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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房滿香 第4章(1)

經太醫檢視及治療後,朱和庸臉上除了皮肉傷,眼楮並無大礙,這讓楚鄂松了一口氣。

但雖說不知者無罪,宋依織傷的是皇帝,仍然非同小可。

「皇上,您不會怪罪小仙吧?」他憂心問。

「放心,朕不會取她性命的,只是如今讓她知道我的身分……」眼楮貼著紗布的朱如庸一笑,「你可輸定了。」

「咦?」他一愣。

「你想想,普天之下誰敢違逆天子的命令?」朱和庸一臉得意,「知道朕是當今天子,她就算原本對朕無意,也不敢駁朕的意吧?再說,當今天子看上她,她也許高興都來不及呢。」說著,他哈哈大笑。

他知道朱和庸在開玩笑,可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此刻,他擔心的不是誰擄獲芳心這種事情,而是宋依織的安危。

見他愁眉不展,朱和庸疑惑地問︰「干麼哭喪著臉?」

「臣怕事情無法善了。」

朱和庸不明就里,「朕又不追究,哪里無法善了?」

「這事要是傳到鳳福宮,恐怕……」他一臉憂心。

「朕已經交代鳳芹不準張揚此事,你盡避放心。」朱和庸一派輕松地說。

楚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依舊憂心忡忡。他一點都不像朱和庸這般樂觀,當時鳳芹狠甩小仙兩耳光時的表情及眼神,他至今還忘不了。

那不只是氣憤她傷了朱和庸,還帶著深深的惱恨。她跟小仙不該有恩怨,不該有接觸,為何會有那樣強烈的怨恨?為何她知道小仙是個姑娘?在那麼緊急又混亂的當下,她如何洞察到小仙其實是個女流之輩?

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單純,絕不是他多疑。

丙然,稍晚時鳳福宮來人,說太後請聖上移駕鳳福宮一趟。

朱和庸帶著楚鄂來到鳳福宮,進到廳內,兩人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母後,這是……」朱和庸難以置信的看著此刻被押跪在地,兩邊臉頰腫脹,唇角還滲著血絲的宋依織。

而看見這一幕的楚鄂,胸口倏地一緊,他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可他只是個臣子,縱使想沖上去抱住宋依織,卻還是得忍住,不能當場觸怒太後。

「皇上,」太後端坐在堂上,神情凝肅,「這事,你打算瞞著哀家?」

朱和庸忍不住看了鳳芹一眼,心里雖惱,卻不好發作。想不到楚鄂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好個鳳芹,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母後,」他上前,「這是個誤會。」

「誤會?」太後柳眉一擰,「皇上忘了自己的身分嗎?先不說別的,皇上身系國家社稷,安危何其要緊,怎可時時微服出宮,只為了去會這麼一個粗鄙民女?」

朱和庸臉色一沉。鳳芹究竟跟他母後說了什麼?

「母後,一切確實只是誤會,小仙並非故意傷朕,這只是意外,況且朕的傷勢無礙,母後請息怒。」朱和庸對太後十分孝順,平時噓寒問暖,有求必應,極少違逆其意,此刻雖然要替宋依織說話,也不能跟太後硬踫硬。

「小仙?」太後不屑冷哼,「這女子做男人裝扮,就是為了掩人耳目跟皇上暗渡陳倉嗎?」

「母後,並非如此。」朱和庸急忙解釋,「小仙做男子打扮是為了做生意,她在賣面。」

「哼!她賣的是面,還是笑?」太後惱怒地斥責,「瞧你一心維護著她,恐怕早被她勾去心神了吧?」

一個平民女子竟傷了她的皇兒、傷了當今聖上,太後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惱怒至極。再加上鳳芹在她耳旁造謠,讓她以為朱和庸微服出宮不是為了體察民情,而只是為了一個女人,更是教她怒不可遏。

「母後,並非如此。」面對太後莫須有的指責,朱和庸開始感到憤怒,但他氣的不是太後,而是不知在太後耳邊說了什麼的鳳芹。

「皇上跟這女子若無瓜葛,便將她交給哀家,如何?」太後態度強硬。

聞言,朱和庸與楚鄂都陡地一震。

將宋依織交給太後?這可不行,如今太後在氣頭上,又有鳳芹在一旁扇風點火,宋依織就算能活著離開鳳福宮,恐怕也去掉了半條命。

「母後,這事……」

「太後。」這時,楚鄂忽地屈膝一跪,「此事因臣而起。」

太後挑眉睇著他,「因你而起?楚鄂,你倒是給哀家說個清楚明白。」

「與此民女有瓜葛的是罪臣,並非皇上。」

听著,朱和庸一震,「楚鄂你……」

楚鄂抬眼直視著太後,續道︰「她並不知道皇上及罪臣的身分,才會因誤會而錯傷聖上。」

「楚鄂,哀家不明白你的意思。」

「太後,是罪臣害皇上受傷,罪臣甘願受罰,請太後饒了此女一命。」說著,楚鄂身子趴得更低,額頭都磕踫在地。

見狀,眾人都一驚。

楚鄂雖是一名武官,但家世不凡,為皇上所倚重,就算在宮中遇著太後,也不需行跪地大禮,而如今他竟為了一個民女磕頭請罪。

鳳芹看在眼里,妒恨更深了。

「母後,」她上前,繼續加油添醋,「依鳳芹看,這妖女真是了得,竟然將皇上跟楚鄂都迷胡涂了,母後絕對不能放了她!」

「鳳芹!」朱和庸沉聲一喝,「你別掮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皇上,鳳芹只是實話實說。」鳳芹仗著在鳳福宮有太後給她撐腰,自然有恃無恐。

「你……」朱和庸雖惱她,但礙于太後,也不好發作。

「母後,不如將這小妖女交給鳳芹做婢,讓鳳芹好好治治她。」鳳芹提議。

聞言,朱和庸跟楚鄂互覷一眼,都知此事絕不可行。

「母後,萬萬不可。」朱和庸急道。

「有何不可?」太後沉聲說道︰「她本該死罪難逃,如今饒她一命已算仁慈。」

這時,楚鄂忽地再一次磕頭,咚的一聲,抬起頭時,只見他額頭已流出血來,眾人一驚,頓時鴉雀無聲。

「太後,」他直視太後,神情堅定而無懼,「此事因罪臣而起,罰也是罰罪臣,罪臣自請負責。」

「你是該負責。」太後惱怒道︰「你身為御前帶刀侍衛,居然讓皇上險些失明,哀家是該罰你。」

一听太後要罰他,鳳芹急道︰「母後,皇上要出宮,楚鄂也攔不了他,這一切都是那女人的錯!」說著,她沖到跪地的宋依織面前,拽著她的發,朝著她又紅又腫的臉頰,又狠狠了抽了兩下。

見她打人的狠勁,楚鄂不難想象宋依織臉上的傷是誰造成的,頓時怒極攻心,憤恨的目光像兩柄匕首般射向她。

迎上他駭人的目光,鳳芹倒抽了一口氣,更氣惱宋依織能得到他的維護,堅定了要除掉宋依織的決心。

鳳芹仗著有太後當靠山,再度請求太後,「母後,請速降懿旨,將此妖女賜給鳳芹。」

太後還未回應她,忽听咚咚咚的沉沉巨響。那聲響不是別人弄出來的,而是楚鄂正一下又一下的磕頭,每一下都又響又沉,直教人听著心驚。

被鳳芹打得頭昏眼花的宋依織,在此時整個人清醒過來。她震驚的、不解的看著猛磕頭的楚鄂,心口一下一下的抽痛著。

他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為她做到這種地步?為了替她開月兌,他先是將所有的錯攬在身上,還自請處分,現在又……眼見著他的額頭已磕出血來,她的心好難受。

「楚鄂?!」見狀,朱和庸趨前想阻止他,可他卻還是不停的磕頭。

「楚鄂,你、你這是……」太後見狀,也慌了。

楚天雲一生戎馬,獻身朝廷,當年要不是靠他守著北疆,敵人早就越界而來。

而楚天雲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她如何對楚天雲交代?

「太後,」楚鄂抬起頭,滿臉是血,模樣嚇人,「請太後饒她一命,放她出宮,若不,罪臣便磕頭直到太後答應。」

「大膽!你這是在威脅哀家?!」

「罪臣不敢,太後,此事要是傳出去,傷的恐怕是皇上的名聲。」知道太後更看重兒子,他拿朱和庸來做文章,「要是有人謠傳皇上耽溺,荒唐國事,皇上還如何安坐皇位?」

「你剛才不是說跟皇上無關,又怎會……」

「流言向來可怕,亦無須根據,罪臣不是為了這女子,而是為了皇上名聲,求太後開恩。」說罷,他又繼續磕頭。

他的磕頭聲響教聞者心頭直顫,再見他一臉鮮血直流,更是心驚。

看著他如此傷害自己,宋依織眼淚直落。她的心好痛,幾乎想沖著他大喊「不要再磕了」,可不行,她一喊,只是令太後更有理由處置她。

她多麼希望有人能趕緊阻止他,她不想看見他受傷,她不要。于是,她望向朱和庸,以哀求的、殷盼的眼神看著他。

朱和庸接收到她的期待及央求,卻露出為難之色。

他雖是一國之君,但也不好直接對太後下令,于是半強半哄地道︰「母後,您再不點頭,怕今天鳳福宮要出人命了,屆時朕如何對楚將軍交代,又如何不令臣子寒心?」

看著楚鄂,太後亦感心驚。她看得出來楚鄂是來真的,她再不答應,恐怕楚鄂真要魂斷鳳福宮。

「夠了!」她沉喝一聲,「放了她。」

此話一出,朱和庸急忙拉住楚鄂,「行了,楚鄂,母後答應了。」

楚鄂抬頭看向太後,唇角一揚,「罪臣謝過太後。」

「母後,可是她……」鳳芹眼見宋依織就要逃過劫難,急著想阻攔。

「行了,鳳芹,你真想在哀家的鳳福宮搞出人命?」

她低下頭,不甘心卻也無計可施,「鳳芹不敢。」

「起來吧,楚鄂。」

朱和庸伸手拉起楚鄂,而楚鄂才剛起身,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燈下,宋依織靜靜的坐在床邊守著楚鄂。

他臉上可怕的鮮血早已擦淨,可額頭卻因為不斷磕頭而磕出一個不小的破口,太醫已為他清理傷口並包扎,血卻還是微微的滲了出來。

看著這樣的他,她的心揪得死緊。他是為了保她一命才這麼做的呀。

今天發生的一切太急太突然,她還來不及厘清,事情便接踵而至。先是發現她口中的小朱公子竟是當今皇帝,楚鄂是御前帶刀侍衛,然後還沒反應過來,幾名壯漢便沖進面店將她押往宮中。

她在鳳福宮被鳳芹不斷的掌嘴辱罵,根本不知道自己跟鳳芹有什麼深仇大恨,要被如何對待,而且小朱……不,她今日才知皇上跟楚鄂也似乎早就發現她是個姑娘。

在朱和庸為她釋疑之後,她才明白了一部分的事。

原來他們君臣二人同時看上她,並約定進行君子之爭,他們並非在打賭,而是真心想追求她。

朱和庸是因為太喜歡她的手藝,想將她納為妃子,成為他的貼身御廚。皇帝向來任性,什麼都能成為他納妃的理由,他甚至不需要理解她、了解她,便打算將她帶進宮中。

可楚鄂呢?他喜歡她什麼?也是因為她的廚藝?

不,看他在鳳福宮為保她而做的事,絕不只是那樣。沒有人會傻到為了吃而丟命。

想到當時的景況,她又是一陣心驚。瞧他一次又一次的重重磕頭,鮮血慢慢不斷的淌下時,她的心像是被刀子一回一回的劃著般痛苦。

那樣的痛苦,只在她娘親死去的時候她才嘗過。

他往死里磕頭的行動真的震撼了她的心,她完全料不到他會那麼做,也因為料不到,更讓她刻骨銘心。

她的父親對娘親十分絕情,這讓她對男人不存期待,甚至認為天下男人皆薄幸寡情,可楚鄂為她做的一切卻教她發現並非天下烏鴉都一般黑,她踫上了一只白烏鴉,而且這只烏鴉對她情深義重。

一個連命都可以為她拋棄的男人,她沒什麼好懷疑的,只是,知道他的身分後,她也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她根本無法接受他的心意。

一個是將門之後,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一個卻是身分低微的平民女子。這樣的她,就算是做他的妾都不夠格。

想著,她不禁感傷難得遇上有情郎,老天卻不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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