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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花原來是個寶(上) 第三章 不得不出這個頭(1)

天蒙蒙亮起,鐘家母子三人就起床了,漱洗過,吃頓簡單的早飯,把東西收拾好,鎖上大門便出發前往城里去。

秀水村離縣城不算遠,約莫一個時辰的腳程,如果有馬車坐的話就更快了。

做農事不比在大戶人家當管事,鐘明辛辛苦苦耕種了這麼些年,也不過多置辦幾畝田地,其他的就顧不上了,不過,這當中也有一大部分是因為必須接濟兩個哥哥的緣故。

鐘凌走不到半個時辰,看見兩輛囂張的馬車把他們遠遠拋在後頭,就在心底暗暗發誓,日後掙足了銀子,第一件事就是要買輛馬車代步,雖說走路運動身體好,可長年用捷運、摩托車代步習慣的她,怎麼受得了?

不滿歸不滿,她還是乖乖和母親、弟弟進城。

到了城里,鐘凌和兩人要分道走。

臨行前,母親不放心,拉著她多囑咐了幾句。「若是田地賣不成,千萬別勉強,了不起回村里賣給里正,要是得罪官大爺才是得不償失,知道不?」

鐘凌點頭應下,便帶著地契往衙門走去。

縣太爺姓周,叫周玉通,行事跳月兌,不拘泥形式,他不像一般酸儒,頂著滿口的聖人之言卻狗眼看人低,在地方上著實做了不少好事,頗得百姓稱頌。

周玉通最膾炙人口的事是,他剛任縣府大人時不識庶務,曾經為農田水利之事扮過農夫、住在鄉間,不恥下問地四處向老農請教。

此舉讓他深得民心,從此任何要在地方上推行的政務,都做得比別的縣太爺更快更好,因為在老百姓心目中,他不是「官大人」而是「自己人」。

另外,他破案屢用「奇招」,那些奇招在鐘凌眼底不算什麼,「包青天」多看兩集,就會發覺包青天要比他厲害得多,但這些奇招在老百姓眼底,已經是可以拿來當話本的題材了。

總而言之,周玉通是個好官,他勤于政事,專注民生,不古板迂腐,日後官位一升再升……

鐘子芳前世的記憶里,有不少筆關于他的資訊,她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也不知道「不古板」是否代表能接受「新奇」?如果兩者相等,那麼她要用怎樣的華麗登場才能吸引對方注意?

又走上一刻鐘,鐘凌才看見衙門口。

她加快腳步往前行,到達衙門前時,發現前面圍了幾十個人。

怎麼?有熱鬧可以看?衙門也舉辦年終演唱會?

鐘凌使出搶演唱會搖賓區的精神,擠到最前面,小小的個頭力氣不小,推推擠擠間有人轉頭瞪她幾眼,這時候就是厚臉皮派上用場的時機了,她裝出一臉無知稚女的神情,專心一意地往前擠。

一名高挑碩壯的胡子男被她擠開,他揚起粗墨濃眉,深邃的眼珠子盯著她的背影,嘴角輕抿。

阿五、阿四回報,從鐘家大房算計三房田產的消息傳來,他就想著這丫頭會怎麼護住家里的幾畝地,沒想到她想出的方法竟是提早一步把田給賣掉,重點是,她想賣的對象不是有親戚關系的張里正,而是縣太爺。

于是一大早他特地進城,因為很想知道,一個小丫頭在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如何和縣太爺牽上線,又怎能把田地賣給縣太爺?

也不知道是太遲鈍還心里掛著事兒,鐘凌完全沒發現自己成了別人眼里的女主角,她擠到最前頭,踮起腳尖,拚命往里頭瞧。

看清楚了,並不是舉辦演唱會,如果是的話,她就要重新銓釋「古代」兩字。

衙門大堂里有人在告官,雙方都振振有詞,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至于縣太爺高坐明堂,尚未作出判決。

「縣老爺冤枉啊,我家相公是好心,哪知道會惹出一身騷?昨兒個李健上門,說自己錯過宿頭,民婦見他單身一個人,便告訴他縣城里有間興隆客棧,興隆客棧里有大通鋪,一個晚上只要一百文錢。

「可他說興隆客棧已經住滿,他听人說,我家相公仁慈,經常接待錯過宿頭的旅人,便過來投宿,沒想到、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冤枉啊。」

一名三、四十歲的婦人一開口就哇啦哇啦地講不停,經過旁觀者的「介紹」,鐘凌知道她是王忠的妻子。

這場闢司的被告是王忠,原告是李健,情節很簡單,就是李健到王忠家投宿,隔天身上帶的五千兩銀子不翼而飛,他認定王忠竊財,便告到官衙里。

「仁慈?說得真好听,你讓我去興隆客棧投宿,不過是看我衣裳寒酸罷了,可見到我從袋子里掏出二兩銀子,你們馬上變副嘴臉,迎我進門。在你們那兒住一夜,要比城里的客棧貴得多,要不是我帶著五千兩銀子,不想招惹別人的眼,誰會去當這個冤大頭。」

王忠反駁道︰「你別胡說八道,做生意講究的是你情我願,我可沒求你非得住在我家里。」

「是,你沒求我,全是我自願的,但我可沒自願讓你偷走我的銀子。」李健振振有詞,他抬頭看著堂上的縣太爺,滿臉憤恨。「那晚,草民把銀錢收好,誰知道一覺到天亮後,竟發現那五千兩銀子不翼而飛,草民正覺得奇怪呢,平時草民很警覺的,夜里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可昨兒個怎麼睡得那麼沉?

「發現銀子不見後,草民在炭火里找到了一塊沒燃完的安息香……大老爺得替草民作主啊,王忠開的是賊窩。」

「胡說,誰偷了你的銀子?講話要有憑有據,如果我家是賊窩,這些年投宿的人那麼多,我早就發財了,哪還需要辛辛苦苦開書鋪營生。」

「誰管你開不開書鋪,我只曉得我的五千兩銀子不見了,那是我要去梁州城買馬的銀子,現在你讓我怎麼辦?」

「你說我拿了你的錢,證據呢?」

「昨兒個我住在你屋子里,銀子就是在你家不見的,難道銀子會長翅膀飛了?如果不是你想做壞事,何必在爐子里放安息香?各位鄉親,你們說句公道話,平日王忠是不是摳門得很,今兒個是不是一大早就到各處去花銀子?買金買銀買首飾,還訂了個上好的楠木櫃子。」

他一問完,站在門口觀望的幾個人紛紛點了頭。

「冤枉啊,大老爺,那是我女兒出嫁,要給她置辦嫁妝的呀!」

「那也未免太湊巧,什麼時候不置辦,我丟掉五千兩銀子,你們家就置辦起嫁妝。」李健冷哼一聲。「各位鄉親,如果你們肯站進來當證人,證明王忠今天當了散財童子,若能將銀子追回來,願意作證的人我一人贈銀十兩。」

听見十兩銀子,馬上有人眼楮發光,飛快走進衙門里,鐘凌略略一想,也跟著走進去。

見鐘凌動作,那胡子男忍不住皺眉。她缺錢缺得這麼緊?不怕作偽證?

周玉通讓這些出頭的人一個個輪流說話,他們描述王忠平日里的小氣吝嗇,以及今日花銀子的慷慨大方,說得活靈活現的,好像所有人都在事發現場,甚至有人一口咬定,要不是發了筆意外之財,王忠絕不會大手大腳地花錢。

當所有人都說完話,鐘凌才站出來,她不像旁人那般,一開始就指控王忠,而是走到縣太爺跟前,恭恭敬敬的請教一句,「大老爺,我可以問幾句話嗎?」

周玉通瞧著身量尚小,長得眉清目秀、雙眼清澈的鐘凌,心底覺得有趣。

問幾句話?她想當問案的青天大老爺嗎?才多大年紀的丫頭,就算她是個婦人,進了衙門瞧見這陣仗,怕也是要嚇得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吧,居然還想問上幾句?她能問出個什麼子丑寅卯?

周玉通起了興致,他本就不是迂腐之人,還真想听听她能問出什麼名堂?「好,你問。」

鐘凌走到李健面前,微笑地問︰「大叔,王忠真的一個晚上收你一兩銀子啊?」

「可不是,要不是沒辦法,誰肯上門讓他痛宰,掙銀子可不容易。」

「我上回听說,王忠摳門,連炭火都舍不得給足,有人半夜給凍醒了呢。」鐘凌脆生生的清亮嗓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小泵娘也听說過?沒錯,就是這回事兒,也不想想收人家多少錢,居然做出這等黑心事。」見鐘凌替自己說話,李健精神來了,唱作俱佳地卯足勁兒猛表演。

「可不是嘛,王忠這般吝嗇的人竟舍得用上昂貴的安息香,肯定知道大叔身上帶很多銀子。」

「小丫頭,你真聰明,大叔要是像你這麼精明,昨兒個就會多留幾分心。唉,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只希望青天大老爺能幫我把銀子給追回來。」

李健垂頭喪氣,嘴角卻不自覺地露出得意,別人沒看見,個子還沒長足的鐘凌站在他身邊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

「大叔,梁州城的馬貴嗎?」

鐘凌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李健怔了怔,不明白話頭怎麼會繞到這里,他抬頭看一眼堂上的縣太爺,壓下心頭的不解,回話道︰「這得分馬的好壞,有上等馬、中等馬、劣等馬,不同的馬不同價。」

「在那兒買馬,不能賒帳的吧?」

「當然不能,要是能賒我怎會急得跳腳,在那里做買賣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連半兩銀子都欠不得,規矩緊得很。」他一雙眼楮溜溜地轉著,隱約察覺自己要落入什麼陷阱,可偏又想不出怎麼回事。

「半兩銀子都欠不得呀,那就得給現銀了,銀票有時候還拆不開呢。」鐘凌自然而然地接下他的話。

「對啊,小丫頭很懂門道,家里也是做這行的?」

鐘凌莞爾,續道︰「既然如此,大叔昨兒個投宿肯定帶著一大箱銀子,難怪王忠會見財起意,只是五千兩銀子得有多重啊,大叔一個人扛得動?」

話一出,李健怔愣住,但鐘凌才不讓他有機會反口,自顧自地接著往下說︰「可是說不通啊,既然王忠知道大叔有錢,怎麼會見大叔衣裳寒酸拒絕你進門?我可鬧胡涂了呢。」

李健終于明白,陷阱在這兒等著呢,心頭一急,急忙改口,「不,我帶的是銀票,所謂財不露白,我刻意穿得不起眼。」

話說完,他急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因為此話一出,後面的贓全栽不上了。

李健又窘又急的表情落入周玉通眼底,他忍不住彎了眉毛。真是個聰慧的丫頭啊,幾句話就把人給套住。嘴角微翹,他眼底流露出一抹欣賞。

同樣的欣賞也落入衙門口的胡子男眼底。他竟是誤會小丫頭了,還以為她看上區區十兩銀子。

「哦,原來是銀票啊?」

「是,就是銀票。」這會兒,李健再也顧不得後頭的布局,只求眼前能夠全身而退就行。

問題是鐘凌並沒打算讓他全身而退,縴細的食指在頰邊點了點,嬌俏一笑,又道︰「既然是銀票,就不難追查,不知道大叔帶的是哪家錢莊的銀票,面額多少?確定之後就可以去查查今兒個王忠花的錢是現銀還是銀票,若是現銀,就得去錢莊查,王忠今兒個有沒有拿銀票去兌現銀,再看看那銀票能不能與大叔說的對上,要真對不上,就得將王忠家里里外外翻一遍,昨兒個半夜才偷的銀票,今兒個一早就被告上了,能藏到哪兒?還有啊……」

還有?沒有了!沒有了啦!李健一張臉嚇得慘白,盯著鐘凌的目光像看著鬼魅似的。

鐘凌偏著頭,似笑非笑地望了李健一眼。「真是奇怪呢,五千兩銀子被偷,大叔不先報官,倒有閑情逸致去調查王忠往哪兒花錢去,是不相信縣太爺能把案子查得水落石出,還是大叔知道王忠把那些銀子給藏在哪里?」

前路後路全教人給堵死,李健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一個跪不穩,他癱倒在地上。

這會兒王忠知道自己有救了,急忙說︰「不必查了,今兒個草民訂的各色錦緞布疋共三十五疋,花銀十八兩,楠木床二十八兩,還有頭面首飾六十八兩,我付的全是平日積攢下來的現銀。

「青天大老爺,草民給的多數是散碎銀子,只有首飾頭面那里付十三錠五兩銀子和三錠一兩銀,那是因為錦記首飾鋪的老板說,如果我付整銀就便宜我三兩。」

將碎銀熔掉鑄成整錠的銀兩會造成部分損失,而王忠是錙銖必較之人,能用碎銀子付帳的話自然不會拿出整銀。

至于李健,試問︰誰會搬著五千兩的散碎銀子到處跑?

話說到這里,真相呼之欲出,只不過李健為什麼要誣告王忠,必定有不為人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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