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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妝滿地 第三章 兩小無嫌猜(1)

齊正藤並未回到他搬出內院所住的外院,而是一個拐彎來到杏樹滿蔭的樹底下,胖胖的身體靠著太湖石,靜靜地等著。

我等你,不管等多久。

八歲的齊正藤信守承諾,每一回都是他先來,他很喜歡很喜歡小小的小小,覺得她是世上最可愛的小泵娘。

蘇小小一從小門鑽出來,雙眼立刻被齊正藤手上的蟾蜍吸引。

「藤哥兒,你手上的東西是什麼,好像很有趣。」金子做的蟾蜍耶!還瓖上晶瑩透綠的翠玉,肯定很值錢。

「你喜歡嗎?送你。」只要是她要的,他都可以給。

蘇小小兩眼發亮的模著蟾蜍背上突出的疙瘩,卻並未收下。「你先跟我說說,這只金蟾蜍是誰給你的?」

此時還沒什麼心機的齊正藤笑眯了一雙眼。「今兒個祖母剛給我的,她讓我拿著玩,挺沉手的。」

蘇小小一听,多模了兩下,卻是道︰「那我不能要,你祖母給你,那是疼惜孫兒的心,怎能隨便轉讓?要是她突然想看一眼,你上哪兒弄來給她看?」

不該她得的她不起貪念,以後她自己賺。

「可是我想送給你呀,我不說,祖母不會知道。」他很老實地想把自己認為最好的一切給最好的朋友。

她搖著頭,將金蟾蜍推回去。「我不能收,太貴重了,等哪天你會賺銀子了,再用你賺的錢買給我,到時我一定收。」

齊正藤有些失望的把東西往懷里塞。「嗯,小小你等著我,等再過幾年,我爹把家業交到我手中,我就能買簪子、珠寶給你,還有鴿卵大小的珍珠,串成鏈子很好看。」

「為什麼要等到以後,你現在不行嗎?」這年代的孩子很早熟,十來歲就能獨當一面,當家做主。

「咦!」他一怔。

「不是讓你馬上做生意賺錢,而是邊看邊學,我前幾天才說服我爹我娘拿出豆腐作坊的盈余,在城外買莊子置地,我們要養雞、養魚、種蓮藕、雇人種地,當大地主。」

有地就不怕餓死,做生意,有賺有賠不妥當,她想得比較深遠,多種稻,開間米鋪,少了中間商的剝削,自產自銷反而賺得多,一有什麼天災人禍還能應應急,先填飽肚子。

蘇小小沒什麼胸懷天下的野心,她也不想轟轟烈烈的干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她的心很小很小,就像乳名一樣,小小的,她只要平安順暢的過完這一生,不用遭遇什麼波折、高潮迭起。

她穿過來之前的生活也是很平淡,早出晚歸的小資女,父親早逝,母親再婚,她有一個小她七歲的異母弟弟,兩人的姊弟關系不近不遠,偶爾通通電話,平常並不往來。

她想,她在另一世的死亡不會有人在意,她那兩份保險足以辦好她的後事,余下的錢當是孝順母親生下她的恩情。

仔細想想,這樣多好啊,一個人干干淨淨的來,又走得俐利落落,不給人帶來困擾,那個世界少了她,不會有什麼不同。

可是當了蘇小小之後,她才知道有人疼愛是多幸福的事,她很珍惜這份無私的愛,想擁有它很久很久。

「小小,你好厲害,你才五歲就想得這麼多。」他好像笨多了,沒想過不靠爹要如何自行創業。

「我六歲了,不是五歲。」長得好慢,她想快快長大。蘇小小忘了成長的苦澀,她和普天下的孩子一樣,盼著早日長大成人,她能自己做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你還是小我兩歲。」他扳起指頭算,面上小有得意。

「但我比你聰明。」至少現在比他聰明。

然而蘇小小沒想過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她也只有這幾年能囂張了,更不會知道她這是在教一頭狼,在不久的將來,將自食惡果。

「……」齊正藤悶悶地垂下頭,沒有回嘴的余地。

這時的齊小胖子很有志氣,他暗暗發誓要學很多很多的東西,將來比聰明的小小強,不會老被她嫌笨。

「對了,盂蘭盆燈會快到了,你們家出不出來看燈會?」熱熱鬧鬧的鬼節,她要買幾個鬼面具嚇人。

一提到盂蘭盆會,齊正藤的臉色就黯了下去。「我娘沒帶我看過,我爹忙著做生意,沒空。」

以往他很羨慕庶兄,每年的盂蘭盆會周姨娘都會帶著庶兄出門去逛,逛到很晚才回府,滿手是燈會上買的小玩意。

「要不,你跟我們一起來,從石頭後面的小門過來。」她大哥、二哥把狗洞往下挖深了兩尺,又敲掉一尺左右的磚牆,她彎著身就能通過,不用爬來爬去弄得一身髒。

「真的嗎?」他喜出望外,一副雀躍得快要跳起來的模樣,滿臉的歡喜遮都遮不住,比得到翠玉蟾蜍更高興。

「我爹娘很寵我,我一說,他們準會同意的。」蘇小小很仗義的拍拍胸脯,一點也沒想到男女大防。

在蘇小小眼中,齊正藤就是個發育過盛的小胖子,她是「大人」,犯不著對個孩子小氣。

「小小,你真好,你爹娘也很好。」為什麼他的爹娘不像人家的父母一樣好呢,是因為爹納太多姨娘的關系嗎?

齊正藤心里想著,他以後一定不要像他爹,他要學蘇家伯父只娶一個妻室,然後一世只對她好,一家人和和樂樂,不會有爭吵和永無休止的謾罵,他喜歡小小的家。

「知道我對你好,你要對我更好才是回報我的好,朋友有通財之義,你要是賺得比我多,記得要分我,不可以獨吞。」不論他將來會不會富甲一方,以齊府的家產,在她的教導下,只要不被人奪產,他總窮不了。

多一條退路總是好的,沒人嫌富家朋友多,蘇小小想得多,未雨綢繆的想到以後,卻不知老天爺有時也會扯人後腿,拋出個難題,考驗妄想事事順心的世人。

「嗯。」他重重地點頭。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人有約而星月無約,悄然地隱身雲幕後。

曾經結滿果實的杏樹,枝葉未剪,如今長得更茂盛了,橫跨兩家的牆頭,猶似從牆中間長出一般,不分是蘇家或齊府,它是兩家共有。

牆這邊的蘇家,在杏花紛落下修了一座秋千,每當在花開季節中輕輕搖擺,撲鼻而來的花香盈滿一身。

一年一度的盂蘭盆會是縣城的重大節慶,每年都會匯集各地百姓前來參觀,千盞燈、萬盞燈地連成一片燈海,整座縣城亮如白晝一般,令人目不暇給。

最熱鬧的幾條街擠滿攤販,一攤接著一攤,一望無際,綿延數里,每個攤位前都站滿了人。

「施主,化緣嗎?」

肩上被人一拍,猛一回頭的蘇承文先是一怔,繼而發笑的頭一低,看看戴著小狐仙面具的「方外大師」。

在「大師」身側跟著一個胖胖身軀,臉上是白兔精面具,左手還很應景的拿了一根胡蘿卜,上頭有咬了一大口的缺口,雖看不到面具後的臉,但從眯起的眼楮一看,肯定笑得嘴都闔不攏,配合著小狐仙裝神弄鬼,討個吉利。

「大師要化金還是化緣,若要飯菜,請到茶樓酒肆,小生沒掛著飯桶出門。」

蘇承文屈身一回禮,逗得身後性格大刺刺的二弟蘇承武哈哈大笑,只差沒捧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不化金,不化銀,給我十個銅板就好,我要買五串冰糖萌蘆。」大哥一串,二哥一串,大姊一串,小胖子一串,她一串,五串剛剛好。

「小小,你忘了,剛掉牙,不能吃甜的。」

小狐仙面具後發出很不滿的抗議,「我不是蘇小小,我是狐狸精,你懂不懂盂蘭盆會的精神呀!」居然揭穿她,太沒意思了。

蘇小小目前的痛腳是換牙,到了她這年紀,乳牙一顆接一顆的掉,新長的牙又長得慢,愛美是人的天性,不分幾歲,她一張開口,就有幾顆牙是沒有的,所以她正處于換牙別扭期。

戴上面具一是好玩,讓別人猜猜她是誰;二是遮缺牙,不想讓人家看見她不美的丑態,小泵娘想要美美的見人。

「哈,哪有人喜歡自稱狐狸精,那是罵人的話,不要學。」蘇承武往前一跳,模樣很滑稽的倒著走。

「二哥,不要揉我的頭,我好不容易編好的辮子被你揉亂了。」壞哥哥,老愛蹂躪妹妹。

「亂了才像狐狸呀,你有見過編辮子的狐狸嗎?」他取笑她,但適合練武的手掌卻很輕柔地將妹妹微亂的發梳攏。

「就有,天下無敵美艷無雙法力無邊江河倒流的蘇小小是也。」蘇小小筆做張狂,齜牙咧嘴的,咧開自以為很強大的下顎。

可惜個頭小,毫無威脅性,反而像極逗人的吉祥物,幾個哥哥姊姊笑成一堆,紛紛伸出手揉她雙發旋的頭頂。

「不要揉了,你們好壞,欺負人……」蘇小小瞪著眼,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小嘴微噘。

「就欺負你,誰叫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趁你沒有反抗能力前,能多佔些便宜就絕對不要吃虧,再等幾年,你就是大姑娘嘍,我怕你咬我。」蘇承武覺得妹妹發脾氣的模樣真可愛,讓人心發癢地想逗逗她。

「二哥!」她又不是狗。

「好了,你們兩個別鬧了,那邊有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小小最多只準吃兩顆,多了不行。」為了她的牙著想,少吃為妙。

嫌吵的蘇朧月擰著眉,拉開愛鬧的弟弟妹妹,在他捫額頭一人賞一顆栗爆,只不過蘇承武那一下敲得比較重,對妹妹顯然寬和了幾分,輕輕落下,不痛不癢,搔癢似的。

但兩人都很滿意這樣的力道,男孩子皮厚,下手重些才守規矩,小泵娘家是花做的,得細心呵護嬌養,不能傷了細女敕的小花苞。

反正姊姊的偏心皆大歡喜,沒人在意。

「好吧,我有打手,讓他多吃幾顆。」蘇小小很吃力的拉過一直傻笑的白兔精,她的小手幾乎巴不住他的肥胳臂。

「嗯,我替小小吃。」其實齊正藤一點也不愛甜食,他會胖的原因是愛吃肉,尤其是炖得軟爛的肥豬肉。

蘇朧月看了妹妹小小的一只,很是趣味討喜,再看看一旁尺寸大了好幾倍的「巨物」,那臃腫的身軀活似會走路的丸子,覺得慘不忍睹的搖頭,這一小一胖的兩道人影,怎麼看怎麼不協調。

不過他們還小倒也無所謂,兩小無猜,不解世事,玩在一塊算是彼此解悶。

燈會人很多,到處擠來擠去,賣冰糖葫蘆的販子看起來很近,可是要擠過去卻是不容易,幾個孩子在人群中被推來推去,年紀較大的蘇承文很小心的顧著幾個調皮的小孩。

通常在節慶中,拍花子會在其中穿梭,每年一到這時節,都會丟失幾個孩子,還有扒手也會在周遭出沒。

帶著孩子出來的蘇正通夫婦正在不遠處的酒樓等候,他倆坐在靠窗的二樓往下看,不錯眼的盯著自家娃兒,大人不在身邊他們才玩得開心,孩子們的體力旺盛,當父母的是遠遠趕不及,不如坐著賞燈。

「我們要五串……」

咦,怎麼有兩道聲音?

「誰要五串冰糖葫蘆?」小販瞧著左手邊幾個衣著華麗的孩子,又看向右手邊看來教養良好的小鮑子、小小姐,一時為難的頓了一下,他扎的稻草架子上也就剩五串了,賣給誰好呢?

「給我,我給你錢。」蘇小小把從大哥那里要來的十枚銅板遞過去,沒取下的狐狸面具看上去十分喜人。

「好,小泵娘你等等。」小販正要收下銅錢好取冰糖葫蘆串,一只不知哪來的手卻拍掉他手心的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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