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將唐明梓裝醉的事情告訴別人,不是那個討厭的吻的原因,只是他不想讓別人知道罷了。
她會不會脾氣太好了點、心胸太寬廣了點啊?默默地搖頭,她只是無法預料如果真的說出去,唐明梓會采取什麼可怕的報復手段而已。
就算心里知道他是一個必須遠離的危險的人物,可是命運似乎總在跟她開玩笑,比如說,她此刻為什麼要在大半夜,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酒店的門前,就是為了能把那個唐家二少爺,從酒店里面請出來……
想著要離這個人遠遠的,卻敵不過唐明軒一個為難的表情和一句簡單的拜托,因為他們有急事要找唐明梓,但他的手機關機,恰巧唐家包括菲佣的人在內都很忙,只有她一個閑人,于是半推半就的,她成了如今酒店門口棄婦中的一員。
也許,她真的只是個爛好人吧!
看到服務生走出來,她忙迎上去,「怎麼樣?」
「小姐抱歉,唐先生說他玩得正高興,不希望有人打擾。」
那就是不出來的意思?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自願來的,是有事情才找來他的……那你有沒有跟他好好說?有沒有告訴他,是『田露雨』要找他。」
服務生頓了一下,點了點頭,「說了,但、但是唐先生說『那就更無所謂了』……」
田露雨難看地咧了一下嘴,「我敢打賭,他說這話時一定笑得很怪對不對?」那個家伙,是故意要找她麻煩啊,心胸狹窄到可以入世界紀錄。
「所以,小姐還是先請你……」
「我要進去找他!那個討人厭的王八蛋,得意個屁啊!」說完,她人已經閃過二、三個人,軟的不行來硬的,她可不是唐明梓的小苞班!
門口工作人員見慣了這種場面,急忙忙地把她攔了下來,七手八腳地擋在前面。
「讓開啦!我進去消費也不行嗎?」她毫不示弱地與那些人又推又擠,反正他們又不會真的打她,大不了明天去整容,以後再也不出現這條街就是了。
「小姐,請你冷靜一點,你這樣我們會很為難的。」
他們為難也比總比讓自己為難好,她可是身背唐明軒的吩咐啊!
田露雨卯足力氣,沒想到自己也有大鬧酒店的一天,但正要大展拳腳時,背後一雙手好像從空氣里冒出來的一樣,就那樣插進她腋下,然後向上一提。
她只覺得腳下突然輕飄飄的,眼前的景象就像電影的鏡頭,自動轉了一個半圓,自己被人像對待小兔子一樣的提走了。
「好啦、好啦,你這樣鬧,別人會以為我已經結婚了,那可就真的麻煩了。」那雙手把她重新放回地上,在她肩上拍了兩下。
那種討厭的腔調,就算不回頭看她也知道是誰,不過她還是回頭看去,並且自動跳開與那人過近的距離,「你從哪里出來的?」
「大門啊!」唐明梓指著身前的大門,「只是你當時太投入,沒有注意到我。」
他揮了揮手,那些工作人員才各自離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田露雨嘟著嘴,臉撇向一邊。
本來是她來找他,現在卻又不說話了,看她還在偷喘粗氣,是剛才鬧得太累吧。
「怎麼?我爸是讓你來和我賭氣的嗎?」每次只要稍微激一下,就馬上生氣了,逗弄她還真是容易上癮呢。
「誰要和你賭氣?你不是不出來嗎?反正我沒那麼大面子,那我進去向你請安總可以了吧!」
「我可不記得自己說過這種話,只是說是你的話就無所謂而已。」他馬上撇清。
「就是那個,什麼叫『無所謂』?」她擺出一副超級憤怒的面孔,「不就是讓我一直站在這里的意思嗎?誰要听你的啊!」
「那是因為你心太黑暗,才把別人的話想得那壞,我怎麼可能讓一個女人在酒店門口等著呢?那可是會敗壞我的名聲的,所以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們馬上離開這里吧。」
「我心理黑暗?敗壞你的名聲?」她提高音量重復,「難道你還有沒被破壞掉的名聲嗎?」
「有啊,比如早晚刷牙、按時吃飯、每周運動之類的,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好了,到底走不走?你不是不想站在這里?」
他自然而然地去牽她的手,因為實在太過自然,她縮手躲開的動作倒好像做了什麼錯事。
反正她就是沒見過什麼市面,無法接受少爺們這種「自來熟」的作風,所以他的手牽到的只有空氣,她有些尷尬地望向別處,「你不是怕破壞名聲嗎?我這可是為你好。」
「也對。」他聳聳肩,牽車去了。
她就這麼順理成章地上了唐明梓的車,等車子都開動了好一會兒後,她才驚覺這個家伙剛從酒店出來,而她居然就這麼草率地把命交給他?
平時總是很遠就能嗅到他身上的酒味,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反而遲鈍了?
田露雨心里直打鼓,不過也真佩服他,車開還得蠻穩的樣子,比起酒味,從他身上傳來的香水味還更明顯。
香水,她莫名對這個詞產生排斥,一時間比起酒駕的危險性,對香水的煩躁倒是讓她更難忍受。
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好像總有一些令人很感興趣的戲碼在她心中上演!唐明梓透過後視鏡,只見田露雨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噘嘴,一會兒好像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下一刻又不知跟誰生起氣來。
真是豐富多變的表情,讓人禁不住會跟著猜想,她心中的那個故事是關于什麼的。
這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公園看到她對著雲彩唉聲嘆氣時,他這麼認為,現在也是這麼覺得,有趣到他都不想去打擾,期待著她心中的故事會是以哪個表情落幕。
不過時機似乎不太對,這個女人也徹底忘了她會在酒店前大鬧是為了什麼,「氣消了的話,可以傳達我爸的旨意了吧。」
她猛地回神,正了正身體,改為直視前方,「今天唐伯母打電話回來,說是要提前一天回來,搭明天早上七點的飛機,唐伯伯要你去接機,所以今天必須回去。」
唐家媽媽去了馬來西亞探親,本來說是後天回來,但臨時改變了行程,只是唐沾和唐明軒明天都要去公司,所以這個任務就落在了唐明梓的身上。
唐明梓听了沒什麼反應,「哼,就為了這件事?」
「對啦、對啦!就是為了這件事,誰叫你手機關機,才弄得這麼興師動眾。」听唐家人說唐明梓的手機關機是常事,通常他要是晚上不打算回家,就會干脆關了手機,落得輕松。
還真是任性呢!當有錢人家的少爺就是好,從來沒見他做什麼正經事,整天游手好閑的,想怎樣就怎樣,不過仔細想想,他跟她一樣,在唐家都是閑人。
田露雨為命運的不平氣憤著,正巧看到高速公路上的指示牌……那牌子上的字馬上就讓她打起了精神,因為他們現在的路根本是跟回唐家相反的方向啊。
就算她不太認路,也能看出現在走的路和她來時是兩條路,而且時候也太長了些,按理說早應該到了。
「喂,你現在要去哪里?」她警覺起來,「不是剛剛才告訴你,要回家的嗎?」
「剛剛才說,所以已經太晚了!」唐明梓沒有什麼緊張感,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放心,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爸不會責怪你的,如果說你真的有什麼錯的話,那就是上了我的車。」
「錯你的頭!唐明梓,你為什麼總是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啊?唐伯伯知道我來找你,結果現在你要把我帶到一個鬼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地方,他們不擔心你也會擔心我耶。」
「正因為是你,所以沒人會擔心的,我爸對我的口味可是很清楚呢。」他意有所指地朝她笑了一下。
「我又不是指那個!你這不是故意和唐伯伯弄別扭嗎?總是故意做與他意思相違背的事,這有什麼意思嗎?」
他突然沉默,害她好一陣不自在,她還以為他接下來會開車去撞山了,他卻又笑說︰「很有意思的。」
唐明梓這個叛逆期晚了十年的笨蛋小孩,還真的把她帶到了一個猜都猜不到的地方。
當車外可以听到海浪的聲音,吹進來的是帶著咸味的海風時,田露雨驚奇的從車窗探出頭,萬萬沒有想到唐明梓竟然會來海邊;她更沒有想到唐明梓會來這個地方不是為了整她,而是他在這里真的有一間房子。那是佇立在離海邊不遠,有點像民宿一樣的木制房屋,但比一般小木屋還要小一點,從外觀上看起來平淡無奇。
當唐明梓掏出鑰匙,打開那間木屋的門時,田露雨總算認清他是真的不打算回家了。
他口氣充滿挑釁,認為她不敢進去,但這招用了太多次,對她已經不管用了,就算他什麼都不說,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跟進去的,她對這間奇妙的木屋太好奇了。
燈開了,田露雨還以為自己會看到滿桌的酒和滿地翻到一半的雜志,就算里面坐著一個衣著曝露的女人她也不會太意外。
在這個一眼可以總覽全貌的狹小客廳中,別說餐桌,連一把象樣的椅子都沒有,取代那些生活必須品的,是圍著牆角,從內向外圍了一圈又一圈的畫。
什麼尺寸的都有,像是被隨意丟棄在倉庫中的存貨,滿滿的,全是已經完成的油畫。
「你那是什麼表情?」唐明梓不理會定在門口的田露雨,月兌了鞋先把屋內各種的窗戶打開。
海的味道更濃了,听著浪花拍打海岸的聲音,連心都要被洗滌一遍。
「騙人吧……」田露雨驚嘆過後,也光著腳咚咚咚地跑了進來,像只小狽一樣繞著屋子跑了一遍,連屋角的蜘蛛網都沒有放過,「這里是什麼地方,畫室嗎?」
「看不就知道了?」唐明梓對她表現出的過度興奮很不滿似的。
「這些畫都是你畫的?」這里是他的房子,所以理應放的是他的東西,她也知道自己這問題有點蠢,但被唐明梓那種看笨蛋的眼光掃到,還是有些不悅,「問問也不行嗎?」她哼了一聲,又轉去看那些畫。
不是開玩笑的,雖然她不懂畫,但起碼能分辨美丑,這里的每一幅畫她都不曉得其藝術價值,但都超漂亮的,不過把這些和唐明梓聯系起來,感覺就是詐騙。
「我還以為你只是個吃閑飯的而已,沒想到是個大畫家啊。」她由衷驚嘆,沒發現唐明梓的眉角抽動了一下。
「吃閑飯的?原來我在你心中是那樣的人。」他拿了杯水,倚在牆邊,「不過也沒錯,讓你失望了!我並不是什麼大畫家,這些畫只是畫著玩的而已,因為畫出來了又要一張張燒掉太麻煩,所以就先堆在那里,等數量夠了再一次處理。」
「燒掉?你特意找了這個地方當畫室,然後又要將畫出的東西燒掉?」她簡直無法理解。
「反正都是我的東西,怎麼處理都可以。」
「那可不行!」她的反應大得出奇,像保護極重要的東西一樣,蹲下來張開雙肩,遮擋著那些畫,眼里甚至還有怒氣。
又不是說現在就在她面前燒,她生什麼氣啊?真是可笑!可是他的心卻好重地沉了一下,差點痛到叫出來。
「真是的,好像我做什麼你都要生氣。」他輕飄飄地,想揮去心中那不自然的痛。
「因為你做的事都很沒道理啊!」她接的好快,一點停頓都沒有,「不管是玩玩還是怎樣,認真完成的事就是自己的心血啊!這里的每幅畫都已經完成了不是嗎?怎麼能說毀就毀掉?」那樣的話,好像是在否認自己的努力一樣,那樣一點都不帥。
「原來你這麼喜歡這些畫,那就都送你好了,不過你別以為值很多錢就是了。」他笑了兩聲,心中卻異常地煩躁起來,她那雙帶著憤怒的眼直視著他,讓他不想去看。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這個人是理解力有問題啊,她才不是為了這幾幅畫而已,「你就是這麼不干脆,把別人都當笨蛋。如果能好好跟唐伯伯說,你夜不歸宿是來了畫室,我想他就不會為此責備你了!如果每件事你都能說清楚的話,那就不會被別人誤會了啊。」她一口氣說完,卻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唐明梓就在她面前,幾乎是臉貼著臉的距離,一雙玻璃樣的眸中蘊含著深不見底的巨浪,比窗外的濤聲還要猛烈。
「沒想到你還挺會講大道理的!不過,你以為你自己是誰,何必表現出一副似乎很了解我的樣子?」他盯著她,讓她錯不開目光,「腦子里奇怪的故事不要編得太過火!你以為我現在是怎樣?認為我跟我爸吵架,是因為我不想去公司,而想選擇畫畫這條路嗎?如果那樣的話,事情就簡單好辦了!可是很遺憾,畫些不值一提的畫,只是純粹的消遣,而且也沒人誤會我什麼。」
明明只是簡單的對話,她卻暗自提起了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就是覺得這次不能輸,如果這次再被他說服,有什麼東西就永遠都回不來了……那是她好不容易才窺見的重要東西。
「我知道對你來說,我比那些畫更不值一提,反正我只是個抵押的物品罷了,不過那跟了不了解你有什麼關系?我不了解你,但是我眼中的你,就是跟別人口中的那個你不一樣,不行嗎?」
她能量爆發,幾乎是一口氣喊出來一串話,「那天,你不是很溫柔的模了那只小貓?不是還送我回家了嗎?嘴上說著狠話,不是也沒讓我在酒店前等嗎?說每天酒醉不歸,不都是裝的嗎?還不是為了來這個畫室嗎?」她喘著粗氣,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所幸再接再厲,爆發後繼力量,「怎樣?我有說錯嗎?是你自己說的跟做的南轅北轍,我看如果不是你不了解自己,就是你根本沒有當個紈褲少爺的能耐!」
他神情一暗,讓她的心也跟著一顫。「是嗎?原來我在你心中是這樣一個大好人啊,真是太榮幸了。」
他說什麼?什麼大好人?田露雨反應過來後,想想自己剛才那番不經大腦的話也嚇了一跳,她明明就那麼討厭唐明梓,怎麼說出來的話,全是一些平時自己都不承認的事情?因為想跟他理論而說了那些話,才自然而然地就從她嘴里流露了出來……