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頓飯店大廳的沙發的旁邊的地板上……
彤甄蹲著身,低著頭,睜大眼,仔仔細細地在小豬的碎尸中尋找銅板。
離家到希爾頓飯店投宿,實在不能怪她「天才」,像她這種天才,就算不用大腦,用腳趾頭想事情,照樣會把事情想得十分周密和復雜。
謗據她腳趾頭的想法,一個女孩子獨自出門在外,安全最重要,小賓館龍蛇混雜,危險性高,所以大飯店是她最好的選擇,只可惜天不從人願……
辛豐苦苦養了十年的小豬,人豬之間已有深厚的感情自不在話下,如今為了錢忍痛殺生,對它開膛破肚的,但數了又數,找了又找,總共才兩仟八佰零二塊五角,連一個晚上的房間錢都付不起!
不過,吃一塊蛋糕,喝一杯汽水,是不成問題。
甜食對彤甄而言,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一見到甜食,她美女的形象就會被摧毀,但那是當然的,試想嘴角掛著一行口水的美女可能漂亮到哪去嗎?
都怪爸媽不知從哪听來的謬論,說甜食會侵蝕大腦,嚴禁她吃糖,導致她對甜食產生強烈妄想癥。
既然離家出走,從此不受爸媽監控,她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從小爸媽不讓她做的事。
坐到窗邊,望著濃濃巧克力香的「黑森林」,彤甄的口水瞬間流到下巴,上想開懷享受,可是——她的耳朵太閑了,居然偷听背後的談話……
「我做錯了什麼?你非要跟我分手不可!」女聲哀哀怨怨的問。
「錯在你不該妄想嫁給我。」男聲冰冷無情的回答。
扁听這種男聲,冷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彤甄打心底認定這男人是負心漢。
彤甄以摩擦生熱的方式搓了搓手臂,一邊讓皮膚上難看的粒子消失,一邊仍豎耳傾听,自幼爸媽教她「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但現在她恨不得手上真有把掃帚,好將他掃出去。
「你不要我,我該怎麼辦?」
「找個人嫁。」這句話听起來很刺耳,但彤甄贊同,天涯何處無芳草!
她雖然沒看到男人的尊容,但不用看也猜得出來。相由心生,心那麼壞,長相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可是她不懂後座的女人干嘛死纏著他不放!
文學家說︰愛情是盲目的,看來那女人視力不好,一定是這樣沒錯。
「我已經把我最珍貴的都給了你,誰還會要我?」
「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給的,我又沒強逼你。」
我拷!這男人有夠鐵石心腸,彤甄握緊叉子,好似隨時準備替天行道。
一你別忘了,當初我們在一起時,說好了只是玩玩。「」我知道,可是我以為你會愛上我……「」少來!你真正的以為是——把初夜給我,我就會娶你,你敢說個是嗎?「」聶謙你……嗚嗚嗚……「女人終于忍不住哭出聲音。
彤甄也跟著兩眼泛起薄霧,肩膀抖嗦個不停,並發出壓抑的暗泣聲。
由此可見,真正最適合她的工作是——孝女白瓊,哭墓,保證哭聲震天。
坐在彤甄後方,面對著她背影的聶謙傻眼了,從他的方向,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彤甄的一舉一動,他看得出來她是真哭,因為他經驗豐富,有太多女人被他氣哭過,不像眼前假哭的女人,嗚了半天,連一滴眼淚也沒擠出來。
一抹冷笑從聶謙嘴角揚起,他記得先前走進希爾頓大廳時,眼角余光曾經瞄到跟那女人穿著相同的身影像只小狽般的蹲在沙發旁……
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只看到她的長發和衣服,他就對她印象深刻,雖然現在再見到她,也只是背影而已,他的心中竟有一股想見她面貌的沖動……
「我哭得那麼傷心,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女人氣咻咻道。
「這是張一佰萬的支票,足夠你去做處女膜再造手術。」聶謙拿出支票簿。
「才一佰萬……」女人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拍桌聲打斷。
「對!做人要有骨氣,不要拿他的臭錢。」彤甄站起身,轉向後座。
媽咪呀!她從來沒親眼看過這麼帥的男人,電視上是看到過,但活生生的帥男坐在她面前,這倒是頭一遭,令她不由地臉頰發熱,兩眼發直……
瞧她一副呆若木雞的蠢相,這實在不能笑她孤陋寡「見」,從小讀資優班一直讀到博士,所遇到的男生不是四眼田雞,就是白面弱雞,沒有一個像眼前的男人,比桌上的甜食更讓她想流口水……
雖然從他黑眸射出來的冷光,予人一種殘忍和無情的感覺,但這反而使他的帥氣加分,這種酷酷的味道,還真讓彤甄著迷。
如果說女人的頭腦和胸部成反比,那她可以證明男人是臉孔和頭腦成反比。
不過,他只瞟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就低下頭寫支票……
這對彤甄自以為美麗的信心,無異是個極大的打擊!
「兩佰萬如何?」聶謙將支票撕下,遞到女人的面前。
「好吧,勉強接受。」女人收下支票,掠了掠長發,起身離開。
彤甄不由地看了眼從她身旁走邊的女人,大美女一個,難怪他對她個稀罕!
聶謙雙手環胸,挑釁地問她︰「你還有什麼指教嗎?雞婆小姐?」一你……你叫我什麼?「彤甄猛地回過神,結結巴巴的問。
「雞婆小姐。」聶謙重復,語氣極度輕蔑不友善。
「豬八戒!」彤甄沖動地將桌上的汽水潑出去,然後抓住旅行袋就跑。
「你給我站住……」聶謙看了看泡湯的名貴西裝,臉色氣得像掛在攤上賣不出去的豬肝,等他大叫時,才發現肇事者已經跑到咖啡廳門口。
開什麼玩笑!她才不會留下來賠他洗衣費!
不過,跑出希爾頓,彤甄才想到自己忘了買單……
避他的!頂多以後再也不去希爾頓,免得被服務生扭送到警察局。
聶謙從褲子口袋取出手帕,輕輕拭去西裝上的水漬。
這年頭,會帶手帕的男人不多見,由此可知聶謙是出自有教差的家庭。
但是,有教養的家庭不代表家庭一定好,有些單親家庭一樣會把小孩教得很好,重要的是大人肯不肯用心教導。聶謙有一個好媽媽,美麗、大方、氣質高雅,幾乎她所有的優點都在聶謙身上找得到。
不過聶謙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來自他爸爸——拒絕不了女人。
尤其是美麗女人的誘惑,誰叫他英俊多金,就算他個想像他爸爸那樣拈花惹草,雖然他追女人十分容易,勾勾小指頭即可成功,可是跟他交往的女人,往往只想從他身上榨取金錢,令他相當痛心疾首。
就像剛才跟他分手的女人,他原本以為找到了像他媽媽那樣溫柔的好女人,但那女人比他以前任何一個女人都還要可惡……
他不但不想再見到她,連想她都覺得細胞會死一堆。
倒是剛才那個拿汽水潑他的女人,「不要拿他的臭錢」說得挺大聲的!
也挺可愛的,紅通通的小臉蛋,慧黠的大眼楮,看得出來她是鼓起勇氣想要仗義執言,但如果她知道跟他分手的女人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搞個好她還會同情他,因為他才是愛情受害者……
說實話,他對她莫名其妙地產生了好奇心,只可惜她跑得太快!
那樣的跑速,就算亞洲羚羊也追個上,那是當然的,紀政已經做祖母了!
到底她是真的視錢如糞土?還是又一個愛情女騙子?
在千禧年的新紀元中,已經很少女人選愛情,多半都是選面包了……
他為尋找個到真愛的優質男人感到悲哀!
無處可睡的彤甄,只好搭公車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誠品書店看一晚的書。
第二天天一亮,拿著報紙,從求職廣告中,來到職業介紹所。
好破的職業介紹所!彤甄一進去就四處打量,除了幾張不知被多少人用過,如今只剩億萬只細菌在上面的骯髒桌椅外,整間介紹所陰森森的,若不是牆上掛了張「政府立案許可」的證書,彤甄還以為自己來到黑店。
左看右看,怎麼沒有其他人來找工作?難道台灣沒人失業嗎?
「請問……」彤甄走向櫃台打探消息。
一臉晚娘長相的女人,手上抱著話筒,沒等她問完話,一個勁地斜著嘴角。
「你是不是中風了?要不要我去叫救護車?」彤甄以為那是求救訊號。
「你等一下。」女人手按住話筒,沒好氣的說︰「你才中風。」
「那你干嘛一直對著我斜嘴?」彤甄自嘆,好心沒好報。
「我叫你先填這份履歷表。」女人以手指著剛才斜嘴的方向。
順著又短又肥的手指頭,彤甄看到一疊紙,口中疑惑的咕噥︰「你有叫嗎……」
「填完之後,再來這兒繳兩仟塊。」女人白她一眼,然後繼續講電話。
「繳兩仟塊做什麼?」彤甄眨了眨眼,一臉不解。
「你再等一下,我這而來了一個麻煩的‘笨妞’。」最後那兩個字,女人背過身子,捂著話筒,以蚊子般的聲音說,沒讓彤甄听見,然後她回轉過身子,語調和對著話筒時的甜膩截然不同,凶巴巴的說︰「給介紹所的佣金,不然我靠什麼吃飯!」彤甄掀了掀嘴皮,從這種火藥味十足的聲音,不難了解此女的個性是——
有異性沒人性,彤甄用腳趾頭猜,電話的彼端八成是個男的。
看她長相那麼愛國,想必交男朋友不太容易,于是彤甄決定不與她計較,當是可憐她,心軟的彤甄擺出一副笑臉,「給你兩仟塊吃飯,那我吃什麼?」
「吃面、吃牛排,你愛吃什麼就吃什麼。」女人聳了聳肩。
沒旯過智商這麼低的動物,彤甄算是開了眼界,她要是有錢吃牛排,干嘛來這間窮酸破爛的鬼介紹所,被低等動物欺侮!
算了!算了!苞又丑又笨的女人說話,還是遵從跟她同姓的李總統所言——
說清楚,講明白。
「我是說,兩仟塊是我僅剩的財產。」彤甄吐了吐舌,對自己說了小謊感到心虛,其實扣除兩仟塊、公車票錢、早餐,她應該還有六佰九十元零五角,不過把自己說得可憐一點,說不定此女會大發慈悲,少收她一點錢……
「兩仟塊統統給你,我就兩袖清風。」畢竟書讀得太多了,彤甄一時無法改掉講話文縐縐,充滿書卷味的習慣。
「所以你必須在我給你的二份工作中,選一份去做。」女人無動于衷。
看到這種冷淡表情,令彤甄不由地想到天狗蝕月和昨晚的男人……
不不不!她怎麼會想那種良心被狗吃掉的男人……
「如果三份工作我都不滿意呢?」彤甄提起精神,專心面對問題。
「兩仟塊沒收,再繳兩仟塊,推薦你另外三份工作。」女人公事公辦。
「小姐……」彤甄自忖,若不是修養好,換作別人可能一開口就是三字經。
「我是老板娘。」老板娘咳了一聲,對她有眼不識泰山表示抗議。
「老板娘,我覺得你很適合搶銀行。」彤甄掉過頭,打算走人。
從背後傳來老板娘不慌不忙的聲音︰「你去其它介紹所也差不多,但重要的是本介紹所是政府立案,收費標準合法而且公正,介紹的工作都是干干淨淨的好工作,不會像有些地下介紹所,雖不收費,但卻可能把你賣給人口販子。」彤甄乖乖地回頭,雙眸溢出驚嚇,「真的嗎?」
「你快去寫履歷表,別再妨礙我講電話,否則我連電話費都向你要。」老板娘心知遇到一條自投羅網的大肥魚,揮了揮手,示意彤甄別再打擾她。
拿起履歷表,彤甄轉身走向骯髒桌椅,並從口袋中取出面紙,鋪在椅子上,然後才小心翼翼,萬分勉強地坐下去。
此舉看在老板娘眼中,從鼻子發出重重的哼氣聲。
彤甄自然有听到,感觸到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游淺灘遭蝦戲的命運。
真想大呼一聲——怨嘆啊!
但她只敢對著空白的履歷表,齜了齜牙,發泄心中的委屈。
生氣和難過都不能解決她目一刖的處境,吸口氣,定下心,寫履歷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