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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財奴 第9章(2)

皇宮。

「什麼,失敗了?!」

「他們人數太多,有如蜜蜂般見人就叮,雖然小的已下足迷香,可是他們的行動力是變遲緩了,但意志強悍地不肯倒下,小的連砍了十余人才殺出重圍……」

他至今仍負傷在身,養了數日才稍見好轉,水月族的護衛恍若上天派下來的天將,勇悍得出人意料,他們的體魄比一般人更耐得住毒、迷香這類的藥物。

「沒用,真是太沒用了!本宮交代你的事都沒辦好,你還回來干什麼?」早該以死謝罪了,省得為她留下麻煩。

彬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忽地挺直腰桿,一滴冷汗由額頭滑落頸側,沒入衣衫里。「小的是失手了,但是娘娘的囑咐小的並未忘卻,小的確認劃破那人的長衫時,他的右邊後背有朵拇指大小的紅梅胎記,在靠近肩胛骨那里。」

「你確定沒看錯,是紅色梅花?」雍容尊貴的美婦心急的追問,臉上是猙獰和忿恨。

「是的,小的看得很明白,要不是有人趕過來救他一命,小的已經得手了。」可惜下手不夠快,被他逃過一劫。

「三公主呢?死了嗎?」那個老和她作對的臭丫頭,好運到頭了吧!等這丫頭一死,她就讓人把她的財產收回來。

「傷重,但沒死,已救回來了,如今人在水月族。」他也有他的消息來源,雖派不上用場但寥勝于無。

此時的黑衣人並未蒙面,貌約三十歲左右,無須,面色略顯蒼白,左頰至耳後有一道猙獰新疤。

「怎麼讓她去了水月族,不是讓她死在途中嗎?」死的比活的好處理,也少給她添堵。

「小的不敵水月族護衛。」只能說三公主的運氣好得叫人興嘆,落單一人還能逃出生天,反折了他們數人。

「她那些嫁妝呢?」十里紅妝呀!總不能輕車帶走。

「嫁妝?」他茫然。

美婦一瞧見他怔住的神情,不由得來氣。「難道你沒瞧見三公主出京那日從皇宮運出的大批物品?」

瞧是瞧見了,但是……「小的不知,除了水月族護衛,三公主身邊只有幾名隨從、奴婢。」

「你!哼!下去,看了心煩,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帶上綃紅指套的小指一抬,做出趕人的手勢。

「是,小的告退。」

黑衣人一跛一跛的退出,顯然在上一次劫殺中受了傷,一腳高,一腳低,看來得休養一段好長的時日。

他下了白玉階梯,迎面而來的是烏雲密布的陰郁,他駐足回首,富麗堂皇的宮殿掛著醒目的牌匾——鳳藻宮。

「娘娘,這可是大大不妙,斬草不除根反而打草驚蛇,給了他們防備,下一回想再動手就不容易了。打蛇沒能打七寸,被蛇反咬一口就糟了,未能一舉得手後患無窮啊!」

「你這老貨慌什麼,喳喳呼呼地,想讓旁人知曉本宮干了什麼嗎?」都一把年紀了,定性還這麼差。

目前皇上只有四皇子,只要她控制好後宮不生亂,等皇上殯天後,這宮里還不是她說了算。

「娘娘,老奴這是心里急呀!當年的那件事……」兩道冷芒射來,面露驚慌的烏嬤嬤打了個哆嗦,「呃!老、老奴是說安排得天衣無縫,連那戶人家也不曉得被掉包了,瞞得死緊。」

「你是說孔家不知情?」自個兒的孩子被換了怎會毫無知覺,那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呀!

陳皇後眼神迷茫的想起她生平第一次有孕,那時她多歡喜呀,盼著一舉得男好拿到皇後的位置,讓後宮女子誰也越不過她,分走皇上的寵愛,剛入宮沒兩年的她好天真。

那一年趙皇後因病去世,被封為德妃的她一直以為有機會封後,誰知又冒出個豆蔻年華的蕙妃,不僅一入宮便受寵還很快有了身孕,讓剛生一女的她大感受到威脅。

好在蕙妃生下的是女兒,而皇上暫時沒有封後的打算,因此她也沒放在心上,調養好身子準備生個大胖皇子。

誰知年復一年,她連生了兩個女兒被封為德貴妃,可同時已五歲的長鳳公主因性子討喜十分受皇上寵愛,相對地也常去蕙妃的宮殿,讓她又妒又恨,想著怎麼把皇上搶回來。

當時有傳言,在沒有人生下皇子的情況下,皇上有可能封蕙妃為後,她一听,急得眼紅,立即招娘家的人入宮,里外連手設計陷害蕙妃,讓皇上以為蕙妃勾結外戚要謀反。

最後蕙妃一家獲罪,但是心軟的皇上顧及舊情,免去死刑,貶為庶民趕出皇宮,她再扇扇耳邊風,讓耳根子軟的皇上把長鳳公主也一並送出宮,「母女」團聚才是天倫。

沒想到一眨眼間,十多年過去了,蕙妃死了,長鳳公主嫁人,她的皇兒也已十歲了,她還有什麼好憂慮的,除去小小的隱憂她便能高枕無憂,只可惜……她目光驟地一銳。

「是的,老奴買通孔夫人身邊服侍的嬤嬤,一出生便謊稱是男嬰,孔家高興有男丁傳香火都樂暈了,誰也不曉得我們私下動了手腳。」弄璋、弄瓦可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福氣。

「那個嬤嬤呢?」留不得。

「孔家少爺在五歲時就失足落水死亡,老奴很謹慎,沒讓人發現她的死因不單純。」泡爛的尸體當然看不出頸上的勒痕。

「好,很好,你做得不錯,如果在孔家的破產上下手再狠一點,本宮會更滿意。」偏偏跑了那小子。

十三年前的水患半是天災,半是人禍,但孔家也是小有積蓄的人家,不可能一下子就敗了,至少土地還在,便宜賣出還是能得少許銀兩東山再起,起碼的溫飽不成問題。

但是有心人的拾掇下,幾個年長的族人硬是霸佔族兄的財產,假仁假義地以破產為由將十歲男童趕走,被保護得不曉人事的小少爺信以為真,便與逃難的人潮一起離開。

多年來大家都以為他死了,畢竟比他壯實的大男人都餓死了,連生米、熟米都分不清的孩子哪有可能生存?于是,陳皇後放心了。

「老奴也沒想到他還活著,在長鳳公主的宮里看到他時老奴嚇出一身冷汗,生兒肖舅,老奴一瞧多像趙小將軍,還以為是威武侯在外生的私生子。」乍看眼熟,再猛一瞧,那眉宇之間正和皇上有幾分神似。

「這事沒人知曉,你就給本宮壓死在土里,要是有一絲風聲走漏,你那一家人……」一個也別想留。

烏嬤嬤臉色微白,「是的,娘娘,老奴跟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哪敢多言,老奴也怕死。」

會怕才是聰明人,更懂得謹慎小心,「聰明人做聰明事,本宮不用笨人。」陳皇後揚揚小指,意興闌珊。

「那個人要不要……」烏嬤嬤做了個抹頭的動作。

布滿城府的眸子閃了閃微光,她思忖了一下,「一動不如一靜,剛有土匪一事皇上肯定會下令徹查,我們先觀望一陣子,反正去了水月族,應該不會回來了……吧!」

「應該」這個字眼很含糊,充滿變數,放心太早的陳皇後忘了雞蛋不是無縫,再平滑的表面還是鑽得進去熱氣,把蛋給蒸熱。

她認為不會再回京的一行人因為這人而改變了命數。

天耀城,城主書房。

「他們一行人平安到達水月族,無一人折損?」在接到那人的消息後,比以往更寒冽三分的俊顏稍有融化跡象。

「來人的回報是這樣沒錯,他們剛一進入水月族就受水月族大王熱切的歡迎,不只親自率族老去迎接,還把他當命看待的王帳也讓出來。」白文昭笑得特開心,因為他瞧見城主的臉——

黑了。

「王帳?!」他、他們……共享一頂帳棚?葛瞻的心像一萬根尖細的針頭在戳著,扎得他鮮血淋灕。

百里穆然的王帳以白犀牛皮打造而成,再用金線縫接,縫上各式各樣的獸骨、狼牙、少見的珍珠和寶石,以及敵人曬干的頭顱,一頂帳子能容得下百來人,在里頭趕羊也成。

他一直很寶貝,誰也不準踫,一道小小的刮痕都能讓他氣上大半天,跟他命根子一般地看顧著。

「是呀!鮑主這幾天可樂和了,樂不思蜀呀!听說一張櫻桃小口笑得快咧到耳朵後頭,投其所好的百里大王為她蓋了座金屋,她每天流連忘返的在金屋四周晃,這邊模模,那邊踫踫,還命人把一些她喜歡的金制品搬進去……」

白文昭話還沒說完,三寸厚的雙喜紅木鞘翅八寶盒傳來極大的聲響,他隨意一掃,大驚,原木八面竟出現龜裂。

「她真的過得那麼好?」她不是還在氣惱他為了復仇而不顧她的感受嗎?為何才短短幾日便能收放自如地將他拋在腦後。

一股澀疼涌上胸口,葛瞻的手握成拳。

「你知道她這人沒什麼偏好,就喜歡金子、銀子,百里大王真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又是金子又是銀子地捧到她面前討她歡心,她一看到閃閃發白的黃白俗物,柔得媚人的水盈大眼更亮了。」他盡量夸大其實的形容。

「她……沒說什麼?」葛瞻覺得喉頭很緊,鎖住了他低啞嗓音,他每說一句話都疼痛萬分。

白文昭故作無知的眨了眨眼,「要說什麼?我們的人送她到了水月族便回來,留下的幾人也僅能隱身在暗處保護,三公主要向誰說,說給誰听,而且也要看那人听不听。」

當日賭了氣的陶于薇不讓臭驢脾氣的葛瞻護送,堅持要分道揚鑣,揚言我過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各行各道,以後也別往來了,她那人小氣,愛記恨。

被「恨著」的葛瞻很無奈,加上不日內便能到水月族的勢力範圍內,安全上並無大礙,因此他決定先打道回府,等日後再好好地安撫、另派了人暗中護衛在一側,以便隨時掌握她的動向。

只是身邊少了個人老在他耳邊念——「用錢解決得了的全是小事,我有銀子,買座城玩玩又何妨,本公主旁的本事都沒有,琴棋書畫樣樣不精通,可是就是會賺錢,你以後缺銀子別來跟我借,算你一個月三分利……」他忽覺意興闌珊。

「她跟……百里穆然的感情好不好。」他是想听好還是不好呢?其實他心里也很掙扎。

「好得很呢,據說百里大王天一亮就去陪她了,兩人在草原上騎馬,笑看日頭升起,一起在山谷摘花,編花環,累了就躺在花叢里吃花餅,喝花茶,下午跟著牧民去趕羊,把小羊們嚇得咩咩叫,又並肩看夕陽西下——」

「夠了,不用再說了。」心情突然變得很糟的葛瞻大聲一喝,頸邊青筋一上一下的跳動。

「真的不用說了?我這邊有一堆他倆平常相處的簡報,看著也無妨,看到公主能順心愉快的在水月族生活,咱們也為她高興不是嗎?」怕火升得不夠旺的白文昭拚命加油添柴。

「你沒別的事好做嗎?盡琢磨在這些小事上。」他給的差事太輕松了,這家伙才會像只蟲子到處鑽動。

白文昭很無辜的聳肩。「還不是為了城主你和長公主的婚事,我三番兩次來請示,你都以‘不急’打發我,這‘不急’要拖到什麼時候,好歹給我個準信,旭川國那邊已派禮官來詢問婚期,他們好做送嫁的準備。」

「不急。」想到日後的妻子不是心中的那個人,葛瞻怎麼也提不起勁,心里煩得什麼事也做不了。

又是「不急」,沒別的話好說嗎?看來要下重藥了。「說起婚事,倒有另一樁好事值得一提——

百里大王和三公主的喜酒城主你喝不喝?總是相識一場,好歹送份賀禮去賀賀……」

「他們要成親了?!」葛瞻失態的大喊。

白文昭以「他們不早就是一對了,成不成親也是名分已定的夫妻」的神情看他。「城主想送什麼,屬下去安排。」

「我想送……」他能送什麼。

冷峻的面容上有著心被撕開的痛楚,一邊是想愛不能愛的人,一邊是踩著他腦袋上位的仇人,他的心被拉扯著,左右都是為難,他一個都不想丟下,卻必須做一選擇。

這一刻,他恨起棄他而去的商蘭娣,他喜歡她,但感情卻沒有深到非她不可,可對妻子的信任反過來給了她刺傷他的利刃,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和葛鞅勾搭在一起,受其所惑而背叛他,讓他心有不甘而執意報仇。

若是當初商蘭娣並未出賣他,此時的她已是南越國皇後,而非壓在一人之下的皇貴妃,不知她是否曾後悔過。

「城主,有些事是不等人的,當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後,那個原本陪伴在你身邊的人卻成了別人的,你的歡喜要與誰分享?」機會只有一次,稍縱即逝。

有些事是不等人、有些事是不等人、有些事……想到看見金銀就發亮的芙蓉嬌顏,葛瞻的胸口彷佛有萬馬提蹄,鼻孔噴氣地欲破胸而出——若是薇兒成了別人的新娘子,那他的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重生?!

驀地,雲開見日出,彷佛一道刺目的白光打在眼睫上,葛瞻忽然覺得眼前清亮無比,一片平坦,他看得見自己前方的路,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能不能報仇不打緊,少了心愛的姑娘,他一輩子也不會快活。

「文昭。」

白文昭笑呵呵的走近。「城主。」

「你愛過人嗎?」原來深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除了她,什麼都不重要。

「不甚明了。」有過女人,但愛?還真沒試過。

「好,我帶你去了解了解,有個人可以讓你傾注一生去愛戀,這人間倒沒有白來一遭。」他醒悟得不晚。

「城主的意思……」他暗暗高興,但面上不顯。

「若是順利的話,帶個城主夫人回城。」希望薇兒別太為難他,他犯了一個大錯,就是放開她。

白文昭假裝驚訝的睜大眼,臉上卻笑得宛若春花開。「好,我們去搶,讓城主抱得美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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