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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太爺有喜 第五章 扮小婦人入虎穴(1)

「師父,你說他這個人是不是很過分?我辛辛苦苦地為他打听消息,人都曬黑了一層,只要能破案,要我怎麼犧牲都成,可是到了重要關頭就把我甩開!」

實在太不厚道、太沒道德了,好歹她也是費了一番口舌才從老乞丐口中套出枝微細節,再由這條線牽出徐三姑這個貪人,由她身上查到拐人尼姑的老本營——明月庵。

一切就要水到渠成,船入大港,她巴望著有一展長才的機會,再現女警沖鋒陷陣的干勁,沒想到臨門一腳裁判吹哨子,她被判出局,眼睜睜地看著球門離她越來越遠。

那種豪情壯志正飄揚時忽地被截斷,比踩到狗屎還叫人吐血,她實在沒法諒解莫滄安的做法,太傷人了。

越想越氣的季薇薇又拎了一只竹籃子去探監,里面是她嘗試做的素握壽司,她邊罵某人不講道義、有失公正,一邊吃起自制的飯團子,還吃得津津有味,全然忘了是為誰準備的。

「沒有我他查得到明月庵嗎?少了重要線索,他別想在短期內破了此案,他倒是撿現成的,前人開路,他一條直路走到底,多方便……」就是不尊重她。

被人扔在一旁的感受真像用過便丟棄的廁紙,明明她有能力深入虎穴,捉出老虎,偏偏他以官老爺的身份制止,不許她恣意妄為,硬是要她退到後頭。

就因為有立即性的危險。

天險、地險、人心最險,人活在世間哪里不危險,他在那瞎子模象窮操心,隨便找個理由就想綁住她。

「想踩著我的頭上位有那麼好的事嗎?如今當官的也不好做,即使有大政績也要有好靠山,像這種還沒出頭就想把人踩死的人,肯定沒啥好出息。」他最好喝水嗆到。

「薇兒,你的米飯吃多了,對胃不好。」觀自在菩薩……地羅神,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南無摩訶般若波羅蜜……

「啊,真的耶!我好像吃太多了,這是給師父的……咦,師父,你剛才不是在打坐念經嗎?」念得她本來就頭痛的腦子更加脹大好幾倍,只能靠吃來紆解緊繃的壓力。

「終于想起師父了,真不容易。」這個孩子打小就是個能為他人著想的小大人,難得見她稚氣的一面。

季薇薇臉微紅的哂笑。「師父,你不要取笑徒兒嘛!我也是氣暈頭了,才忍不住念叨兩句。」

她笑得好難為情地將吃了一半的竹籃子推向師父,指著裹上野菜和五色珍珠圓的握壽司,讓師父嘗嘗味道。

「不動情則不動怒,一動怒,心便動了,果然是塵緣未了呀!」靜慈師太說著只有她才知的禪語。

「師父,你在說什麼?」將字分開來解釋簡單明了,可合起來就有點玄了,她只知動怒傷肝。

靜慈師太彎唇一笑。「說你端著聰明裝胡涂,若肯往細處去想,怎會看不透莫大人的用心呢?他顧及你是身嬌體虛的弱質女子,不想你在行動中遭受到一點傷害,你這埋怨呀,很不應該。」

面上燒紅,她有些不服氣。「我能保護自己,而且我覺得我當誘餌很適合,我師父就是出家人。」

靜慈師太又笑了,轉著手上圓潤的佛珠。「但你不能確定一定能毫發無傷,庵堂的歹人有幾人,你確切知曉她們對拐去的女子做了什麼?還有背後有沒有人,以及武功深淺?」

「所以我才要深入敵穴查探呀!把佛門的害群之馬的底模清楚了,莫滄……呃,莫大人便可派捕快捉人,一舉成擒。」現代專用術語叫臥底,她有自信能達成任務。

至于受不受傷,她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有師父在,碧玉晶雪膏一抹,青青紫紫的瘀腫隔日便消。

「你認為小事一件,那是你隨我過慣了不受紅塵俗事拘束的日子所養出來的豁達和開朗,以及你本性中的率直,可是薇兒呀,為師還是得告訴你,你不是真的出家人,有朝一日仍得面對綁手綁腳的紅塵事,在世俗的眼光中存活。」

「師父……」師父說得好慎重,彷佛要嫁女兒的娘親,總盼著自家孩子好。

「你要學著約束自己,慢慢融入你所陌生的世界,他們不會像師父一樣容忍你,只會寵你而無半句責備。」她很好,好得當師父的舍不得她長大,看她在成長中度過一層又一層的磨練,走過布滿棘荊的路。

靜慈師太是真心疼愛從小養大的徒弟,她希望愛徒從此一帆風順,少走些冤枉路,順順當當找到她要的。

「師父,你不要老為我擔心,多吃點,你看這是腌小黃瓜,還有黑豆和菜心的米團子,我把米飯烤了吃更香脆。」入口咬得卡滋卡滋,米飯的味道更香濃。

「嗯,有股焦香味,嚼久了米飯的甜味在嘴里漫開。」難為她了,費了心思做素菜。

「喂,小泵娘,也給我幾個米團子吧!牢里的飯菜簡直是給豬吃的。」沒魚沒肉,只兩顆饅頭夾咸菜。

最里頭的牢房里,關了幾日的徐三姑蓬頭垢面,她從欄柵里伸出瘦了許多的胖手臂討食。

「給她吧,為師吃不完。」與人為善,結善緣。

原本不想給的季薇薇看了所剩無幾的米團子,勉強挑了幾個色相差,有些快松散的米團子,拿給看起來餓了好幾餐的徐三姑。

「唔!唔!好吃,這才有滋有味,雖然沒有肥滋滋的蹄膀肉,口感還是挺香的……咦,小泵娘好面熟,我是在哪里見過你?」她的記憶變差了嗎?怎麼想不起來呢?

穿上女裝的季薇薇綁了幾條系了細絛的小發辮,黑溜溜發絲垂于身後並未束起,如瀑雲絲襯得她容顏如花,芙蓉一般嬌女敕動人,多了嬌美,少了靈動的淘氣,與拿人打趣的小廝小季有極大的差別。

不過怕被認出來的季薇薇若無其事的轉過身,背向徐三姑,她不再逗留的匆忙離去,連籃子都忘了拿。

一出大牢,撲鼻而來的涼風花香讓她微仰起頭,想到師父還在牢里受苦,而莫滄安仍未動聲色的守株待兔,她心里又是酸澀又是不甘心,明擺在眼前的機會怎能錯過。

日頭很大,曬得人頭暈。

所以,她也暈了頭——

「什麼,這……不好吧!大人不是說暫且按兵不動,要等蛇出洞?」大人是官,他的話一定要听。

「可是不打草驚蛇,一到天冷就懶得動的蛇怎會鑽出溫暖的蛇窩?我們這可是為大人分憂解勞,若是能成可是大功一件,捕頭大哥不想立功嗎?」快咬一口她畫出來的大餅呀!

行動要有人配合,單槍匹馬風險大,這點常識她還有。

「想是想,但是……」一想到大人那張冷冰冰的面孔,不帶笑意的黑瞳一瞟,人的腳底板就開始發涼。

「是男人就果決點,不要拖泥帶水,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我們能破了這個大案子,還怕上頭的獎勵少嗎?」她不會給他們猶豫的時間,一遲疑,急于立功的興頭就沒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提到有獎勵,幾個捕快的胸膛就挺起來了。

「是誰說我們不是男人來者,捉捕犯人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哪有任人在我們地頭上做案還任其逍遙的,算我一份。」

吳捕頭憨直,不是智囊型人物,他一被激就臉紅脖子粗,兩三句話就走入季薇薇設的圈套里。

頭兒都加入了,下頭的趙三、王川等捕快哪敢說不,能背著大人辦案,他們有偷著來的興奮,想早日把案子破了。

這個案子實在拖太久了,上頭都發公文緊催,雖然不像先前那般頻繁,但陸續仍有年輕女子遭尼姑拐人事件傳出,搞得全城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一看到光頭的就想打,不分僧尼。

「好,有氣魄,這事要瞞著大人,誰也不能走漏風聲,等我們把人救回來時再給大人一個驚喜。」敢瞧不起女人,就等著驚掉下巴吧。

此時的季薇薇並不曉得莫滄安為了防內奸,暗地里已做好萬全準備,就等他調借的人馬到齊,結果陰錯陽差各辦自己認為對的事,差點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鑄成難以挽回的遺憾。

「好。」

一片應好聲,但是……

「誰要扮求助無門的可憐小熬人?」

有人提出這樣的話,眾人的目光落在身著男裝的季薇薇身上,他們大部分的人還不曉得小季是新來的廚娘。

一下子是男、一下子是女,焉能辨她是雌雄。

「不用看了,舍我其誰,不過走投無路的女子也該有個服侍的丫頭,就讓小七跟著我進去,一有事也好通知守在庵堂外的你們。」這叫里應外合,以確保萬無一失。

季薇薇的計劃是一個負責偵查,一個向外聯系,一旦發現被藏匿的女子或犯案證據,便要外頭的人立即沖進來,捉人的捉人,救人的救人,尼姑拐人案件就此偵破。

而單靠她一個人是行不通的,她沒法一個人分成好幾個人,同時進行兩件事,犯人也不見得是膿包呀!

「喂,你怎麼也把我拖下水,要是大人曉得我攪和在里頭……」他的皮真要繃緊些了。

小七是來湊熱鬧的,原以為一群人湊在一塊在整什麼麼蛾子,沒想到路過而已,就被人捉來頂包。

「你不說,我不說,大人怎麼會知道呢?大不了事成之後你趁亂開溜,我用人格保證不把你供出來。」很夠義氣了吧,不要再婆婆媽媽了,難道一點建功立業的野心都沒有?季薇薇使出激將法,用她一雙水盈盈的眸子盯著他。

「小季……」小七咬著牙怒視。

他原本想要個小八當使喚,殊不知反被人使喚,黃粱一夢太短暫,徒叫男兒淚濕襟。

「就這麼決定了,行動。」

什、什麼決定了,他還沒同意呢!

小七很想跑,但吳捕頭特大的蒲掌往他肩上一拍,他頓時矮了半截,被人逼著上妝、穿女裝、著三寸……呃,著大尺寸繡花鞋,有點干燥的發挽了個小髻,插上一朵大紅花。

至于季薇薇不用人幫忙,她窩在屋里獨自裝扮,本就是女兒身的她用不著抹粉點唇,她只是把自己眉眼畫得比較憔悴,眼眶下方有暈開的煙燻妝,一副飽受風霜的厭世樣。

她還特意蒙上一條暗紅色面紗,不讓衙門這群大老粗認出她是素菜煮得很好吃的小泵娘,要瞞就瞞到底。

大家都為了這事忙得暈頭轉向,沒人注意到主動加入的鄭典史鄭申正一臉深沉的看著眾人瞎忙,他動也不動的轉著指上青玉扳指,誰也沒想過以他九品典史的薪俸是否買得起。

明月庵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坐上小毛拖著驢車,走了一、兩個時辰才到庵門,半掩的門內有四、五名身著尼姑袍服的出家人在掃地,而地上明明很干淨,一塵不染,她們到底在掃什麼?

「你想出家?」

揭下面紗的季薇薇泫淚欲泣,面露此生已無希冀的絕望神色,心灰意冷地拭著眼角的淚。

「是的,小熬人的夫君已別戀,欲迎那名女子為妻,貶妻為妾、顛倒人倫,硬讓嫡子淪為庶子,小熬人不依,他便將小熬人毒打一頓,嗚……除了出家,再無他法,求師太成全。」

嘖!一名出家人竟用上好綢緞做腰帶,好大的手筆,腰上還有上等墨玉做的雙魚腰扣,一條腰帶值千金。

他們沒找錯地方,明月庵果然有蹊蹺。

「施主尚且芳華正艾,容貌出眾,何須為了負心男子而自怨自艾,你還有大好的年華要過,千萬要保重身體,不要再哭了。」那只保養得像富家太太的手往柔皙小手一覆。

驀地,季薇薇有種犯惡的感覺,雞皮疙瘩全冒出來。這個尼姑她……她是個磨鏡的,女同志。

她試著要抽回手,但對方握得很緊,還在她手心模來撫去。「師太,你能為小熬人剎度嗎?剪去這三千煩惱絲。」

「貧尼慧明,你喊我慧明師太即可。」慧明師太笑得如三月桃花開,眼神熾熱得幾乎想將她融化。

聞言,她倏地兩眼發亮,很用力的反握住慧明師太的手。「你是徐三姑說的能幫人解月兌苦難的菩薩?」

「三姑介紹你來的?」慧明師太笑得臉部有點扭曲,微抽了口氣將柔皙小手撥開,改拍瑩潤玉臂。

季薇薇點頭如搗蒜,一副渴望月兌離痛苦的模樣。「小熬人在城里遇著賣香燭的徐三姑,她指點小熬人迷津,要小熬人前來明月庵,一見著慧明師太便可放上沉痾.」

「嗯!貧尼確實有大神通,能看見三界浮沉,不過你遠道而來想必是累了,貧尼先讓人帶你到廂房休息,你好好睡一覺,想清楚了,我佛慈悲,定會度化你于三十三重天外。」

「師太你真是個好人,難怪我一踏進庵里就感覺心頭輕快了許多。」死尼姑,吃我豆腐,知道痛了吧!

季薇薇沒機會練武,但她有一把翻鍋炒菜的氣力,當她反握慧明師太的手時可是使了全力,捉得人手骨發出異響。

「那是施主福緣到了,與我佛有緣。」慧明師太將手往後一放,痛得直拉伸指頭。「文和,帶這位女施主到東廂房第三間禪室,記得點上安神香,備上一壺溫茶好供施主取用。」

「是、是的,師父。」十四歲的文和小師父身體微顫了下。

東廂房第三間禪室有什麼玄機嗎?季薇薇敏銳的觀察到那個剃顆光頭的小尼姑一听見這幾個字,明顯臉色白了幾分,對她投以憐憫又可惜的神情,好似羊入虎口,絕無生機。

「天吶!憋死我了,你看到那老尼姑的神情沒?她好像要生吞了你。」她們不全是女子嗎?怎會有見到男人發春的表情。

小七不懂女人之間也能干那檔子事,十七歲的他個頭還不算太高,扮起丫頭還有模有樣,除了骨架粗了點,倒沒露出什麼破綻,第一關算是瞞混過關了,把狡猾成性的慧明師太給騙過了,讓她不疑有他的當嬌客接待。

但接下來才是最難的,光憑他們兩個人要在佔地三畝的明月庵找出遭到拐騙的女子,說實在的,難度頗高,四處是高低檐相接的房舍,院落錯雜,小徑幽僻。

包讓她感到頭痛的是,庵里竟有座近乎了望台的高塔,建築約有十層樓高,上頭有尼姑定時敲鐘,實則監看底下的動靜,一有可疑人物闖入便鳴鐘示警,並指示那人的方位。

也就是說,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想找人並不容易,除非化身耗子四下竄動,否則一不小心便泄露行蹤。

「噓!小聲點。」隔牆有耳。

季薇薇才以手勢要小七噤聲,未關實的紅木門板便傳來規律的敲門聲,捧起燻香盒的小尼姑在里頭應聲後推門而入。

文和一入內先往鎏金香爐內投香,手法熟練的捻香,輕燃,裊裊白煙從香爐中飄出,她放下銅制茶壺便隨即離開,未多做逗留,好像此處有徘徊不去的幽魂等著索命。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允許小七開口。

「先把香弄熄了,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燻香很香,但香得不自然,聞久了會暈眩。

「那你還聞。」小七咕噥地將茶水倒入香爐,濃重的白煙一起,很快的熄滅了,細粉末成了糊狀。

「倒到窗戶外的花盆里,撥點土掩蓋,別讓人發現。」若是被尼姑知道他們未聞進香味,恐怕會有一番大動作。

「小八,我們什麼時候去找人?」他可不想一直穿著這身別扭的女裝,他可是堂堂六尺的男子漢。

「大人要你改口叫我小季。」幸好她不姓王。

他嘿嘿兩聲,故意表現得很猥瑣。「大人不在。」

「大人不在听我的,入夜之後再行動,我們分頭行動,若其中一人有危難,另一人趕緊向外求援,你要記得,不能回頭,一直往城里跑!」他是男子的身分若被揭穿,恐怕只有死路一條,而她是雲英未嫁的姑娘家,正符合她們買賣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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