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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夫人有官威 第8章(1)

「軒兒,你過來,這是文家表妹婉貞,小你一歲,你還記得她嗎?小時候你還常跟她玩在一塊呢!鬧著說要娶回家當娘子,瞧她長得亭亭玉立,溫柔婉約,秀外慧中……」

每年臘冬過後的農歷十五起,蒼雲學院便會閉院一個月,放學生回家過年,一直到元宵過後才又開課。

一如往昔的,今年的年關將近,在學院習課三年多的王秀軒也早早收拾了行囊,歸心似箭的帶著小廝得祿、得福踏上歸家的路途,滿心喜悅的期盼見到縈繞心中的那人。

其實他最想做的不是回到山北村的王家,而是位于柳鎮的朱家,當年的熱切少年已長成沉穩踏實的青年,他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也如期的往預定的道路走,並未走歧路。

不過他還是得回家一趟,拜見久未踫面的爹娘,做為長子的請安不可避免,這是為人子女的孝道。

他爹王至誠考上同進士後,當了正八品同知縣縣丞,在地方上待了兩年,在已升為二品官的堂伯父操作下升任正七品知縣,但他爹並未接他娘同往,反而在當地納了一位姓方的姨娘伺候。

三年了,夫妻倆分隔兩地,其中還夾著一個據稱才貌雙全的年輕女子,年華漸老的王夫人心有妒忌但不敢表達,多次寫信欲與夫婿相聚皆被拒,獨身一人被留在家鄉形同守寡。

直到這一年,王至誠回鄉了,身邊多了個貌美妾室,粉色襁褓中是六個月的小女嬰,很是白胖逗人。

王夫人恐慌了,她覺得失去了丈夫和在娘家文家的地位,感覺自己即將被陌生女人取代,因害怕而更想捉住什麼,于是兒子成了她手中的利器,她必須掌控他,讓他同她母子一條心。

因此王秀軒見到母親的第一面,不是她噓寒問暖的關懷,而是將一名眼生的姑娘推到他面前,笑得有如老鴇的介紹表妹容貌如何出色,精于詩詞歌賦。

「不記得了,我小時候沒和表妹一起玩過,也不曾說過任何天真童語,想必是母親記錯了。」王秀軒語氣稍嫌冷淡,目視前方,看也不看滿臉嬌羞的文家表妹一眼。

他熱火的心被澆熄了一半。

聞言,王夫人的表情僵了一下,略帶難堪。「那是你忘了,你那時候還小,才五、六歲……」

「我記得三歲以後的事,而三歲以前,父親似乎不贊同你與外祖家走得太近,前後數年你返鄉省親不到三次,兒子不曾跟隨。」他和外祖家並不親近,是近年來才有往來。

商賈之家並沒有不好,但文家的家風……有點不妥,男子大多風流成性,妻妾成群,而後院女子則碎嘴,喜談他人閑語,不時挑撥兩句造成他人家庭不和,夫妻失睦。

他父親看不上母親這樣的婦人,娶她是逼不得已,當年兩家祖父有通財之義,王家欠了文家一個莫大的人情,因此自幼便定下兒女親事,以秦晉之好共結百年之誼。

是長輩促成的婚事,父親只好娶了,但他明顯的不喜表達在日常生活中,夫妻長期聚少離多不說,父親的書房從不允許母親踏入,兩人在家中亦鮮少交談,感情清淡得不像夫妻。

「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娘才說一句你就頂撞十句,你還有沒有將娘放在眼里。」王夫人刻意加重聲調,用以標榜她在家里頭仍有十足的份量,是不容輕待的。

當兒子的在外人面前揭母親的底,為人母者哪能不生惱,然而她心有不悅仍擺出慈和的一面,是不想讓人看出他們母子倆並未如表面所見的和睦,還帶著不冷不熱的隔閡。

「母親言重了,孩兒一向對你並無半絲不敬,是你想多了。」她小小的無理取鬧尚在可容許範圍。

見他一如往常的恭敬,王夫人不安的心略定。「好了,娘也不是責怪你,過來娘身邊坐坐,和娘聊聊天,你和婉貞的年紀相差不大,應該很有話聊,你陪陪她……」

一旁的文婉貞面帶羞赧的垂下頭,粉色面頰輕抹胭脂,羞紅著面龐不時以眼角余光偷貓清俊儒雅的表哥。

「不了,父親在書房等我,意在商討此次的春闈,父親的性情你也明白,對官場的事相當看重。」他直截了當的拒絕,絲毫不留情面,母親的作為讓他十分不。

她的手倏地捉緊繡有蝴蝶戲貓的錦帕,面上仍露出和煦笑容。「你爹找你的事不急,讓他等會兒吧!有紅袖添香,哪會記掛咱們母子,你我聊一聊,說說趣事。」

「孩兒沒什麼趣事可言。」他直言道。

王夫人雙瞳縮了一下,對兒子的不識趣感到惱怒。「怎會沒什麼好談呢!你在書院讀了什麼書,交了哪些朋友,他們的家世如何,是否和我們的門第相當,交朋友很重要,要看清對方的身份,不可結交輕狂無狀之輩。」

她只差沒點明不準和背景低微的窮小子來往,要他往高處挑朋友,文人子弟是不錯,但家里有人當官更好,可以對他的未來有所幫助,讓他的官路走得更順暢。

還不會跑就想飛,王夫人的眼光太高了,看不見低處的風景,只知越飛越高越好,全然沒想過她的地位有沒有那麼高。

「我們在書院只求學問,不做其它。」王秀軒說得很簡潔,有意透露他對她的話題不感興趣。

「那平常呢?你總有到外頭走走吧,婉貞是第一回到咱們王家做客,你有空就帶她出去走走看看,聯絡聯絡久未相見的感情,別給生疏了。」嗯!郎才女貌,一雙璧人。

王夫人看自家的外甥女,越看越順眼,自覺自個兒沒做錯,多天造地設的佳兒佳女,一眼看去,美好得叫人心情愉悅。

「我要看書。」沒空。

「姑母對婉貞的疼愛是婉貞的福氣,秀軒哥哥若要看書我就陪他一起看。秀軒哥哥,你要看什麼書?婉貞在家中也多有涉獵,說不定能和你討論一二。」看似羞怯的文婉貞主動出擊,說起話來落落大方。

秀軒哥哥?王秀軒雙眉輕顰,小有惡感。「我看書不喜人打擾,母親,有女眷在我不便久留,你與她閑聊便是,我先回房整理我帶回來的書冊,孩兒告退。」一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沒瞧見身後咬著下唇的文婉貞傾慕又哀怨的眼神,不相信他竟然無視她。

「秀軒哥哥……」她蓮足輕跨了一步想追出去,但基于女子的矜持,跨出的小腳又悄悄的收回。

「軒兒你……唉!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貼心,老是不知在忙什麼,連我想跟他說一句都匆匆忙忙。婉貞,你不要介意,他就是這性子,對人沒什麼笑臉。」王夫人尷尬的解釋,但是越解釋越讓人覺得有鬼。

她太想掌控兒子了,偏偏又能力不足,老以為一切胸有成竹,實際上不過是別人故事中的過場,無足輕重。

「姑母說哪兒的話,我們是自己人哪需客套,表哥是讀書人,自是木訥了些,婉貞……婉貞很是中意。」她隨即羞答答的垂目,雙頰飛紅,嬌媚的表達出愛慕之意。

「好,好,這件事姑母做主,絕對不會讓你等太久,軒兒都十八了,早該娶妻生子了。」她也有孫子好抱。

文婉貞好不歡喜的嬌著嗓音。「婉貞都听姑母的。」

這邊是喜上眉梢,媚眼生情,那邊的王秀軒卻是面色清冷,眉目俊朗得宛如玉盤翠影,流泄著碎玉光華。

「噓,噓!大哥,看這里!」

樹影搖動的月洞門內,一顆黑色頭顱緊張兮兮的探進探出,拿著雞腿……沒看錯,是拿著雞腿的手在那招呀招。

王秀軒一瞧,不免失笑。

「秀材,你在干什麼?」

「喔……」先是沮喪的聲音逸出,而後是和王秀軒有三分神似,有點嬰兒肥的臉孔探出。「大哥,你可不可以叫我二弟,別喊我的名字,秀材秀才,可我真的不是讀書的料,不要再叫我看四書五經了,我的腦袋快爆掉了。」

「那你躲在這里做什麼,在自個兒家中還躲躲藏藏,真是不象話。」讀書有那麼苦嗎?分明是一件樂事,可瞧他眼、耳、口、鼻都擠皺了,一副被荼毒甚深的模樣。

王秀材伸出食指抵唇。「噓,小聲點,不要讓爹听見,他派了得喜監視我,我只能溜出來一會,我的好大哥,你要解救解救你的親弟弟,跟爹說我不適合走科舉之路。」

「那你想做什麼?」王家人不參加科考,他的路很難走。

「行商。」他兩眼發亮的說道。

「行商?」王秀軒訝然。

「是呀!大哥,你說朱家的丫頭跟我同年,她怎麼那麼厲害,又闢棉田,又用水田養鴨法提升稻米質量,同時又開烤鴨鋪子,她賺得缽滿盆滿呀!讓人看了好生羨慕。」他也想成為大財主,揮金如土的讓所有人看他臉色。

「朱家丫頭?」不會是他認為的那一位吧?

「就是大嫂呀!她賺錢的本事是我想學習的。」哪有女子像她這般灑月兌,想賺就賺,不想賺就收手。

「大嫂?」王秀軒頗為愉悅的揚唇。

王秀材促狹的以手肘頂了兄長一下。「大哥,我早就看穿你的心意了,不用藏著掖著,像這樣的大嫂我接受,早點娶進門吧,可別像那個文家的表姊,看了就叫人討厭。」

「你幾時見過小蟬妹妹?」他怎麼毫不知情。

「素聞聞香居的脆皮烤鴨很好吃,可惜我去晚了買不到,她知道我是你弟弟就送了我半只,我問她為什麼不多開幾間,她說她是小財迷不是錢奴才,錢財夠用就好,多了徒生煩惱,當時我一听茅塞頓開,原來這就是我要的。」隨心所欲的當一名不受拘束的商賈,鋪子賺錢就好,不用在意錢的多寡,是人在花錢,不是錢在駕駛人。

「不是每一個生意人都能一帆風順,其中付出的精力和辛苦並非你能想象的,還要有經商才能……」萬丈高樓平地起,根基不穩,想得再多也枉然,全是空想。

「我知道,我知道,總要試一試嘛!如果不去做,怎麼曉得做不做得到,大嫂說人要為自己而活,做過了才不會有遺憾,至少沒有白來人世一回,對得起自己就好,管他日月春秋,那是別人的歷史,不是自個兒的輝煌。」他听了以後激動不已,覺得找到知音。

「的確像她會說的話。」那個膽大的丫頭,老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帶給他莫大的驚喜。

「所以說我可敬可佩的大哥呀!你千萬不能受娘親擺布,文家那表姊是雙面人,太假了,虛偽得要命,看兩本書、讀幾篇酸文就自認為是大家閨秀,還擺起千金小姐派頭。」忸怩作態,真夠惡心人了,還以長輩自居。

「她來多久了?」一提到文婉貞,王秀軒松開的眉頭又輕擰,露出一抹疏離的冷意。

王秀材嫌惡的撇撇嘴。「來了十來日!一開始還有做客的客氣,見人便羞怯的打招呼,嬌嬌弱弱的惹人憐惜,可是過沒幾天就端出大嫂姿態,居然帶著關懷語氣要我虛心向學,不怠惰或貪玩,還隔三差五的督促翠蕪妹妹要勤于女紅、刺繡,否則她沒法替她找個好人家。」

王秀軒听後,目光深冷。

「听听,我們的爹娘還在呢!何需她越俎代庖,就算是親大嫂也管不到小叔小泵的婚事,最多從旁協助,她憑什麼說出擾亂人心的話,把翠蕪妹妹嚇得日日躲在屋里,十只手指都是針扎的痕跡,她呀!實在叫人喜歡不起來。」

一找到宣泄口,埋怨聲成串的王秀材就停不了口,一下子抱怨家里來了個外人管太多,快鳩佔鵲巢的讓他沒有活路可走,一下子怨他娘里外不分,搬了座大佛來讓家人難過。

很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到了他口中便成了抄家滅族的大事,從他口中說來精采萬分,宛如是說書的,硬是說得口沫橫飛,欲罷不能。

總結只有一句話,那就是他們的娘找來娘家人當王家長媳,完全不知會一聲自作主張,以為兩人連手能霸佔王家。

顯然他們的爹新納的姨娘是主因,她給娘帶來極大的危機感,不論受寵與否,她都覺得自己的地盤被侵佔,她必須找個足以信任的幫手助她鞏固在王家的主母地位。

「我明白了,她不會在王家停留太久。」他是不會允許有人算計他的,即使是生他的親娘。

「真的?」王秀材欣喜的咧開嘴。

王秀軒笑笑的拍拍他肩頭。「她總要回去過年,沒得外姓女不回家圍爐還待在姑母家的道理。」

他用力的點頭,表示贊同。「嗯!跋她走,哪有死皮賴臉不走的大家閨秀,就用這點扎她。」

單純的王秀材沒見過世面,心性如孩子般不設防,隨便哄兩句便信以為真,若是文婉貞堅決不離王家,王夫人又執拗留人,王家父子也不能真的攆人,讓人在小年夜趕路。

只不過王秀軒心意堅定,不可能讓一個懷有野心的待嫁姑娘留下,瓜田李下,人心難防,他得避嫌,不能讓有心人制造假象,散播流言。

「好了,你回屋子好好想一想,真想走上商道再告訴我,我找父親有事,先走了。」弟弟的路,很艱辛。

「嗯!那我回屋了,你要跟爹提一聲,我不讀書,咱們家當官的人太多,我就不摻和了。」王秀材邊說邊回頭,目露希冀。

「知道了。」

王秀軒到書房時,見坐在書桌前練字的王至誠身旁站了位美麗女子,綰著垂雲髻,發鬢插上一對對簪和珠花掐絲金簪,身形裊娜的挽起袖子研墨,面若桃花的笑著。

那是王家家主新納的姨娘,姓方。

「你先出去。」王至誠對方姨娘說道。

「是的,老爺。」方姨娘福了福身,低眉順眼的退出書房,一言一行都十分有規矩,讓人挑不出錯處。

「找我有事?」他聲如洪鐘,低沉有力。

「娘把表妹找來的用意,相信父親也知深意。」他不直接說明來意,用迂回的方式表達。

未顯老態的王至誠有著中年男子的成熟沉穩,他撫須冷笑。「由著她鬧騰幾日,她蹦不出一朵花。」

她也只能管個小家,鬧幾個無傷大雅的事,由她去,被迫迎娶的發妻也只有這能耐,上不了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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