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莊子上,紋娘得知洛宇嫻上蔣家要了休書,原本病都好了,又被打擊得躺了兩天,整天躺在床上長吁短嘆。
自家姑娘被送來莊子上養病,總有回蔣家的一天,不說別的,等蔣家老爺、太太從大梁回來,肯定會問起媳婦兒的下落,到時姑娘就能回去了。
可如今要了休書,還去官府辦了手續,那是萬不可能復合了,姑娘年紀輕輕就成了棄婦,這可怎麼過日子?外人又會怎麼看姑娘,以為她是犯了多大的事才會被休離?
「紋娘,你別想太多。」洛宇嫻不免又要當起開導老師。「蔣雲浩一門心思都在柳媚身上,對我無情無義,我回去也是活受罪,如今多好,一拍兩散,我不必再受蔣家的約束,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紋娘拉著洛宇嫻的衣袖,眼淚不由自主的滑下來。「可是小姐留給姑娘的嫁妝……」
洛宇嫻語氣無比真誠地說道︰「我知道很可惜,不過錢財乃身外之物,再賺就有,自由卻是無價的,如今我以嫁妝換來自由之身,很值。」
紋娘顫聲道︰「姑娘到底在說什麼?」
洛宇嫻嘆了口氣。「罷了。」
那些現代獨立自主的思維怎麼也解釋不清,她知道還要給紋娘一些時間,讓她自己去想通,此時說再多也是白搭,浪費口舌。
餅了幾日,紋娘精神總算好多了,听了雪盞轉述當日的情形,似乎也明白不放下亦是無用,便也不再提起要洛宇嫻回去求蔣雲浩了。
日子飛快過去,主僕三人把閑置無用的後院土地拔了雜草,翻過地後,種上洛宇嫻在縣城市集買的蔬果種子,另外又買了二十來只小雞小鴨,一心要等雞鴨下蛋。
餅了幾日,雪盞在莊子里灑掃時發現一處閑置無用的地窖,這種地窖並不稀奇,稍微有點規模的人家幾乎都會有一個,主要用來儲藏夏日里的青菜,因為在冬日無青菜時可吃,以及存放吃不完的腌制肉品,相當于現代里冷藏室的功能。
三個人花了兩個時辰把廢棄的地窖收拾干淨,左看右看,洛宇嫻對這大大的地窖可是滿意極了,揚高了嘴角直笑。
紋娘實在不解。「姑娘就這麼喜歡這地窖啊?」
洛府、蔣府的地窖都比這處大多了,從來也不見她家姑娘在意過,如今卻為了一個小小的地窖喜不自勝,她怎麼也無法理解。
洛宇嫻笑逐顏開地說︰「自然喜歡,用處可大了。」
櫻桃都成熟了,賣給方大爺那兩百顆早已送去,樹上約末還有兩百顆,她正愁要放在哪,正好摘下來存放在這地窖里,至于如何銷售,她打算再去縣城里的高檔茶樓找識貨人,接下來她就要著手種櫻桃了。
她與雪盞取了竹簍筐去采櫻桃,紋娘則去做飯。
雪盞有幾分心不在焉地說︰「姑娘,沈大爺又來了,來看沈姑娘。」
洛宇嫻一笑。「你倒是挺關心「沈大爺」的嘛。」明明就是想見存安。
雪盞拔著雜草,別扭地說︰「也沒有,就是昨天紋娘做了豆子煎餅,讓我給聶管事送些去,看到了幾輛沈家的馬車,最管事順口說的,說沈姑娘不肯吃東西,也不肯喝藥,所以沈大爺來看她,還帶了那劉大夫來。」
洛宇嫻又怎麼會不明白雪盞的女兒家心思,她笑問︰「那你瞧見「沈大爺」沒有?」
雪盞悶悶地說︰「沒有。」
洛宇嫻覺得好笑,指點迷津道︰「那你就勤勞點,讓紋娘多做點好吃的給裹管事送去,多跑幾趟,肯定就能見著「沈大爺」了。」
擬定了發家計劃後,洛宇嫻每日都晨起去跑步,翻地種菜、除草挑水做的是體力活,一定要有強健的體魄才行。
她前生本來就有慢跑的習慣,現在她自己一個人跑,以後要把紋娘、雪盞都拉來一起跑,這輩子要跟她們相依為命,自然也希望她們健健康康、無病無痛,而古代人還沒有運動保健的觀念,她會慢慢教她們。
天還沒大亮,洛宇嫻如往常一般沿著村里的翠湖跑,但好死不死,竟然讓她目睹一個女子往湖里一跳——
洛宇嫻前生會游泳,此時見到有人尋短,便想也不想跟著跳下去。
水花飛濺而起,那女子已經快沉下去了,洛宇嫻急了,她使盡吃女乃的力氣往前游、再往前游,總算游到那女子處,一把抓住那女子往岸上帶,明明清晨的湖水極冷,但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想著要救人,也不覺得冷了。
終于,她把人拖到湖岸上了,可那女子動也不動,像死了一般。
「姑娘!」一個丫鬟手里拿著披風奔過來,見到眼前的清景,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
她家姑娘支開她回去取披風,竟然投湖自盡了!
「姑娘,你還好嗎?听得到我的聲音嗎?」洛宇嫻拍那女子的兩頰,見女子毫無反應,她忙給那女子做人工呼吸,瞬間看得那丫鬟目瞪口呆。
這姑娘是在親、親她家姑娘嗎?她是不是走神看錯了?這……這是怎麼回事?!
洛宇卿專心做人工呼吸,不一會兒,那女子吐出了水,咳了幾聲,醒來了。
洛宇嫻松了口氣的同時,瞬間像被抽干了力氣似的,人跟著往後倒下,閉上了眼楮,大口喘著氣。
「姑娘!」那丫鬟忙把披風給那女子披上,顫聲道︰「嚇死奴婢了,真的嚇死奴婢了……」
沒想到那女子一手揮開披風,哭道︰「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救我?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洛宇嫻筋疲力竭,繼續倒在草地上喘,她渾身發冷,但沒人理她,耳朵自有意識的听那主僕兩人的對話。
那丫鬟難過的勸道︰「好姑娘啊,你可千萬不要再說死這個字了,要是老爺太太听到該有多傷心。」
那女子哭道︰「我還有何面目活著?我還有何面目活著?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發現那女子挺愛同樣的話說兩遍,倒有幾分羅曼史女主角的味道,洛宇嫻坐了起來,實在沒力氣走了,她拖著一身濕衣裳爬過去,頭發濕淋淋的還滴著水,水鬼模樣嚇了那女子一大跳。
「你……你是什麼人?」那女子也是倒在草地上,硬是用移動,挪退了兩步。
「我叫洛宇嫻,姑娘你呢?」洛宇嫻看著那女子清秀的眉目、精致的五官,模樣生得這樣好,還要尋死?
那女子呆呆的,滿眼苦澀。「我姓沈,沈博珊。」
洛宇嫻漫聲道︰「沈姑娘,我辛辛苦苦,不顧自己安危跳下去救你上來,你醒來沒一個謝字還口口聲聲要尋死,你這樣對得起我嗎?」
沈博珊一楞。「原來是洛姑娘救我的。」
「是啊,是我救你的,都看見了,怎麼能見死不救?」洛宇嫻撿起旁邊的披風,重新披在沈博珊身上。「沈姑娘,你想想,那湖水有多冰,你我素昧平生,我還救你,自己冷得直打唆嗦,不覺得很感動嗎?」
沈博珊眼里有了幾分內疚,雖然還是一臉的淒絕,卻是沒再揮開披風。「洛姑娘,你不救我多好,我都不想活了還連累你跳下湖救我,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對得起你家人?」
「什麼理由?」洛宇嫻幫她把披風系好,一邊問道︰「究竟什麼理由讓你厭世?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總有資格知道吧。」
沈博珊眼里頓時又涌起濃濃悲傷,名叫翠兒的丫鬟見狀說道︰「洛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姑娘會如此,實在是情有可原。」
她嘆口氣繼續道︰「有個姓程的窮書生,受我家老爺賞識,不但收留他,供吃供住,後又受我家姑娘垂青,不在乎他一窮二白,與他訂了親,他上京趕考的花銷也都是我家老爺資助,沒想到,他中舉後竟另娶了六品京官的小姐,說是不與我家姑娘退親也行,但要我家姑娘為妾,還說他可是個舉人,肯納商家女為妾,我們就要感恩戴德了,嫁妝絕不能少于兩萬兩銀子,不然婚事就當沒說過,真真是個負心漢、白眼狼,害得我家姑娘極是自責,怪自己識人不清,錯把狼人當良人,一心求死。」
洛宇嫻對沈博珊瞪大了眼。「恕我直言,沈姑娘,你就為了那樣一個薄情寡義的混球尋死?你腦子是被門夾過嗎?無恥的是他,不是你,你為何要死?他為何不去死?」
沈博珊一楞。
腦子被門夾過?
從來沒有人這樣罵過她,程紹另行娶妻後,家中從上到下都生怕她再受刺激,對她說話無一不是小心翼翼,連大聲點都沒有,遑論是罵她了,而現在這個才剛剛認識的洛姑娘竟然開門見山的罵她……
「洛姑娘,雖然我沒有錯,但人人都知道我被那人拋棄了,要再議樁親事已是難中之難,我不死還能如何?」對于洛宇嫻的指責,她沒有半分不悅,只是想為自己說說話。
「還能如何?」洛宇嫻慷慨激昂地說︰「自然是好好的活著!活給那渣男看,你沒有他也好的很,你死不了,他一點都不重要,失去你是他的損失,娶了六品京官的女兒,是那女子可憐,攤上這麼一個忘恩負義的夫君,將來有她哭的時候,你該慶幸自己沒嫁給他,不然將來哭的就是你!所以你要慶幸,要歡喜才是!」
沈博珊眨巴著眼楮,覺得自己一定听錯了。「什……什麼?你、你說我要歡喜嗎?」
「是啊,沈姑娘,你該歡喜!」洛宇嫻用力點頭,繼續說道︰「所謂見微知著,姓程的見利忘義,取得了功名就忘了自己是誰,顯見他人品低下,若你嫁給他,將來你與他的利益沖突時,他也會棄你不顧,這種下三濫的貨色配不上沈姑娘,姑娘你是上輩子燒高香了才沒嫁給他,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沈博珊結巴道︰「可、可是……」一直以來,她都只怪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了人,從沒想過她還可以找到更好的歸宿,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程紹另行娶妻的那一刻。
洛宇嫻穿來也有些日子了,很明白古代女子的思維,千錯萬錯都是自己的錯,絕不是男人的錯,她這具身軀的原主也是如此,被逼到了都寧可自己去死,實在是又笨又傻。
眼前這個沈姑娘是她好不容易救活的人,絕不可以再讓她去死第二次,別人可不會做人工呼吸,到時必死無疑。
她臉色一凝,正色道︰「沈姑娘,實不相瞞,我的遭遇比你淒慘百倍千倍,如今還被休離了,我都沒想過尋死了,你的淒慘還能越過我去嗎?」
為了鼓舞沈博珊,她遂把自己如何被蔣雲浩對待加油添醋的詳述了一遍,直听得沈博珊和翠兒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沈博珊回到了落花莊,她一早就不見人影,如今渾身濕透、一身狼狽的回來,自然滿不過去,幸好劉大夫還在,立即給她診脈,開了祛寒方子。
沈玉瑾臉色難看,叫了翠兒來問話。「怎麼回事?丫鬟婆子們都在做什麼,竟然讓二姑娘自己跑了出去?」
翠兒跪了下去。「大爺恕罪!都是奴婢的錯!泵娘說想散散心,不想太多人跟著,奴婢便自己一人跟著伺候,到了湖畔,姑娘說冷,打發奴婢回來取披風,誰知道姑娘竟然趁奴婢不在時輕生,幸好洛姑娘經過,跳下去救了姑娘……」
沈玉瑾听到了重點。「你說誰救了姑娘?」
「回大爺,是一位姓洛的姑娘,她說她過去是城里蔣家的大女乃女乃。」說著,翠兒臉上難掩佩服之色。「大爺,洛姑娘不僅救了姑娘,還說了許多話開解姑娘,雖然句句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但都切中要害,姑娘像是全听進心里了。」
「起來吧。」沈玉瑾面色緩和了一些。「你詳細說說,那位洛姑娘是怎麼救二姑娘的,又是怎麼開解她的?」,
「謝大爺!」翠兒忙起身,她非常詳細的把她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敘述了一遍,最後道︰「我們同路回來,洛姑娘就住在咱們莊院隔壁的莊子里,不過奴婢瞧著那莊子似乎十分破爛,唉,堂堂蔣家的大女乃女乃竟淪落至此,也真是叫人唏噓。」
沈玉瑾倒是覺得洛宇卿倫落的好,若她不淪落來此,他又怎麼能接近她?如今她不顧自身安危救了他妹妹,他更有理由去見她了。
「存安,備厚禮,你與劉大夫過去看看洛姑娘。」
存安臉上有幾分不自在。「是,爺。」
又會見到雪盞那丫頭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她,那丫頭每每見他都沒好臉色。
哼,不過是個丫鬟,擺什麼小姐架子?若不是主子吩咐,他才不想見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