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說是晴天霹靂,還是天降甘霖?
沒想到宮府也能收到皇上親下的聖旨,這是天恩,莫大的喜事,表示他們也算是皇上的近臣了。
可是為什麼聖旨是給宮清曉呢?京城的圈子不小,沒有幾人認得她,說是其他房那幾個嫡、庶女還叫人信服,她們多少在人前露過臉,她到底是憑什麼?
待聖旨一宣讀,大家更是傻眼,百思不得其解,居然是賜婚,而且對象是已多年沒人見過他真面目的妖鬼將軍。
這是該哭,抑或笑?
傳言中的妖鬼將軍具有妖鬼之身,能通天眼,視陰陽,手持輪回劍,九轉扣魂鎖,腳踩生死簿,開陰路,領陰兵,以血祭養,年年以戰死的敵人魂魄養劍,血飲劍身。
也就是說他不是人,而是妖鬼化身,凶殘成性,殺人無數,渾身積壓的煞氣連神佛也擋不住。
瞧他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這得造多少的殺孽才會累及至親之人受難。
沒人想過他剛入軍中時才是十幾歲的喪父少年,而後陸陸續續失去其他家人,其心中的沉痛換作是旁人有幾人能承受,若心志不夠堅強,早已隨他的父兄長眠九泉之下。
「娘,我不想嫁。」
這孩子……溫氏眼底盈積的淚水差點涌出。「由得你說不嫁嗎?花轎都快到門口了。」
聖旨下達後的三個月,打了勝戰的大軍班師回朝,一如往常的受到百姓熱烈的夾道歡迎,馬上的男兒更健壯了,宛若一座山似的走過百姓面前。
早在宮清曉及笄禮前,玄子鐵便用偌大的功績請求聖旨賜婚,飛鳥盡,良弓藏,他也識大局的將鋒芒藏起,不為君王所猜忌,表示皇上的賞賜已經夠多,臣子受之有愧,怕辜負聖恩。
不過他不介意用別的東西來換,譬如他年歲不小了,想娶個老婆生幾個娃,請皇上幫幫忙。
因為連年征戰,國庫嚴重虧損,皇上想不出要用什麼方式來獎勵有功將士,原本他是想挑出幾名皇室女子下嫁將軍們,沒想到玄子鐵如此「善解人意」的為君分憂。
皇上一樂便御筆一書,允了他的請求。
皇上是很樂,但宮府卻陷入一種詭譎的氛圍中,說不出是歡喜還是苦悶,他們至今還在納悶為什麼是六小姐宮清曉。
在女人的認知中,嫁給妖鬼將軍絕對不是好事,誰知他是不是長得比妖鬼還要丑陋,萬一沒被他的煞氣克死反而嚇死在床笫間,同樣是死卻是留下不名譽的污名。
可是換一個方向想,她們又有點嫉妒,先別管妖鬼將軍這個人,只看他身後的將軍府,若是得幸不死,那麼偌大的家產便歸于他們這一房,有錢又有勢的將軍夫人一走出去誰能不吹捧,誰敢給她臉色看?
至少大房的宮清蘭,二房的宮清琦,四房的宮清蓮、宮清秀就很羨慕,她們巴不得取而代之,代替宮清曉嫁入將軍府。
貌美之人總認為自己無所不能,自以為有幾分姿色便能攏住男人,也不想想若是玄子鐵那麼輕易為所惑,那他的後院早已滿室妻妾,根本輪不到這幾位暗暗較勁,想把宮清曉擠下去。
「叫他三個月……呃,半年……不,一年後再來娶,本姑娘沒心情嫁人。」看著涂滿白粉的臉,宮清曉有逃婚的念頭,她這具身軀才十五歲,還是個國中生,未成年。
「又胡說了,都多大的人還說孩子話,娘也舍不得你出嫁,可是人家連聖旨都為你請來了,你還有什麼好猶豫,嫁漢,嫁漢,吃飯穿衣,他給得起就是你的福分。」想當初她剛嫁進來時,好幾次因為婆婆的刁難而哭回娘家,她都說不要回來了,宮府老夫人太可怕,她會被婆婆折磨死。
但是她一年一年的忍,生了三子一女,因為這個家還有對她好的人,她深愛丈夫,舍不下孩子,這一忍,便忍了十多年,最後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給了她翻身的機會。
「我自己也養得起自己呀!」宮清曉小聲的咕噥。
埃分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個兒積德,這年頭最靠不住的是男人,他們是來消耗女人的福分。
「娘,小小好了沒?花轎到門口了,大哥、二哥正攔著,爹黑著臉在翻書,但書是翻反的。」他爹越來越厲害了,能「倒背」如流,叫他坐著看一個時辰的書他肯定眼花了。
「叫姊姊。」
「叫姊姊。」
母女倆同時開口,一個輕言,一個怒吼。
「哎呀!今日是小……姊姊的大喜日子,你們就別念我了。」她們一個他都應付不來,若兩個一起訓子(訓弟),他耳朵真的會聾掉。
爆清曉很不快的拿起梳妝台上一盒脂粉朝弟弟扔去。「什麼喜,沒听人說他煞氣重嗎?萬一他把我克死了怎麼辦?紅燈籠一掛上就要取下,改換白燈籠,請和尚念經。」
「小小——」溫氏慍然地朝女兒一瞪,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不著調的話。
「放心啦!你的命肯定比他硬,我看你是九命怪貓轉世,爪子一伸就能把我們將軍大人打趴了。」宮明沅話里不無對妖鬼將軍的崇拜,即便他已從將軍親兵升為百戶。
「沅哥兒,你到底是誰家的?」自家人倒成了外人。
他訕訕笑著。
「丑八怪,你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可惡,根本不是一家人,居然還敢落井下石。
「我丑?!」他大叫的指著自己的鼻頭。
「又黑又干又粗糙,鼻孔也變大了,你這熊樣子哪能不丑。」宮清曉是雞蛋里挑石頭,存心找他出氣。
姊弟倆能再斗嘴的機會不多了。
「可我還是長得像你。」他們面容仍有八成相似。
「不像,你丑死了。」他又長高了。
「像。」誰敢說不像?
除了臉以外,兩人的身體都出現極大的變化,肩寬胸厚的宮明沅高出宮清曉一個頭,手臂粗,手指粗長,喉頭長出喉結,皮膚也明顯黑了許多,是赤銅淬煉後的顏色。
而宮清曉則肌理細膩,五官柔美,蔥指縴縴,手臂細如白藕,她小時候略圓的身子如今縴合宜,瑩白的玉肌冰膚透著晰亮,如剛剝開殼的水煮雞蛋,滑女敕女敕。
「宮明沅,你是回來跟我吵架的嗎?」宮清曉覺得很委屈,她想暴打這個白長一雙好看眼楮的弟弟。
他咧嘴一笑,「不,我是來送你出閣,小小……不,姊姊,我們打個商量,讓我背你上花轎好不好?」
「你真想背?」她嘴角一揚。
「是的。」應該很有趣。
「好呀!如果你搶得過大哥、二哥。」她沒有意見。
他僵了,撫著好像還隱隱作痛的後腦杓。
扮哥們打人可是很痛的。
丙不其然,他又成為多余的,獨自在角落里畫圈圈。
最後是宮明湛背妹妹上花轎。
「大哥,他對我不好我就把他休了,卷光他家的家產回來給你養好不好?」她越來越惶恐,不確定能做好一個賢內助。
這些年真的被寵壞了,父親從不說一句重話的包容,大哥的呵護照顧,二哥的溫柔以待,無形中,她養成有恃無恐的霸氣,認為不成婚也能過得很好,不需要什麼情情愛愛。
她理所當然地接受家人的付出,她也願意為他們付出她的全部,可是一旦長大了會面臨許多不一樣的選擇,也許方向是不同的,但心還是在一起,她重視家人的感受。
「……好。」宮明湛的眼眶紅了,他忍著不流淚。
真不想把妹妹交給那個人,她永遠是宮府三房的一分子。
「大舅子沒這機會了,我把家產給她,但她別想離開我。」一個土匪似的男人穿著一身大紅喜袍,一把搶走人家背上的妹妹,長臂一伸,佳人已入懷。「走,墨痕。」
毛發黑亮的大黑馬仰鼻一嘶,得意不凡的闊步走。
「你……你要干什麼?」這人懂不懂禮法呀!八人抬的花轎還在後頭,他要轎夫抬著空轎入門不成?
「怕你逃婚。」不是不可能。
「我想逃你逮得住嗎?」她不悅地一哼。
「所以我防患未然,提前來迎娶。」她是霧里的桃花,看似很近,伸手一捉卻落空。
提前來迎娶?听他一說,宮清曉想到她好像忘了什麼事沒做……「啊!我忘了拜別爹娘……」
听著耳邊的低嚎聲,玄子鐵頓覺美妙的揚唇,「等三日回門後再拜見,多磕三個頭補回來。」
「這個也能補嗎?你要我嫁幾次。」她忍不住想咬人,牙好癢……
她,真的咬了。
兩排牙印子映在手腕內側,不痛不癢的玄子鐵連看一眼都沒有,只有語氣變得惡狠狠,
「嫁我一次就夠。」
「多讀點書,拜別和拜見是兩回事,雖然只差一個字。」受不了文盲,知識等同一切。
他低笑,「我急著娶你過門。」
意思是他什麼也顧不得了,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她變成他的。
以前不覺相思難耐,心中沒有任何顧慮,他能和敵人慢慢的耗,把別人的士氣耗盡了他才策馬揮劍,可這一回在戰場上卻換了他沒了耐心,想快快結束,好回京城來把那只滑溜的小兔子逮住,從此為他所馴養。
多了牽掛,歸心似箭。
可惜回程途中遇到山洪爆發,先鋒部隊已先行過了山,大軍只能原地駐扎,多待了月余才挖通兩邊的道路,得以回京。
「別以為說兩句哄人的話就能掩過你土匪的行徑,你要一直抱著我入將軍府嗎?」
她爹肯定要跳腳了。
「有何不可?」他就是要這樣做。
舉止輕狂的玄子鐵真的無視禮法,他連人帶馬撒蹄在街上奔馳,空無一人的花轎被他遠遠丟在身後,兩人一馬躍過火盆,跨過門檻,他喝勒了一聲,高大黑馬入了正堂。
廳堂里賓客滿席,喜幛滿牆,一室的目瞪口呆。
「拜堂了,秦校尉,你充當司禮。」玄子鐵一轉身將馬背上的新娘子抱下馬,覆面的喜帕不曾移動半寸。
「我?」他是來喝喜酒的客人而已。
「快點,不要逼我揍人。」
很委屈的秦校尉一臉苦笑的往司禮的位置一站。
「一拜天地。」
拜。
「二拜高堂。」
拜。
「夫妻交拜。」
拜。
「禮成。」呼!終于完了,他能去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