴細的肩膀就習慣了壓上重擔,安慰軟弱哭泣的娘親,保護年幼無知的弟弟,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是自己一步一腳印走過來的,她沒有人能依賴,能夠倚靠的只有自己。

他如此輕巧的一句話就要她赤果果地交出自己的心?他憑什麼讓她信他?她不信!

鄭恬揚起眸,微笑淡然。「爺說什麼呢?恬兒听不懂。」

「你!」蕭雋大怒,銳利如刀的眸光像恨不得砍了她,他氣得雙手微微發顫。

「好,算你狠!以後有什麼事別來求爺!」

他忿忿轉身,拂袖而去。

沁芳和香草守在外頭,見蕭雋氣沖沖地走人了,兩人一時都是手足無措,慌忙打簾進來。

「夫人……」

鄭恬微微一笑,那笑里含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慘淡淒楚。「天色晚了,把院門關上吧!」

兩個丫頭互看一眼,心下焦急,卻不知說什麼好,沁芳安撫地拍了拍香草的手,自去吩咐婆子關門。

蕭雋其實並未走遠,在院門外駐足等著,可不一會兒,他便听見院門落鎖的聲音,那聲音猶如暮鼓晨鐘在他心頭敲響,令他覺得自己十足像個笨蛋。

「該死!」他恨得氣血上涌,握拳猛槌樹干,一下又一下,直到指節瘀血仍渾然不覺。

初雪靜靜地落著,暮色深沉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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