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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常美好(下) 第9章(1)

元韶一听說皇兄回府了,還要見他,整個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廂房內踱著步子,緊張到滿頭大汗。

「十二皇子……」小太監試探地喚道。

他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再等一下……」

沒什麼好怕的,皇兄總不會殺了他吧?元韶做了幾下深呼吸,這才踏出廂房,由王小冬帶路,來到正房。

王小冬請他稍待,接著進屋稟報。「啟稟千歲,十二皇子到了。」

「讓他進來!」元鎮不耐煩地回道。

等在外頭的元韶听見皇兄的口氣似乎不大歡迎,不禁瑟縮了下,但自己好歹也是個皇子,可不能就這麼退縮。

「十二皇子請!」王小冬覷了對方蒼白的臉色一眼,真怕他會昏倒。

元韶挺起不大結實的胸膛,就算裝模作樣,他也得擺出架勢來。「嗯。」

當他跨進門檻,就見眼前的男人有張俊美陽剛的臉孔,高大的身軀隨興地斜坐在椅子上,左手手肘橫放在扶手上,右手則擺在大腿上,一副唯我獨尊的姿態,更不用說凌厲森冷的目光予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只要被那雙鳳眼盯上,都會忍不住冷汗直流。

他就是七皇兄元鎮,也是自己的同母兄長?

就算是親兄弟,元韶自知在對方面前,不管容貌、氣勢都輸上一大截,就算兄長被世人冠上「災星降世」的惡名,相信也沒有幾個皇兄能比得上他,元韶心里有幾分驕傲,但也有著妒忌,感受也更復雜。

「元韶……見過皇兄!」他吞咽了下口水,拱手見禮。

元鎮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眼前這個細皮女敕肉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同母弟弟?一看就是備受寵愛,也沒吃過苦頭的樣子,真是幸福到令人火冒三丈。「真的是母妃要你走這一趟的?」

「是,皇兄,這是母妃生前當面請求父皇準許的,還說是她最後的心願。」若非如此,元韶根本沒想過要來,也不可能出得了宮。

既然是母妃的遺願,元鎮也就沒有當場把人趕出去。他冷冷地啟唇——

「打算待多久?」

這句質問讓元韶唯唯諾諾地回道︰「可、可能半個月……或是十天也行……」

案皇只要他來住上一段時日,並沒有說要待多久,所以他才打算視情況而定,要是皇兄不歡迎,他也可以馬上走人。

聞言,元鎮拍了下座椅扶手,讓對方驚跳起來。「說話畏畏縮縮的,宮里是怎麼教的?如果害怕,就馬上滾回京城!」

他眼眶紅了紅。「我……」

「哭什麼?明年要就藩的皇子,卻是這副軟弱的樣子,若讓封地的百姓見了,豈不全在背後嘲笑?」元鎮冷言冷語地道。

小太監很想上前為主子說話,不過卻被王小冬給拉回去,在這節骨眼上,誰都不要插嘴,否則就是找死。

元韶抹了抹臉孔。「我……才沒哭……」

「本藩並不想看到你,相信你也不想見到本藩,你還不如早早回京城去,省得我們還要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虛偽戲碼。」他也把話說白了。

「我的確不想見到皇兄……」元韶並非是沒有脾氣的。「外頭那些傳聞是一回事,但母妃對皇兄念念不忘又是另外一回事……明明我就坐在她的面前,她卻仿佛沒瞧見似的,口中叨念的對象全是皇兄……擔心皇兄沒有好好用膳,夜里會沒有人幫你蓋被……就連听說皇兄殺人,母妃更是天天乞求老天爺原諒,還說願意承擔所有的罪過,若真有報應,就報應在她一人身上她老是抱著皇兄小時候穿過的衣服掉眼淚……責怪自己沒用……」

元韶一股腦兒地把積在心底的怨氣說出來。

「我也是母妃的親生骨肉,但是十幾年來,她都沒有好好看我一眼,即便在臨死之前,口口聲聲念的也是皇兄……世人都懼怕皇兄,就怕皇兄帶來災禍,害得我也受到拖累,沒人願意陪我玩,總是離我離得遠遠的……就連母妃心里也只有皇兄,那我又算什麼呢?!」

听他一口氣地說完,元鎮愣住了。

一直以來,他都很嫉妒這個親弟弟能夠獨享母妃的關愛,時至今日,才知事實並非如此。

他不是真的受盡寵愛,他也嘗過被人冷落、忽視的滋味。

「既然皇兄不想見到我,我馬上就走。」元韶氣呼呼地出去了。

元鎮突然有那麼一絲後悔,不該把話說得太絕。

但要他開口道歉是不可能的事。

雖然兄弟倆才見面就鬧翻在趙晴的預料之中,但她還是得出面收拾,她不希望因為一點小事,讓彼此遺憾終身。

「你別生你皇兄的氣,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和你相處。」她命人把元韶請來,試圖挽留對方。「這麼多年來,他都是一個人,真的很辛苦,當初我也是花了很多心力才讓他敞開心扉,我並不是非要你體諒不可,但是不妨各退一步,再給對方一次機會。」

元韶低著頭。「可是皇兄說不想看到我……」

「那只是氣話。」趙晴輕輕一哂。「皇嫂相信你不是那種遇到困難就馬上退縮的人,總要把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一遍,若真的還是不行,再考慮放棄也不遲,你說是不是?」

元韶有些被說動了。「我當然不想就這麼回去。」

「往返的路途遙遠,就這麼空手回去,不是太可惜了嗎?」她不斷地鼓勵元韶。「留下來,讓你皇兄看看你的決心。」

有了皇嫂出面說情,元韶也不能不給面子,再說他又是打從心底疼愛奕勳這個佷子,便點頭答應。

「好,我留下來。」他不想讓皇兄看扁了。

趙晴朝懷中的兒子笑道︰「兒听到了嗎?你十二皇叔已經答應留下來住一陣子,以後有人能陪你玩了。」

像是听懂母妃的話,兒伸出雙手,要十二皇叔抱抱。

不過接下來並沒有如趙晴想的那麼順利,盡避兩兄弟都住在前寢宮,但少有機會踫面,半個月下來,元韶只顧陪佷子玩,元鎮又常出府,讓她有些頭疼,最後還是只能朝當兄長的身上下手。

「……元韶明年要就藩了,不過我看他就像個文弱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個性也不夠強硬,容易猶豫不決,我真的很擔心他的將來。」她在元鎮到後寢宮過夜時,故意在他面前嘆道。

元鎮不滿地橫睨。「你管他做什麼?」

「母妃不在了,我又是他的皇嫂,怎麼能不管呢?」趙晴偷覷他一下。「將來他若犯了錯,別人會說是母妃沒有教好他,千歲听了不會生氣嗎?」

元鎮喉頭一窒,無法反駁。

趙晴溫聲軟語地說︰「母妃定是知道千歲吃了不少苦,也比任何人來得堅強,所以才會要元韶來見你一面,無非也是希望他能多跟你學一學。」

「本藩沒什麼可教他的。」他嘴硬地說。

她盈盈一笑。「千歲不用特地教他什麼,只要把元韶帶在身邊,讓他看著,知道他的皇兄是怎麼做事的,我想那就夠了。」

「哼!」元鎮不置可否。

不過趙晴知道他听進去了。

餅了數日,元鎮冷著張臉把元韶叫了過去,就是要他跟著出府幾天,原本元韶不願意,但面對皇兄那張不容許他人違抗命令的表情,只得忍氣吞聲地騎上馬背。

待元韶跟著來到位于樂山縣的承宣布政使司,才知朝廷派來的兩名水利官員已經抵達關中府,所以布政使才特地派人將肅王請來商議。

由于兩名水利官員在離京之前,已經花了不少心思研究關中府的地形環境,以及平地雨少、雨水多落在山上的奇特氣候,他們想著,若光是引水下山,也不過是解一時之急,不如興建一座擁有蓄水和灌溉功能的大塘,在往後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即便最干旱的季節,百姓也不必擔心缺水的問題。

「……皇上還有一道口諭,雖說藩王列爵不治事,但是為了封地上的百姓福祉著想,破例允許肅王與官府配合,並提供意見,望肅王好自為之。」水利官員轉達聖上的美意。

元鎮想起自從懂事以來,父皇總是沉著臉、皺著眉頭看著自己,只因為自己的出生為京城帶來災禍,也間接危害到他的帝位。

就在五歲那一年,父皇企圖手刃親生骨肉,那一劍也讓親情徹底決裂,他更不敢奢望得到父皇的關心和信任,直到今日,他才終于體會到原來他們還是父子,並不是仇人。

「兒臣遵旨。」元鎮動容地接下這道口諭。

經過兩個月的討論,「關中大塘」最後決定蓋在衡陽縣境內,眾人也不得不佩服那些山賊選擇這里當作老巢的眼光,因為南岳山上的山泉水不僅清澈甘甜,水量也最為豐沛,源源不絕,只不過為了興建大塘,南岳鎮大部分的居民和所有村子的村民卻被迫要搬遷到別處,最後官府同意給予補償金,這才消弭民怨。

「關中大塘」將是一項長期又艱鉅的浩大工程,少則五年、多則七年才能興建完成,但是只要能改善生活,讓後代子孫從此安居樂業,百姓們都很樂意參與興建,又听說不但供食,每個月還有工錢可拿,對于無水可以耕作灌溉、家境貧困窮苦的他們來說,簡直是一大福音,各地官府一下子便涌進數萬人報名。

這項工程不僅繁瑣,還很復雜,在這其間,元鎮還特意換上短褐,數度跟著水利官員上山勘察。

元韶自然也跟在兄長身邊,最初幾次,他只能勉強爬到山腰便已氣喘如牛,可是不到兩個月的光景,就算在山上行走,他也可以健步如飛了,不但皮膚曬黑,體格也健壯不少,和剛到關中府時判若兩人。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讓元韶更想要多了解自己的親兄長,也想學習他如何擺出藩王的架子,一個眼神就能讓官員們噤若寒蟬。

他終于明白母妃的用心,如果沒有走這一趟,他將來真的會後悔。

元月,天氣相當寒冷。

元韶在肅王府待了將近五個月,宮里已經在催他回京,但說真的,他好想再和皇兄和皇嫂多相處一陣子,不想就這麼離開,但他也明白,他還要準備成親和就藩的事宜,由不得自己任性妄為。

「奕勳,十二皇叔要回去了,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他緊緊抱著最近開始在學走路的佷子,滿臉不舍。「不要忘了十二皇叔……」

兒舉起小小的手,模了模他的臉龐,一面點頭,一面說話。

「兒說他絕不會忘了你的。」趙晴幫兒子翻譯。

元韶將佷子抱還給皇嫂。「那我走了!」

「不等你皇兄嗎?」她問。

「皇兄有很多事要忙,多半趕不回來,請皇嫂代我問候一聲……」元韶掩不住失落的心情,但也只能接受。「元韶告辭了。」

待元韶離開後寢宮,來到肅王府的正門,負責護送的幾位宮中侍衛已經備好馬車,準備啟程回京。

長史帶著幾位王府屬官前來送行。「十二皇子一路慢走!」

「嗯。」他真的就要離開了。

就在這當口,達達的馬蹄聲由遠漸近。

元韶懷著一顆期待的心情,看著一人一馬穿過正門直奔而來,最後停在自己面前。

「皇……皇兄。」

皇兄是專程趕來為他送行的嗎?

元鎮翻身下馬,看著無論外表還是內在都比最初見面時成長不少的弟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保重!」兩人這一別,恐怕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雖然只有短短兩個字,但元韶可以感覺到其中的兄弟之情,不禁將右手手肘橫放在眼前,不讓人看到流下的眼淚。

元鎮低嗤一聲。「哭什麼?本藩還以為經過這幾個月的磨練,你已經像個男人了!」

「我很高興……能到這兒來……」如果沒有走這一趟,他真的會後悔。

「本藩也很高興見到你。」元鎮把手掌放在他肩頭上,說道。

這句話讓元韶哭得更大聲。「皇兄……」

「好了,別像女人一樣哭哭啼啼的,可是會被人恥笑的。」盡避嘴巴上嫌惡,但元鎮口氣中的關切還是顯而易見。「你只要盡好一個做藩王的本分,其他的事不要多管,也不要輕易被煽動,免得遭有心人利用。」

萬一德妃下回把腦筋動到元韶身上,以他的涉世未深,很容易就會上當,就算他有心扳倒深居後宮的德妃,只怕也是鞭長莫及,元鎮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就讓他們為了皇位去爭個你死我活,他只在乎他們兄弟不要被卷進去就好。

元韶收起淚水。「是,皇兄,我記住了。」

「快走吧!」元鎮不喜歡這種離情依依的場面。

元韶坐上馬車,不停地用袖口抹淚,為了讓皇兄以他這個弟弟為榮,他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

目送十二皇弟離開之後,元鎮來到後寢宮,總覺得自己已經好久不曾踏進過這里,也好久沒有看到妻兒,最近這幾個月真的太忙了。

「元韶走了?」趙晴很高興他沒有錯過最後的離別。

元鎮「嗯」了一聲,只是擁著她,把頭埋在自家王妃的頸窩間。

「覺得寂寞了?」她輕撫著丈夫的背。

他佯哼一聲。「誰寂寞了?」

趙晴不禁感嘆。「兩王不能相見的規矩真的太嚴苛了,如果將來還能再見面,那該有多好。」

「身在皇室,總有諸多身不由己。」他淡淡地說。

她還是覺得當平民百姓比較幸福。

「不過幸好沒有留下遺憾。」趙晴欣慰地說。

元鎮繼續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謝謝你。」

雖然聲音模糊,但她听得很清楚,她微微笑道︰「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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