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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狐王(上) 第8章(1)

「我要你娶我為妻。」

「允你。」

美目直直望進她魂中,天狐大人施恩般的口吻讓她又得抿唇忍笑,內心窒礙、喉中酸澀,彷佛都輕了些。

巨大樹心中一場無天無地、無日無月的雙修,白凜最後將她抱在盤坐的大腿上,身軀赤果,彼此貼近,秋篤靜在他帶領下,頭一次進到無我境界。

周遭是無邊無際的靜寂,她不感孤單,卻覺平靜,甚至有淡淡喜樂,肉身與靈虛全都飽滿。她雖然先遭采補,但雙修的最後又有靈氣回流,滋潤她。

當他再一次帶她虛空挪移離開樹心,外邊天光已大亮。

她在松林里拾回貼身佩劍,欲下凜然峰尋回座騎時,她下意識回眸去看,身後男子已返真身,佇足在那兒的是一頭精碩的雪天狐,長而豐柔的九尾驕傲抬起,優雅張揚。

回歸真身能保存更多真氣,讓他元靈恢復更快。

只是樹心中療傷修煉,他時而人身,時而狐身,更多時候半人半狐,她實不知自己是否僅跟人身的白凜融合為一?還是那頭碩大精壯的天狐也曾與她跨過那道底線?雖說兩者皆是他,但

奔下凜然峰時,冷瑟秋風打得勁裝貼身、黑發飛揚,她倒是一路臉熱心燙、耳根潮紅,丹田處尤其暖熱,他的內丹仍沉潤當中。

等到下山,才知她跟白凜在一塊兒已過去整整兩日。

竹姨那邊有蕭湘替她勉強頂著,再加上姨爹隨縣太爺上京未回,竹姨就以為她這兩日公務纏身,所以未能回竹苑,而是在大衙里的舍間將就睡下。

巡捕房這兒倒還好,畢竟在外常為追蹤線索、調查案件,連著幾日沒能進巡捕房報到亦有可能。

只是秋篤靜這次事前全無招呼,眾人心里納悶,老班頭都打算上一趟山坳巫族村探探,幸得她實時現身。

「再過去是十里山地界,當地縣衙的劉大捕快已與我聯系,他會遣人接應,領各位過十里山,不教大伙兒迷路。」秋篤靜跨坐在黑駿上,單手控韁,側目對出身中原武林盟的「玉笛公子」李修容說道。

她返回峰下城的當日,午後,李修容親自到訪,小小驚動整座大衙,連平時負責打掃、燒水的兩位老嬸子都跑來爭相目睹「江湖第一美男子」的風采,害她最後只得板起臉、關門落窗,才能與貴客仔細相談。

李修容等武林盟人士欲將「混世魔」錢淞押送到另一處隱密所在。

秋篤靜心想,中原武林世家有那麼多子弟失蹤,武林盟定是要嚴囚錢淞,再想方設法從他口中逼問消息,即使是蛛絲馬跡亦可,總好過當只無頭蒼蠅。

武林盟的人對這一帶不若當地人熟絡,李修容才求助峰下城大衙,希望巡捕房能出手相助,將錢淞送至安排好的處所。

但峰下城大衙和巡捕房不能放空無人坐鎮,秋篤靜遂請鄰縣熟識的捕快接手,送武林盟一行人押送錢淞過十里山。

入林總覺不妥,但這條是最好的快捷方式。

秋篤靜見前方已是林子盡頭,心定許多,想這座與鄰縣相接的林子,她都不知縱馬來來去去跑過幾百回,此時隨行的又都是識武之人,若真有惡匪搶劫,該也是撞在巡捕房手里,得來全不費功夫吧。

定是因凜然峰上那片總不太安寧的松林,才令她這般杯弓蛇影。

她心底自嘲,清麗臉上唇角略軟,朝李修容又道——

「出了這座林,咱們就不再隨行,衙里尚有公務,還請眾位英雄見諒。」

這話一出,她堪比狐狸敏銳的耳力都能听到身後兩位姑娘家輕幽幽的嘆息,不是宋清恬和羅芸還能是誰?

從李修容來訪大衙那天之後,兩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家簡直得相思病似,面泛紅潮,雙眸迷蒙,公務雖未耽擱到,但練武時明顯分心,已讓她罰過三回。

今日武林盟啟程離開,她原本只帶吳豐、馬六一塊兒,後來想想,干脆大發善心把兩個姑娘也帶上,害相思病的事她也不是沒試過,女孩子家情竇初開,開過就會慢慢轉好的,總比苦苦壓抑來得舒暢。

只是這位「玉笛公子」她很努力看了,清俊是清俊,但還不夠啊!

想來頗慘,她定是被天狐大人養刁,除他之外不見美人。

這一方,李修容舉手抱了抱拳,笑容清淺道——

「此番踏足西南大地,受峰下城巡捕房的眾位多所照看,武林盟長記此情,定然不忘。待「拜火教」一案落幕,尋回失蹤的各家子弟,李某再攜酒來訪峰下城,請巡捕房的眾位好好喝上一頓。」

「李公子,你來,我買酒請你,不用你備酒的!」羅芸一听他尚會再訪,今日別過,他日還能再會,歡欣之余不禁沖口而出,令隨行的馬六和吳豐一臉不以為然畢竟,他們也是好兒郎啊,怎麼姑娘家瞧不上?!

「是啊,李公子,你來者是客,我們我們」宋清恬亦想與李修容攀談幾句,但見他倏地調過俊龐,一下子竟忘記後頭欲說什麼。

不對勁!

秋篤靜同樣察覺到了!

「有埋伏!」李修容厲聲提醒,長身從馬背上竄起,凌空擋開五把飛箭。

同時,秋篤靜劍已出鞘,劍花朵朵,銀輝耀目,眨眼間亦削斷五把暗箭,替巡捕房幾個年輕新進和武林盟的人爭取到一些備戰時間。

箭雨打頭陣,武林盟已有幾人受傷,不過無傷重者,還算運氣,但緊接而來是十多名黑衣客,從四面八方包攏過來。

必在囚車大鐵籠里的錢淞一掃頹態,黝臉緊抵鐵條,瞠目大笑——

「我教教主神能!號令座下使徒前來援我!教主神功蓋世,驅使神鬼,什麼武林盟「玉笛公子」?什麼峰下城「第一女鐵捕」?全是小菜一碟!我教教主威能無所不在,跟他老人家為敵是活得不耐煩了,哇哈哈——啊!」黑衣客的一把利劍直直刺透他肩頭,那還是因秋篤靜見苗頭不對,千鈞一發間發出飛刀打偏那把劍,才使黑衣客沒能一劍刺透錢淞心窩。

錢淞肩頭被拔撤的長劍帶出一道血泉。

他見事倒快,已知教主大人不僅將他視作棄子,更想殺他滅口,待兩名黑衣客揮劍又至,他負傷在鐵籠中狼狽閃避,大腿又中一劍。

「他娘的武林盟!不是要密審老子嗎?既想從老子口中挖到消息,老子若成死尸,瞧你們能討到什麼好處?!」勉強踢斷一柄劍器,他喘息吼叫。「你們個個給老子瞧清了,這些黑衣殺手是誰?不認得嗎?還不全擋下來?!」

黑衣客們是誰?

秋篤靜手中的淬霜劍劍氣沖天,手背的入符圖紋竟流光閃閃!

黑衣客是精怪?!是妖邪?!

不對不似啊

淬霜劍舞出燦耀團花,替巡捕房新進且武藝較弱的兩個姑娘擋掉大部分襲擊,隨即長劍對長劍,交鋒一瞬,厲聲震響,她近距離與一名黑衣客四目相交,那人瞳仁異樣墨黑,幾佔據整個目眶!

奪舍!

忽在此際,武林盟里不少人發出驚呼——

「帆弟!帆弟!我是法規哥啊,不識得嗎?柳州齊家「五魁星」,我是你法規哥,你是我五弟啊!你怎不識我?!」

「荊、荊六爺?!玉笛公子快住手!這位是「臥雲山莊」荊家老爺子的麼兒,不能殺不能殺——」

「啊!住手!小師妹!那是我「岳陽雲家」的小師妹!師妹,我是大師哥啊,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你、你喝!」被喚作小師妹的黑衣客毫不留情,一月兌險,攻擊更凌厲,「岳陽雲家」的大師哥閃得驚險萬分,險遭刺喉。

不僅雲家大師哥欲打不敢打,秋篤靜迅速環觀交戰場上,盡是這般情狀。

戰斗意願一敗,更多人受傷,武林盟好幾人已倒地不起,李修容更處處遭受掣肘,即便有獨家點穴手法亦無法制住這群黑衣客。

她再看馬六、吳豐那邊,兩人身上已見傷,雖不嚴重,但亦是強弩之末,撐不得多久,宋清恬與羅芸就更別提,皆擋得辛苦。

秋篤靜不曉得那股氣是如何生成。

她從未這樣——丹田翻騰的血氣亟欲竄出,周身血脈既熱且脹,彷佛包含強大的能,那樣的大能一遇上挑釁,立時要展現力量,所有的異能必須屈服,不乖乖就範的話,那只好——吞滅!

遭大能吞滅!

這次不只她手背的圖紋暴出燦光,她的眼耳鼻口全都激光暴射!

丹田氣海滾燙,她隱約猜到,應是天狐的千年內丹「作怪」。

她是他的「爐鼎」,原來「爐鼎」還能這樣用,把周遭欠管教的魑魅魍魎、精怪妖邪全吸納化煉,化是淨化,煉是熬煉,替她那位「爐鼎主人」進補。

想通自個兒正在做的這事是怎麼回事後,她五感與神識大縱,再不躊躇,再無迷惑,任千年天狐內丹借她肉身與氣血發威——

奪妖為食!

元靈在徐火中打煉,不過幾日光景,虛元所形成的勁壁已見雛型。

千年修行,白凜從未有過這樣的神速進展。

破碎的部分在極短時日內重整,毫無滯礙。

即便相隔長長距離,他能感應她,她能為他所用,彷佛肉身分開,神識在虛空仍緊緊相連,他是她,她亦是他,既化作一,無分彼此。

徐火驟變,忽而揚起燦艷烈火。

他入定的神識猛然一震,天靈灌進異常豐沛的大能。

措手不及,他竟收得有些急亂,費了些勁兒才納入所有。

納入並非囫圇吞棗,而是暫存下來再徐徐煉成體內真氣。

發生何事?

她從何得來那麼多、那麼大量的血氣供養他?!

幽暗樹心中,浸潤在神煉修補中的雪色天狐倏地張眼,狐狸美目刷過凜輝。

真出事了!

那些異能絕對超過凡人肉身所能負荷!

出定,他忘記幻化成人,忘記自己虛空挪移之術,精碩白狐揚著九尾在林間疾馳,宛若一道燦白箭光,筆直往峰下飛沖。

秋篤靜試圖掀睫,但眼皮不知因何沉了些,眸珠在薄薄眼皮底下滾動,她听到竹姨在喚她。靜兒靜兒竹姨的聲音總這般低柔好听,就算跟姨爹吵架,吵起來也是悅耳的,不像姨爹的雷公嗓,有時粗嗄嗓音還好委屈似,听得令人毛骨悚然啊毛骨悚然。

她模糊勾唇,眼睫顫動,終于張開眸子,還慢吞吞眨了眨。

熟悉的竹榻軟墊,熟悉的氣味,熟悉的幾張面容。

她像躺棺材似直挺挺躺在竹苑寢房內,上方懸著五張臉,竹姨、湘兒和太婆們,另外尚有幾個沒擠靠過來的太婆圍在榻邊。

「靜兒啊」秋宛竹見她醒來,重重松了口氣般地雙肩一垮。

秋篤靜眸珠溜來溜去,被盯得很迷惘,因為太婆們簡直是目露凶光了!

秋宛竹嘆氣。「我听你巡捕房那幾名新手說,你們協助武林盟追查一宗大案,今日才會遭到突襲你驅使了手背上的入符圖紋,不記得了嗎?」

秋篤靜「啊」的一聲從榻上彈坐起來。

「馬六他們我巡捕房那幾個小家伙無事吧?還有武林盟那邊傷亡如何?還有、還有「混世魔」錢淞,他若被刺死可就賠大,如今取暴定能輕易許多,要叫他棄暗投明啊!是了,還有那些黑衣客,他們」陡然一頓,她表情怔愣,記起體內靈能是如何爆發,如何一舉拔出佔據黑衣客心魂的精魅。

有十來只吧。她想。

難怪會被帶回竹苑,這兒離與鄰縣相接的那片林子並不很遠,她的入符圖紋異能大動,肯定驚動整座巫族村。

「你問的那些人大多無事,即便有傷也已治療,倒是你啊!」話沒能道盡,秋宛竹被太婆們擠出去,連湘兒也被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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