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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有醫手 第二章 吃軟不吃硬(1)

近黃昏時分,涼風不時拂面,暑氣漸消。

彎彎陪著母後在御花園里散步,她表情生動、動作夸張,笑話一個接一個,逗得母後心情愉快,笑聲不停。

要知道,胎教是很重要的,孕婦的心情越愉快,孩子就越健康,這可是有科學依據的,她雖然無法明講原因,但至少逗母後開心她還是做得到的。

母女倆樂呵呵地走到園子里,垂下的藤架子帶著清香的草木氣味,兩人同時深吸了一口氣,把整個胸臆都灌得飽飽的,好像芬多精全塞了進去。

伸手,皇後想采下一朵紫色小花,彎彎眼明手快,一把就扯下一大串,接著兩人相視而笑。

皇後望著女兒明媚的五官,心里頭忍不住得意非凡,她自己長得不美,至少比起皇帝,她的容顏遠遠不及,因此每次懷孕,她就成天對著花花草草,想像美麗的事物,就連身邊的宮女太監都特地挑選秀美端麗的,她盼著生下的孩子能夠像丈夫多一點、像自己少一點。

大概是她的想法很正確,幾個兒女長相都好極了,尤其是彎彎,她的五官精致得讓人別不開眼,便是當年的秋蘭姊姊也及不上。

就算沒有家世做後盾,這樣一個美人胚子,也會引來不少青年才俊求娶,更何況她還貴為一國公主,這些年不少大臣私底下透露求親意願,連上官丞相也想替自己的兒子求娶彎彎。

但她全都拒絕了,倒不是那些孩子不好,而是她覺得,這世間女子過得艱難,多少事不能順心遂意,至少婚事她希望能讓彎彎自己作主。

「娘,你看,二皇兄挺有架勢的。」彎彎指著不遠處的齊柏容,有些激動的道。

她崇拜英雄,二皇兄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余爺爺也說過,他沒見過比二皇兄更有天分的,可惜他是個皇子,否則就可仗著一把屠龍刀行遍天下。

皇後順著女兒的手,望向樹下,就見余安正領著齊柏容、齊楠容和齊樺容幾個孩子練功,她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她不是不知道二皇子的心思,也清楚身為父母不能限制孩子想飛的,她知道自己早晚非放手不可,只是……能撐過十八歲就好,當娘的總希望孩子能夠一世平安,她愁眉微蹙,怕只怕二皇子性子倔,到最後……

就在她遐思之際,大皇子齊槐容領著一名青年走近,看見兩人,她馬上勾起微笑。

大皇子是所有兒子中最肖似皇上的,不管是容貌或性情,連做事的態度也幾乎一模一樣,簡直就是皇上的翻版。

那些年皇上剛登基,許多事得抓緊著辦,忙得厲害了,卻舍不得和兒子分開,便一手抱兒子,一手批改奏折,當時槐容也不過才幾個月大,竟也不吵不鬧,乖乖的窩在父親懷里。父子之間的感情就是從那時候建立的吧,槐容崇拜父皇的程度和彎彎崇拜她二皇兄有得拚。

她曾問過槐容未來志向為何,他毫不猶豫就回道——

我要成為像父皇那樣的人。

她記得那時他才四歲吧,就能有這樣的氣魄,讓她和皇上都感到驕傲又滿意。

假設每個人都是為著成就一件事而出生,那麼她這輩子要成就的,就是一個圓滿的家庭,一群聰明良善的孩子。

「問母後安。」齊槐容走近,向皇後行禮,他身旁的男子也隨之行禮如儀。

「別多禮,這位是……」面生得很,皇後定定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他的五官剛硬,兩道濃墨的劍眉往上斜飛入鬢,一雙眼楮黑得深不見底,唇很薄,鼻梁很挺,是好看的,但瞧起來,性子極冷。

齊槐容恭敬回道︰「母後,他是程將軍的長公子程曦驊。」

聞言,彎彎一直望著二皇兄的視線倏地被拉了回來,她忍不住多打量他幾眼,畢竟幾天前,她和余爺爺才聊起人家父母親的八卦。他長相不算差,但遠遠及不上魔戒精靈,可是……不知道耶,她就是忍不住想要一看再看,看到過癮為止。

是犯花痴了嗎?也許有一點,想到這兒,她的手指下意識的撫上嘴角,還好,口水還沒有流出來。

但口水止住,腳止不住啊,彎彎直覺走到程曦驊跟前,上下打量著對方,真的不算帥,但……好威武哦,光光站著,他渾身散發的英雄光芒就刺得她眼楮快要張不開了。

好像磁鐵的南極踫到北極,好像隻果踫到地心引力,咻地,她的一顆心直直飛向了他,還一邊大喊著,「我要他、要他、要他!」

由于她太過專注的注視著程曦驊,完全沒有听到大皇兄在介紹她的身分,也沒有听到母後暗示性要她端莊一點的輕咳聲。

彎彎沒想到她活了兩輩子從未萌動的芳心,居然因為他而咚咚咚的響個不停,她想,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不過……他這個人怎麼這麼沒禮貌,她瞧了他那麼久,他居然連一聲招呼都舍不得打。

既然他沒有反應,那她就想辦法讓他有反應不就得了?于是她馬上笑彎了一雙靈動的眉眼,伸手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程曦驊猛地感覺到危險逼近,他的心凶猛的擂起戰鼓,一聲催過一聲,彷佛敵方的千軍萬馬就在眼前,下一瞬即將沖殺過來,即使他並不是真正明白,為什麼區區一個小女娃兒會讓他有這種危機感,他凌厲的目光毫不客氣的向她射去,他知道她是公主,他不能逾矩,更不能直接把人推開,只好用目光嚇她,希望她懂得適可而止。

但彎彎完全錯誤理解他的行為,還以為他是在擺酷,所以她順應要求,笑眯著眼又問︰「你的眼楮為什麼這樣大啊?」

程曦驊不耐煩,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他對所有女人都不耐煩,更何況是一個讓他感覺到危險的女人。

沒錯,他見識過許多女人,一個比一個裝腔作勢,為了引起男人的注意,她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有一回他喝醉,差點兒著了道兒,要不是侍衛機警,這會兒他已經為了負責、成為那名女子的夫婿。人人都說貞操是對女人的限制,他倒認為貞操是女人最厲害的武器,用來威脅男人妥協,九成機會都能成功。

而且這種煩心事不光是他踫上,他爹也難以幸免。

那回,同儕相邀,他爹不過多喝了一壺酒,隔天醒來卻發現身邊多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要求要進他們程家門,他爹打死不願妥協,只肯給予其它賠償,誰知道月余後竟傳出那個女人懷有身孕的消息。

事已至此,饒是爹再堅持,為了爹的名聲著想,娘還是不得不妥協,讓那名女子進門,成為連姨娘。

連姨娘嬌柔嫵媚、楚楚動人、年輕貌美,也許換成別的男人,在她的諸多挑撥之下,早就與妻子離心,不過他爹可不是一般的男人,和娘之間的感情堅不可摧,根本容不了第三人介入。

而他娘雖然表面上豁達,私底下還是吃了連姨娘不少暗虧,他知道當年娘與爹爹為了成就姻緣,歷經許多磨難險阻,為了爹,娘甚至連家人、身分都拋棄,可如今居然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欺負到頭上去,他真的看不過,幸而母親一句「七個月早產的孩子怎地如此健壯」,勾起他的懷疑,再加上他無意間發現連姨娘下毒想毒殺他娘,他這才挖掘出她隱藏在柔弱無助的臉孔之下,那顆骯髒齷齪的心。

他提醒爹爹,連姨娘不是普通女子,而她的孩子更是來得蹊蹺,于是爹開始四下調查,查出連姨娘曾與某位京城貴人走得很近,後來對方的身分被揭穿,他壓根不是什麼貴人,根本就是個騙子,許是連姨娘發現自己珠胎暗結、已無退路,才想把事情賴到父親頭上。

然而連姨娘暗結珠胎一事,純屬他個人臆測,當不得事實證據,他只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他讓人送了一碗燕窩到連姨娘房里,待她喝下後,他才現身道︰「這碗加了料的燕窩本該呈到母親桌前,現在讓連姨娘吃了,這……七孔流血的滋味肯定不怎麼好。」

聞言,連姨娘臉色慘白,要求他給她解藥,他馬上把解藥拿出來,在她面前晃過來又晃過去,表示她想活命可以,用事實真相來換,她二話不說,馬上老實的全盤托出,真相正如他之前所推測的,她的孩子根本就是她和其它男人偷偷懷的。

她在講述事情經過時,爹領著連姨娘的兄長以及幾位軍中同袍站在門外,听得一清二楚,當她最後一個字落下後,她的兄長再也忍不住推門而入,氣惱的把人和孩子給帶走了。

由此可見,女人一點也不柔弱,明明就強悍得很,最可怕的是,女人偏偏不槍對槍、劍對劍的擺出強勢態度,讓人有所防備,而是裝弱扮可憐,糊弄得人分不清東南西北,才暗暗遞出致命的一刀,所以他討厭女人,尤其像連姨娘那種主動示好的女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回望彎彎,程曦曄听過這位小鮑主的傳言,外面把她傳得像神似的,說她天性聰慧、反應靈敏、親切可人……但一句問話、一個主動,再加上那張年紀尚小就看得出,將來必是傾國傾城大美人的臉……

說他主觀也好,說他驕傲也罷,他就是覺得齊玫容將會讓自己陷入險境,所以……退開兩步,若非他和人皇子感情交好,他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

「說啊,你的眼楮為什麼這樣大?」她在惡作劇,惡意想象他畫了眼線、戴上瞳孔放大片。

像應付五歲小娃兒似的,被逼問了兩次的程曦驊隨口回道︰「眼楮大,才看得清公主啊。」

他的嘴巴這樣說,但別開的視線里充滿不耐,唉呀呀,這位英雄大哥對她很不爽啊,為什麼?因為她是公主?金枝玉葉在眾人的刻板印象里,就是俗不可耐的代名詞?

好吧,他會有這樣的想法情有可原,不過他的敷衍更激起了她欺負人的,于是她照樣笑得天真活潑純潔又美麗,刻意挪動了腳步又來到他眼前。「那你的耳朵為什麼這樣大?」

蠢女人!什麼聰慧伶俐,根本是夸大其辭,是百官巴結皇上的說法!程曦驊在心里暗罵,眉頭也皺得更緊,但嘴上依舊敷衍回道︰「耳朵大,才能听清楚公主之言。」

彎彎听得出來,他第二次回話的語氣帶了點煩躁的咬牙切齒,她偷笑了一聲,他越是這樣,她就越要故意鬧他。

倘若他給她一個誠心招呼,還算敏銳的她,只要發現他對自己無感,或許會一笑置之,拿他當純欣賞的英雄看待,不再窮追猛打,沒想到他連敷衍都還要表現出不屑,太輕蔑人了。

于是她也不屑、也輕蔑,接口道︰「那你的嘴巴為什麼這麼大?哦哦,這樣你才能吃掉我啊!你當我是小紅帽啊!」

話月兌口而出,純屬直覺,因此當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幾秒鐘後,彎彎這才驚覺自己犯下了不該犯的錯,真想狠狠敲自己的頭,唉呀,不是一直警告自己穿越女要低調一點的嗎?

為了掩飾尷尬,她連忙干笑兩聲,拉起大皇兄的手道︰「大皇兄,我們瞧瞧余爺爺和二皇兄去。」

齊槐容寵溺的笑著點點頭,和程曦驊向皇後再次行禮後,三個年輕人便離開了。

皇後望著公主的背影,頓時覺得頭腦昏昏、兩眼茫茫,一顆心跳得亂七八糟,只能呆站在原地。

不會吧,她生出一個穿越女?難道這是曾家的遺傳?她低調了幾十年,深怕被他人看出端倪,沒想到她居然高調地生出一個穿越女,這是她不誠實的報應嗎?

對,她穿越而來,曾經她也想用舒適方便的廁所取代茅房,想用自己的未來腦袋替曾家創造經濟奇跡,想利用自己的長才,將科學文明帶到這里,改造整個大齊。

可是最終她仍舊沒有把任何一個計劃付諸實行,因為她明白,若想要在這個時代安穩的過日子,她就要表現得和這個時代的女人一模一樣,她努力不突出,努力用這個年代的思維生活,可是彎彎……

怎麼辦?要和女兒開誠布公的好好談談嗎?要不要叮嚀她別混亂了時代?

突然間,她想起那兩首唐詩,想起女兒過目不忘的本能,天哪,她不是過目不忘,她只是提早學習……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認真?」隨著話音落下,一股溫暖從她的身後貼上,她猛地一轉頭,是皇上。

極力克制住心中的驚疑不定,皇後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千萬要低調後,扯開笑臉淡定的回道︰「沒事,剛剛看到秋蘭姊姊的兒子了。」

「你又說錯了,不是秋蘭姊姊,是晚香姊姊。」

「知道了。」她笑著回應。

皇上帶著疼寵的笑意來到她面前,彎下腰,輕撫著她微凸的肚子,問道︰「今兒個女兒還乖嗎?」

聞言,皇後忍不住嘆了口氣,太醫明明就說是兒子了,他偏不死心,硬要喊女兒,難不成喊著喊著,兒子就會變成女兒嗎?

其實剛知道懷孕的時候,她也希望這一胎是女兒,畢竟兒子太多了,女兒珍貴些,可是當她一想起彎彎那特殊的個性,還是想著算了,生兒子似乎比較好。

想到女兒,她又想到方才發現的那驚人事實,細眉不自覺攏緊,心頭又是一陣慌,她窩進丈夫懷里,柔聲道︰「皇上,臣妾腳酸了……」

妻子撒嬌,皇上樂得彎起嘴角,將嬌妻打橫抱起,緩步走回太和殿。

暖風徐徐,「小紅帽」銀鈴般的笑聲傳來,不知怎地,听著听著,皇後的心結漸漸松了開來,是穿越女又如何?她都可以平平安安活了幾十年,彎彎比她聰明,肯定不會教人拆穿的。

是不服輸嗎?對,她齊彎彎就是不服輸!

程曦曄越不想理她,她就越想招惹他,也許他拿她當小屁孩看待,但她不是,她十三歲的身體里面藏著一個二十一歲的靈魂,呃,這樣說來她不就更幼稚了?唉呀,不管不管,反正就是不爽他無視于她。

只是,唉……十九歲的他硬是比她高上一顆半的頭,沒事長那麼高做啥,不過每次仰望他,她都有一種類似于征服聖母峰的,他越不想她攀登,她越想挑戰極限。

所以,沒錯,在外人看來是花痴的行為,只是因為她不服輸。

上上次,她在御書房遇見他,她笑咪咪的湊上前問︰「程大將軍,你擅長什麼武器?」

如果他隨口回答箭啦、刀啦、鞭啦……隨便,只要他肯說話,她就會再度笑咪咪地饒他一次,可是他非但一個字都沒說,還當著大皇兄的面直接把頭撇向另一邊。

傷不傷人?當然傷!他嚴重傷害她溫柔粉紅的少女心,他把她的驕傲扔在地上踐踏,把她的自尊丟進石臼里搗碎,他的無視對她而言是奇恥大辱,知不知道天底下最嚴酷的懲罰是什麼?是冷漠!

齊槐容很清楚的感覺到程曦驊對妹妹的排斥,只好揉揉她的頭,幫她找台階下。「你去別地方玩,別在這里搗亂,我們有正事要和父皇商談。」

彎彎深吸氣、深吐氣,深深地理解,大皇兄的態度明顯就是在把她當小丫頭哄,她真想直接回他一句,好啊,給我一組樂高再加麥當勞,我就不吵不鬧,偏偏這種話萬萬說不得,但乂不想輕易順了程曦驊的意,害她憋出滿肚子火氣,于是她故意留下來,故意進御書房,故意站在父皇身邊,雖然做到了不說話,但一雙眼楮直勾勾盯著程曦驊,似笑非笑地,給他無聲壓力。

真那麼討厭她嗎?哼哼,對不起,她什麼都服就是不服輸,她偏要勾得他喜歡上了,再狠狠一腳把他踹到北極去。

雖然他的五官剛硬得很立體,雖然他強健的體魄很動人心,雖然她非常崇拜英雄主義,雖然她真的想過,如果父皇把程曦驊賜婚給自己,她會點頭如搗蒜,雖然有那麼多的雖然,但是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自尊故,兩者皆可拋。

天底下丟銀子、丟命、丟男人……什麼都可以丟,就是不能丟驕傲,臉上要是沒有時刻擺上幾兩驕傲,日子可要怎麼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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