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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醫閨 第5章(1)

太醫院。

「你就是那個治好我七哥左腳的太醫?」

江寧安很想趕走這位一進來,就像在欣賞奇珍異獸似的,目不轉楮盯著她直看的姑娘。

據說她是大學士韋漱石的女兒,其母乃是寶賢王母妃的嫡親姊姊,算是寶賢王的表妹。

所以沒人敢攆這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姑娘離開。

韋欣瑜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熱絡的再問道︰「你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幾歲,這身醫術是打哪學來的,怎麼比你爹還厲害?」她直言不諱的道,來之前她已打听過,這江雲庭與太醫院的院使江修儀是父子。

听她提及了父親,江寧安連忙表示,「我哪里及得上我爹醫術的萬分之一,我這身本事都是同爹學來的。」

「你騙人,我七哥說你的本事都是你祖女乃女乃教你的。」韋欣瑜性子直率,心里想什麼便說什麼。

江寧安沒想到寶賢王連這種事都告訴他這個表妹,趕緊解釋,「有些是我祖女乃女乃所教,但也有些是我爹所教。」只是爹泰半時間都忙于太醫院的事,沒什麼閑暇教她與大哥醫術,因此她與大哥大部分的醫術是由祖女乃女乃所傳授,爹偶而得空才科指點他們兄妹。

韋欣瑜一雙明亮的水眸眨了眨,向她提出了一個要求。

「哎,你能不能把那些胡子給刮掉,我想瞧瞧你的長相。」她面容俏麗,眨著眼楮的模樣顯得天真瀾漫。

听見她竟也想讓她刮胡子,江寧安板起臉孔,嚴拒,「不能,這胡子是我的命根子,誰讓我刮胡子我同誰拚命!」盡避她和兄長眉眼鼻長得相像,可一旦刮了胡子,就肯定看出她不是大哥了。冒充太醫,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掉腦袋的,因此她拚死也不絕能讓人踫她這胡子。

「我就問問,你別緊張嘛,不刮就不刮,我來只是想知道,你是怎麼治好我七哥的腳?」

「我……」她剛要開口說什麼,一道不疾不徐的嗓音傳了過來。

「欣瑜,本王四處找不到你,怎麼淘氣的跑來這兒打擾江太醫做事。」

韋欣瑜聞言,上前挽著來人的手臂,撒嬌道︰「七哥,我听你說是這太醫治好你的腳,所以特意跑來謝謝他嘛。」

羅東麟笑斥了句,「你分明是想知道江太醫是不是長得三頭六臂,才特意跑來這兒。」

「別的太醫都治不好七哥的腳,卻被他給治好了,人家難免好奇嘛。」

「如今人也看了,別耽誤江太醫做事。」羅東麟看了江寧安一眼,領走自家表妹。

自打發覺自個兒似乎對江雲庭起了奇怪的心思之後,他已有大半個月沒再見他。

原以為這麼久沒見,會淡了對他的興趣,不想,這些日子仿佛有無數只的蟲子在他心里啃著撓著,讓他日夜焦躁難安,一個沒留神,兩條腿不是想往太醫院而去,就是想去江府。

今日進宮里遇上表妹,算準了欣瑜好奇的性子,他有意無意的將江雲庭的事告訴她,然後……他再名正言順的過來,只為了瞧他這一眼。

來到外頭,韋欣瑜笑嘻嘻說著,「七哥,那太醫可好玩了,我方才只不過說了句想看看他胡子下的臉長什麼模樣,他一副要同我拚命似的,護得緊呢。哎,真想讓人偷偷把他打昏,然後刮掉他的胡子,瞧瞧他生得什麼樣子,他的眉眼長得挺好看,那張臉想必不丑才是。」

聞言,羅東麟沉下臉警告她,「你可不許胡來,江太醫不願刮胡子,誰也不能勉強他。」要看也該是他頭一個看,但他不想為了個胡子而被江雲庭給記恨。

被表兄責備,韋欣瑜連忙解釋,「人家不過說說而已。」

羅東麟放緩神情,「我听姨母說,你坐不住老是想往外跑,她管不住你,打算給你找個夫家,好好管管你。」對這位性情直率的表妹,他平時倒也挺寵的,偶而會拿她來逗樂。

她噘起嘴,「我才不要嫁人呢。」嫁人後就得被關在府里頭相夫教子,無趣極了。

「你先前不是很欣賞宋太傅的兒子?」

「那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可看久就膩味了。」她喜歡看賞心悅目的男子,像自家表兄也生得好看,所以她打小就喜歡這位表兄,不過她對他只是兄妹之情,別無其他,而表兄也只拿她當妹妹寵著。

想起一件事,她興匆匆道︰「對了,七哥,過幾天城里放水燈,不如咱們找大胡子太醫一塊去賞燈可好?」

太醫院。

整理完幾份脈案,江寧安拿出那日寶賢王給她的玉佩,心忖是要差個人送去王府還給他,抑或是等見到他時再親手歸還。

那日他帶走大哥的睡枕時,將這玉佩塞到她手里,說是交換,這枚玉佩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上頭雕了兩只四爪的青龍戲水浮雕,區區一枚睡枕,委實當不得這麼貴重的禮。

前兩日,他來太醫院找那韋姑娘時,她一時忘了要還他,待他走後,才憶起這事。

想起那日見到他對那位韋姑娘親昵的神態,她心頭有股難言的滋味,仿佛吃了未成熟的果子,酸酸澀澀的。

爹讓她少同他往來,她也覺得應當如此,那天他離開江府後,她還一度煩惱著他若是再來找她,她該找什麼理由回避。

可她壓根就白煩惱了,這段時日他一次也沒來找過她,前兩日還是為了那韋姑娘才來的太醫院,見到她,那神色也十分寡淡,生疏得就仿佛兩人不太熟稔。

托著腮,江寧安眉心輕顰,喃喃道︰「我不過是個小太醫,人家可是尊貴的王爺,連當他朋友的資格都沒有,這樣也好,他不來找我,我也用不著找借口回避……」

陡然,一道脆亮的嗓音傳來,打斷她的思緒——

「江太醫、江太醫,今晚城里放水燈,咱們也去湊熱鬧吧。」韋欣瑜來到她桌案前,那張俏麗的小臉笑得一臉歡喜。

「韋姑娘,你怎麼又來了?」沒想到她會再過來,江寧安有些意外,連忙將那枚玉佩收進衣袖里。

「我方才不是說了,是來找你一塊去放水燈的嗎,咱們快去吧,晚了人多,佔不到好位置。」說著,她便迫不及待的去拽他的衣袖。

「我……」她正想著要拒絕,下一瞬便听韋欣瑜開口。

「我七哥在外頭等著咱們,你快收拾收拾,免得讓七哥等太久,他最近心情也不知怎地,不是很好,時常擺著張臉呢。」那天,她說要找江太醫一塊去看水燈時,七哥拒絕了,今兒個也不知為何又突然改變心意,竟派人去接她,還特意繞來太醫院接江太醫。

听見寶賢王也要去,並且已在外頭等她,江寧安咽回要拒絕的話,飛快的收拾物品跟著韋欣瑜離開,她告訴自己,她只是想趁這機會把玉佩歸還給他,不是因為想見他。

已是日落時分,太醫院的人大半都已離開,只剩下幾個今晚當值的太醫。

與那幾個太醫告辭時,他們適才也听見了韋欣瑜叫嚷的話,擠眉弄眼的調侃了江寧安一句。

「江太醫這是要趕著去放水燈嗎?真是好福氣哪。」有美人相伴。

她不知該說什麼,干笑著。

離開太醫院,一輛馬車等在路邊,陶左、陶右騎在馬上,隨侍在馬車旁。

韋欣瑜蹦蹦跳跳的率先進了馬車,然後回頭朝她招手,「江太醫快上來。」

江寧安踩上踏板彎著身進到馬車里,朝端坐在里頭的寶賢王拱手見禮,「下官參見王爺。」

羅東麟瞥她一眼,淡淡開口,「在外頭用不著多禮,坐吧。」

「多謝王爺。」她在他下首的椅榻上坐下。

「這陣子不見,江太醫可還安好?」他漫不經心的問了句。

「下官很好,謝王爺關心。」她客套的回答完,抬手伸進衣袖里,準備要拿出那枚玉佩還給他。

羅東麟見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心里有些著惱,他這段時日為他寢食難安,他倒好,過得逍遙自在,越想心中便越惱火,忍不住出言酸了他幾句。

「听說如今江太醫炙手可熱,不少宮妃和皇親貴戚得了病,都指著讓江太醫診治,江太醫現下可是太醫院的大紅人呢。」

她不知自個兒哪里惹到他,一開口便這麼酸她,可他能酸她,她卻不能對他無禮,神色仍是恭敬的道︰「這都是托王爺的福。」

這還不是拜他所賜,要不是他稟告皇上說他的腳是她所治好,她哪里會像現下這樣,日日都要忙到很晚才能離開太醫院。

韋欣瑜听他們提起這事,興致勃勃的搭腔問︰「江太醫,我听說先前蘭貴妃也找你去給她請脈,這蘭貴妃是得了什麼病?」

這蘭貴妃是太子的生母。她有個姑母是太妃,因此偶而會隨母親進宮探視這位姑母,這事便是日前隨母親進宮時,無意中听宮人們提起的。

太醫不能將皇家的脈案外泄,這是忌諱,江寧安正要告誡韋欣瑜不能打探皇家之事,以免犯禁時,羅東麟便先一步斥責表妹。

「還有沒有規矩,這種事是你能打探的嗎?」

被他這麼喝斥,韋欣瑜也明白自個兒犯了禁忌,連忙認錯,「江太醫,你當我剛剛說了胡話,別記在心上。」

江寧安朝她點點頭,對這個性子率直,又能知錯認錯的姑娘頗有好感,然而接著瞧見她親昵的拽著羅東麟的衣袖撒著嬌,眼神不禁一黯。

「七哥,我下次不敢再亂說話了,你別生氣。」

「下次說話時多用用腦子。」他隨口告誡了她一句,適才出聲喝斥她,不過是擔心江雲庭一時不察,拽露了蘭貴妃的病情,犯了宮中的忌諱。雖然眼下馬車里只有他們三人,但欣瑜心直口快,萬一哪天不慎說漏了嘴,被人听了去,會給江雲庭惹來麻煩。

見他神色似已恢復如常,江寧安趁機取出那枚玉佩遞過去給他,「請王爺收回這枚玉佩。」

瞥去一眼,羅東麟登時沉下臉,「這玉佩本王已贈于你,豈有回收之理?」

「王爺,這玉佩太貴重了,上頭雕刻的是只有親王才能佩戴的四爪青龍,不是下官所能擁有之物,還請王爺收回。當日區區一個睡枕,當不得王爺如此貴重之禮。」她誠懇道。

見他執意要他收回,羅東麟冷道︰「本王給出去的東西便不會再收回來,你若不想要,扔了便是。」

韋欣瑜好奇的從江寧安手上拿過那枚玉佩,低頭一看,訝道︰「噫,這不是七哥常佩戴在身上的那枚玉佩嗎?」她水眸陡然一亮,「江太醫不想要嗎,那給我吧。」

說完,她突然打了個冷顫,抬頭,瞥見一向疼寵她的七哥,正寒著一張臉瞪她,見狀,她趕緊改口,把玉佩塞回江太醫手上,並勸道︰「既然我七哥給你了,你好好收著就是,退回別人所贈送之物,是瞧不起人的意思,你不會是瞧不起我七哥吧?」

江寧安可不敢認下這麼大的帽子,連忙道︰「王爺身分尊貴,下官豈敢。」

「不敢就趕緊收回去放好,以後當作是傳家之寶,傳給你後代的子子孫孫。」韋欣瑜笑咪咪說道。

江寧安覷看羅東麟一眼,在他那雙桃花眼冷冷注視下,只能默默將玉佩收回衣袖里。

一時之間馬車里沒人再說話,很快來到慶河邊,今晚便是在這條河里放水燈。

馬車停下來讓他們下車,陶左和陶右也將所騎的馬拴在一旁,隨侍在主子身後。

幾人往慶河畔走去,每年到十月初二這日,京城里尚未婚配的男男女女,便會在慶河里放一盞水燈,祈求日後能有個好姻緣。

河畔已來了不少人,沿岸擺著不少販售的水燈,那些水燈的模樣有的做成了蓮花、有的做成牡丹花、還有山茶花、菊花、梅花等等不同的造型,其花芯里擺放了一盞燭火,點著後,許下願望,放進河里,再任它流去即可。

韋欣瑜雀躍的看著那一盞盞美麗精致的水燈,每盞都喜歡,猶豫著不知該挑哪一盞,「要買哪個好呢?」

江寧安也目不轉楮的看著那些琳瑯滿目的水燈,幼時祖母曾帶她和兄長來這兒看過別人放水燈,那時他們還小,這放水燈是祈求姻緣,因此他們只是在一旁湊熱鬧,也沒買來放過。

看了看,她拿起一盞,對韋欣瑜說道︰「這盞荷花挺好看。」

羅東麟站在兩人身後,見兩人肩並肩,親昵的站在一塊挑水燈,臉色有些不豫。

韋欣瑜看了眼,也覺得不錯,接過他手里那盞,「那就這盞好了,七哥,你喜歡哪一盞?」她回頭詢問表兄。

羅東麟拿過她手里那盞,「這盞吧。」

「噫,可這盞我要。」

她想拿回來,他不肯還給她,拿她日前說過的話來堵她的嘴,「你不是不想嫁人,還挑什麼燈?」

「哎,既然來了,總是要應應景放個燈嘛,再說,我只是暫時不想嫁,又不是一輩子不嫁,人家還是希望以後能嫁個如意郎君。」韋欣瑜這話說得理直氣壯,抬手想再拿回那盞燈。

羅東麟隨手從攤子上挑了盞牡丹花燈,塞到她手上,「這牡丹花最美,適合你。」然後他再替江雲庭也挑了一盞荷花的水燈,塞到他手上。

她有些訝異的看著他。

羅東麟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咱們倆都是男子,適合放荷花燈。」

一旁的韋欣瑜聞言插口道︰「有這事,我怎麼沒听說?」

他橫她一眼,「文人素來以荷花比喻君子。」

韋欣瑜一臉恍然,「原來如此。」沒察覺表兄的不悅,她興奮的拿著水燈,扯著江太醫往河堤走去。「走走,咱們快去放水燈吧。」

瞧見江雲庭走在表妹身側,小心翼翼護著她,不讓她被人給撞著,羅東麟眼神陰惻惻的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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