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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妻(下) 第十二章 獨嘗被拋下的痛(2)

劉章私下偷偷問申瑀然,「申二爺,主子生病了嗎?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就算喜歡她、想把她留在身邊,可也就是區區一個女人而已,犯不著為她寢食不安、日思夜念吧。」

申瑀然听在耳里,知道劉章的話錯了,韓希帆于他不是個區區的小女人,而是早在不知不覺間,她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三爺。」劉先生進屋,手里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

劉先生年約四十,仙風道骨,留著兩撇胡子,炯亮的瞳眸充滿智慧,他對璟然而言亦師亦友,璟然從他身上學到的,不比自己祖父身上所學的少。

璟然放下筆,這才發現自己正在寫的尋寶計劃上,畫了一名女子,那張憨睡的面容帶著淡淡的笑意,像是夢見什麼好事似的。

劉先生看見紙上的女子,心中微嘆,這回三爺是真的栽進去了。

三爺與申大爺和申二爺不同,申大爺長年在軍中,沒機會接近任何女子,對感情尚且懵懂,申二爺對女子的態度是寧缺毋濫,多年來不曾听過他心儀何人。

而三爺,老是為皇上辦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時不時進出風月場所,一年年下來,他養成看不起任何女人的態度。

女人在他眼中是玩物,是標上價錢的東西,一夜風流不留痕跡,他不在乎女人的心思,把女人看成衣服,喜歡就多穿兩回,不愛便扔到一邊,他從不對女人上心,包括那個舞毒娘子。

之前京里曾傳出過小話,說姜媛看上他,可三爺對人家不屑一顧,引得姜媛大怒,放話要摘下他這朵花。

這事兒在京里傳為笑談,好好一個鎮北王府三少爺竟被女人形容成花兒,向來只有他采花的分兒,這次竟有人敢放話想要采他,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好戲,看三爺會不會臣服在姜媛的石榴裙下。

不管當時姜媛放的話是真心,還是為後來擄走三爺所做的布置,他敢確定三爺對姜媛這個女人毫無興趣,否則不會下狠手殺死對方。

只是……後來听申二爺說過發生在三爺身上的事後,他忍不住想,附在姜媛身上的是怎樣的靈魂?怎會讓三爺深陷?

這些日子以來三爺魂不守舍,他強抑暴躁狂怒,試圖定下心為皇上的尋寶作謀劃,卻總是分心。三爺的每個舉止他都看在眼里,他很清楚,三爺正為韓希帆掛心。

劉先生心藏隱憂,萬一三爺拋下一切,抽身去尋找韓希帆,申老爺怎麼辦?鎮北王府怎麼辦?皇上會怎麼看待申家?

皇上多疑,會不會疑心三爺私吞寶藏,會不會認定申家把那寶藏拿去蓄養兵馬,圖謀大事?如果真的走到這一步,鎮北王府要怎麼收場?

不行,不能光是擔心,必須想出方法解決。

璟然接手湯藥,不顧湯藥苦澀,仰頭就像在灌陳年好酒似的一口氣喝下肚。

劉先生將蜜餞盒子送到眼前,璟然推開了,藥再苦也抵不過心苦……

心苦?璟然微微一怔,原來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胸口絞的感覺就是心苦?原來有把大斧在心口連續狠劈的感覺就是心苦?向來視女人為無物的自己,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心苦?

要是早幾個月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他會以為對方瘋了,但現在,是的,他正為一個不知道從哪個時代來的女子而心苦。

劉先生說道︰「三爺身上的毒全解了,申二爺說,再調養幾日便能返京。」

璟然點點頭,接著靜默不語。

「在想什麼?」劉先生的手落在璟然肩上。

璟然抬眸望向眼前的睿智長者。從十二歲起,劉先生就跟在自己身邊,劉先生說,申老太爺是他的救命恩人,從現在起他自己的這條命是他的。

從那之後,劉先生一路輔佐自己,像長輩,也像父親。

劉先生隨時隨地提醒他應該要注意什麼,而自己防備任何人、算計任何事,卻從不把腦筋動到劉先生身上,他們有別人無法打破的默契,有牢不可摧的信任,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秘密。

「劉先生,我病了,我不知道這種病有沒有藥可醫?」璟然像無助的孩子般,緊緊拽住劉先生的衣袖。

多年來第一次,看著璟然現在的樣子,劉先生覺得他像個孩子。

「你哪里不舒服?」拉起他的手,劉先生為他號脈。

「我心痛,它經常失序、狂烈跳動,我恐慌、害怕,以前的自信消失無蹤。」

他的回答讓劉先生感到心疼。

拉過一把椅子坐到他身邊,劉先生目光溫柔的與他對視,他用沉穩的口氣問道︰「你的心什麼時候會突然失序、狂烈跳動,又是什麼時候會覺得恐慌害怕?」

「在……」在想起希帆的時候,想她被人欺辱、自己卻不在她身旁;是作惡夢的時候,夢里她與其它男人歡言笑語時。

劉先生拍拍他的肩令他回神,「與韓希帆有關,對不?」

見璟然久久不回應,他嘆道︰「心病還得心藥醫,你這是犯了相思,再好的湯藥都救不了你。」

相思?打死他,他也不相信這種病會找上自己,他身邊的女人不少,姨娘、通房和外面的露水鴛鴦……他的經驗豐富,他這種萬花叢中過日子的男人怎麼可能會犯相思病?

但……他犯了,嚴重病著,在每一刻想到希帆時,心,都會忍不住疼痛。

有時候他真不服氣,了不起她聰明一點、想法多一點、說話有趣一點,又與眾不同一點點,憑什麼能駐進他的心,但事實就是如此,這些的「一點點」就是能讓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就是能讓他一個不仔細就分神,就是能讓他想起和她有關的點點滴滴,就是能讓他變得不像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怎麼可以讓她對他的影響一日一日的加劇。

回望劉先生,卻見劉先生莞爾不語,一雙眼楮帶著微微的悲憐望向他。

「劉先生,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

「什麼眼光?」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璟然倔強地別過臉,不願多看他一眼。

劉先生失笑,這家伙從小就是個倔強、不服輸的,你越是說他不行,他越是要想盡辦法表現。

「我沒有同情你,事實上愛上一個女人,也不是件需要別人同情的事。」

璟然聞言猛地轉頭,與劉先生對視許久,之後忍不住長嘆、垂首,面對愛情,他無法倔強。

「怎麼了?」劉先生問。

「我很想否認自己愛上她,想嘴硬對您說我只是喜歡她,覺得她還不錯而已,就像喜歡文姨娘、喜歡表妹和永華公主一樣。

「但這是自欺欺人,我不會為了表妹整個晚上翻來覆去、長吁短嘆;我不會隨時隨地想念永華公主,不會拿筆無意識的畫下她的睡顏;我不會因為任何女人變得焦躁難安。

「我無法否認自己愛上她,即使痛苦難當,依然不悔。當然,我可以找借口說我之所以無法將她放下,是因為她沒有照著我的心意走;我之所以想她、念她,是因為只有男人可以拋棄女人,女人不可以拋棄男人,在我還沒有說游戲結束之前,她就不能抽身,她無權自作主張,她必須听我號令……但是這些話全是狗屎,它連我自己都無法說服。」

「所以呢?」

「我必須把她找回來,不然這輩子我的生命再也無法完整。」

點點頭,劉先生續問︰「你為什麼會這麼愛她?沒有人可以取代她嗎?」

「沒有。」

「為什麼這麼篤定?」

「因為天底下再也沒有女人會像她那樣待我。」璟然發現,光是談論希帆,他就覺得好快樂。

「就我所知,不少女人都待你很好。」

「她們對我好是因為我的身分、地位、財富,如果我是個無權無勢又貧窮的瞎子聾子啞子,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可是她留下了,單純地喜歡我這個人,不貪圖我背後的東西。」

「也許,她別無選擇。」

「她不會別無選擇,您知道嗎,她光用搖椅和輪椅的兩張圖紙就換回一千二百兩,丟下我她可以過得更好,但她選擇留下,還把得來不易的六千兩拿出來付醫藥費。」想起二哥的獅子大開口,他眉心蹙緊,她身邊沒有錢,日子能過得下去嗎?

劉先生終于明白,韓希帆為什麼可以擄獲三爺的心。

三爺是個敏感而聰明的孩子,從小就有極好的眼力,能夠輕易看透人心。三爺很清楚自己的表妹有多膚淺、多無知而虛偽,她的溫柔、討人喜歡是有條件的,之所以對三爺好,是因為相信王妃會為親生兒子爭得世子之位,或許她不敢妄想正妃位置,卻對側妃之位深感興趣,而三爺的那些姨娘們的想法也跟那個表妹差不了多少。

三爺並不喜歡永華公主,但王妃的期盼、皇上的態度,讓三爺表現喜歡,即使他不贊同王妃許多行徑,卻無法割舍血緣關系,明知道她的所做所為令人厭恨,卻無法否認王妃再膚淺的行為全是為他謀算。

人人都說他叛逆,但其實上並不是,三爺是個表面叛逆,內心再溫順不過的男人,否則他不會自毀形象來為皇上辦那些齷齪事,他之所以如此,是想順從老太爺的意思,替申家的前程鋪路。

他也不會明知道表妹的想法還與之親近,他也只是想讓王妃開心,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在那個家里,魯鈍無知的母親過得並不如意……

微哂,他對璟然道︰「申老太爺曾經說過,你們三個兄弟三種性情,大爺最肖似他,能謀善斷、勇敢、不懼犧牲,在必要的時候,能夠比誰都狠。二爺表面上體貼溫柔,內心卻是再固執不過,從小到大雖未曾與長輩紅過脖子,但沒有哪件事是他想做卻無法達成的,否則鎮北王府哪容得下一個習醫的少爺?可到最後,申老太爺還是妥協了。」

璟然同意。是的,祖父妥協,他為二哥找來師父,兩人交換的條件是二哥必須下場參加科考,那是二哥極不願做的事,可二哥不但點頭同意,還表現出一副專心赴考的模樣。但是到最後,二哥利用了母親的私心阻止自己參加春闈。

祖父並不知道,二哥的師父不但醫術精湛,使毒的手法更是驚人,在他手下習藝,二哥怎會分辨不出母親為他準備的蓮子湯里加了料?

二哥順勢而為,不過是為了順從自己的心意罷了。

母親不是聰明女人,偏偏私心重,以至于惹出這場禍端,從那之後,父親冷落了母親,便是自己也不待見她,二哥看不下去,才將實情告訴他。

「而三爺,總是表面上倔強,心里卻柔軟無比。」

璟然苦笑,劉先生總是把事情看得透徹。他生在權貴之家,比起一般平頭百姓享受了更多的自由和富貴,但他卻依然覺得受制。

他必須為了孝順,服從長輩的心意,即使覺得長輩的想法錯誤;他必須為了盡忠,假扮紈褲,好替皇上所欲鋪路,即使他不喜歡這種角色;他必須為了母親的期待,在皇上跟前掙臉面,即使他不想要鎮北王的爵位;他不喜歡權謀算計,不喜歡步步為營,不喜歡城府深沉……但他身邊的人,慢慢將他塑造成這種人,只因為他夠聰明、夠能干,有足夠的條件完成眾人的期盼。

天曉得他多喜歡單純、喜歡輕松、喜歡直來直往,像梅花村的村民那樣。

雖然謀劃、算計對他而言輕而易舉,但他不喜歡人與人咫尺相鄰,心卻相隔遙遠,不喜歡與人相交心中只有經營,他喜歡讓腦子放空,听著她說那些奇妙的事情,喜歡試著用她的邏輯思考事情……

只是從來沒有人在乎他的喜歡或不喜歡,而唯一在乎他的那個人,他卻失去她的音訊。

煩了、厭倦極了,他想立刻拋下所有的一切去尋找希帆,去找到自己要的單純,他要和她一起生活,像過去四十六天那樣,每天睡到她說的自然醒,醒來總有個懶女人又窩回自己懷里,喃喃說道︰再睡一下下就好……

想到希帆,璟然立刻陷進回憶。

她說︰什麼樣的人最幸福?單純的人最幸福!也許和你一起,單單純純過一輩子,便可以輕易得到我尋尋覓覓的幸福。

她說︰我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是因為喜歡我、愛我,還是別無選擇,但從今天起,讓我們一起努力吧,努力學會欣賞彼此、喜歡彼此,並且愛上彼此,如果哪一天發現,我們沒有對方就會不思飯食、無法安眠,那麼我們的愛情便水到渠成。

她說︰生活幾十年的夫妻之間還存在著愛情,是件多麼美妙而甜蜜的事情。

如今他的愛情已經水到渠成了,那她的呢?

璟然再度發呆,只不過這回嘴角帶著濃得化不開的笑意。

發現三爺又神游了,劉先生苦笑著搖頭,他清清嗓子拉回三爺的注意力。

「你們兄弟性子南轅北轍,二爺面軟心硬、三爺面硬心軟,每回三爺和王妃起爭執,嚷著要離家出走,可到最後真正出走的卻是從未與家人爭執過的溫和二爺。」

「二哥確實是這種性子。」所以要讓二哥承爵位,他沒有把握,只能籌謀再籌謀。

第一步,他必須安下二哥的心,將他留在京城里,制造自己願意承爵、願意像過去符合眾人期待的假象;第二步,弄出一個無人可以反抗的情況,讓其它人逼二哥當上世子爺,從此鎮北王府再不是他的責任,屆時海闊天空任他翱翔。

「所以三爺想到辦法全身而退讓二爺承爵位了嗎?」

劉先生拋出話題,璟然頓時勾出笑意,總是劉先生知他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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